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一壺
過去人常說“玩物喪志”,現(xiàn)在看來,這句話未免偏頗,玩,其實是一種輕松的生活態(tài)度和人生的享受過程。玩的內容有許多,玩字畫、玩古董、玩花鳥魚蟲、玩股票經營、玩車、玩壺、玩藝術,只要玩得長久,自然就能玩出“經”來,一個玩字,透出當下大千世界之精彩斑斕。
我友俞君文斌,海門人氏,是位很想以玩成家的青年才俊,曾經玩過玉器,開過飯店,后來又玩紅木。用他的話說,開始以為玩是最簡單不過的事了,慢慢才覺得玩不容易,玩好更難,能像王世襄老先生那樣玩成大家就難上加難了。這不僅要有眼光,有財力,有智慧,更要有一個平和的心態(tài)?!奥赝姘伞?,這是他的口頭禪,很有意思,值得玩味。
他開始經營紅木家具,效益據說不錯,前幾年他跟我講,要做“文玩”了,我聽了很感興趣,因為我是玩字畫的,忝列“文人”之流,文人,總免不了跟文房四寶打交道,這樣一來我們的語言范疇一下子接近了許多。此后我每每看到一些文人案頭的雅器總要先告訴他,或將器形圖案傳發(fā)給他,以供參考。因為文玩是傳統(tǒng)藝術之精華,需要開眼界、長見識,于是我向他推薦一些經典書籍建議他去看看,比如李漁的《閑情偶寄》、文震亨的《長物志》、趙菁的《小器大雅》等等。引人入勝的文房至寶,它們是采天地之靈氣,得人文之精華,同時也是世事洞明,人情練達的人“玩“出來的杰作。文玩的范圍很廣,內涵尤深,不讀書簡直就是盲人摸象。俞君很聰明,天賦好,反應敏捷,加上經常游走于文人堆中,了解不同的文人的追求愛好。不久他搞出了一系列精美的書齋器玩,頗受文人墨客之青睞。據說他連續(xù)數次榮獲西泠印社文玩類設計大獎,我想這也是水到渠成的事,跟他的勤奮努力是分不開的,正所謂一分耕耘一分收獲,世事大抵如斯。
在文人圈子里廝混久了,人自然也會風雅起來。于是俞君也給自己弄了個齋號,曰“燕溪草堂“,說是草堂,其實不然,他的寓所當時在當地可算“豪宅”了,但草堂只是一種文化精神,不一定非是“茅屋”不可。為此我為“燕溪草堂”擬過一副對子,聯(lián)曰:“燕子來時鴻儒會,溪云起處翰墨香”,同白居易《陋室銘》“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有暗合之意。有一次我陪同來楚生先生的弟子瞿志豪兄同赴海門,到燕溪草堂做客,潑墨揮毫之間,我又興吟一絕:“燕羽長風出海門,善緣且與墨客親,文房添得賞心事,起鳳騰蛟若通神”,俚句濃情,燕溪主人當能意會。海門是長江入海之門,然而海門太小,文斌志大,相信終有一日,此君定能“燕羽長風出海門”。
文人的書齋往往有多個名號,以示不同之意趣。俞君后來又來信囑書“晴雨樓”,說要刻匾,我思考良久,遂以隸書書奉應命。由于章法安排的緣故,我將“晴”字采用篆法書寫,匾額刻好后高懸他的廳堂上方,有人常會誤讀作“姓雨樓”,令人啼笑皆非,我只能解釋道:此字古已有之,錯不在我。由于中國漢字書法淵源久遠,實在太豐富了,有許多字或通假、或通篆,不可能人人都能讀懂。
