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是巴蜀第一才女

汪輝秀

自古以來，蜀中有“四大才女”之謂：卓文君、薛濤、花蕊夫人、黃峨，那么，誰是巴蜀第一才女呢？筆者擬從文學、書法、造紙、理政才能與政治見識等方面對這四位杰出的女性進行比較分析。

卓文君，漢代才女，西漢臨邛（治今四川邛崍）人，西漢大文學家司馬相如的夫人，臨邛大富翁卓王孫的女兒。文君好音樂，愛文學，貌美多才；風流放誕，不拘禮法，夜奔相如，成就一段千古佳話。薛濤，唐代著名的女詩人，祖籍長安，唐代眉州（治今四川眉山）人，父薛鄖。薛濤幼年喪父，淪為樂伎，曾被罰赴松州，獲釋成都后旋即脫離樂籍，以女詩人和女隱士的身份與高官名士酬唱往來?；ㄈ锓蛉?，后蜀皇帝孟昶的費貴妃（一說姓徐），青城（今都江堰市東南）人，號花蕊夫人。黃峨，明代女文學家，字秀眉，四川遂寧人，楊慎之妻，世稱黃安人、黃夫人。父珂官尚書，自幼博通經史，能詩文，擅書札。黃峨乃是“尚書女兒知府妹，宰相媳婦狀元妻”。

蜀中四大才女都美麗多才，卻又十分不幸：卓文君曾經喪夫，又曾險遭司馬相如拋棄；薛濤更是曾經被罰赴松州，體驗戰(zhàn)禍，而且良緣難覓，終身未嫁；花蕊夫人慘遭亡國之恨，更死于宮廷斗爭；黃峨與丈夫楊慎分離三十年，年過花甲還萬里奔喪，可憫可嘆。不過，比較起來，薛濤之外的其他三大才女雖然不幸，但是到底有家有室；薛濤則盡管一直渴望真摯美好的愛情，卻終究一生飄零，無緣婚姻。

一、四大才女文學才能之比較

卓文君，劉歆在《西京雜記》中說她“眉色如望遠山，臉際常若芙容，肌膚柔滑如脂。”她的著作有詩《白頭吟》一首，文《與相如書》二通，《悼相如》一篇。她與漢代著名文人司馬相如的一段愛情佳話至今還被人津津樂道，也有不少佳作流傳后世?！栋最^吟》其文如下：“皚如山間雪，皎若云中月。聞君有兩意，故來相決絕。今日斗酒會，明旦溝水頭，蹀躞御溝止，溝水東西流。凄凄重凄凄，嫁娶不須啼，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竹桿何裊裊，魚兒何徙徙，男兒重義氣，何用錢刀為？”《與相如書》：“一別之后，兩地相思，只說是三四月，又誰知五六年，七弦琴無心彈；八行書無可傳；九連環(huán)從中銼斷，十里長亭我望眼欲穿。百思想，千系念，萬般無奈把郎怨；萬語千言說不完，百無聊賴十依欄；九重登高看孤雁；八月中秋月圓人不圓；七月半燒香秉燭問蒼天；六月伏天人人搖扇我心寒；五月石榴如火，偶遇陣陣冷雨澆花端；四月枇杷未黃，我欲對鏡心意亂；忽匆匆，三月桃花隨水轉；飄零零，二月風箏線兒斷。郎啊郎，巴不得下一世，你做女來我做男。”卓文君上述流傳下來的詩文（尚難證真?zhèn)危?，俱是與司馬相如密切相關，都是情愛之語，雖然精妙，但題材狹窄，境界不那么高遠。

