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天波 胡玉康
在中國,漆藝與古樂器有著不解之緣。早在《詩經》中
就有琴瑟與大漆的記載:“椅桐梓漆,爰伐琴瑟?!彼^漆藝,即漆工藝。中國大漆素有“國漆”身份,漆器藝術躋身“國粹”行列。在世界音樂史上,中國古代漆樂器是獨一無二的。據(jù)考古發(fā)現(xiàn),古代漆樂器有排簫、篪、琴、瑟、琵琶、笛、筑、虎座鳳架玄鼓、竽、竽律、木編鐘等種類。如湖北隨縣曾侯乙墓出土過戰(zhàn)國早期的13管漆排簫與兩支漆篪,曾侯乙墓和長沙五里牌楚墓均出土過10弦漆琴,最為著名的要數(shù)出土的現(xiàn)藏故宮博物院的唐代漆琴“大圣遺音”和“九霄環(huán)佩”。春秋戰(zhàn)國時期十分流行漆瑟,目前出土最早的是長沙馬王堆1號墓出土的漆瑟,1957年信陽長臺關出土繪有狩獵場面的漆瑟,虎座鳳架玄鼓是典型的戰(zhàn)國時期楚國打擊漆樂器。漆瑟在兩漢時期多見于畫像石,唐代琵琶盛行,漆瑟只在民間流傳,唐宋后漆瑟形制有所改變,與箏相似。琵琶大約在東漢時期由西域傳入我國,新疆尼雅漢代精絕國遺址中曾出土過漆琵琶殘片,凡此不贅列??梢娭袊糯鷺菲鞫嘤么笃狩弁?,漆藝賦予樂器之美,樂器也成就漆藝之韻,它們之間同理同性,相輔相成、互為反哺。
一、 品性:漆藝之道與樂器之理
大漆的品性是中國古代漆樂器制作的首選因素。大漆的黏性與防蝕、耐酸堿、防潮、耐高溫等品性為制造古樂器提供物理依據(jù)。大漆之道與樂器之理的同構性,正所謂“道器不二”。
髹漆是制作琴瑟時不可或缺的重要環(huán)節(jié)。漆面堅硬, 漆膜可以保護樂器外體免受侵蝕;漆膜有彈性,對于傳音、共鳴皆有改善,更可襯出樂器音韻悠長綿遠;漆膜溫潤含蓄,不僅使樂器卓顯高貴典雅,更可烘襯樂器的東方傳統(tǒng)韻味。大漆的黏性為樂器制作提供天然“乳膠”,成語“如膠似漆”道出天然漆的重要品性:黏性。漆樂器正是利用大漆的附著力而使漆樂器穩(wěn)固而美觀,譬如戰(zhàn)國時期彩繪竹胎排簫各簫管的排列邊,就是利用大漆粘固。大漆有防蝕、耐酸堿、防潮、耐高溫等化學屬性,它為古樂器物理屬性提供保障。最為重要的是漆膜對樂器發(fā)音系統(tǒng)有一定改善作用,譬如排簫音色純美,宛如自然流云清風,素有“天籟之音”的美稱。大漆作為髹飾漆器外表的藝術,它具有音樂般的品性。漆色光澤靜幽典雅,具有排簫音色之美。曾侯乙墓出土的“彩繪竹胎漆排簫”,通體黑漆為地,用朱、黃色漆髹繪三角紋樣,口沿髹朱色。以當今色彩學中圖譜來分析,黑與紅的搭配也是一種理想的搭配。紅色波長最長,純度最高;黑色波長最短,純度消失。由此可見,古時漆樂器多以朱黑二色髹飾是符合色彩科學道理的。漆色的黑有其他黑色所沒有的含蓄、蘊藉,給人以深沉內斂的美感,更烘托出樂器典雅深邃的傳統(tǒng)東方文化意蘊。不僅是排簫,古代琴瑟髹漆也是如此,如湖北隨縣戰(zhàn)國初期曾侯乙墓出土的十弦琴,通體涂布厚黑漆。南北朝時期的古琴“萬壑松風——仲尼式”,中層為堅硬的黑漆,表層為薄栗殼色漆。隋琴“萬壑松——霹靂式”,面為黑及栗殼色間朱漆,底栗殼色漆。唐琴漆色也主要以黑色、栗殼色為主,朱砂琴較為少見。這些樂器之髹足以彰顯中國古代樂器之韻。
