邸志鷹
本刊上期登載了兩篇文章,介紹在《哈利·波特》中出現(xiàn)過的烏林鸮。本文要介紹的也是在《哈利·波特》中出現(xiàn)過的一種貓頭鷹,叫雪鸮。在哈利·波特過11歲生日時,他收到信使海德薇送來的禮物 —— 一個蛋糕和魔法學校入學通知書,這個海德薇就是一只雪鸮,后來成為哈利·波特的密友。小說中的海德薇十分可愛,他常常因各種原因生哈利·波特的氣,有時甚至會狂怒。而在真實世界中,雪鸮是世界上最漂亮的貓頭鷹,以其像雪一樣的白色羽毛區(qū)別于貓頭鷹家族中的其他成員。
2010年2月11日(臘月二十八),我接到大慶鳥友探索打來的電話。他告訴我說:在林甸發(fā)現(xiàn)了雪鸮。這個消息讓我好興奮,都有點不敢相信:“真的嗎,看清了是雪鸮嗎?”我連問了好幾遍。探索有點煩了:“不信,你問江村長,他正在拍呢!”原來,鳥友江村長一聽探索說大慶發(fā)現(xiàn)了雪鸮,就連夜驅車上千千米,從盤錦趕到了大慶。不容質疑,他倆都親眼見到了雪鸮,并且有圖片為證。
發(fā)現(xiàn)雪鸮的消息讓我一夜難眠。雪鸮,貓頭鷹家族的一員,主要分布在北半球緯度較高的極寒地區(qū),而且數(shù)量非常稀少,在我國更是稀有之物。多年來,為了尋找雪鸮,鳥類專家和愛好者經(jīng)歷了無數(shù)次勞而無功的追蹤。而對雪鸮入迷的我,年復一年、費盡心思地搜尋雪鸮在中國越冬的記錄和身影。我魂牽夢縈的雪鸮真的能走進我的視野嗎?
第二天一早,我乘47次特快列車趕往大慶。
傳說并不遙遠
在我國,關于雪鸮的最早記錄出現(xiàn)在1957年。初冬時節(jié),黑龍江北部的五大連池地區(qū)早已是白雪皚皚,野外幾乎看不到任何動物在活動,更不要說嬌弱的鳥類了,因為它們早在秋天就向南方遷飛了。然而,一個正在做動物考察的年輕人竟然在野外發(fā)現(xiàn)了一只白色的大鳥。他仔細觀察發(fā)現(xiàn),這只鳥體形碩大,通體羽毛雪白,頭圓而小,嘴的基部長滿剛毛一樣的須狀羽,從中顯露出一具不大的鉛灰色的鉤嘴,腿上覆蓋著毛茸茸的白毛,一直延伸至腳趾,腳趾上露出彎彎的灰褐色的利爪,爪子的尖端卻是漆黑的。
這是他第一次見到這種漂亮的大鳥。他敢肯定這是一只猛禽,而且是一只抓老鼠的貓頭鷹。但他也感到有點疑惑:貓頭鷹通常都是白天睡覺,夜晚活動,而這只鳥在白天卻精神抖擻,一點都不像“夜貓子”。再則,與其他貓頭鷹相比,它的體形也夠大,與世界最大的貓頭鷹——雕鸮有一拼。這到底是一只什么鳥呢?回家后,年輕人迫不及待地查閱鳥類圖鑒,很快便確定了這個冬季神秘來客的身份——雪鸮,鸮類雪鸮屬中的唯一成員,與雕鸮屬有很近的親緣,是一種極其稀少的大型貓頭鷹。
雪鸮來自廣袤而寒冷的北極苔原,是世界上分布最北的鸮類鳥——雪鸮的繁殖區(qū)在北緯55度到60度之間,也就是北美北部、歐洲北部及格陵蘭島。和我們所熟知的北極熊一樣,雪鸮也是典型的極地動物,是極地的象征。
由于長期生活在北極極寒環(huán)境中,雪鸮變成了在白天工作的“夜貓子”。夏季,它們在北極繁殖,孵化育雛的日子正好是北極的極晝——白天是白天,晚上是有點陰天感覺的白天。為了在短暫的夏季把孩子養(yǎng)大,它們逐漸演化出了在北極的白夜甚至白天捕捉老鼠的生活方式。冬季,它們遷離北極,卻依舊把白天當作夜晚。雪鸮的面盤不像別的貓頭鷹那樣有著顯著的一圈一圈的紋路。通常情況下,雪鸮的越冬地距離繁殖地不遠,只稍微向著北極的南邊擴散了一點點——大約在北緯50度至北緯44度,即亞洲、歐洲和北美洲的北部。正因此,它們有可能在無意間“造訪”我國的黑龍江北部地區(qū)。