文斌老弟雖說經營紅木家具及文房系列產品,但畢竟是位商人,是商人總歸要做生意,希望賺錢,這本來無可厚非。但我這個人有個怪毛病,一般不愿接觸生意人,生怕沾上銅臭。然而不知怎的與文斌老弟交往十來年,尚頗投緣,雖未有過什么生意往來,也并不影響我們之間的合作與交往。他有何需求,我盡力而為,我有什么想法也會直截了當地向他提出,彼此非常輕松默契。他設計的文房用具,我有時也會從實用的角度提出一些意見看法,而他有什么富有新意的產品,也會賞光予我把玩,算是近水樓臺先得月吧。這些年在市場經濟巨手的助推下,文人墨客的日子比過去滋潤多了,一些書畫家有了寬敞的書房,就講究起了精致的文玩,似乎案頭有一批上檔次的文房用具“列坐左右”,也可以提升自己的審美品位,套句時尚的俗話,叫做有“腔調”了。俞君敏銳的嗅察到了個中的商機,適時著手于文玩器具的設計制作,并以初具規(guī)模,成就斐然。二年前,他提出要出個有點藝術品味的產品介紹冊子,還請全國各地許多書畫名人題字刻印,最終一本翰墨詩文與精美雅器交映生輝的集子閃亮登場,他命題為《玩玩而已》,據說這本小冊子還博得了不少業(yè)內行家的高度評價。我想,在紅木家具唱主調的市場中,俞君的文房系列產品不啻是異軍突起,獨樹一幟的。在那本集子中不僅展示了帖架、扇架、印床、鎮(zhèn)紙以及香筒、茶具、文具盒等林林總總,文房清供一應俱全,猶如書齋的各個“器臟”,清高典雅,不可或缺。我跟他開玩笑說:你冊子的名字叫“玩玩而已”,現(xiàn)在可算是玩大了!正是他的豁達、聰慧,使各路“神仙”都樂意伸出友誼的援手,玉成其事,也從一個側面反映了俞君的為人與智慧。
人是這樣一種動物:飽暖思美,希望活得充實、活出精彩、活得有質量。而文人的生活質量更偏重于精神休閑方面,一旦他們的案頭有了這樣一些精巧雅致的器玩,也可算是一種奢侈了,便可稱為高雅的富翁了。試想平日里筆墨耕耘之余,把玩著這些賞心悅目的玩意,那是一種何其愜意舒心的休息啊!
我一直覺得自己很幸福、很滿足,我的一筆最大的財富就是有一批非常知心的文墨朋友,其中就包括文斌老弟,他雖不寫字畫畫,但審美情趣十分高雅,懂得字畫的優(yōu)劣雅俗,這對經商的青年來說實在難得。生活中我們有許多觀點頗為一致,對一些作品的看法也很相近,尤其是對于如何玩好藝術,玩轉人生亦是“臭味相投”。生活本無謂貴賤貧富,倘若你心里感到窮了、苦了,那可真是窮了、苦了,否則你同樣擁有豐富的世界。我常把人間的此等緣分解讀成上蒼的賜福,把事業(yè)的點滴成就歸功于朋友的支持幫助,,我們是生活在眾人的社會,需要彼此的支持,因此,我們都應該惜福、感恩。
“以玩的狀態(tài)工作,以工作的狀態(tài)玩”,這是我倆的共同特點。我寫字作畫象在游戲,無拘無束,想怎樣玩就怎樣玩,不為名韁利索所羈,常常能玩出點新花樣來,但態(tài)度絕對認真,不敷衍、不媚時、不欺世。而俞君的工作亦是如此,他對工藝的精益求精,對形式創(chuàng)新的不倦探索,足以證明他同樣是個工作認真的人,而唯有這樣,不急功近利,不唯利是圖,才能玩出情趣,玩出智慧。
玩是每個人與生俱來的天性,各人有各人的玩法,正如活,各人有各人的活法一樣。雖說玩的內容不一,玩的形式各異,但玩的宗旨是一致的,那就是要玩得開心、玩得健康、玩得灑脫。俞君心目中的榜樣是王世襄、馬未都之流的人物,玩而有道,玩而成家,這樣看來他的玩就不簡單、有內涵了,而這種玩法,與我們在硯池耕耘筆墨,可說是殊途同歸,久而久之,一定能玩出大名堂來。倘若將來我們驀然回首走過的路,由衷地感嘆:“樂哉,無愧吾生乎”,足矣!文斌老弟以為如何?拉拉雜雜,就此打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