薛濤（781－832），唐代著名的女詩人，“容儀頗麗，才調尤佳”，文采風流，一生作詩約五百首，是中國古代作詩最多的女詩人，也是留存詩作（92首）最多的女詩人。

花蕊夫人，五代十國女詩人，幼能文，尤長于宮詞，得幸蜀主孟昶，賜號花蕊夫人?；ㄈ锓蛉松砭訉m禁，視野狹小，所歌所詠，不外宮室池苑、宴飲歌舞、香風軟氣之類。其宮詞描寫的生活場景極為豐富，用語以濃艷為主?；ㄈ锓蛉耸苋朔Q道的詩乃《述國亡詩》：“君王城上豎降旗，妾在深宮那得知？十四萬人齊解甲，更無一個是男兒。”是詩雖然有對后蜀亡國的憤慨，但卻難免有幾分亡國寵妃在宋太祖面前替自己開脫之嫌。

黃峨于正德十四年（1519年）與楊慎結婚不久，因慎謫守云南，長達30年之久而長期留居夫家新都縣，管理家務。她在天各一方的離別期間，以《寄外》詩聞名當世；又工于散曲，在明時已有刊本《楊升庵夫人詞曲》五卷，又有《楊夫人樂府》，但其中多與楊慎《陶情樂府》所收者相混。近人將兩人之作合編為《楊升庵夫婦散曲》，風格纏綿悲切，有“曲中李易安”之譽。黃峨傳世的作品并不是特別多，主要還是因父親、兄長、公公、丈夫而聞名。

蜀中四大才女俱是才思敏捷，文采非凡，值得稱頌，但就其思想內容來說，卓文君以情愛為重，花蕊夫人以宮廷描寫為主，黃峨則因與丈夫兩地分居滿懷離愁別緒。唯有薛濤的詩作，題材廣泛，思想內容豐富：其愛情詩《春望詞》、《鴛鴦草》、《池上雙鳧》質樸純真，感情真摯；送別詩《送友人》、《別李郎中》情真意切、風格多樣；詠物詩《風》、《月》、《蟬》細膩形象；邊塞詩《籌邊樓》、《賊平后上高相公》、《續(xù)嘉陵驛詩獻武相國》憂國憂民，心懷高遠；《寄張元夫》、《酬郭簡州寄柑子》等酬贈詩語工情切，用典頗豐。整體上說，薛濤詩作語言清新雅正，文情搖曳，瀟灑飄逸，因而受到當時及后代名流的推崇。元稹稱薛濤令“紛紛詞客多停筆，個個公卿欲夢刀”；王建贊頌薛濤“掃眉才子知多少，管領春風總不如”。在晚唐張為《詩人主客圖》中，薛濤是入選者中唯一的女詩人，被列入“清奇雅正”之“升堂”級（凡七人），與方干、賈島等齊名。明代楊慎認為薛濤詩“有諷喻而不露，得詩人之妙，使李白見之亦當叩首，元、白流紛紛停筆”。清代紀曉嵐《四庫全書總目》卷一百八十六說，薛濤《籌邊樓》“托意深遠，有魯嫠不恤緯，漆室女坐嘯之思，非尋常裙屐所及，宜其名重一時”。

蜀中四大才女，薛濤的詩作因為題材廣泛、思想內容豐富，格調高雅而略勝一籌。

二、四大才女書法造詣之比較

古代才女通詩文者，大都書法造詣不淺，但只有薛濤是史籍記載的著名女書法家?！缎蜁V》云，薛濤“作字無女子氣，筆力峻激，其行書妙處，頗得王羲之法，少加以學，亦衛(wèi)夫人之流也”。說到衛(wèi)夫人，大家可能不知道；但說起王羲之，相信大家都知道。而衛(wèi)夫人就是王羲之的老師?！缎蜁V》說薛濤的書法幾乎可以媲美王羲之的老師衛(wèi)夫人，可見薛濤的書法水平有多高。根據《宣和書譜》的記載，薛濤的行書《萱草》詩等作品被北宋皇宮珍藏。《佩文齋書畫譜》引《悅生古跡》云：“宋代賈似道家有薛濤《萱草詩》。”薛濤的書法作品，宋朝時還存在?！缎蜁V》是由蔡京、蔡卞、米芾等人編寫的。作為宋代書法四大家之一的米芾對薛濤評價如此之高，可見薛濤的書法絕非浪得虛名。在書法造詣上，薛濤自是高于卓文君、花蕊夫人與黃峨。

