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際意義視角下的《圍城》人物刻畫

張蓬

引言

20世紀40年代中后期，錢鐘書的長篇小說《圍城》正式出版?！秶恰穯柺酪院?，關于其主題意蘊眾說紛紜，莫衷一是。被認為是婚姻的圍城、家庭的圍城、社會的圍城、思想的圍城，仁者見仁、智者見智?？梢姡秶恰肥且徊坑兄嘀匾馓N的文學典范，而且有著深邃內(nèi)涵。正如魯迅先生評論《紅樓夢》，僅是命意，就因讀者的眼光而有種種：經(jīng)學家看見《易》，道學家看見淫，才子看見纏綿，革命家看見排滿，流言家看見宮闈秘事。多重意蘊也正是《圍城》的藝術魅力所在。

有論者認為《圍城》是現(xiàn)代中國最偉大的小說之一?！秶恰穬?nèi)涵豐富，理勝于情，是小說中的宋詩。所謂“圍城”，如書中人物所說，是脫胎于兩句歐洲成語。英國人說：“結婚仿佛金漆的鳥籠，籠子外面的鳥想住進去，籠內(nèi)的鳥想飛出來，所以結而離、離而結，沒有了局?！狈▏说恼f法是：結婚猶如“被圍困的城堡，城外的人想沖進去，城里的人想逃出來”。為了更加深刻、準確地理解小說中的主要人物，尤其是其男主人公方鴻漸， 筆者將不同情境分成兩個方面，即方鴻漸的婚姻/愛情和社交/工作，并聚焦于其中的典型描述。其他與方鴻漸有關的主要人物，在婚姻/愛情方面有蘇文紈、唐曉芙和孫柔嘉，在社交/工作方面有趙辛楣和方鴻漸的一些虛偽同事，如高松年、韓學愈、汪處厚等。

人際共性分析

小說《圍城》中的女性大都美麗、智慧、多情、善感，這很符合中國男人低俗而陳舊的審美趣味。她們的柔弱、哀怨、狹隘、無助，可滿足男人的優(yōu)越感和征服欲。當然，這些并不是錢先生筆下所有形象的全部。在我看來，錢先生筆下的這些人物具備了以下一些屬于那個時代的共同特征。

一、深厚的文化內(nèi)涵

錢鐘書先生是一位博學睿智的學者，淵博的學識使他能站在一定的高度上，精細傳神地刻畫人生百態(tài)，冷靜地表達對社會文化和對各種人性的觀察、思考及見解?！秶恰分械娜宋镄蜗笫亲髡呔目坍嫷挠兴枷雰r值與藝術品位的藝術形象，他們帶給我們的思考和啟迪是豐厚深邃的。

《圍城》中的人物大多都是受過高等教育的知識分子，受過“五四”新思潮影響的，有的還出過洋留過學，接受了西方現(xiàn)代文明的洗禮。就算沒出過洋的，如孫小姐、唐小姐之輩也都或多或少地受到西方現(xiàn)代文化風氣的影響。她們也想像西方女性一樣，能夠自由地選擇自己的事業(yè)，能夠自由戀愛，可以婚姻自主?？傊齻儾话灿趥鹘y(tǒng)女性的角色。

二、同處“圍城”之中

“圍城”于大多數(shù)讀者而言是一個具有很大解讀空間的詞語，錢鐘書先生借用西方“金色鳥籠”和“城堡”的典故所暗示的寓意，將“鳥籠”、“城堡”置換為具有中國特色的“圍城”意象，從而強調(diào)了人們出入其中的艱難，于是也反襯了人們沖決這“圍城”的欲望之強烈?！秶恰分械呐允翘幱诙嘀貒侵械闹R女性，因為她們有知識，她們挑戰(zhàn)男權社會來改變現(xiàn)狀的自覺要求就更為迫切，因此她們的悲劇色彩也就更加強烈。如蘇文紈曾一心想將方鴻漸圍捕進自己構筑的“圍城”，但未獲成功，遂轉身投入所謂“新古典主義”詩人曹元朗的“圍城”。城中唯一一個讓方鴻漸動了真情的人是蘇文紈的表妹唐曉芙。但她根本不愛方鴻漸，接受方的邀請去吃飯與其說是和表姐斗氣，不如說是在玩弄感情，以此證明自己的魅力無邊。

