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傳統(tǒng)具象思維方式與中韓翻譯研究

語言是人進行思維和認知的工具，語言的差異，從一定意義上講是不同民族對客觀世界的認知差異。語言存在差異，不同的語言必定反映出不同的思維特點，而思維是翻譯實踐活動的基礎，不同文化背景的人在思維方式及考慮問題的角度上差異則更大。因此，在翻譯過程中，不僅要考慮到詞匯、句法結(jié)構(gòu)、文化背景的不同，更要注意思維方式在翻譯中起到的重要作用。目前，關注思維方式與英漢、漢英翻譯關系方面的研究較多，而關于中韓或韓中翻譯中采用思維方式的理論較少，本文立足于翻譯思維理論，試從中國人的傳統(tǒng)思維方式出發(fā)尋找中韓翻譯的方法和技巧，以期在中韓翻譯理論以及翻譯工作方面起到拋磚引玉的作用。

一、中國傳統(tǒng)思維方式的特點

中國人常用的一種傳統(tǒng)思維為具象思維，即形象思維、直覺思維。中國人對形象思維和直覺思維的偏好，突出地表現(xiàn)在一些藝術形式上，如我國的傳統(tǒng)書法、國畫以及詩歌等，這三種藝術形式廣為文人墨客使用，其目的主要是抒情達意，表達自己的情懷。飄逸空靈的書法風格表現(xiàn)出不同的性格志向，不同的山水風景反映了不同的情趣追求，不同的遣詞造句，使用不同的意象都能充分地展露詩人的意志，像杜甫“感時花濺淚，恨別鳥驚心”這類使用具象的詩句比比皆是。

已故著名語言學家高名凱先生在他的《漢語語法論》中說：“中國語是表象主義的，是原子主義的?！硐笾髁x就是中國人的說話，是要整個的、具體的，把他們所描繪的事件‘表象出來?！又髁x的意思，是把這許多事物，一件一件地、單獨地排列出來，不用抽象的觀念，而用原子的安排，讓人看出其中所生的關系。中國的語言，在表現(xiàn)具體的事物方面，是非?；顫姷摹！?/p>

二、中國人的具象思維對漢語的影響

具象思維對漢語的影響可以歸納為以下兩種：四字詞和成語的經(jīng)常使用、對先例的崇尚和文史典故的大量存在。

（一）四字詞和成語的經(jīng)常使用

漢語中四字短語和四字成語的使用率很高，中國人習慣于尋找一種對稱性和平衡性。這種對稱性與中國傳統(tǒng)的八卦思維和太極思維有著密切的聯(lián)系，即八卦的一分為二，二分為四，四分為八……太極的“易有太極，是生兩儀，兩儀生四象，四象生八卦?！睗h字是表意文字，古漢語中單音節(jié)的詞語特別豐富，后來雙音節(jié)詞占據(jù)了現(xiàn)代漢語詞匯的絕大部分，隨之四音節(jié)詞語也越來越豐富。許多四字的語言結(jié)構(gòu)都歸類于成語，這些成語不僅形象地表達了所要表達的內(nèi)容，而且使文章非常有規(guī)律、有節(jié)奏感、有力度。

（二）對先例的崇尚和文史典故的大量存在

中國文化有著鮮明濃厚的歷史意識，十分看重過去，看重既發(fā)事件對未來的影響，認為從歷史中可以發(fā)現(xiàn)用以指導未來行動的原則并吸取經(jīng)驗教訓。因此，自古以來，不管是治國平天下還是為人處事甚至是學術研究，中國人都十分看重前人的實踐經(jīng)驗，而且這種看重往往演化成膜拜，有時甚至不敢越雷池半步，不敢有改造和創(chuàng)新。中國人習慣于強調(diào)具象的、物象的、形象的表達。因此漢語里有豐富的歷史典故與成語，甚至認為模仿先人的文章，比自己獨立創(chuàng)作更有價值。這種傳統(tǒng)的思維傾向在一般的語言生活中比比皆是。

三、翻譯策略

（一）四字詞和成語的翻譯策略

1.保留

（1）酒過三巡，大員們就講了一些水鄉(xiāng)沿途的風景，蘆花似雪，泥水如金，黃鱔膏腴，青苔滑溜……（《理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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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越顯得面如傳粉，唇若施脂，轉(zhuǎn)盼多情，語言若笑。（《紅樓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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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難看出譯文把原文的比喻成分如實地照搬了下來，如此翻譯過來的譯文不僅形象、逼真，而且非常通順。可見，這種保留原文的翻譯方法非?？尚?。

