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語用意義

馮卡梨

語用意義（pragmatic meaning）可用來“涵蓋語用學所研究的各種意義，以區(qū)別于話語意義（utterance mean?鄄ing）和說話人意義（speaker meaning）?！盵1] 這也就是語用意義的內(nèi)涵。關于語用意義的外延，陳新仁是這樣定義的：語用意義的外延是“指說話人在某一語境中發(fā)出特定話語所產(chǎn)生的全部交際價值或內(nèi)容，因而不僅涵蓋命題性話語意義和說話人意義，還包括非命題性社會意義（ social meaning）、情感意義（affective meaning）及修辭意義（rhetorical meaning）等?！盵2] 本文將以語用意義中的社會意義、情感意義及修辭意義為切入點，剖析一些有趣的語言現(xiàn)象，讓英語學習者能夠從語用角度來了解語言怎樣在人類生活中起作用。

一、語用學的界定

追根溯源，“語用意義”應屬于語用學研究的范疇。何謂語用學？我國著名語用學家姜望琪對語用學下了一個通俗易懂的定義：“簡單地說，語用學是研究語言運用的。語言運用的一個特點，或者說，語言運用跟語言作為一個抽象系統(tǒng)的區(qū)別，是‘意會可以大于言傳。”[3] Pec?鄄cei在他的語用學入門書中是這樣解釋語用學的：“Pragmatics concentrates on those aspects of meaning that cannot be predicted by linguistic knowledge alone and takes into account knowledge about the physical and social world.”[4]（藍純在該書“導讀”中的譯文：語用學關注的是在特定的物理和社會環(huán)境中說話人說出的話語的含義，以及聽話人如何猜測說話人的含義。）而Ver?鄄schueren對語用學所下的定義更為寬泛：We can specify pragmatics as a general cognitive, social, and cultural per?鄄spective on linguistic phenomena in relation to their usage in forms of behaviour （where the string “ognitive, social, and cultural” does not suggest the separability of what the terms refer to）.[5]（錢冠連，霍永壽譯本：我們可以將語用學具體化為一種從認知的、社會的和文化的整體角度對語言現(xiàn)象的綜觀，而這種綜觀與人類諸種行為中的語言現(xiàn)象的使用相關[這里的“認知、社會和文化”合為一個不可分離的整體]。）[6] 譯者嘗試將其譯成漢語嚴格的定義形式：語用學是一種與人類諸種行為中的語言現(xiàn)象的使用者相關的且從認知的、社會的和文化的整體角度對語言現(xiàn)象的綜觀。

由此看來，語用學的研究已大大超越了語言、句法及語義層面，它在很大程度上是研究語言或話語在具體語境中的弦外之音、言外之意。

二、社會意義：權勢和平等關系

William T. Vollmann 是當今英語世界最有影響力的作家之一。多年來，他一直關注生活在社會底層的弱勢群體，即沒有話語權的社會邊緣人群。據(jù)Ecco報道：從2001年9月開始，他（Vollmann）環(huán)游世界各地，采訪了數(shù)百名貧困者，最終寫成調(diào)查訪談錄《窮人》（Poor Peo?鄄ple）。在采訪中，Vollmann不厭其煩地問這些貧苦者同一個問題：“Why are you poor?”[7] Vollmann在詢問窮人這個問題的同時，也不禁自問：“Why are they poor and not me?”《窮人》作者的本意是好的，他真實地記錄了貧苦界的蕓蕓眾生相：孤獨的流浪者，一貧如洗的乞丐，哀愁的洗衣女工，麻木的妓女，無奈的核泄漏事故的受害者……期待著能引起富國的富人或中產(chǎn)階層人士對貧困這一現(xiàn)象的重視，而不是簡單地施以同情和援助。在這些表象之下，自然是一如既往地對貧苦者的疏遠和視而不見。作者的初衷就是想告知富人，作為訪談對象的貧苦者，他們和你我一樣，共存于這個地球、這個世界，大家是平等的人。

其實，“Why are you poor?”這一問句就已經(jīng)是一種高高在上的口吻，顯示出一種令人感知的優(yōu)越感，透露出主宰方傲視他人的社會信息。一般情況下，只有地位尊貴的人才敢向身份卑賤、地位卑微的人發(fā)出這樣的問話。這個問題的內(nèi)涵跟其他的問話，比如“Why are you an?鄄gry?”或“Why are you unhappy?”是截然不同的?！癢hy are you angry?”或“Why are you unhappy?”問及的只是人的一時情緒或感受，而“Why are you poor?”問及的不僅是個人原因，而且還有社會原因。窮人之所以窮，一方面也許是因為懶惰或自身缺乏知識、技能而難以在社會上立足；另一方面，也許是這個社會本來對他們就不公平，社會主宰方或權勢者總會制訂出一些霸王條款，變相地剝奪窮人及其后代的權利，比如教育權、就業(yè)權等，冠冕堂皇地享受公共資源如土地資源、燃料資源等。

