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達》

艾傈木諾 紅土等

艾傈木諾（2首）

四月之杜撰

雨點，天空的淚

自上而下。一直在我的傷口幽居

飄了多久，有沒有遇見前世的櫻桃

飄了多遠，有沒有過完今世的獨木橋

殉葬的花朵，隱下四月的回光返照

四月，除了雨水

自遠而近。需要一個虛構(gòu)的根據(jù)地

悲時，收容我

喜時，等待我

不悲不喜時，讓我埋鍋造飯

春天的刀刃上，菩提是解構(gòu)的密碼

浮塵之中，你是我落魄的英雄

時光之箭，借一些用舊了的理由

杜撰你中毒箭，落馬。我撫摸你臉頰，淚如雨下

四月之遠行

來不及與一縷風商量，我的去向

那些叫梅，叫櫻，叫梨的女子

已在皖中的面容，繡上出逃的路線

幾千里，駕云飛翔

只為，途中遇見突然而至的幸福

洇濕明天的眼簾，在天堂的隔壁

善良那么近。炒田螺的花椒

并非真相。舌苔嘗到

一雙素手，用掌紋背誦的詩經(jīng)

有蒹葭的香味，叩響三生的門檻

楊店鄉(xiāng)的一株含羞草，低下頭的模樣

那么美。像一盞燈，點亮眼睛

紅土（2首）

我在寫詩

夜里醒來，模仿燈光在墻壁上

畫自己的影子。柔美的線條里少了白天

陽光落地時的爆裂

像一只陰性的果子，從里到外

滲透著甜

你覺得很美。像春天，你走在很遠的路上

你看著你消失

你看著你躺在床上。而你

不是我

我在墻壁上寫詩

在茗洲。午后

一個人的午后，空出了山

及山中的路

沒有人在此刻走上山

也沒有人在此刻走下山。只有風

輕輕地來過，攜著身體里的綠，卻空出了

時間的白

此刻你是春天的

你長出了獸的牙齒。你的皮毛

漸漸豐滿

宇軒（1首）

可以草長，也可鶯飛

“人間”太大，蕭條的言辭不能像核素一樣抵達結(jié)局的內(nèi)部

一塊的石頭

需要多久才能遇到解析和觸摸它的手？

既然不可回避

那么可否借以“人家”來形容你？

修飾你，親近你

——那么人間煙雨的四月

就可偷梁換柱為“人家”四月

給事物們一絲生者的氣息，讓它們可以草長，也可鶯飛

楊店固然寥落，固然清寂

但也會在清明中，燃燒歷史中的距離

仿佛你和我

仿佛這一日的黃昏和啞巴的春天

需要感謝來自江北的鏨碑者徹夜不停地忙碌

這位聞名他鄉(xiāng)的手藝人，他要趕在清明之前

為他的客人們，完成立碑前的最后一道工序——

汪抒（1首）

歲末之詩

碎云，極碎的云子

蒙蔽幾乎所有的肉眼

“我不留下痕跡，誰留下痕跡”

江南春天的寺里，她反問我猛虎在哪兒

我給她指歲末的枝頭

“到那時，猛虎自然會在蕭瑟中出現(xiàn)”

恍惚的心靈都是真實的

它反過來又將恍惚的因素，摻進似乎真實的生活中

連魚也夢著在水中留下奢望的痕跡

竹林也是，無風的風里一個無形的人

仿佛一直從少年走到今天

他的血液天生就為愛而奔流，但卻沒找到

那把傳說中的刀子，割破他的手指

萬物簡而化之，都不成像

而回望來途，誰能把那已經(jīng)流散的

再一一收集、聚攏，沒有痕跡不是指

我未曾經(jīng)歷過

猛虎差點就在那蕭瑟的枝頭出現(xiàn)

但沒有。

尚兵（2首）

過山車

過山車忽上忽下心中有異樣聯(lián)想起

早餐中的紅椒與咸蘿卜身體不適恐高

有來由忽然對旋轉(zhuǎn)木馬感興趣那邊人氣淡

無尖叫聲刺耳明白了物以類聚、人以群分

明白猴子爬樹與餓虎撲食是一回事玩刺激

倒立代替站立自由泳代替仰泳打腫臉充胖子

其中危險性笨舌頭不理解過山車的慣性

源于年久失修源于人在高處聽不見下面

善意的提醒看不見近處的耍猴人與街角的

修鞋匠邏輯性在場性他們要么一言不發(fā)

要么被卷入人流七嘴八舌爭睹兩棵銀杏

被抬上卡車再被一手執(zhí)喇叭的人驅(qū)散

變換

你三下兩下 掏鑰匙 開煤氣點火 不服輸

啃面包的認真樣子 有時是你 鏡頭一閃

快步跟上 在水果超市、花鳥市場 進進出出

頻繁、堅定 偶爾獼猴桃價格上漲 會心一笑

空置的書櫥、舊衣柜 翻新的日子 發(fā)點脾氣

彼此信任 少不了步行去郵局 路線直 天氣大好

加深對舊式塔樓的印象 深呼吸 幻想大于實際

從電影院到圖書館 安靜 菠蘿味 你發(fā)自內(nèi)心

干凈的抽屜 未署名的包裹 不僅僅是空間的變化

堵車、換車 及時總結(jié) 加上跨欄式動作 一氣呵成

百米、千米 成就感 濕漉漉 換衣服 換早班車

方勝（１首）

書店的味道

習慣于

倚在書店的某個角落

路過精美的裝幀

滯留的眼光

發(fā)呆的指頭

邂逅的悠遠

再也無法忍受

淡淡書香中

那一刻

書店燈光的映襯

習慣于

掐在經(jīng)營的某個時點

繞過安靜的過道

移步的節(jié)奏

交錯的背景

隔絕的屏息

再也難以割舍

隱隱的心動

那一刻

書店的味道

彌漫著的奔跑人生旅程

高峰（1首）

十四點：庭院

山上時常有野豬出沒

但沒有豺狼

漚爛稻草里有打花苞的野蘭

青色的苗拔出的卻是不帶泥的紅蘿卜

遇見那個燒炭的人

我們喊叫財神，放心大膽地發(fā)瘋

但不可以惹老人生氣

比如那歪斜的木柵欄

比如那快要坍塌的西山墻

回潮生霉的地面

散落在門檻邊的干癟的蘿卜

一只提供家的氣味的箍鐵木頭尿桶

姑娘大了就成了人家的人

男孩子們也大了

有的還露出了少年白

我驚異的是那具架在房梁上的沒有上漆的白木壽材

和墻角那只印有“go to hongkong”裝著四只滑輪的黑色旅行包

（以上選自《抵達》2011年第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