無論是四字短語還是成語，都蘊含著特殊的中國文化，把這類四字短語翻譯成韓語時，從文字和內(nèi)容的角度來考慮，從互相交流和傳達不同文化和不同思維方式的角度考慮的話，保留未嘗不是一種可行的翻譯方法。

2.突破

當漢語的文學保留的翻譯方法給譯文讀者造成理解上的困惑時，自由保留就有了它的使用空間。雖然它的表現(xiàn)方法和原文有些出入，但它能清楚、正確地傳遞原文的信息。

（3）只見房中走出幾個仙子來，荷袂蹁躚，羽毛飄舞，嬌若春花，眉如秋月。（《紅樓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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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中用四個四字短語來描述了仙子的美麗，但譯文卻沒有按照原文的形式來表達，而是在不脫離原文內(nèi)容的前提下突破了源語的束縛，使翻譯過來的文章給譯文讀者一種美的享受，眼前仿佛真的出現(xiàn)了羽毛飄舞，嬌若春花的仙子。

（4）淚光點點，嬌喘微微，嫻靜似嬌花照水，行動如弱柳扶風。（《紅樓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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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中的“淚光點點，嬌喘微微，嬌花照水，弱柳扶風”十六個字把林黛玉刻畫得活靈活現(xiàn)。譯文超越了原文的形式，用敘述的方法描寫林黛玉，好像活生生的林黛玉就站在譯文讀者的面前。

漢語中四音節(jié)詞語非常多，韓語中四音節(jié)詞語不是很豐富，翻譯過程中難以找到對等詞。上面例文在保留了原文中心意思的同時，按照譯文的寫作方法來進行翻譯，盡量使譯文讀者的感受和原文讀者的感受相同，這種方法有時能取得非常好的效果。

3.替代

翻譯四字成語的時候，翻譯工作者也可以用相應的目的語成語來替換，雖然這種翻譯無法表達原文特殊的文化內(nèi)涵，但能明確地傳遞信息而且能使語文生動形象。

（5）每況愈下：??? ???? ??? ?????.

（6）本性難移：?? ? ??? ???? ??.

（7）畫蛇添足：?? ???.

（8）鼠目寸光：?????? ?? ??.

（9）狼吞虎咽：???? ?? ???.

這種成語替代的例子在中韓翻譯中很普遍。

4.音譯

音譯法在中韓翻譯中比較多見，一般適用于成語。中韓成語翻譯中之所以存在音譯法，是因為韓語的成語一部分來源于漢字成語。但很多漢字成語在現(xiàn)代韓語中的使用頻率沒有韓語固有的成語高，遇到這種成語時就應該采取音譯的方法。

（10）一日之患卯時酒，一年之患狹窄靴，一生之患性惡妻。（《漢朝翻譯理論與技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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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所有這些方面的完成，需要一個長的努力過程，不是一朝一夕的工程，然而必須向這個方向發(fā)展。（《毛澤東選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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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譯過來的文章無論是在內(nèi)容還是在形式方面都忠實于原文。但能逐字逐句音譯過來的成語不是很多，由于有些成語不常用，所以很多譯文讀者不明白其意思，這時即使有音譯過來的成語但還是采用別的翻譯方法比較好。當然，音譯后在理解上不造成困惑時可以使用音譯法。韓語成語中音譯漢語成語的例子比較多。例如：

（12）愚公移山：????

（13）誠心誠意：????

（14）千辛萬苦：????

（二）歷史典故的翻譯策略

1.直譯

韓國和中國都屬東方文化圈，具有東方文化的特征，韓國從很早以前就受到了中國文化的影響。漢語的很多歷史典故、在韓語里也存在，遇到這樣的典故時可以采取直譯法。

（15）愚公移山，改造中國，厲家寨是一個好例。（《漢朝翻譯理論與技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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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愚公移山”是出自《列子·湯問》的寓言故事?，F(xiàn)比喻做事情有毅力，不怕困難。這個寓言故事韓國人從很早便開始接觸，愚公移山已成了韓語中的一個成語，所以采取直譯法是完全可行的。

（16）方鴻漸牛性，不吃周家送來的東西。方遁翁日記上添了一條，笑兒子要做“不食周粟”的伯夷叔齊。（《圍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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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食周粟”出自《史記·伯夷列傳》，孤竹國國君的兒子伯夷和叔齊堅持不吃周朝的糧食，后來死在首陽山上，被后人奉為守節(jié)義的典范。這是廣為流傳的故事，韓國人對此也非常了解。因此譯者把這個典故直譯過來譯文讀者也能充分感受典故的內(nèi)涵。