漆藝材料之道與樂器之理也是同構的。材料美是古代樂器工藝美自身的必然選擇,譬如大漆對顏料的選擇,由于大漆含有漆酸,凡是含有鋅、銅、鐵、鈣、鈉等金屬化合物與大漆之漆酸是相克的,一旦與漆酸起化學反應而變暗黑,則不能入漆?!痘茨献?覽冥訓》曰:“慈石之引鐵,蟹之敗漆”,同書《說山訓》也曰:“漆見蟹而不干”?!靶分當∑帷迸c“漆見蟹而不干”意思是蟹黃與大漆相克。現(xiàn)代漆化學研究表明,生漆主要成分有漆酚、樹膠、水分等,主要成分為漆酚,漆酚遇到蟹黃后,甲殼素的水解產物殼多糖就產生了保濕作用,如蟹黃污衣,能以蟹臍擦之即去;同樣漆毒患者,也可搽蟹黃治療?!捌嵋娦范桓伞睘橥瑯拥览?,也就是漆酚遇到蟹黃后而生產過量水分而不干。說明古人不使用“蟹黃”入漆,其原因大概在于“漆見蟹而不干”。說明古人對漆材料的認識已經相當成熟,這些認識為漆樂器的制造提供理論依據(jù)與實踐支撐。對于樂器工藝而言,認識大漆材料對于制造樂器本身的適應性是首要的。《夢溪筆談》曰:“琴材欲輕、松、脆、 滑,謂之四善?!保ā秹粝P談》(卷五 樂律一)琴材對于制琴的規(guī)定性,或者說材料美對于造物的特殊規(guī)定是工藝成敗的關鍵。《夢溪筆談》又曰:“材中自有五音”(《夢溪筆談》卷六 樂律二),說明材料美是漆樂器工藝美的前提,材料中自有工藝的決定性因素。同時《夢溪筆談》曰:“相材之法視其理”(《夢溪筆談》卷十八 技藝),譬如大漆之漆膜,對于漆樂器來說,就是尚好的材料,湖北隨州市曾侯乙墓出土過彩繪竹胎漆排簫就是例證。材料是漆工藝的基礎,造樂器要“善度材”,材料美是漆樂器形式美的憑借;而且漆“材中自有五音”,具有天然的個性與自然的品質。
漆藝天然性與樂器質地美是匹配的。大漆是自然賦予古代人制造樂器的天然材料。沒有材料,就無工藝可言。漆材料來源于它的個性:自然。漆藝材料之天然是一種“天巧”,即不假雕飾,自然工巧。漆藝材料美有“天工”與“開物”之雙重規(guī)定,這為古代漆樂器的天然質地美與肌理美提供保證。如利用大漆的半透明性,罩染大漆于漆樂器身上,大漆的天然美在光線與肌理的映襯下,就格外“巧奪天工”。漆藝之天然也是漆樂器之天然,古代樂器材料為天然竹木與天然漆,孤立的竹木與大漆本身的天然性無所謂美不美,它們就是天然而已,但在漆藝里,天然漆、天然竹木與漆藝的結合就顯出“天巧人工”之美。正宗的漆樂器工藝以天然為上,如果不依賴于良材,漆樂器就沒有真正的工藝之美。生漆就是天然的良材,它是漆樂器立足的根基,離開了良材,抑或天然的良材,就沒有正宗的漆樂器工藝。天然的美是自然賦予的美,所以漆樂器是自然的恩賜。漆樂器“擇于自然”,也“近于自然”。如戰(zhàn)國楚國漆藝,在材料上,漆藝源于自然;在造型上,漆藝近于自然。如江陵出土的漆鳳鳥虎座鼓架等??傊?,自然是漆藝的母體,漆藝賦予了漆樂器的自然美。
自然美對于漆藝來說,是人們創(chuàng)造藝術賦予的。大漆永恒的顏色——黑,無與倫比。漆黑是黑之極致,沒有任何一種材料之黑能超過大漆的。大漆之黑,黑的含蓄,黑的深沉,黑的雋永,這也是當今任何一種黑所達不到的。如“大圣遺音”琴,通身漆黑色,黑得高貴與深邃。大漆之紅,紅的鮮艷、紅的厚重,不輕飄,這在所有的繪畫材料里無有任何紅可以達到(紅是大漆和朱砂混合的),千百年不退色。大漆就是“悅目的顏色”,即和諧的形式。這就是漆樂器的藝術形式賦予自然的美,漆藝的色彩形式賦予了大漆的美。