三、薛濤的理政才能和政治見識

因為藩鎮(zhèn)割據、宦官專權和朋黨之爭，唐王朝日漸衰微。薛濤雖為女子，但巾幗不讓須眉。她十分關注國計民生，頗有政治見識，具有憂國憂民的政治胸懷。

中唐“詩”與“仕”密不可分，官員常以詩酒飲宴為交際形式，因此，“侍酒賦詩”的薛濤得以知悉朝廷大事和時政得失。而且，薛濤歷事十一任節(jié)度使，對劍南西川的各種內幕都十分清楚。所以，歷屆“川主”往往把薛濤當作沒有幕僚身份的幕僚。韋皋和武元衡鎮(zhèn)蜀時甚至向朝廷奏報，希望聘薛濤為“校書郎”。雖然此事最后沒有得到朝廷的應允，但王建《寄贈薛濤》仍稱薛濤為“萬里橋邊女校書”，說明私底下眾人都視薛濤為校書。而從外地入蜀的文人、政要也往往將薛濤作為咨政議政的對象。薛濤政治見識卓越，其《籌邊樓》反映薛濤的和諧邊關思想，她在詩中寫道：“平臨云鳥八窗秋，壯壓西川四十州。諸將莫貪羌族馬，最高層處見邊頭?！毖嬲]劍南西川的邊將等實權人物要停住謀取“羌族馬”的步伐，主張在將士們保土衛(wèi)城的基礎上，維護劍南西川邊境的和平與穩(wěn)定，反映出薛濤杰出的政治見識和高尚的愛國情懷。在政治見識和愛國情懷方面，卓文君、花蕊夫人和黃峨是遜色于薛濤的。

四、四大才女經營才能之比較

除了擅長書法和精通音律，薛濤還創(chuàng)制了風行一時、留傳千古的薛濤箋。卓文君為幫助夫君司馬相如曾經營礦業(yè)商貿，但到底只是打理家族產業(yè)；花蕊夫人身在深宮，未嘗聞其有何經營之才；黃峨則只是幫助楊慎守護好家庭。與她們不同，薛濤從使用者的角度敏銳地發(fā)現(xiàn)唐代文化產業(yè)鏈中可以增加高附加值的環(huán)節(jié)，并且積極主動付諸實施，還取得了很大的成功，使得她在當時和后世都享有盛名。唐代詩人喜歡寫絕句和律詩，而當時的箋紙卻篇幅很大，長約25厘米—30厘米，寬約36厘米—55厘米。薛濤“惜其幅大，不欲長剩，乃狹小之”（錢易《南部新書》）。薛濤箋是一種紅色的小幅詩箋，各頁尺寸劃一，主要供寫小詩之用。薛濤制作此箋，本為自己寫詩之用，或贈送友人；但因其制作精美，使用方便，“蜀中才子既以為便，后減諸箋亦如是，特名曰薛濤箋”（同上）。費著《箋紙譜》有云：“蜀箋自古有名，經薛濤而后精?！苯娙?、書法家、教育家劉咸滎有對聯(lián)曰：“此間尋校書香冢白楊中，問他舊日風流，汲來古井余芬，一樣渡名桃葉好；西去接工部草堂秋水外，同是天涯淪落，自有浣箋留韻，不妨詩讓杜陵多?！眲⑾虦钫J為，杜甫與薛濤相較，杜甫以詩勝，而薛濤因箋名，風行一時的薛濤箋令薛濤的形象更加雋永。薛濤將文學與經商巧妙地結合起來，成為中國古代女性文化產業(yè)工作者的第一人。

綜上所述，薛濤在文學、書法、經營才能甚至政治見識上都遠遠超過卓文君、花蕊夫人和黃峨，堪稱“蜀中第一才女”。

主要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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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成都薛濤研究會副秘書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