今天,我們盡可以用各種照相、錄像設備記錄下一個新發(fā)現(xiàn)的物種??稍谀菚r,要想證明發(fā)現(xiàn)了一種新鳥,就必須拿出這種鳥的標本。而那位年輕人不忍心射殺這只美麗的“雪精靈”,盡管他知道當時全中國都沒有這種鳥的標本。可令他始料不及的是,第二天一早,當?shù)乩相l(xiāng)就提著這只白鳥的尸體來找他了,他只得將它做成了標本——我國的第一個雪鸮標本。同時,他也留下了雪鸮在我國冬季分布的可靠文字記錄。
自那以后幾十年中,雪鸮在中國沒有確切的目擊記錄,也沒有一張圖片。直到2007年的一個早晨,一位大連市民在自家的雞窩里發(fā)現(xiàn)了一只雪鸮(生態(tài)藝術攝影師周海翔做了筆錄)。
2008年,又有人在沈陽的一個鳥市上用手機拍到一只白色猛禽。在向鳥友孫曉明詢問并認定是雪鸮后,他立刻去鳥市尋找,可尋遍整個鳥市也沒發(fā)現(xiàn)雪鸮的蹤跡——賣鳥人或者已經(jīng)賣掉了雪鸮,或者將其帶回家了。這只雪鸮被認為有可能來自沈陽周遭的遼河平原。
2008年12月,據(jù)嫩江高峰鳥類環(huán)志站站長李顯達記錄,有人在嫩江河谷目睹雪鸮。這一記錄被認為比較可靠,因為身為鳥類工作者的李顯達對于這樣的“貴客”是絕不會認錯的。
2009年1月,大慶鳥友探索與北京鳥友淡藍在內蒙古新巴爾虎左旗的草原上發(fā)現(xiàn)了四只雪鸮,同時發(fā)現(xiàn)的還有與雪鸮同享草原老鼠盛宴的數(shù)量眾多的猛禽大鵟和紅隼。
2009年至2010冬天,又有兩次雪鸮記錄:內蒙古額爾古納市一只,新疆阿爾泰地區(qū)福??h一只。
初下林甸
2月16日(大年初三),我、探索、淡藍和司機一行四人坐上探索的“獵豹”去甸子拜會雪鸮。
這個冬天,來自西伯利亞的寒流迅速掃蕩中國北方,東北、西北、華北突降大雪。城市人抱怨下雪帶來的諸多不便,而我卻在心中竊喜:因為寒冷,北極的雪鸮,還有矛隼和雪鹀都會來東北越冬吧?
在我們到達的前一天晚上,大慶又下了雪。我們的車行走在厚厚的雪上就像行走在沙漠上一樣,阻力很大。“獵豹”四驅開動,吼叫著緩慢前行。大雪填平了溝溝坎坎,錯覺可能會把車引向溝中,但我們對開車的探索卻是一百個放心,因為他對這片甸子熟悉得有如他家的后花園。他說:“有草的地方不能去,那里是洼地,雪厚達一米,一去準牾(陷)車 ?!彼摹矮C豹”底盤高,燒柴油,馬力足,性能優(yōu)于許多國產(chǎn)越野車。
放眼望去,四野白茫茫一片,完全看不到生命的跡象。在探索的指點下,我才發(fā)現(xiàn),在酷寒中,甚至在漆黑寒冷的夜晚,依然有生命在活動。
野免。它們不冬眠。其足印是兩對雪窩:兩個小的雪窩,是兩只前腳留下的;前腳印的前面有兩個又深又大的雪窩,是兩只后腳落下時留下的。當野兔被人或狐貍追趕時,奔跑如飛的兩組腳印之間的距離抵得上人的七八個步長。
老鼠。它們是鸮類的主要食物。其足印是兩行黃豆大的小點。地球上的嚙齒類動物是最頑強的生命,即使在冬天的雪原上也無所不在。老鼠晚上活動,身型小,步距短,細密的爪印之間串著一條細線,那是它們的小尾巴在雪地上拖拉出的印跡。有時它們會潛入雪層下面嚼食草根,然后從另外一個地方的圓洞口鉆出來。
狐貍。雪原上到處可以看到一串串像狗爪一樣的狐貍腳印,大多成串歪斜地走向溝沿的一片片荒草。狐貍在冬季也捉老鼠吃,是雪鸮的食物競爭對手。但狐貍也可能成為雪鸮爪下的犧牲品。
