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公遂墓志》《常氏墓志》考釋

索麗霞 王信忠 張倩

【關(guān)鍵詞】河北臨城；唐代；常公遂墓志；常氏墓志

【摘 要】2006年，臨城縣文物保管所征集到唐代《常公遂墓志》一合與《常氏墓志》一方，志文記載了墓主與唐代大詩人常建的血緣關(guān)系，解開了常建的祖籍之謎。其志蓋的八卦、天干、起手哀歌齊全，在我國出土墓志中很少見，對研究隋唐墓志的形制與紋飾有重要價值。

2006年，河北省臨城縣文物保管所征集到唐代《常公遂墓志》與《常氏墓志》各一合，其出土地點為內(nèi)丘縣永安鄉(xiāng)（今歸內(nèi)丘鎮(zhèn)）西永安村西北磚廠。因該墓志所記內(nèi)容涉及唐朝詩人常建的祖籍問題，十分重要，本文試對其進(jìn)行簡介與考釋。

一、常公遂墓志簡介

墓志一合，微殘， 青石質(zhì)頂蓋。蓋頂部為正方形，邊長43厘米，厚12厘米。四剎陰刻朱雀、玄武、青龍、白虎四靈（象）紋。頂部陰刻篆書“唐故府君常公墓志銘”左書3行9字，其外四周邊框陰刻連續(xù)回折條帶紋，再外陰刻八卦中的“艮、離、巽、離、坤、乾、乾、坎”符號，與其相間陰刻有天干“甲、乙、丙、丁、庚、辛、壬、癸”8個字。最外邊陰刻楷書《起手哀歌》一首：“昔時車馬客，變作久泉期；墓晚哀聲遠(yuǎn)，林疏百鳥悲。”哀歌外邊紋飾為連續(xù)回折條帶紋（圖一）。

志石邊長60.5厘米，厚12厘米。志石四周陰刻幾何紋，四側(cè)各陰刻3個（供奉）人物像，共計12人。有界欄，志文陰刻行楷書25行，滿行37字，共739字（圖二）。錄文如下：

唐故府君前試左武衛(wèi)兵曹參軍常公墓志銘并序

鄉(xiāng)貢進(jìn)士傅融撰」

公諱公遂，先邢州□□縣人也。建國命謚，其來遠(yuǎn)矣?；浻形膱龀＝ㄕ撸妗挂?，在《英靈集》冠群公之首，詞華品藻，具在小序，如《夢太白西嶺》、《哭王昭君》可」為盡善矣。曾祖琳，皇試太子通事舍人。祖如玉，皇授左龍武軍」軍使兼御史大夫，天寶末年，安史作亂，四海鼎沸，公發(fā)貔虎之威，掃蕩妖氛，」無不泯盡，敕書手詔至今見在。父太平，皇右軍兵馬使、金紫光祿大夫、檢校太」子詹事、上柱國、河內(nèi)縣開國伯，食邑三百戶。公秉仁義之權(quán)，俠（挾）忠貞之勇，□□內(nèi)外。游」歷中丘，御史端公、曹公一見如舊，署以爪牙之任，亦非愿焉。早年知命，退身鄉(xiāng)里，□□第」二，房結(jié)文場之友，清文麗藻，觀之璨然。復(fù)至暮年，漸遵釋教，毗藍(lán)凈宇，往來不絕。或圖」畫真容，或書寫經(jīng)典，前后數(shù)年，不可勝記。何圖天不遺，殞此明哲，于大中九年三」月五日，享年六十有四，終于私第焉。夫人雍氏，志性溫雅，令望謙柔，名著陶家，恩同孟」氏。自公淪亡經(jīng)于數(shù)載，饋奠之禮靡有闕與。不幸忽抱疾瘵，枕席彌留，禍亟飛鐘，遄流」不息，于咸通四年三月廿三日，享年七十，奄終華室。欷！喬柯先折，鸞鏡沉輝。自親非親，咸」悉悲悼。女三人：長適太原王氏，幼奉訓(xùn)誡，長習(xí)箴規(guī)，克著三從，罔虧四德；次在室，邕邕令淑，」難可比焉；幼曰喜娘子，不幸華年奄遘大夜，琢玉記銘至今見在。令子三人，二人早亡。幼曰現(xiàn)，」少詣儒門，頗覽墳典；曾蒙鄉(xiāng)薦，云漢攀，久躡秦川，東堂折桂。自遭荼毒，泣血庭隅。公」之榆，歲月深遠(yuǎn)，道路睽阻，護(hù)喪不任，以咸通六年八月十二日，卜兆于茲邑西南十里，禮也。」其塋也，前臨郊邑，卻眺山河，韓魏之風(fēng)云，燕代之秀氣，其在茲矣。慮以陵谷遷改，年代」湮沒，乃命刊石而記焉。銘曰：」粵惟常公，堂堂挺秀。仗德松筠，懷仁苑囿。話言惟新，傾蓋如舊。守禮不差，防閑匪晝。」掛冠巖嶺，濯纓滄浪。晚就釋典，時赴道場。心懷松柏，德并璋。氣如浮云，志若秋霜?！辜舱顝浟簦嗉饺瑩p。泰山其頹，哲人將殞。於戲夫子，微言將泥。令德令圖，道光惟允。」嗚呼哀哉，喪我英逸。已矣夫人，古今難疋。動合箴規(guī)，如琴如瑟。云逐蟾輝，魂飛白日?！乖程淝嗌?，長歸幽□。滔滔者川，渾渾東注。悠悠者人，茫茫不□。自古在昔，何新何故?！归L夜冥冥，千載不寤?！?/p>

