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十年“文學類暢銷書”的類型考察

李春媚

[摘 要] 暢銷書所呈現(xiàn)的文化價值取向和審美經(jīng)驗具有鮮明的時代特征。以近十年文學類暢銷書為例：“青春文學”成為浪漫唯美審美經(jīng)驗的表達；經(jīng)典解讀類通俗讀物的盛行則呈現(xiàn)出“輕經(jīng)典”“淺閱讀”的經(jīng)驗模式；散文熱的持續(xù)是“詩意化”“哲理性”審美經(jīng)驗的最好詮釋；“職場小說”“商戰(zhàn)小說”“反腐小說”引發(fā)共鳴則凸顯出當下性與世俗化的一面；名人傳記的持續(xù)火爆體現(xiàn)出快感經(jīng)驗、狂歡經(jīng)驗、欲望經(jīng)驗的追求與滿足；娛樂化、解構性的泛濫反映在歷史題材文學作品的熱銷上；文學名著、經(jīng)典作品的適度熱銷則是傳統(tǒng)意義審美經(jīng)驗固守的最后城池。

[關鍵詞] 暢銷書 審美經(jīng)驗 后現(xiàn)代 消費性

[中圖分類號] G236[文獻標識碼] A[文章編號] 1009-5853 （2012） 06-0025-03

[Abstract]The aesthetic experience presented by the best-selling book has a distinct characteristic of the times. Nearly 10-year fiction bestseller， for example：“youth literature” has become a romantic aesthetic， the best expression of the personalized aesthetic experience； the popularity of the classic interpretation of other popular books showing a “l(fā)ight classical” and“l(fā)ight reading”mode of experience； prose sustained aesthetic experience “poetic”， the best interpretation of the “philosophy”； workplace novel，“commercial war novel”， anti-corruption novel resonant highlights the aesthetic experience of the moment and the secular side； reflects the continuing hot celebrity biographies pleasure experience the carnival experience， the pursuit and fulfillment of the desire to experience； entertainment， the proliferation of deconstructive aesthetic experience is reflected in the selling of the historical themes of literary works； literary classics， classics， moderately hot cling to the last city of the aesthetic experience in the traditional sense.

[Key words] Best-selling book Aesthetic experience Post-modern Consumer

暢銷書的主要受眾是數(shù)量龐大、結構復雜的市民階層，他們的欣賞趣味和價值觀并非一個恒定的尺度。無論何種書籍，只要在某方面契合了他們的需要或審美經(jīng)驗，都可能達到暢銷的效果。以文學類暢銷書為例，從具體內(nèi)容上看，很難對其進行統(tǒng)一的界說。在大眾消費需求多樣化、時代化的自發(fā)調(diào)節(jié)下，從青春文學、職場小說、懸疑小說、穿越小說、官場小說到名人自傳、閑適散文、影視同期書、歷史題材作品、經(jīng)典解讀類通俗讀物……令人眼花繚亂、目不暇接。以近十年文學類暢銷書為例，其內(nèi)容及體現(xiàn)的文化價值取向有著非常鮮明的特色，其呈現(xiàn)的審美經(jīng)驗也呈現(xiàn)出一定的時代特征。

1 浪漫唯美、個性化的表達——“青春文學”的走紅

青春文學作品在21世紀如颶風般抵達，成為暢銷書市場炙手可熱的焦點，也成為新世紀中國文學不期而至的一大景觀。以韓寒、郭敬明、張悅然、孫睿等“80后”為代表的一批青春文學作者，在《悲傷逆流成河》《光榮日》《三重門》《最小說》《夢里花落知多少》等作品中，抒寫個人情懷，表達個性感悟；文字唯美，語言細膩，氤氳著獨特的青春情緒，閃爍著耀眼的青春標識。也許人們在不斷地苛責他們?nèi)鄙偕顨v練、視閾狹小、感受單一、題材逼仄，但他們對青春期普遍的困惑與憧憬的展現(xiàn)，極易獲取同齡人的共鳴。他們的作品成為同齡人夢想和渴望、情感和情緒宣泄的出口；他們的叛逆、成功，甚至抑郁、憂傷都能獲得年輕人的欣賞和爭相模仿，這使他們不僅成為暢銷書高產(chǎn)作家，而且成為“青春派偶像”?！扒啻何膶W”把一個游離在兒童和成人之間、躁動不安的年輕世界推到文學的最前沿。

