吳春暉
也許瑪雅人的預(yù)言是個好事兒:讓急著趕路的你我停下來,向死亡瞅上一眼,然后想想“生”的意義,免得在臨死時才發(fā)現(xiàn)自己從來沒有活過。
兩年前問過一個已婚朋友是否有“造人計劃”,答曰怎么著也得2012以后再說吧。我納悶,如果相信有末日,不是應(yīng)該在末日來臨前抓住一切機會豐富自己的人生體驗嗎,比如當媽媽。她振振有詞:“死別,不是一件很痛苦的事兒嗎?”
原來,末日恐慌也千差萬別,有的人更謹慎了,有的人更放開了。聽說一對兒美國夫婦在家中存儲了2.5萬發(fā)子彈以及夠吃半個世紀的食物,還有人在自家泳池養(yǎng)了1000尾羅非魚,以備當強大的太陽電磁脈沖把地球文明變回石器時代時自己還剩一口飯吃。在中國則有人瞞著愛人把房子抵押了,換了錢捐給西部,好讓山區(qū)的孩子能在毀滅前像樣的生活幾天。還有人把辛勞多年積攢下來的錢一朝揮霍掉,生怕對不起自己,白活了這一遭。這樣的恐慌于荒謬中帶著點可愛,也許他的家人會抱怨、責(zé)怪,局外人卻可以說,這何嘗不是一種看開。
其實死亡本身沒那么可怕,可怕的是不知道自己會不會死,就像汶川地震時成都城里流傳的那句話:“余震不可怕,可怕的是不知道會不會余震”。死刑犯在判決書下來之前憂心忡忡、忐忑不安是因為他身處恐懼中卻懷著希望,判決之后卻恢復(fù)平靜,也許是因為絕望,也許是確定到來的死亡給了人某種智慧。被法律判了死刑的人如此,被醫(yī)學(xué)判了死刑的人亦然,不信你去重癥監(jiān)護室走一圈,聽聽彌留之際的人會對你講些什么。
基督教的說法是在世界終結(jié)前上帝和耶穌要對世人進行審判,即“末日審判”。凡信仰上帝和耶穌并行善的人可以升入天堂,其余的則下地獄受罰。但《圣經(jīng)》上說:“那日子、那時辰,沒有人知道,連天上的使者也不知道,子也不知道,惟獨父知道。”你信上帝的還是“預(yù)言專家”瑪雅人的?或者如少年派般對所有神秘的事物都抱有癡迷?
我不知道2012年12月21號之后還有沒有黎明,就像明天的生死都未可知一樣。常常分不清科學(xué)與神秘這兩個范疇的邊界,就像分不清奢侈和必須、自私和自我。
一切憂慮都是由“不知道”三個字引起的,不知道宇宙還能存在多久,不知道自己還有多少時日。即便沒有世界末日,每一個生命個體也都有自己的末日,它比世界末日還難預(yù)測,如紀伯倫所言,“遲暮的老人并不比新生的嬰兒更接近死亡”。
這就是人的渺小與無力,對由之而出的那種虛無和被之吞沒的那種無限?全然無法窺測,如風(fēng)中的葦草。但帕斯卡爾說那是一根能思想的葦草啊,用不著整個宇宙都拿起武器來才能毀滅他,一滴水就能致他于死命,但人卻比致他于死命的東西高貴得多,因為他知道自己的死亡,因為他有思想,他用思想囊括了宇宙。我們恐慌,因為我們知道自己要死,或遲或早,這是宇宙和其他物種所沒有的憂慮。
沒有世界末日我們也會死去,這真是一個令人掃興的事實。是日復(fù)一日的忙碌覆蓋了我們對它的認識,是五光十色的假象遮掩了我們直視它的目光。也許瑪雅人的預(yù)言是個好事兒,讓急著趕路的你我停下來,向死亡瞅上一眼,然后想想“生”的意義,免得在臨死時才發(fā)現(xiàn)自己從來沒有活過。
如何才算活過?我也只是一個發(fā)問者,對這個問題百思無解。很遺憾,書里沒有答案,度娘也說不知道。想起一個朋友曾對著我的書架虔誠的問:“有沒有一本能讓我豁然開朗的書?看完后就再也沒有糾結(jié)和痛苦?!蹦惝斒俏魉幠兀绻?,我也想要一本。常常是這樣的時候,我聽見古今中外的賢者都從書架中跳了出來,向我重復(fù)著同一句話——自己的謎團自己解。是啊,這短暫的有生之年,這疑難密布的生活,需要你我在靜默中向自己問上一句:該如何活過。這疑問本身已經(jīng)是回答,尼采不是說了嗎,“自從厭倦了尋找,我便學(xué)會了找到?!?/p>
如果有末日,人跟人終于平等了一回,如果沒有,就好好的活吧,活出精氣神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