三、人性的弱點

人性的弱點在《圍城》一書中也展現(xiàn)得非常透徹。可以說，《圍城》中沒有一個人是完美的，每個人都有明顯的弱點。方鴻漸懦弱、無用，趙辛楣夸夸其談，方老翁迂腐保守，張吉民崇洋媚外。人性的弱點在眾多女性形象中表現(xiàn)得更為深刻。蘇小姐清高虛偽，唐小姐玩弄感情，孫小姐工于心計。

人際意義個性分析

一、方鴻漸是一個具有復雜性格的人，其中最明顯的是易受騙、懦弱和無能

首先，方鴻漸是一個易受騙的人。

情場上，方鴻漸先前還是春風得意的，既能和鮑小姐在船上鬼混出個名堂，盡管這名堂最后已經(jīng)成不了名堂；又有蘇文紈這樣堂堂一個貨真價實的博士，在知道了方鴻漸拿的是假博士文憑后，仍舊傾心于方鴻漸，可見方還是有點魅力的。然而，在蘇小姐恰巧地帶出一位唐小姐后，一切開始走樣了。鮑小姐走時，方見到了所謂相似者原來是個禿頭，知道自己被擺布了，道出了“女人是最可怕的”！這時候的傷害還是不痛不癢的；至于他和蘇文紈的結束，更是解脫了，畢竟方鴻漸之前也只是“明知也許從此多事，可是實在生活太無聊，現(xiàn)在的女朋友太缺乏了”，加上蘇小姐在船上有諸多暗示，不得已“喜歡”蘇小姐，但對方顯然沒有真正理解到“女人是最可怕的！”這句話的內(nèi)在實質(zhì)。蘇小姐在被拒絕后羞憤地使出離間計，假文憑因此被唐曉芙識破，方鴻漸陰差陽錯失去了唐小姐。

所以，方鴻漸首先受到蘇文紈的利用，后來又被孫柔嘉欺騙，她們似乎愛他，但實際上是利用他；而當唐曉芙和蘇文紈攻擊他時，他也不知道如何保護自己。方鴻漸生性天真，這反而給他帶來了很多傷害，使他在世故的同事面前總是處于不利地位。因此，他一直被社會邊緣化，甚至在他人的挑撥下無法維持與自己所愛的人唐曉芙的關系。

其次，方鴻漸是一個懦弱無能的人。

方鴻漸確實有些懦弱，這在他對待愛情、婚姻、家庭和事業(yè)的方式上都可以看出來。在對待蘇文紈的態(tài)度上，一味忍讓弄得不可收拾，導致了最后追求唐曉芙的失敗。事業(yè)上，在三閭大學被同事和校長高松年擺布而沒有做出相應的反擊，最后離開三閭大學。在婚后，從逃避家庭矛盾的事上也能看出端倪。

方鴻漸不是一個能干的人，而且獨立性不強。就如趙辛楣說他，“你不討厭，卻全無用處”。他很有依賴性，從他回國到整部小說結束，他的第一份工作是在他岳父的點金銀行，靠的是裙帶關系。然后到三閭大學，靠的是趙辛楣把他當情敵，想把他推薦到遠處。從三閭大學回來后的工作，靠的是孫柔嘉的關系。方鴻漸從沒有自己找過一份工作，就連最后想到重慶，想到的也是依靠趙辛楣。

