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佳歡
踏著夏末特有的油綠草坪,她往湖邊的石椅走去??煜掠炅耍脨灍?,坐到石椅上會涼快些,她想。
湖的對岸有一片小樹林。隱藏在小樹林后面的教學樓只露出房頂,像極了為呼吸清新空氣而探出來的腦袋。
好累啊。
在這樣環(huán)境優(yōu)美的校園里,她卻背負著沉重的、難以卸下的包袱。她不知道對自己的處境該感到高興還是悲哀。
開學都一個月了,成績卻總在中游徘徊,一點不見長進。剛開始還安慰自己,也許是不適應(yīng)新環(huán)境。她低下頭,瞥了一眼身邊的書,封面上有清秀的字跡,是她寫的自己的名字。在名字邊上還有一個顯眼的阿拉伯數(shù)字1,那是學號。
學號是按當初入學考試成績排的,曾經(jīng)令她驕傲的數(shù)字,現(xiàn)在卻讓她感覺尷尬。
她拿起書,心不在焉地翻著,其中一頁夾著幾張稿紙。那是她新寫的小說,講述一個孤獨的孩子的故事,本想寄給某個雜志社的。
她撿起腳邊的一顆石子,往湖中心擲去,“撲通”一聲,驚壞了水下的魚兒,它們驚恐地退散,紛紛游到蓮葉下面去了,只留下一圈圈漣漪。
開學以來自己寄出的稿子有多少呢?她記不清了。但可以確定的是,它們都像石子一樣沉了下去,沒能浮出水面。她的心也一天天往下沉。
那個跳進汨羅江的詩人,曾經(jīng)是不是也和我一樣無奈呢?她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不禁打了個寒噤。
無論是幾千年前的詩人,還是那未名湖畔的學者,她才不想和他們一樣,抱塊石頭,兀自沉下去呢。況且還是這么淺的人工湖,估摸還難以將人淹沒。
哎,這鬼天氣。
她用手在臉上胡亂抹了一下,算是揩了一把汗。軍訓都過去那么久了,可曬傷的痕跡依然清晰。算不上瘦削的臉紅紅的,好像擦了不合時宜的胭脂。
一不小心手里的書掉到了地上,一個信封從書中滑出。信封上蓋著來自家鄉(xiāng)小城的郵戳。在她的家鄉(xiāng),有清澈的溪水,有可愛的同學,還有溫暖的家。
想起畢業(yè)的時候,同學們羨慕的目光,班主任驕傲而信任的眼神……考上這所學校,是全班同學的共同夢想,而只有她將夢想變?yōu)榱爽F(xiàn)實。
不知道她們過得好不好。
她從草地上撿起信,小心翼翼地撕開一個口子,將信紙從里面抽了出來。她的手有一些顫抖,因為她又看到了那么熟悉的好友的字跡。仿佛看到了好友本人一樣,她有種難以抑制的激動。雖然聯(lián)系方式有很多種,她們唯獨偏愛這種古老而浪漫的方式。
親愛的V:展信悅。今天過得好嗎……
每一封信,都是一樣的開頭,卻顯得那樣親切溫暖。這是她們曾經(jīng)最愛說的話:今天過得好嗎?
我很好。真的。每一次她都這樣告訴她。
其實,我不太好。她總是想起好友和從前班上的同學。教室墻角寫著的“永遠在一起”還在嗎?以前的朋友們都過得好嗎?老師呢,有沒有比以前少操勞一點?操場邊的那棵小樹苗,它長高了嗎?太多太多的牽掛,都寫在回信中了,希望能給讀到它的人一點溫暖。
啪嗒——
一滴淚落在信紙上,將黑色的墨水滲開,潔白的信紙上瞬間開出一朵墨色的花。不知道為什么,她鼻子一酸,眼前的一切開始變得模糊不清。
我好想你們。
心中一直重復(fù)著這句話,她靠在石椅背上,昏昏沉沉地睡著了。信紙從她手中掉落下來,散了一地,那朵墨色的花,恣意地開著。
她做了一個夢。夢里沒有發(fā)怒的化學老師,沒有搖頭的物理老師,卻有她捧著鮮花和獎狀,和父母、老師輪番擁抱,激動的淚水溢滿了眼眶。她夢見自己坐在考場中,身邊的同學還在苦思冥想,她的筆卻行云流水般飛快地寫著答案。她的臉上充滿自信。
丁零零——
她猛地醒來,太陽灼熱刺眼的光芒照過來,使她一下子睜不開雙眼。
原來是做夢啊。
她隱約想起夢中那個自信的自己。那正是曾經(jīng)的自己,勇敢的自己。
呼——
她深深地呼了一口氣,騰地一下起身,將零亂的信紙拾起,裝回信封。然后從那本書中翻出一個空白的信封,飛快地寫上收信人地址和姓名,再把那篇剛完成的小說塞了進去。
等會兒就去寄掉。
她一邊想著,一邊踏上曲曲折折的小路,往對面教學樓的方向,一路小跑。
下午第一節(jié)是她最喜歡的語文課,傍晚還有一個學生會組織的演講比賽呢!
要加油啊!
陽光照著女孩的背影,她的頭發(fā)泛出淡淡的金色光芒。
夏天還沒有結(jié)束??墒撬爝^去了,秋天就要來了。
重新開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