贛南臍橙瘋狂期貨生死局

王智亮

一個打著現貨電子交易名號的市場，背地里卻在進行著期貨交易，在游離于監(jiān)管之外掛羊頭賣狗肉。中國農產品電子交易市場究竟該如何發(fā)展？

2012年5月11日，贛南臍橙電子交易市場被宣告暫停營業(yè)，這個開業(yè)不到兩年的中國第一家臍橙現貨電子交易市場正式停牌。公司相關負責人被有關部門帶走協(xié)助調查。

背離行情的單邊下跌

事實上，在贛南臍橙電子交易市場被勒令停牌前，行情就一路下行，但這起初并沒有得到商家的重視。

“就拿今年2月17日開盤的11月份進行交收的贛南臍橙一級果來說，400點開盤，從開盤到5月11日停盤，一直單邊下跌，最低跌到243點?！痹谮M州市一家酒店內，贛南臍橙電子交易市場有限公司的前工作人員小李回憶道，“那時，1斤一級臍橙1.8元是什么概念，相當便宜了?！?/p>

在贛州市做個體生意的嚴女士表示，“最瘋狂的時候，20多天就跌去將近100點”。

看到如此低價開盤，包括代理商在內的投資者都大量做多，希望能夠在不久之后的價格上漲中穩(wěn)賺一筆。

就在大家看好未來行情勢必上漲的時候，市場的走勢卻開始讓人捉摸不透。在低開之后，交易價格不漲，反而繼續(xù)一路下跌。面對這一單邊走勢，更多的人們則在公司和代理商的勸說下對未來抱有樂觀態(tài)度而選擇繼續(xù)持倉甚至補倉。

隨著時間的推移，一級果的價格反彈跡象始終沒有出現，反倒是三級果的交易價格一路上揚，并最終超越一級果，出現了令人不可思議的價格倒掛現象。到這個時候，承受不了如此持續(xù)單邊下滑帶來虧損的客戶們才逐漸意識到市場發(fā)展的不正常，他們在業(yè)務交流群里互相了解情況后，開始共同前往相關部門反映情況。

最終在5月11日，交易公司官網上掛出一條公告稱：贛南臍橙電子交易市場自即刻起暫停營業(yè)。

據嚴女士介紹，由于公司采用期貨交易的杠桿原理，即以20%的保證金運作100%的貨物，由于價格一直下跌，到停盤的時候，光是為了持倉所交的保證金已經就有6.4萬元了。

除了像嚴女士這樣的情況之外，還有很多人是因為聽信了公司和代理商“已經見底，即將反彈”的建議，進行補倉操作，造成了更大的虧損。贛州市區(qū)的向女士就是這樣，“結果現在大概有250多萬元被套在里面?！?/p>

出金難早有端倪

“如果僅僅是因為判斷失誤造成虧損，我們也就認了，但即便想割肉止虧，想拿出現金也基本沒戲?！苯灰坠厩皹I(yè)務員、自己也在炒單的王小姐說。

據她介紹，根據公司規(guī)定，打錢進去很容易，也沒有額度限制，但是要轉錢出來就沒那么簡單了?！鞍凑找郧暗囊?guī)定，不超過3萬元的資金可以自動轉出，超過3萬元的，向公司申請以后也是可以轉出的?！钡堑搅私衲?月7日，當王小姐想轉1萬元出來的時候發(fā)現已經不行了，“我給公司打電話，公司解釋說跟銀行有規(guī)定，公司賬戶一天只能轉出500萬元，當天的出金額已經飽和”。

當王小姐將自己的遭遇發(fā)布到業(yè)務交流群上后，其他會員回復稱，“何止1萬元，就連1000塊錢都轉不出來了。”經過大家的討論和信息共享，最后得知，其實早在去年年底公司就已經出現出金難和出不了金的問題了。

對于此種說法，交易公司前管理人員洪女士證實，“去年年底有部分代理商對公司盤面走勢提出異議，并發(fā)現出金有困難，于是便組團前來公司交涉，當時公司董事長曾志華私下里給他們補了些錢了事?！焙榕糠治稣J為，正是因為代理商與公司高層有過私下聯系，所以他們早就知道公司操作不規(guī)范，早就把資金抽離了，這也是在此次虧損中，代理商這一級基本沒有被套的直接原因。

操縱市場和挪用保證金

贛南臍橙電子交易市場被停牌之后，公司董事長曾志華和總經理胡諍相繼被警方帶走協(xié)助調查。隨后不久，負責市場后臺數據業(yè)務的工作人員何平也被警方控制。調查真正的原因并沒那么簡單。

“一段時間之后，公安的朋友告訴我，調查的真正原因有三個，分別是兩任董事長挪用客戶保證金1300萬和88萬；雇傭操盤手做黑莊；用虛擬資金與客戶對賭?！焙榕空f。

事發(fā)之后，贛州市成立了多部門聯合工作組對交易公司進行調查，其中商務局紀檢組組長鄒遠彩介紹稱，他所了解到的交易公司被查封原因是涉嫌操縱市場和挪用保證金，而數目與洪女士所說基本一致。