但是，方鴻漸還算得上是善良人士，至少他良心未泯。趙辛楣曾說過方鴻漸“是個好人”，盡管“全無用處”。這善良的本性使他為父親掙足面子，為了“報答”周經(jīng)理提供的留學經(jīng)費而購買了子虛烏有的克萊登大學“授予”的“博士證書”，并且這善良又使得他后來不忍傷害蘇小姐而整日擔驚受怕。

總之，方鴻漸的性格特征是：既善良又迂執(zhí)，既正直又軟弱，既不諳世事又玩世不恭。方鴻漸的思想性格，反映了當時一部分較正直的知識分子的遭遇和困厄?！秶恰分魅斯进櫇u，是舊中國一個到處尋找精神家園的高級知識分子的形象。

二、其他人的性格特征也在對話中生動地展現(xiàn)

蘇文紈久經(jīng)世故，善于利用環(huán)境，她總是能在交談中牢牢地控制住方鴻漸。唐曉芙像方鴻漸一樣，天真且易受騙。孫柔嘉非?，F(xiàn)實，為了實現(xiàn)目標，她可以欺騙方鴻漸，也能夠向不利的環(huán)境妥協(xié)。趙辛楣直率，有時候易冒犯別人，他鄙視那些虛偽的同事，這也體現(xiàn)了他的正直。此外，方鴻漸在三閭大學的一些同事，如高松年、韓學愈、汪處厚等，都非常自負而虛偽。

趙辛楣是《圍城》的二號男主人公，《圍城》中除了方鴻漸，趙辛楣是唯一貫穿始終的人物。但是趙辛楣最初是以蘇文紈追求者的身份登場，在蘇家與方鴻漸爭風吃醋，與方鴻漸可謂“不打不相識”。但在蘇文紈嫁給了曹元朗之后，趙辛楣和方鴻漸同赴三閭大學任教，此時兩人化敵為友，趙辛楣在小說中的身份轉換為方鴻漸的“伙伴”和“助手”，他對方鴻漸慷慨資助，并建議方鴻漸、孫柔嘉在香港登記結婚，而后在重慶的召喚成為方鴻漸決心出走的原因。從某些意義上說，趙辛楣儼然控制著方鴻漸的進和退。趙辛楣在小說中算是頗為可愛的角色。他留洋學的是政治，頗有政治家的見地和風度，而且擅長用響亮流利的美語演講，為人熱情大方，對朋友真心幫助，是一位性格獨特、有著他自個兒“靈魂”的人物：豪爽又不失儒雅，浮夸又不乏精明。他確實很精明，他可以很敏銳地察覺孫柔嘉的假天真，可以在任何環(huán)境中保持良好的人際關系。趙辛楣和方鴻漸可以說相處得十分融洽，而趙為人豪爽，在即將到達三閭大學的時候，趙辛楣做出了總結：“像咱們這種旅行，最試驗得出一個人的品性。旅行是疲勞的，最麻煩，叫人本相畢現(xiàn)的時候。經(jīng)過長期苦旅行而彼此不討厭的人才可以結交作朋友……”方鴻漸便問自己討厭不討厭，趙辛楣答道：“你不討厭，可全無用處?！狈进櫇u想不到趙辛楣這樣干脆地回答，氣得只好苦笑?？倸w一句話，趙辛楣有混社會的本錢。

三、從人際意義出發(fā)分析小說中主要人物的對話，能夠有效地研究小說人物性格的刻畫

從人物對對話的控制方式上，可以發(fā)現(xiàn)他們的性格特征。同時，以人際意義為理論基礎也能夠發(fā)現(xiàn)不同人物在對話中使用的各種控制對話的策略，包括不停提問的策略、拒絕回答問題的策略、提供虛假答案的策略以及改變話題的策略等。