2 “輕經(jīng)典”“淺閱讀”經(jīng)驗模式的呈現(xiàn)——經(jīng)典解讀類通俗讀物的盛行

學術文化類暢銷書《于丹〈論語〉心得》《于丹〈莊子〉心得》《于丹〈論語〉感悟》《易中天〈品三國〉》《錢文忠解讀〈三字經(jīng)〉》等書籍曾長期雄踞排行榜的前幾名。除了《百家講壇》等節(jié)目的推波助瀾和強大的廣告效應為圖書的熱銷打下了良好的市場基礎外，于丹、易中天們特殊的解讀方式也是這類書籍暢銷的一個重大原因。他們的大眾化解讀方式一方面滿足了大眾“拜讀”傳統(tǒng)經(jīng)典的閱讀理想，另一方面也迎合了大眾“輕經(jīng)典”“淺閱讀”的經(jīng)驗模式。他們憑借自身的學養(yǎng)，或側重濃縮一段歷史，或咀嚼提煉一部經(jīng)典，或透視點評一群人物；以輕松的方式述說歷史、文化，提供知識的滿足感和娛樂的休閑感，為大眾提供了一份文化的“營養(yǎng)快餐”。這不僅迎合當下人們普遍的求易、求快的心理，也成為浮躁狂亂時代的心靈安寧之道。對人們“淺閱讀”經(jīng)驗的把握，易中天將自己的心得總結為“以故事說人物、以人物說歷史、以歷史說文化、以文化說人性，最后落腳點在人性上”[1]。于丹解讀《論語》也是同樣的思路，她不將解讀的重點放在考據(jù)、義理、辭章的框架內(nèi)，而是從感悟、心得處入手，使威嚴的“孔圣人”變成了有血有肉、有世俗心理的、可親近的“鄰家老頭”，艱澀的古文經(jīng)典變成了美味的“心靈雞湯”。于丹認為，“《論語》的真諦，就是告訴大家，怎么樣才能過上我們心靈所需要的那種快樂的生活”[2]。這樣的視角有利于展現(xiàn)經(jīng)典的恒久魅力，觸發(fā)大眾現(xiàn)有審美經(jīng)驗系統(tǒng)的深刻共鳴，將對歷史、對經(jīng)典的解讀變成對當下的解讀。

3 審美經(jīng)驗的“詩意化”“哲理性”詮釋——散文熱的持續(xù)