假設窮人也反過來問Vollmann：“Why are you rich?”他會如何作答呢？毋庸置疑，美國人民是足智多謀、勤勞勇敢、富于創(chuàng)新、富于冒險的，但是，如果沒有優(yōu)越的地理環(huán)境、肥沃的土地及遼闊的幅員，沒有祖輩的拓荒以及殖民擴張，美國能有今天的富庶嗎？美國東、西兩岸的大西洋和太平洋正是她的天然屏障，為美國人擋住了兩次世界大戰(zhàn)的戰(zhàn)火，美國還因此充當了世界最大的軍火商，大發(fā)戰(zhàn)爭橫財。祖輩的西部拓荒幾乎令土著的印第安人瀕臨種族滅絕。據(jù)《美國歷史百科辭典》記載：1813-1814年，克里克戰(zhàn)爭爆發(fā)，在密西西比領地的克里克族印第安人戰(zhàn)敗后被迫將2000多英畝土地讓與聯(lián)邦政府。1846年，美墨戰(zhàn)爭爆發(fā)。1848年2月，美國強迫墨西哥簽訂《瓜達盧佩-伊達爾戈條約》，墨西哥被迫將得克薩斯、新墨西哥和加利福尼亞等割讓給美國。[8]美國-墨西哥戰(zhàn)爭使美國國家版圖翻了一番，戰(zhàn)后不平等的條約令墨西哥痛失半壁江山。2億多的人口居然占用了世界9，363，123平方公里的土地資源。這樣得天獨厚的條件當然可以讓美國人傲慢地問窮人：“Why are you poor?”

三、情感意義：方式表達和情緒傳達

在2007年《英語學習》第三期的開篇欄目“成語秀”中，有這么一個諺語：“Give a beggar a horse and he will ride it to death.”由Kaufman和導演Marc Connelly改寫成劇本《馬背上的乞丐》，在百老匯上演而變得家喻戶曉。大文豪莎士比亞在他的劇作《亨利六世》（King Henry VI）也有類似的表達：“Beggars mounted run their horses to death.”（乞丐騎馬，馬不累死不下馬。）盡管其表達形式多樣，其強調(diào)的內(nèi)容只有一個：“不習慣于財富或特權的人一旦獲得這些，就會濫用?！盵9]

這一諺語描述了小人一朝得志就對財富或特權貪戀不舍的心態(tài)，其含義完全反映出世人對小人或暴發(fā)戶厭惡的心理和鄙夷的口氣。除此之外，人們還可以換一個角度看問題，換位思考，會覺得這匹馬其實是“過勞死”（over stress death）。乞兒固然可惡，馬兒更是令人同情。

醫(yī)學上將長期超負荷的體力或腦力勞作，再加上缺乏足夠的營養(yǎng)補充和及時的健康恢復，導致體內(nèi)免疫力急劇下降，身體器官衰竭，由此引起的死亡稱為“過勞死”。在日本，20世紀50年代就已開始出現(xiàn)“過勞死”現(xiàn)象，20世紀90年代“過勞死”案例更是大幅度增加?！斑^勞死”已成為當今日本社會的一大頑疾。除了疲于奔命的日本人外，英國也出現(xiàn)了“過勞死”現(xiàn)象。英國的工作時間與歐美其他國家比算是最長的，長時間工作勢必帶來壓力和緊張，導致許多英國人“憂心忡忡”、“精神痛苦”。在中國，三國時期的諸葛亮智慧超群，卻不幸英年早逝，落得個“過勞死”，正應了杜甫的詩句“出師未捷身先死，長使英雄淚滿襟”。歷史發(fā)展到20世紀80年代，中國的政治、經(jīng)濟發(fā)生了巨大的變化，中國卻不可避免地開始體驗發(fā)達國家所經(jīng)歷的某些通病。進入20世紀90年代后，這種現(xiàn)象有愈演愈烈的趨勢。早在上世紀80年代，知識分子蔣筑英、羅健夫等人的英年早逝后，人們就曾惋惜不已。然而，時隔20年后，這類悲劇卻愈演愈烈，令人心痛。著名演員古月、著名畫家陳逸飛、IT精英孫德棣、普華永道會計事務所剛入職場的女研究生……從名人到民工、大學生、白領階層、醫(yī)生、教師，媒體人乃至普通人猝死的報道不絕于耳。據(jù)估算，中國每年因“過勞死”去世的人多達６０萬。

