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翠湖(組詩)

符力

在人間

遠山青了，溪水藍了

草木也長高了

通往四月的路上

逃亡之徒和踏青之人，皆馬不停蹄

我悄悄地慢了下來

一個人的路邊

多么幽靜。可以四處走走

可以踮起腳尖

親一下柳葉

親一下春天的嘴唇

在翠湖

林木又已蔥蘢，我的發(fā)絲如此蕭疏

愛爾蘭詩人的《走過柳園》，譯成中文，共有八行

如今，風(fēng)已漸停

沒有紛亂之聲，我想念給你聽聽

午后

在屋子里，我們一再談?wù)摳毁F

談?wù)撠氋v，談?wù)撋c死

我們因自己，因?qū)Ψ?/p>

因我們談?wù)摰暮诎浊倍匣?/p>

頭頂冒著煙

風(fēng)，流過窗外。彩蝶

一閃而過

花草悄然生長，它們認(rèn)認(rèn)真真地鮮紅

專心致志地碧綠，像一個個聾子，什么都聽不見

什么都不愿意聽見

只要日光，還照在身上

源頭

今夜，我從下游返回，返回上游

甚至返回源頭

在那里，一切都是那么潔凈

那么緩慢，比如我的心

比如等你，比如麋鹿在月下踢踏前行，我躺在白沙上

假寐，被月光消溶于無形

致在古榕下納涼的老人

到了你這樣的年齡

到了夏天

如果古榕不死，路過的孩子們就會看見我

坐在樹下的白石上

打蒲扇，看蝴蝶飛去飛來

他們還會看見風(fēng)

合上我身邊的那本破舊的書籍

又一頁接一頁地掀開

像你一樣

我告別那住了大半輩子的公寓房

帶著老伴一起回來

哪里都不想去了

坐在古榕下，坐在從明亮

轉(zhuǎn)向暗淡的綠蔭里

我不說歲月如刀，不提江湖險惡

我只默念：謝天謝地

春江吟

那從橋上經(jīng)過的人是誰

我印象模糊

只記得一個聲音，叫得比春水還清亮——

啊!翠鳥!翠鳥

轉(zhuǎn)身一看

只見潺潺之水，一支流動的長笛

載了三五桃花

從橋下，漸漸遠去

那是什么鳥在鳴叫

從樹下經(jīng)過的時候，我轉(zhuǎn)過頭

問了一聲：聽

那是什么鳥在鳴叫啊

沒有人回答我

沒有你坐在自行車的后座上，穿了白裙

晃著雙腳

只有風(fēng)吹著樹葉

只有蝴蝶飛在陽光下

那是去年二月的一天嗎

空氣清洌，花香黏稠

你回答我說——

好像是小麻雀哦

你我都沒看清那只鳥，只見又熬了一冬的

苦楝樹，從春天的花籃里撿出

細小而明亮的紫色花

密密麻麻地，插在枝頭上

山中晚宴

從大壩上下來，我們剛一放下背包

放下相機，放下那枝

紫紅色的三角梅

黃昏雨，就跟著來了

在屋頂，在芭蕉葉上

在空闊而又迷蒙的水面

山雨彈奏著

無須命名的樂曲

這雨聲里的，海島上的夕光

這清晰滋潤的事物，閱讀著草堂前的

黃皮和橘子，也品味著

我們的山中晚宴

遠去上海，遠去澳大利亞的朋友們

回想那一次旅行

都會說起竹筍、酸菜

說起湯水沸騰，魚香滿山

今朝風(fēng)日好

讀書時光很美

有書相伴卻不讀書的時光也很美

今天，雨停了

霧散去了，碧海藍天又返回我生活的這座城市

我找了又找，卻還是找不著

白色封面的那本

好書

春天，陳舊不堪

有人不在場

三月了

北京的氣溫，還是

那么低

在未名湖

潭柘寺

小葉尋找春暖花開的消息

在海島上

在咖啡的香氣里

我翻日歷

數(shù)雨滴

小葉說，一轉(zhuǎn)眼

春風(fēng)就會給北京的滿城草木

換上新衣服

我說

我這里的春天來了

這里的春天

陳舊不堪

風(fēng)一吹

就會枯萎，像薔薇

飛過了籬落

永遠

回不到你熟悉的那條路上

最美的時光

雨停了，我依然沒有離開的打算

我繼續(xù)種茶，釀酒

放風(fēng)箏。溪水悠悠逝去

歸人踏花而來，輕聲叩響那長了木耳的柴門

我倚著欄桿，把他笑看

如同笑看一夜長高的芭蕉

我不急著放他進來

聽聽他的第一句話，究竟想

對我說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