猛禽。在食物缺乏的冬天的甸子上,我們能夠見到的日行性猛禽有獵隼、紅隼、白尾鷂和毛腳鵟等,它們也以嚙齒類動物為主要食物。
至于鸮類,在冬天的松嫩平原,我曾見過五種鸮:縱紋腹小鸮、長耳鸮、雕鸮、短耳鸮和猛鸮。其中,縱紋腹小鸮是最常見的,這個格外寒冷的冬天對它們沒有什么大的影響,它們依然蹲踞在屋角、屋頂煙筒或草垛制高點等待獵物出現(xiàn)。
雪原也是鵟的天下,往年大慶的毛腳鵟數(shù)量很多,在野外驅車差不多1千米就能見到一只,可眼下我們轉了一天只見到兩只。寒冷驅使毛腳鵟向著更南邊的地方遷徙了——這個冬天遼寧沈陽、鐵嶺、朝陽等地的毛腳鵟比往年都多。
午后三點,探索已經(jīng)帶我們轉遍了他觀鳥曾經(jīng)走過的路,基本上他見到的鳥我們都見到了,唯獨不見雪鸮的身影。這也不奇怪,在這么大的甸子上尋找一只與雪同色、沉默不語的鳥,原本就很難。
雪鸮是美洲北部地區(qū)冬季的???,在美國華盛頓州、蒙大拿州、北達科他州、明尼蘇達州、威斯康星州、密歇根州、佛蒙特州、緬因州和加拿大的溫哥華、渥太華、魁北克等地幾乎年年都有記錄,有的年份數(shù)量高達百余只。不過,對當?shù)赜^鳥者而言,雪鸮還是最難見到和拍到的鳥,他們常常要驅車幾十上百千米,跋涉于冰凍的沼澤、草甸、海岸、林子邊緣的空地,用望遠鏡仔細掃視屋角、煙囪、圍欄、灌木突出的枝子……一般來講,每只雪鸮在越冬地都有自己的領域。如果食物充足,雪鸮的領域小,總是在固定的地方出現(xiàn);如果大雪覆蓋,食物缺乏,雪鸮就要在方圓幾千米甚至更開闊的區(qū)域尋找食物。
為了更有把握,我們打算向“北方的北方”——呼倫貝爾大草原進發(fā),因為那里雪更大,天氣更冷,冬天氣溫能降到-40℃以下,連續(xù)不斷的降雪可以達到一米多甚至更厚!更重要的是,探索和淡藍曾經(jīng)在呼倫貝爾大草原北端的內蒙古新巴爾虎左旗的草原上發(fā)現(xiàn)了四只雪鸮!
行走松嫩平原-大興安嶺-蒙古高原
2月17日(大年初四),我們從大慶出發(fā),一路向北。
出大慶直到齊齊哈爾,都是一眼能望到天際的平原——海拔50米左右的一馬平川。一路上,除了喜鵲,我們幾乎沒見到什么鳥。跟在大慶一樣,毛腳鵟和紅隼很少,遠遠看到一兩只,羽毛帶著寒霜,蹲踞在樹梢。大雪覆蓋了原野,增加了它們獲取食物的難度,可以想象它們生存的艱難。
車子駛過扎蘭屯進入丘陵地帶后,海拔越來越高。大興安嶺的山渾圓如隆丘,坡上生長著成片的樺樹、柞樹、興安落葉松。寬闊的河谷上是一片片已收割的農(nóng)田,農(nóng)田之外的植被很不錯,到處是打籽的蒿草叢和結著果實的灌叢,一看就是藏鳥的好地方。探索說上一年他們從這里經(jīng)過時見到幾十上百只白腰朱頂雀,可現(xiàn)在,直到過了大興安嶺,我們只在路邊的樹上見到太平鳥、長尾雀、大山雀、銀喉長尾山雀……種類有限,數(shù)量也不多。晚上近八點,在濃重的夜色中,我們駛進了海拉爾。在飯桌上大家談的都是雪鸮,期待著更遠的北方。
2月18日,我們由海拉爾出發(fā),繼續(xù)向北,去額爾古納。