對于使用虛擬資金與客戶對賭的行為，洪女士表示，雖然交易市場客戶最多時可能有幾千人，但此次停牌后被深度套牢的有300多人。據她介紹，停牌前市場上每天交易金額高達幾億甚至十幾億，“這么多的錢哪來的？其實都是公司為了造成市場活躍的假象吸引客戶，后來就發(fā)展到用虛擬資金與客戶對賭了?！?/p>

這一說法得到了鄒遠彩的證實，他透露，工作組調查發(fā)現，交易市場每天的盤面交易金額常常會超過幾億甚至十幾億，而這些都是公司利用后臺數據掌握客戶的操作信息后，再安排莊家逆向操作達到的。

現貨市場從未實物交收

據了解，該交易市場的問題還不僅僅如此。據一位來自臍橙產區(qū)的代理商介紹，雖然交易市場打出的口號是“大宗商品電子現貨交易”，但從開盤到被停盤，在這個市場上從未發(fā)生過一宗實物交收。

公司的一客戶經理吳小姐表示，并不是沒有人想進行實物交收，而是根本沒有這個可能。“你就是想交收，交易公司也想辦法勸你不要做?！?/p>

吳小姐稱，公司客服人員曾跟她們說，“你們的果不一定符合交貨標準，對方可能會拒收；即便達到標準，人家也會要求你出具質檢報告；另外還要運輸儲藏什么的，要拖好長時間，你們也賺不了多少錢，還不如選擇平倉來得方便些”。最終吳小姐的朋友在公司的極力勸說下無奈選擇了虧損平倉。

混沌中誕生的公司

這樣一家公司當初是怎樣成立的呢？

2009年，對現貨電子交易市場頗感興趣的夏玉忠找到贛南臍橙協(xié)會會長余承銓，希望能夠與其合作共同組建贛南臍橙電子交易市場。余承銓表示，由于協(xié)會本身沒有資金來源，因此最后決定是以“贛南臍橙”商標入股，占10%的股份。

由于贛州以前并未有過現貨電子交易市場的工商登記，而國家也未對此做出過明確的規(guī)范要求，因此一時間贛州市工商局也手足無措。“好在我們協(xié)會的一位秘書長是從工商局退下來的，就說不行弄個政府批文吧?！?/p>

2009年12月18日，贛州市人民政府辦公廳下發(fā)文件，同意贛州市贛南臍橙電子交易市場成立。2010年9月19日，交易公司正式開盤營業(yè)。

對于公司成立時的審批登記過程，贛州市工商行政管理局局長劉雪峰表示，對于這類公司的審批登記，當年確實沒有明文規(guī)定，“現在已經有了明確要求，所以我們一定會慎重，肯定不會隨便批準了”。

一開始就沒有主管部門

那么究竟誰是交易市場的主管部門呢？

2011年11月11日，國務院下發(fā)了《國務院關于清理整頓各類交易場所切實防范金融風險的決定》，首次明確了由商務部負責對大宗商品中遠期交易市場的監(jiān)督管理。

而在此文件下達之前，鄒遠彩表示，他們一直以為果業(yè)局或者工商局才是贛南臍橙電子交易市場的主管單位。曾出席交易市場開盤儀式的果業(yè)局局長吳志海也聲稱：“我們不是主管單位，臍橙協(xié)會的主管單位是民政局，我們跟交易市場沒有任何關系?！?/p>

而工商局局長劉雪峰也毫不回避地表示，“我們從來沒有對電子交易市場進行過任何監(jiān)管，這一塊是商務局負責的，而且對新興行業(yè)的監(jiān)管本身就是一個發(fā)展的過程?！?/p>

而余承銓更是直言不諱，“一開始就沒有主管部門”。

正是認識到了沒有主管部門，而自己和協(xié)會又沒有能力參與到交易市場的經營和監(jiān)管當中，因此在2012年1月29日余承銓曾以協(xié)會的名義致函交易公司要求退出。對方沒有回應，直到交易市場被停牌。

“電子市場本身沒有錯，錯在經營者將現貨做成了期貨，”余承銓略顯心痛地表示，“本來臍橙電子市場成立的出發(fā)點是服務三農，為贛南臍橙的流通打造一個全新的平臺，但沒想到最終在發(fā)展中卻因為經營者的個人問題而走上了資本炒作的歧途。”

對于這樣的結果，其實業(yè)內人士早有預料。金瑞期貨有限公司贛州營業(yè)部一名分析師介紹稱，現在的電子現貨交易市場其實都是在按期貨的操作模式運作，但是其相關的硬件、軟件配套又都沒有，不像期貨市場那么成熟規(guī)范，所以出問題是遲早的事。在他看來，贛南臍橙電子交易市場出現問題的最主要原因，就是缺少第三方監(jiān)管，而這也是目前現貨市場交易行業(yè)中普遍存在的問題。

中國農產品電子市場該如何更好地發(fā)展和監(jiān)管？相信此事件為發(fā)展中的中國市場敲響了警鐘。（編輯/周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