2.注釋

由于漢語中的文史典故充滿了豐富多彩的想象，翻譯時如果正確意義的傳達沒有受到阻礙，就應盡力保留民族文化。如果保留民族文化卻使譯文讀者無法領會其意義，這時就需要以注釋的方式對特定的文化背景進行解釋。

（17）我知道這種女人路數(shù)多，有時用得著她們，這就是孟嘗君結(jié)交雞鳴狗盜的用意。（《圍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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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雞鳴狗盜”，見于《史記·孟嘗君列傳》。戰(zhàn)國時，齊國孟嘗君被秦國扣留。他的一個門客裝作狗，夜里潛入秦宮，偷出本已獻給秦王的狐白裘獻給秦王的愛姬，才得釋放。孟嘗君深夜到函谷關，城門緊閉，他的另一個門客學公雞叫，騙開城門，才得脫險逃回齊國。后來用“雞鳴狗盜”比喻微不足道的技能。關于這個典故韓國人并不熟悉，但譯文卻直譯了“孟嘗君”，對孟嘗君本人沒有任何解釋，然后再意譯了“雞鳴狗盜”，這樣容易使讀者對孟嘗君產(chǎn)生疑惑或誤解。譯者或者對孟嘗君加一些解釋性的述語，或者只解釋成語不解釋“孟嘗君”的意思。但為了起到文化傳達的目的對“孟嘗君”進行簡單的解釋更好。

（18）方鴻漸看見教師里一個像教國文的老頭子一面扇扇子，一面搖頭，忙說“這個‘洋當然指‘三保太監(jiān)下西洋的‘西洋而說，因為據(jù)《大明會典》，鴉片是暹羅和爪哇的進貢品”。（《圍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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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保太監(jiān)，本姓馬，小字三保，明代初年入宮為太監(jiān)，后歸燕王朱棣，因隨朱棣起兵“靖難”有功，賜姓鄭，升為內(nèi)官太監(jiān)，深受朱棣信賴，被委以出使海外的重任。“鄭和下西洋”是中外交通史上最偉大的事件之一，但韓國人并不熟知，所以有必要對鄭和這個人物作簡單的解釋。

3.簡化

有時候直譯會使譯文讀者不知所云，注釋會使文章過于冗長，這時可以簡化翻譯，即把典故的核心意思翻譯成簡練的韓語。這雖然起不到文化交流的作用，但可以正確傳達原意，即保留內(nèi)容，舍棄形式。

（19）柔嘉干笑道：“哦，原來是這個道理！只有你懂他的意思了。畢竟是好朋友，知己知彼！……”（《圍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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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己知彼”出自《孫子·謀攻》：知己知彼，百戰(zhàn)不殆；不知彼而知己，一勝一負；不知彼，不知己，每戰(zhàn)必殆?！爸褐恕敝笇ψ约旱那闆r和對方的情況都有透徹的了解。韓國人對“知己知彼，百戰(zhàn)不殆”非常熟悉，從很早開始便用音譯的形式使用。在這里譯者采用了保留核心內(nèi)容的方式。

（20）你這話給我父親聽見，該說“孺子可教”了?？墒悄銓硪龉伲@種鄉(xiāng)下姑娘做官太太是不夠料的，她不會幫你應酬，替你拉攏。（《圍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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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孺子可教”見《史記·留侯世家》：相傳漢初三杰之一的張良，曾步游下邳圯上（即橋上）遇一老人，老人將所穿的鞋墮入橋下，命張良取而穿上，張良按照老人所說的做了。老人說：“孺子可教矣！”后均指年輕人有出息，可以把本事傳授給他。譯者把“孺子可教”的解釋內(nèi)容翻譯了過來，以此來表達了典故的含義。

以上例子都采取了簡單化的翻譯方法，這種翻譯方法雖然失去了原文固有的部分文化內(nèi)涵，但保留了原文的主旨。當然，既忠實于原文又保留文化內(nèi)涵的翻譯方法是最恰當不過的。

四、結(jié)語

漢語和韓語屬于不同語系。由于地理、歷史、經(jīng)濟、文化等因素的不同，中韓兩國人有各自不同的思維方式，漢語和韓語也呈現(xiàn)出各自不同的特點。

本文試著從翻譯思維的角度探討了漢韓語言翻譯策略，但限于本人能力，沒能更詳細地、深入地討論兩個民族的思維方式，而且在翻譯策略上也沒有太大的突破。從思維方式入手研究翻譯理論，使翻譯理論更上一層臺階，還有待付出更大的努力。

（本文受到上海海洋大學博士科研啟動基金的資助，[項目編號：A-2400-10-0117]。）

附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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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海英上海海洋大學外國語學院2013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