寬闊的柏油公路如閃光的黑色綢緞一瀉而下,鋪展在白茫茫的雪原上。這條路我在春天走過,那時草原就像綠色的海洋,丘陵如長浪起伏,緩緩推向遠方……到處都有鳥兒在鳴唱,蒙古百靈、角百靈、云雀,路旁的欄桿上常??煽吹郊t隼,偶爾還可見到獵隼??涩F(xiàn)在,廣袤的蒙古高原白雪皚皚,一片寂靜。沿途多次見到蒙古百靈、角百靈,它們是當?shù)氐牧豇B,一群群落在路邊向陽的坡腳覓食,每當我們的車子靠近,它們就像蝴蝶一樣翻飛而起,但飛不多遠又落在公路邊裸露的地面上。遠處偶爾可見在丘陵陽面露出的一塊塊黑色泥土,用望遠鏡掃視,可以看到地面密密的鳥兒。這個多雪的冬天,裸露的地面少,鳥的日子很難熬。也有幾次見到雪鹀——來自北極的另一個稀客,群小,很難靠近。
額爾古納市位于大興安嶺西北麓,呼倫貝爾高原的北端。在這個寒冷的冬季,額爾古納市白天的溫度只有-30℃上下,最低溫度達到-40℃以下。當?shù)氐镍B類專家劉松濤——中國鳥類學家邢蓮蓮的學生說,在八大關的額爾古納河邊,曾記錄到矛隼。于是,我們驅車向根河駛去。
根河差不多是中國最寒冷的地方。根河汗馬國家級自然保護區(qū)地處大興安嶺西坡的最北部,與大興安嶺東坡呼中國家級自然保護區(qū)毗鄰,一起構成了完整的大興安嶺寒溫帶原始針葉林。在這么寒冷的冬天還能生活在寒溫帶針葉林的鳥不多。這里記錄的106種鳥,有夏候鳥71種,不等寒冬來臨它們就離開這里,去溫暖的南方了。冬天留在這里越冬的只有近40種留鳥和近10種冬候鳥。其中,烏林鸮是我的老朋友,它在中國是“極其罕見鳥”——一年四季居住在內蒙古呼倫貝爾和黑龍江大興安嶺的森林深處,是大興安嶺森林里的“土著居民”,冬天也不向南方遷徙,留在這中國最寒冷的地方生活。烏林鸮與雪鸮夏季沒有碰面的機會,因為那時雪鸮生活在北極圈內,而烏林鸮則生活在山區(qū)的寒溫帶針葉林里。但是,到冬天,缺乏食物迫使兩者不約而同地離開自己的家鄉(xiāng),成為寒冷曠野中的“鄰居”。雪鸮與烏林鸮都以捕鼠為生,但兩者的棲息環(huán)境卻不同:烏林鸮通常更接近森林,喜歡在林緣的空地,而雪鸮更喜歡視野開闊的草甸和沼澤。
我們的車從根河駛向八大關。公路邊壘起的雪堆高至一兩米,跟墻一樣,路邊一米多深的排水溝也被雪填平了,沒有經(jīng)驗的人貿(mào)然把車開上去,那就是“陷車沒商量”!
我們終于來到中俄邊境。路邊是鐵絲網(wǎng)攔著的草庫倫,草原的中央有一條河,河水汩汩流淌,沒有完全封凍,這就是中國和俄羅斯的界河——額爾古納河。
我們沿著額爾古納河東岸向東行駛,好不容易見到兩個放羊的蒙古牧民。探索拿著鳥類圖鑒上前詢問。牧民的漢話說得不好,不過借助圖鑒,再加上比比劃劃,彼此的意思還能明白。牧民指著額爾古納河說:“俄羅斯那邊,河流旁的灌叢里有白色的大鳥。有時天上飛的白色的鷹箭一樣撲下來,抓地上走的白色大鳥。”居然聽到了矛隼的信息,還有意想不到的雷鳥,探索興奮地想藏在羊群里過界河看看,但思考再三后還是放棄了。
說到雪鸮,牧民說:“去年還見到一對雪鸮,一只死了,另一只就守在死鳥的身邊,守了好多天,后來就不見了。今年雪大,沒見著?!毕挛?,我們從八大關返回海拉爾。
2月19日,我們由海拉爾向東,向新巴爾虎左旗、右旗駛去。中午兩點后到達右旗地界。探索將“獵豹”從公路上拐進了草原。上一年就是在這里,探索與淡藍見到四只雪鸮。探索還夸張地說:大鵟和紅隼多得數(shù)不清??涩F(xiàn)在,整個甸子看上去空蕩寂靜,沒有雪鸮,沒有猛禽,甚至連老鼠的跡象也沒有,讓人不禁有點心涼。探索不甘心,見到路上一輛拉草的車,便拿著圖鑒上去打聽。牧民肯定地說:年年都能見到雪鸮,今年也見到了。聞此言,我的心里又升騰起希望。但淡藍一點都不樂觀。他說:去年到處可以見到老鼠,大鵟、紅隼等也觸目可見,可今年連一只老鼠也沒見著,沒有老鼠,沒有食物,哪來的雪鸮?