“詩以言志”“文以載道”，這些被中國文學奉若圣典的傳統(tǒng)觀念正日趨走向邊緣。隨著閑暇時間的增加，生活的穩(wěn)定與改善，厭倦了劍拔弩張的人們?nèi)找婵是笮撵`的慰籍與松弛。暢銷書系里，《文化苦旅》《千年一嘆》《行者無疆》等歷史文化散文的持續(xù)走強；現(xiàn)代文學閑適小品文的經(jīng)典重生；以及隨筆性質(zhì)的如劉墉的《靠自己去成功》、王蒙的隨筆《王蒙自述：我的人生哲學》的暢銷便是最好的說明。這類書籍的共同特點是不以故事情節(jié)取勝，而是關注個體精神和生命價值，不僅具有詩意化的語言，而且具有較強的哲理性，充分張揚了智慧的魅力。他們或是站在中華五千年歷史的廢墟上補綴文明的碎片，以溫軟的手指觸摸堅硬的化石，用易逝的生命叩問無窮的歷史，讀者在懷舊的情緒、古典的韻味中咀嚼出內(nèi)心的寒噤與精神的震顫?；蚴菍⑸钪幸磺胁唤?jīng)意的物象、情愫輕輕勾起，以寧靜淡泊、不求聞達的心境娓娓敘述著方寸中的一種心境、一點詩意、一縷愁怨、一絲幽情。超脫、靈秀的篇什常使讀慣了“主旋律”的人們?nèi)玢宕猴L，暫時忘卻了塵世的喧囂，體悟到恬淡、空明、玄遠的審美意境。有的作品旨在以豐厚的學識、宏觀的文化視角、深邃的歷史感使人獲取歷史的領域和哲思，艱難地向神圣跋涉；有的作品則在不經(jīng)意間消融了精神跋涉和心靈追求的情志，使讀者從社會功利、真理追求、道義責任中悄然淡出而進入對于日常生活的玩味與細品之中。琴棋書畫、花鳥蟲魚、香茗美食、親情友情乃至夫婦之道……讀者浸乎其間，其樂也融融。不可否認，我們從其健康的人生蘊涵、優(yōu)雅的審美品格中獲取的是“心齋坐忘”的平和雍容之氣和“卸鞍解甲”后的輕松隨意。但也應該看到，過于追求這份輕松隨意便在一定程度上舍棄了對于生活、對于文學無限深度和廣度的探尋，使藝術成為一種與心靈無涉的日常點綴和非超越性的現(xiàn)實日常沉淪。

4 當下性的凸顯與世俗化呈現(xiàn)——“職場小說”“商戰(zhàn)小說”“反腐小說”引發(fā)共鳴

文學界、出版界在“生存第一”“市場第一”的現(xiàn)實氛圍下，理直氣壯地走向實用俗化之途。俗化表現(xiàn)為文學直接切入大眾的生活領城、工作領域，人生的平凡性和世俗性得到肯定，大眾的基本要求和情感欲望受到認同和關注。富足安逸的物質(zhì)幻想、庸常瑣碎的生存煩惱、現(xiàn)實職場的勾心斗角、復雜官場的玄機規(guī)則裹挾著浪漫的文學熱情，極為快捷、廣泛地占據(jù)了文壇的一席之地。“宏大敘事”退居二線，生活原生態(tài)特有的零散、瑣碎、具體成了文本的話題?？旃?jié)奏的現(xiàn)代生活追求簡單、快捷、務實，表現(xiàn)在閱讀趣味上就是對平鋪直敘的偏愛。我們在《杜拉拉升職記》的困擾中、在《浮沉》的嘆息中、在《省委書記》《駐京辦主任》的煩惱中體味著現(xiàn)實人生。創(chuàng)作者們以極為真摯的熱情和細膩的情感將平凡生活的存在價值一一落實，生活不再遙遠而成為觸手可及、可親可近的對象。這些描述職場生存、官場傾軋的小說，成功的秘訣在于不脫離現(xiàn)實，比教材好看，比其他題材小說有用。正因為實用、貼近生活而引起讀者共鳴，讀者們被引導著從理想的彼岸落回到現(xiàn)實的此岸。用日漸清醒的目光審視自身的處境與精神狀態(tài)，這是不無益處的；但文學一旦“被剝奪了曾是其真理向度的對抗性力量和疏遠現(xiàn)實的特征”[3]，難免會喪失詩性的視角、超越的幻想和理性審美的深度。因此，這類作品的暢銷使得人們的審美理想從人生關注的前沿完全撤退到“小我”的一己悲歡。在認同現(xiàn)實、沉溺日常、贊美世俗的同時很難保持一份解構現(xiàn)實、詩意觀照、理性批判的審美意識和審美態(tài)度。