二、常氏墓志簡介

蓋佚。志石青石質(zhì)，正方形，邊長33.5厘米，厚11.5厘米。有界欄，陰刻行楷書17行，滿行16字，共264字（圖三）。 錄文如下：

唐故常氏墓志銘并序

小娘子常氏，第三之女也，母曰雍氏。曾」祖如玉，皇左龍武軍軍使兼御史大夫。祖」太平，皇右軍兵馬副使、金紫光祿大夫、檢」校太子賓客、上柱國，食邑三百戶。父公遂，皇試」左武衛(wèi)兵曹參軍。小娘子性稟桂椒，操」方松蘭。閨闈之中，不睹乎喜慍之名；臺」閣之前，豈覽乎游觀□跡。上比陽臺」神女，其貞可比也；中如關(guān)關(guān)雎鳩，其」德可并也。豈期寒熱之氣忽生乎心，」亦冀湯藥，尋望平和。悲夫，修短有命，」不幸喪逝，享年廿有二，以大中九年八月廿」四日于先考墳傍，禮也。亦慮歲月深遠(yuǎn)，遂命」刊石而紀(jì)焉。銘曰：天生麗質(zhì)，如玉如神。椒蘭□□，容止可珍。」弄□漢浦，采蓮江濱。陽臺未夢，□喪厥身。」九族嗟悼，四鄰凄愴。妖桃一故，何日思忘。」積善無征，降年不長?；癁槌疲辣r嶂?！?/p>

三、有關(guān)兩墓志的幾個問題

1、志主常公遂 ，生于唐德宗貞元八年（792年），卒于唐宣宗大中九年（855年）。出身官宦之家。祖父常如玉，任皇授左龍武軍軍使兼御史大夫，曾在平定安史之亂中立有軍功。父常太平，任皇右軍兵馬使、金紫光祿大夫、檢校太子詹事，加贈上柱國，封河內(nèi)縣開國伯，食邑三百戶。公遂忠貞仁義，洞明事理，曾被御史端公、曹公看重，委以重任。后辭官歸鄉(xiāng)，結(jié)交文人學(xué)士，“清文麗藻，觀之璨然”，寫詩作畫，自得其樂。晚年篤信佛教，往來于佛寺廟宇間，描畫佛像，抄寫經(jīng)書。

2、志文中：“粵有文場常建者，公之近祖也。”常建（708-765年）[1]（或714-？）[2]，開元十五年（727年）進(jìn)士，曾任盱眙尉。一生仕宦頗不得意，遂浪跡山水，后移家隱居鄂渚的西山，著有《常建集》。志文所說的《英靈集》，系指唐朝人殷編纂的《河岳英靈集》，編者以質(zhì)論詩，選錄標(biāo)準(zhǔn)嚴(yán)格，在唐人編選的唐詩選本中歷來最受重視，影響深遠(yuǎn)。所錄詩人僅24位，詩234首，且以常建為首，錄詩15首，可見常建其詩影響很大，備受時人推崇。

有關(guān)常建的祖籍，《唐才子傳》“常建”條記載：“建，長安人。”[3]《唐宋詩舉要》載：“常建，長安人?！盵4]均認(rèn)為是長安（今陜西西安）。而傅璇琮先生在《唐才子傳校箋》中的“常建”條，論證了其祖籍問題，指出：“常建兩《唐書》無傳，《新唐書》卷60《藝文志》四別集類著錄其詩一卷，僅云‘肅、代時人。他亦不詳。此云‘長安人，為唐宋文籍所未見。按建有《落第長安》詩一首（《宋臨安本常建詩集》卷上），或即為《才子傳》所據(jù)，但觀此詩所述，則常建之籍貫恰非長安。詩云‘家園好在尚留秦，恥作明時失路人?？址旯世矬@花笑，且向長安度一春。按詩題云《落第長安》，末句云‘且向長安度一春，唐代舉子落第后，有不返故里，在長安度夏，讀書作文，至秋時以其習(xí)作呈王公大人，以求薦舉，為明春之再試而作準(zhǔn)備者，如李肇《國史補》卷下載落第進(jìn)士，‘退而肄業(yè)，為之過夏；執(zhí)業(yè)而出，為之夏課。建概于春試不利，而又恥于還家（詩云‘恐逢故里驚花笑），故仍在長安過夏，以求明春之再試。則其非長安人甚明，觀首句‘家園好在尚留秦，似亦非秦中人；今存建詩多言其江南居止者，其籍貫當(dāng)在長江中下游，但確切地點則不可考?！盵5]