大漆的美還在于本質的美。“漆黑一團”:漆黑極致天性;“漆身為厲”:漆外之品德;“以膠投漆”:大漆情感美;“烏漆墨黑”與“黑漆燎光”:大漆視覺之贊;“面如凝脂,眼如點漆”:大漆人性美。這些詞語道出了漆本身的本質美,即品性美,所以,大漆的品性也就賦予漆樂器的品性,漆樂器的品性也反映大漆的品性。如“九霄環(huán)佩”琴上的篆書與方印都見古琴的文人書卷氣息與“漆方士”與“漆妃”的高貴美譽相得益彰。天然的美是藝術賦予的美,但并不否定漆藝材料本身的質地美。質地是材料的物理性質與組織結構,不同材料的質地不同,所呈現(xiàn)的肌理特征也是有差異的。漆藝材料的質地美是靜寂的、厚重的、實用的。但不同質地的材料給予我們的審美享受是不一樣的。如器樂的木材肌理輕松、流暢、純粹;竹子質地高貴、典雅、透亮。古代漆樂器的漆黑之美與現(xiàn)代某些化學涂料浮上來的刺目賊亮是大相徑庭的。與質地關聯(lián)的另一元素就是肌理,肌理是材料的物理組織結構,被我們視覺的或觸覺的感知質感,它具有流動的、想象的、實用的個性美。漆藝材料如木材、竹子固有的年輪肌理是天然的,它所給予漆樂器的質感也是天然的漆樂器所創(chuàng)造出來的肌理,構成了它們的“細部”,這些“細部”是構成漆樂器的特色與靈魂。漆樂器的立體效果與流動樂感在這些“細部”中豁然流溢。所謂漆樂器的質感美,就是這些“細部”的肌理美所映襯出來的美。大漆肌理的形成與大漆色彩的局限性也是有關的,正是大漆色彩的局限性決定自身品格的包容性,從而形成豐富的肌理。
二、髹飾:漆藝之韻與樂器之美
漆樂器在色彩、文飾、髹繪等形式上具有大漆的裝飾之美,足見大漆與樂器靜穆與神韻。古人對琴瑟的彩繪裝飾始終沒有停息,既有戰(zhàn)國時期的“彩繪楚瑟”出土,又有唐琴實物留傳至今。唐瑟實物雖罕見,但唐代詩人李商隱著名詩篇《錦瑟》給我們描繪出唐瑟面貌:“錦瑟無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華年。莊生曉夢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鵑?!贝嗽姌祟}就是以樂器“瑟”來命名,還加一個“錦”字加以修飾??梢?,即使在李商隱所處的唐代,瑟同樣不是素面素色,而是精心地加以裝飾。
漆藝之“裝飾”,中國古人稱其為“髹飾”。在春秋戰(zhàn)國后期,青銅器退位,漆器興起就與當時人們認識到大漆可塑性是有關聯(lián)的,溫潤如玉的大漆被廣泛運用于生活器具上,漆碗、漆筷、漆杯、漆家具、漆車、漆農具等生活器具是大漆的天地,漆樂器為娛樂器具也不例外。大漆能給予漆樂器的口感美、手感美,甚至光感美、聽覺美的享受。例如漆排簫與口接觸,口感不涼而溫潤;與手接觸,手感不冰不糙而光滑;樂器與樂器的碰撞,聲響不鬧而寧靜;磨漆器具,光可鑒人的視覺美是其他器物無法比擬的。同樣漆樂器上的漆畫,也是環(huán)境空間中的天使,它們能帶給我們精神陶冶與審美享受。此外,大漆的紅與黑色彩搭配也是美輪美奐。諸如此類大漆可塑性為漆樂器的裝飾提供潛質。(清)張岱 在《陶庵夢憶?金山夜戲》中曰:“經龍王堂 ,入大殿,皆漆靜。”漆靜,說的就是大漆的個性特質:靜寂無喧、沉穩(wěn)不鬧、厚重沉穩(wěn)。