誰是促使“馬兒”早逝的“乞兒”？競爭的壓力，法律的缺失，愚忠思想，官本位意識，舍我奉獻的倫理觀……這些都成了專家研討的對象。但不管怎么說，人們對“馬兒”永遠是同情的，而對“乞兒”是厭惡之致。

四、修辭意義：隱喻與聯(lián)想

毫不夸張地說，天上飛的、地上跑的、水中游的動物，只要被人類逮著了，肯定逃不掉被吃掉的厄運，唯獨沒聽說有人愛吃烏鴉肉。是不是因為烏鴉是食腐動物，還專門愛吃死人肉，聽起來就有點令人毛骨悚然，還是因為《本草綱目》上有記載說烏鴉肉酸、澀、苦，不宜入口？

在英語里確有一俚語叫“to eat crow”，喻為“忍氣吞聲，被迫道歉”。據(jù)《英語沙龍》（實戰(zhàn)版）編輯楊軍花編寫的資料考究：該俚語源于1812-1815年美英第二次戰(zhàn)爭初期，美軍連遭挫敗，傳說某次戰(zhàn)敗中，一名英國軍官強迫一名美國士兵吃下令人反胃的烏鴉。[10] 該編輯還在文中舉了一個有趣的例子：某市地震局因預測有誤而誤發(fā)警報，說是本市將遭遇七級地震，緊急動員市民撤離。待市民們惶惶然地撤離后，地震局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失誤。最后，有關負責人不得不當眾to eat crow，公開致歉。

照此說法，“敗方”受辱而被迫吃烏鴉，確實與“失職方”因自己的失職而被迫認錯是同一道理。只不過由于“烏鴉”的體貌特征或生活習性等映射到人或事或物的身上，從而形成不盡相同的映射方式，而這些映射又產(chǎn)生了一系列的含義或表達。這是隱喻系統(tǒng)中的獨特表現(xiàn)，這些表現(xiàn)可以給聽者或讀者留下廣闊的聯(lián)想空間，達到言已盡而意猶未盡的效果和境界。

動物詞語一方面具有指稱動物本身的概念意義，是獨立于語境之外，不受客觀因素制約的；另一方面，由于動物與人類的密切聯(lián)系，動物詞語在本義（原義）的基礎上又產(chǎn)生了另一種意義—— 文化意義。[11] 這種文化意義是在一定文化中形成的體系，是具有隱喻性的，這是由于人類具有隱喻性思維。岳輝等人根據(jù)句法把動物隱喻分成四種類型[11]：（1）本體—— 喻體—— 喻底式隱喻；（2）本體—— 喻體式隱喻；（3）喻體式隱喻；（4）本體式隱喻。To eat crow在語言鏈條中只出現(xiàn)喻體，屬于喻體式隱喻，而本體、喻底則需要從現(xiàn)實生活或人類認知的經(jīng)驗或頭腦中的語料庫去尋找。

在語言或言語交際中，根據(jù)不同的語境，語言或話語所表達的語用意義會不盡相同，有些話語可能既傳達了社會意義，也傳達了情感意義，同時又都具有修辭意義，而有些話語可能只是三者擇一或擇二。在特定語境中，語言或話語有時會突顯某種意義，而淡化另一種意義。

［參考文獻］

［1］陳新仁. 試論語用解釋的全釋條件［J］.現(xiàn)代外語，2001，（04）.

［2］嚴辰松，高航. 語用學［C］. 上海: 上海外語教育出版社，2005：104，105.

［3］姜望琪. 當代語用學［M］. 北京: 北京大學出版社, 2006.1.

［4］Peccei, J.S. Pragmatics［M］. 北京：外語教學與研究出版社/勞特利奇出版社, 2000.2.

［5］Verschueren, J. Understanding Pragmatics［M］. 北京：外語教學與研究出版社/愛德華·阿諾德出版社, 2000.7-8.

［6］耶夫·維索爾倫（Jef Verschueren）. 錢冠連, 霍永壽譯.語用學詮釋（Understanding Pragmatics）［M］.北京: 清華大學出版社, 2003.9.

［7］Ecco. Poor People［J］. English Language Learning（《英語學習》）.2007，（5）: 41- 43.

［8］《美國歷史百科辭典》編輯委員會.美國歷史百科辭典［Z］.上海：世紀出版集團，上海辭書出版社，2004.472.

［9］“成語秀”欄目. Give a Beggar a Horse and He Will Ride It to Death［J］. 英語學習, 2007，（3）.

［10］楊軍花. Would You Like to Eat Crow［J］. English Salon英語沙龍（實戰(zhàn)版），2007，（2）: 61.

［11］岳 輝，李莉莉. 淺析動物隱喻詞的語言表達與語義系統(tǒng)［J］. 社會科學戰(zhàn)線, 2006 ，（1）: 304-306.

［責任編輯：黃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