《常公遂墓志》載：“公諱公遂，先邢州□□縣人也。建國命謚，其來遠(yuǎn)矣。粵有文場常建者，公之近祖也。”“近祖”與“遠(yuǎn)祖”相對而言，一般解釋為“與自己輩分相隔不遠(yuǎn)的祖先”，在高曾祖以內(nèi)； “遠(yuǎn)祖”為“與自己輩分相隔較遠(yuǎn)的祖先”，高曾祖以上的祖先，為“九世” [6]。根據(jù)傳統(tǒng)宗法制度由己上推為：父、祖、曾祖、高祖、天祖、烈祖、太祖、遠(yuǎn)祖。墓志記了常氏一家5代，即：常琳常如玉常太平常公遂?，F(xiàn)、常氏。按當(dāng)時的記載習(xí)慣一般追記到曾祖，而常建生于708年或714年，常公遂生于792年，相距近百年，以此推之，常建至少應(yīng)為其高祖。綜上所述，常建祖籍應(yīng)是唐代邢州（今河北省邢臺市）人。

3、志文所言“中丘”，即唐代中丘縣（今內(nèi)丘縣）。?，F(xiàn)在母親去世后，為雙親選地歸葬，“以咸通六年八月十二日，卜兆于茲邑西南十里?！逼鋲L地在內(nèi)丘縣城的西南十里，即現(xiàn)在的內(nèi)丘縣永安鄉(xiāng)（今歸內(nèi)丘鎮(zhèn)）西永安村。

4、志文所言“幼曰喜娘子，不幸華年奄遘大夜，琢玉記銘至今見在”之“琢玉記銘”，即為此次同出土的《常氏墓志》。由《常氏墓志》可知，喜娘子乃常公遂與雍氏所生第三女，稱小娘子，生于唐大和八年（834年），卒于唐大中九年（855年）。她天生麗質(zhì)，性情賢淑，操行閨規(guī)。

5、常公遂墓志的蓋與志石的形制、紋飾頗具特點，特別是志蓋的紋飾，蓋頂陰刻八卦、天干、起手哀歌、連續(xù)回折條帶紋，四剎陰刻有四靈（象），這在出土墓志中很少見。筆者查找有關(guān)資料，目前僅見四例，如“隋開皇二十年（600年）十一月十日馬及妻墓志，在它的志蓋刻名四周刻了八卦符號，四剎上依次刻寫了天干地支名稱”[7] ；“唐開成元年刻《杜墓志》，篆蓋題‘唐故杜府君夫人志銘，四周刻‘陰風(fēng)吹荒蒿，蒼蒼度秋水。車馬卻歸程，孤墳月明里。唐大和八年刻《薛重晟墓志》，篆蓋題‘唐故薛府君墓志之銘，四周刻‘篆石繼文清，悲涼落淚盈。禮泉彰孝道，幽壤萬年名?！盵8]以及“《唐故□□君□夫人元氏墓志蓋》四剎為十二地支及云紋?！盵9]它們的志蓋紋飾都不如常公遂志蓋全面，因此該志蓋對研究我國隋唐墓志的形制與紋飾有著重要價值。

[1]姚奠中：《中國古代文學(xué)家年表》，山西人民出版社，1979年，第38頁。

[2]聞一多：《唐詩編中· 唐文學(xué)年表》，載《聞一多全集》第7卷，湖北人民出版社，1993年，第887頁。

[3][5]傅璇琮主編：《唐才子傳校箋》第一冊，中華書局，1987年，第263頁。

[4]高步瀛選注：《唐宋詩舉要》，上海古籍出版社， 1978年 ，第22頁。

[6]《公羊傳·莊公四年》：“遠(yuǎn)祖者幾世乎？九世矣。”

[7]趙超：《古代墓志通論》，上海古籍出版社，2006年，第145頁。

[8]毛遠(yuǎn)明：《碑刻文獻(xiàn)通論》，中華書局，2009年，第124頁。

[9]中國文物研究所，河北省文物研究所編：《新中國出土墓志·河北》，文物出版社，2004年，第150頁。

〔責(zé)任編輯：張金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