一連幾天,我們早出晚歸地在草原上轉悠,無數(shù)次把遠方的雪坨子當成雪鸮,但空蕩蕩的雪原上仍然沒有雪鸮的蹤跡……
2月22日晚,我們回到了大慶。
終于見到雪原之魂
2月23日一早,我們又驅車去雪甸子找雪鸮,探索堅信這么冷的天,雪鸮不會走。
前方,兩道20多厘米深的車轍蜿蜒伸進白茫茫的雪野,這就是探索給我們開辟的“雪鸮之路”。我們的車壓著車轍不緊不慢地行走著。冷不丁地,車前飛起一只大鳥!司機脫口喊道:“哎呦,在那里!”
車停了下來。我們望著那飛翔的影子落在遠處的“雪棱”上,距離我們大約300米。啊,那是一只雪鸮!
我隔窗望去,那雪鸮并不是雪一樣的白,黑白參雜,好像一個風蝕的雪坨子。我用望遠鏡盯住那渾圓的“雪坨子”:圓圓的頭,長圓的身子,沒有脖子。它面向我們蹲踞,毛茸茸的腿和腳掩在身子下。在它的腹部的雪羽中點綴了黑色的斑點和線條,當它振翅起飛時,背部和翅膀黑多白少——遠遠望去幾乎是一只黑色的鳥。憑借這點我可以肯定,它不是雄鳥。對于耳鸮、林鸮及大部分其他貓頭鷹,我們很難根據(jù)羽色分辨它們的性別,但雌雄雪鸮的羽色有很大的不同:雄性雪鸮全身羽毛基本上全白,頭及身上有少許的黑紋和黑斑;雌性雪鸮的腹部、背部以及翅膀都是黑白參半,白色的羽衣中點綴著黑色的斑紋。
當雪鸮蹲踞在地面上時,雙眼總是半瞇著的。而當它縱身一躍時,它的杏核眼便露出金黃色的瞳仁,溢散出金子般的光芒。這是世界上最美麗的鸮,金色的大眼睛熠熠生輝,眼神如觀音菩薩般安詳而慈愛。你只要看過它一眼,你就永遠不會認錯它,哪怕是在圖片上。
一陣風從它的右面刮過來,掀起它脖子后面一層層的羽毛。它一動也不動,只是把頭扭向了左邊。我們趁雪鸮扭過頭去時,趕緊驅車向前一點;看它扭過頭來,又趕緊停下來。就這樣,我們的車走走停停,一點點地靠近它。當我們的車距離它不到200米時,它起飛了,不過并沒有飛遠,而是貼著地面飛到不遠處的一個水泥樁上。
雪鸮站一會兒樁,再小飛一段,我們的車緩緩行進,遠遠地追隨著它……好幾個小時就這樣過去了。直到一只喜鵲發(fā)現(xiàn)了站立在樁子上的雪鸮,它飛過來,挑釁地掠過雪鸮的頭頂。雪鸮動也不動,只是將頭扭向一邊。喜鵲越來越多,增加到了十幾只,雪鸮不堪騷擾,一振翅,飛走了。
在我欣賞雪鸮的美麗的同時,心里也充滿了憂慮:美麗也會給雪鸮帶來災難,一些個人在家里收藏雪鸮的標本作為擺設;貓頭鷹貿(mào)易使得包括雪鸮在內的十幾種野生貓頭鷹受到偷獵、販賣的威脅……雪鸮的數(shù)量正在逐漸減少。
西斜的冬陽落得很快,下午五點過后,松嫩平原上,暮簾從穹頂徐徐落下,藍色的調子籠罩了白色的甸子,淺黃的衰草像鍍了金熠熠生輝……光線很快變暗。我們的車駛出雪甸,我依依不舍地回望:雪鸮一身雪衣在茫茫白雪間飛翔,寬大的翅膀從容不迫地扇動,卷起雪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