也見大漆作為裝飾物的美學潛質與樂器本身追求穩(wěn)重、平衡與安靜等物理元素是同構的。當然,不同漆色給我們的心理重量是有差異的,譬如物理重量相同的朱漆排簫與黑漆排簫,在心理重量上,黑漆排簫明顯要厚重。說明大漆色彩有裝飾的心理與審美特質的差異。大漆作為器物的“表層”,形同衣服。最妙的是“漆衣”道出大漆裝飾實用與審美特質,我們把“漆皮”稱為“漆衣”,也就道出大漆裝飾特質:實用與美飾。漆樂器“漆衣”之用與“漆衣”之美也就在于此。堅硬的漆膜就是保護漆樂器的“防護服”,魅力的漆紋也是手持漆樂器的“防滑劑”,厚實的漆皮就是很好的“防潮物”。大漆作為裝飾材料潛質與特質歷來備受褒獎,尤其是它的高貴品質與雅士風范。在宋代陶穀在《清異錄?器具》中曰:“造赤漆小版,書其上,僕吏以帊蒙傳去,……故又有‘漆方士、‘漆雕開之名?!濒斞杆餍园押谀Q為“漆妃”,他說:“君友漆妃兮管城侯,向筆海而嘯傲兮”,(魯迅《集外集拾遺補編?祭書神文》)“漆方士”儒雅與“漆妃”高貴正好顯示大漆作為裝飾個性特質??梢姶笃嶙鳛楣糯鷺菲鞯牟牧吓c它本身高貴身份也是有關聯(lián)的,尤其是大漆欲流的光澤,有如音樂流動的節(jié)奏,漆膜溫潤含蓄、音韻悠長而綿遠具有東方音樂的美學神韻。
漆畫之韻是漆樂器之美的重要裝飾選擇。漆畫的史料記載早在《韓非子?外儲說左上》中就有“客有為周君畫莢”的文字出現(xiàn),即“客有為周君畫莢者,三年而成?!娖錉?,盡成龍蛇禽獸車馬,萬物之狀備具。”這畫莢者當是戰(zhàn)國著名的漆畫大師了,莢上漆畫能使“周君大悅”已昭示漆畫的魅力與漆畫家藝術之精湛。至漢代,漆畫在文獻中頻繁出現(xiàn),如《后漢文?應劭》:“至作漆畫屐,五采為系?!薄尔}鐵論?散不足》載“采畫丹漆”、“采畫暴干”等史實。北魏時期《齊民要術?漆》曰“凡木畫、服翫,……以布纏指,揩令熱徹,膠不動作,光凈耐久?!逼渲小澳井嫛?,即漆畫?!翱顭釓亍?,當是“揩漆”。戰(zhàn)國時期河南信陽長臺關楚墓出土的“彩繪漆瑟殘片”是現(xiàn)知我國最早漆樂器之“漆畫”。漆的色彩遠次于西方油畫水粉水彩材料那樣亮而飽和,所以漆畫在色彩表現(xiàn)上遠劣于油畫色彩的千變萬化。但是漆畫材料的表現(xiàn)力是由漆性決定的,即漆畫家借助漆材料的質感及材料肌理的半透明性所產生裝飾性與平面化的美,如生漆打磨推光能發(fā)出美麗的光澤。漆畫的美不僅是材質的美,也是工藝的美,這是其他畫種無法替代的。漆畫家刀光筆影、畫形磨態(tài)、粘金貼銀、鑲殼嵌箔、撒粉填漆、地氣材美、天時工巧等工藝之美,在國畫與西洋畫中是無法實現(xiàn)了。大漆的這些特點為漆樂器的繪畫裝飾提供理論上與實踐上的可能。
三、文化:漆藝與樂器之互哺
在文化上,大漆之道與樂器文化之間交相輝映,使中國古代樂器浸透東方音樂文化神韻與獨特文化內涵,也就是說,漆藝賦予漆樂器之美,樂器文化反哺漆藝之韻。
漆樂器與漆藝在文化性上有天然親緣性。上古時帝王每食必樂,詩、樂、舞、食通常是一體的。其中,樂器、酒器等不乏漆器。梁代費昶《贈徐郎詩》曰:“殷勤膠漆,留連琴酒?!?詩人用漆琴瑟來抒發(fā)情感,寄托理想與儀式倫理,已成為中國文化和理想人格之象征。譬如出土的漆排簫參差如鳳翼。唐代沈佺期《鳳簫曲》:“昔時嬴女厭世紛,學吹鳳簫乘彩云。”楚人以鳳作樂器的母體,是楚文化中鳳鳥文化崇拜的象征。楚地以“鳳”為自己的審美圖騰,“鳳”成為楚人共同的祖先。在楚國的文物中,鳳的器型、圖像、繡像和雕像不勝枚舉,如“虎座鳳架鼓”等,楚國的鳳紋彩繪可謂千姿百態(tài)。