孫柔嘉是個現(xiàn)實的好女人，具備賢妻良母的素質(zhì)，同時也是受過教育的知識女性和自食其力的新女性。她的不幸在于找錯了對象，俘獲這個對象的方法是她失敗婚姻的根源。孫柔嘉初見方鴻漸，在船上偷聽到方鴻漸囑咐趙辛楣到三閭大學要為她爭取旅費，覺得他關心她，便一心認定方鴻漸是可以托付終身的男人。于是用心良苦、費盡心機，使盡了小女人的小手腕，終于如愿嫁給了他，下場卻是一個錯誤的開始導致的一個錯誤結束。孫柔嘉的精彩之處：“孫小姐要過筆來，把紅色鉛按出來，在吸水墨水紙板的空白上，畫一張紅嘴，相去一寸許畫十個尖而長的紅點，五個一組，代表指甲，此外的面目身體全沒有。她畫完了，說：‘這個就是汪太太的——的提綱。方鴻漸想一想，忍不住笑道：‘真有點像，虧你想得出！”這是她性情中輕靈可愛的一瞬，可惜稍縱即逝。

蘇文紈也是個不幸的女人，好在她的物質(zhì)生活一直都不錯，也勇于并樂于自得其樂。蘇文紈不可愛在她太做作、太虛榮，同時自我感覺太好，而且又太需要別人的贊美。她在追求方鴻漸時也使用了一些手腕，與孫柔嘉比起來，就顯得陰險和卑劣一些。如果孫柔嘉的小伎倆還讓人同情、覺得又好氣又好笑的話，蘇文紈使用的手段就顯得有些仗勢欺人了。沒有得到方鴻漸的愛情，蘇文紈立即翻臉，攪散了方鴻漸與唐曉芙的熱戀，同時自己賭氣嫁給“四喜丸子”曹元朗，而一年后在辛楣家邂逅方鴻漸夫婦時，她又著實羞辱了一把成為方太太的孫柔嘉，替自己出了口惡氣。這種種行徑都表明了這個女人的狹隘和陰險。

唐曉芙是小說中的一個完美女性形象，當然也是許多現(xiàn)實生活中男人心目中的白雪公主的化身。唐曉芙是個精靈樣的女孩子，作者在書中不吝溢美之詞描述了她的五官和氣質(zhì)，其實不如這句更傳神：“總而言之，唐小姐是摩登文明社會里的那樁罕物——一個真正的女孩子。有許多都市女孩子已經(jīng)是裝模作樣的早熟的女人，算不得孩子；有許多女孩子只是渾沌癡頑的無性別的孩子，還算不上女人?！彼裕茣攒搅疃说倪€無戀愛經(jīng)驗又春心萌動的方鴻漸一見鐘情。唐曉芙的精彩之處：當然，有關她的文字可謂處處彰顯了這個人物的精彩，不過，最絕的還是：

唐：“……也許一切男人都喜歡在女人前面浪費?！?/p>

方：“也許，可是并不在一切陌生女人的前面?！?/p>

唐：“只在傻女人前面，是不是？”

方：“這話我不懂?！?/p>

唐：“女人不傻決不因為男人浪費擺闊而對他有好印象——可是，你放心，女人全是傻的，恰好是男人所希望的那樣傻，不多、不少。”

許多經(jīng)典作品的扉頁都有一句堪稱作品靈魂的話語，《圍城》扉頁的一句話，“里面的人想沖出去、外面的人想沖進來，無論婚姻也罷，職業(yè)也罷，人生的愿望大多如此”。我也有同感，我覺得作者錢鐘書先生不僅要表現(xiàn)時代的重大主題，而且是從一個人際關系的視角來審視高學歷知識分子的內(nèi)心追求和靈魂世界。

參考文獻：

[1]馮濤.人際意義視角下的《圍城》人物刻畫[D].揚州大學2008年碩士學位論文.

[2]拜玉蘭.被窒息的高貴靈魂——也說《圍城》的人物形象方鴻漸[J].中國電子商務,2010,(09).

作者簡介：

張 蓬(1978— )，女，文學碩士，現(xiàn)任鞍山師范學院中文系講師，從事中學語文課程與教學論研究；研究方向：中學語文教學研究、中學語文教師研究、中學語文教材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