5 快感經(jīng)驗、狂歡經(jīng)驗、欲望經(jīng)驗的追求與滿足——名人傳記的持續(xù)火爆

洪晃的《我的非正常生活》、馮曉剛的《我把青春獻給你》，以及楊絳先生的《我們仨》等作品，它們以反虛構的方式為讀者呈現(xiàn)出一個又一個陌生而真實的世界，帶領讀者走進名人的瑣碎人生。這幾個文本是否可以相提并論看法各異，但它們足以自豪的銷量及其“攻城掠野、捷報頻傳”的“集團軍”氣勢卻是驚人地相似。他們或深沉含蓄、或大膽直率地向世界做著各式各樣的告白、傾訴、勸告。這類作品，魚龍混雜、良莠不齊。其中，一些優(yōu)秀的傳記作品以其文獻性、傳奇性、藝術性獨具魅力，如《我們仨》《人間魯迅》《百年恩來》《和毛澤東一起的日子》《鄧小平傳》《親歷歷史（希拉里回憶錄）》《他改變了中國：江澤民傳》等。但更多則是一些煽情、炫耀、造作、浮華之作，只是滿足了人們表白的盛行與窺視的畸趣。

6 娛樂化、解構性的泛濫——歷史題材文學作品的熱銷

歷史題材文學作品成為暢銷書并不多見，但在近兩年，《明朝那些事兒》《易中天品讀漢代風云人物》《十二帝》《正說明朝十六帝》《東亞三國的近現(xiàn)代史》《品人錄》等，為暢銷書排行榜增添了不少亮色。如今，讀者對歷史題材作品的青睞不僅緣于讀者濃厚的歷史情結，同時，在很大程度上要歸功于與商業(yè)接軌、與影視結合的調(diào)整策略。歷史文學書籍的熱銷不得不感謝電視劇一而再地“戲說”以及“穿越”。大眾文化的著眼點不在歷史，不在未來，而在當下的現(xiàn)在，歷史不無尷尬地充當了歷史招牌下的文化佐料。這些書籍以休閑娛樂性讀物的方式出現(xiàn)，它們的迅速走紅，很大程度上正得益于外面這件“歷史的外衣”。不過，歷史題材文學為了擺脫曲高和寡、疏離隔膜的孤獨處境所做的調(diào)整、修正策略和姿態(tài)本無可厚非；歷史精神、歷史感重新走進公眾的視野，甚而激發(fā)起以己之力改變歷史發(fā)展進程的期望也是很有意義的?！睹鞒切┦聝骸返葧孕嘛L格白話的語言、娛樂化歷史的風格向大眾普及歷史也是一種新鮮的嘗試。對歷史的顛覆和解構只要把握一個度也未嘗不可，關鍵在于如何能夠在“戲說”中保持一份獨特的歷史品位和歷史的嚴肅性。

7 傳統(tǒng)意義審美經(jīng)驗的最后城池——文學名著、經(jīng)典作品的長盛不衰

盡管在暢銷書中，嚴肅文學、高雅文學所占的比例不大，但近幾年書市傳來的信息顯示：高雅文學還在守護著最后的城池。不知是經(jīng)典作品不衰的魅力，還是人們對逝去歲月的記憶重溫，《紅樓夢》等古典四大名著，《圍城》《老人與?！贰杜餐纳帧贰渡胁荒艹惺苤p》《小團圓》等書籍保持著適度的熱銷。這說明，一味的娛樂消遣、感官刺激、無病呻吟已難以滿足人們的審美需求，在內(nèi)心深處，人們?nèi)约鼻械乜释鴮徝赖恼駣^與感動。那些內(nèi)容與形式完美統(tǒng)一的經(jīng)典著作再次表明：好的作品是跨時代的、永恒的，如陳年老酒，愈發(fā)醇香。這也給我們一個啟示：再刺激、再“另類”的內(nèi)容或形式也無法替代讀者對作品審美價值的苛求，我們所期待的仍是書之精品。

注 釋

[1]易中天.易中天《品三國》（上）[M]. 上海：上海文藝出版社，2006：9

[2]于丹.于丹《論語》心得[M].中華書局，2006：5

[3][美]馬爾庫塞著；劉繼譯.單向度的人[M].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2006：59

（收稿日期：2012-09-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