漆的藝術能作為音樂般的藝術表現(xiàn)于器物之上,供人們享受,在這一點上,大漆與音樂的情感享受功能是相同的。譬如《國風?唐風?山有樞》曰:“山有漆,隰有栗。子有酒食,何不日鼓瑟?”《詩?秦風?車鄰》曰:“阪有漆,隰有栗。既見君子,并坐鼓瑟?!痹诿利惖内妫ㄇ氐兀裉焖粠В┑?,“并坐鼓瑟”,不亦樂乎!琴瑟之巧與大漆之靈具有情感寄托與象征意義。庾信《和趙王看伎詩》曰:“琴曲隨流水。簫聲逐鳳凰?!眳锹暩枨镀呷找古筛杈攀住吩唬骸昂嵐芮彝4?。展我敘離情”詩人用排簫來抒發(fā)情感、寄托理想已成為中國文化和理想人格之審美象征。唐代詩人王績在《古意六首》中曰:“幽人在何所,紫巖有仙躅。月下橫寶琴,此外將安欲。材抽嶧山干,徽點昆丘玉。漆抱蛟龍唇,絲纏鳳凰足?!逼洹皩毲佟迸c“漆抱蛟龍唇”構成一幅月下漆樂之幽思的圖畫。漆之寶琴,寄托了作者對生命個體的無限憂思之情??梢娫娭写笃岬奈幕瘍群h遠超越了它的本身。
“漆”與“琴”之美學真諦,還在于它們在文學性與情感性上能夠達到品性的契合無間。譬如“如膠似漆”與情(琴)感的親密,在意象上就具有同一性。唐代韋應物《擬古詩十二首》曰:“有客天一方,寄我孤桐琴?!嵋怨探簧睢!蹦铣未U照《擬客從遠方來詩》曰:“客從遠方來,贈我漆鳴琴。木有相思文,弦有別離音?!崩钌屉[《李肱所遺畫松詩書兩紙得四十韻》曰:“報以漆鳴琴,懸之真珠櫳?!表f應物《詠琴》以琴寓情,借漆喻志,借琴與漆的文化內涵以及兩者之間的內在默契抒發(fā)自己的幽悵情感:“有客天一方,寄我孤桐琴。……弦以明直道,漆以固交深。”可見,漆樂器與生俱來的文化品格更能彰顯大漆深沉內蘊的文化性、民族性與歷史感。
四、簡短的結語
古代樂器與漆藝根植于中華傳統(tǒng)文化的豐沃土壤,承載蘊涵了中華民族源遠流長、絢爛多彩的歷史文化內涵,其內蘊的文化性、審美性、民族性幾乎與生俱來。天然的溫潤如玉的漆藝樂器具有磨漆的大氣富有的視覺美,漆膜溫潤而光滑的口感美與觸覺美,漆器與漆器的碰撞,靜穆而不鬧的聽覺美,大漆給人們帶來的質感與量感也是古樂器的審美訴求。古代樂器與漆藝延續(xù)著中華民族燦爛悠久的漆文化血脈,有著數(shù)千年漫長的文化沉淀和審美累積。在我們對傳統(tǒng)文化的回首和重視中,這對有著親緣關系的古老文化將必將重煥光彩,卓顯東方古典文化之神韻。
參考文獻
[1]于潤洋《音樂美學史學論稿》,北京:人民音樂出版社1986年版。
[2]胡玉康《戰(zhàn)國秦漢漆器藝術》,西安:陜西人民美術出版社,2003年版。
[3]管建華等主編《中國音樂文化大觀》,北京大學出版社,2001年版。
[4]中國藝術研究院音樂研究所等編《古琴曲集》,北京:人民音樂出版社,1962年版。
[5]袁靜芳編著《民族樂器》,北京:人民音樂出版社,1987年版。
潘天波陜西師范大學美術學院設計學專業(yè)博士
胡玉康博士,陜西師范大學美術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
(責任編輯榮英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