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刊記者 張子琦
“失業(yè)”的鄉(xiāng)村教師
□本刊記者 張子琦
上世紀90年代末期,我國開始了農村中小學布局調整工作,很多農村學校一夕之間被閑置下來,曾經活躍在校園中的孩子們被并入“中心?!?。在這場曠日持久的調整中,作為學校的另一最重要組成部分的鄉(xiāng)村教師們,他們的命運也隨著學校的關閉而跌宕起伏。
王曉是吉林省梨樹縣中心小學的退休教師。2001年,她所在的村小學校被列入撤點并校的行列。回想當年得到學校被撤并的消息時,王曉還是五年級的班主任。她說:“自己工作了20多年的學校說沒就沒了,難過是一定的,但我還有一個畢業(yè)班,能把那些孩子帶到畢業(yè)是我最大的安慰?!?/p>
兩年以后,48歲的王曉把這班孩子送上初中的同時,也接到了學校讓她內退的通知?!胺慕M織安排”的王曉從此過上了“享清?!钡纳睢?/p>
根據政策規(guī)定,有編制的農村學校教師在學校被撤并后都會被安排到中心學校繼續(xù)工作,在工資待遇方面也和中心學校的教師相同。在很多同鄉(xiāng)的眼里,王曉成了“一朝飛上了高枝”的“城里人”。
提前退休的“城里人”王曉卻覺得心里苦澀澀的,“我理解學校的決定,也知道有很多優(yōu)秀的年輕教師能勝任教師這個崗位,可我是真的舍不得這三尺講臺?!?/p>
和很多教師相比,王曉無疑是幸運的,她還有機會站好自己的“最后一班崗”。事實上,很多農村教師的業(yè)務水平與中心校的教師都存在一定差距,撤點并校之后,他們都離開了原本的教學崗位,或成為“校警”,或變成“校工”,或干脆成為中心校的“隱形人”,一年也不上一次班。
王翔就是這樣的一位“隱形人”。2003年之前,王翔還是村里頗受尊敬的“文化人”,村里誰家有紅白喜事都請王翔來記賬,有時寫春聯(lián)也請他來代筆。
2003年,生源的急速減少讓王翔所在的中學被并入了梨樹縣第二中學,曾經的“文化人”成了普通人。王翔不能適應“一切以升學為目標的應試教學模式”,他的“才華”也沒有了用武之地,用他的話來說,“自己變成了沒什么用處的人”,“領著工資卻沒有貢獻”成了王翔的一塊心病。
剛開始的幾年,王翔還時不時到學??纯?,監(jiān)考、修桌椅、保衛(wèi)處……可無論什么工作,王翔都覺的“差了那么點意思”,漸漸地也就不去了。如今的王翔在江蘇張家港市和當醫(yī)生的妻子在一家私立醫(yī)院打工,過著“拿著兩份工資的幸福生活”。
然而,對于這些 “外來教師”,梨樹縣中心小學陸海燕老師卻頗有微詞,“他們的工資水平和我們一樣,可是大多數(shù)人卻不具備合格的業(yè)務能力。我們的生源多了,他們卻占著編制,年輕的優(yōu)秀教師上不來,教學壓力最后還是落到我們頭上。”
李金原是梨樹縣喇嘛村人,在村小學做了7年的代課教師?!凹词共荒苻D成公辦教師,在村里也是一份穩(wěn)定的工作”,抱著這樣的想法,李金原一直安安穩(wěn)穩(wěn)地過著自己的小日子。和王翔一樣,他也是村里有名的“文化人”,還會拉手風琴,這樣的人在村里都是有威望的,用他自己的話說,就是“有時說話比村長管用”。
撤校之前,李金原是“全才”,語文、音樂、體育……課排得滿滿的,有時還義務修理學校的桌椅板凳,用他妻子的話說是“恨不得睡在學校里”。然而,他的好日子從2001年學校被撤并的那一天結束了?!熬拖裼腥水旑^澆了一盆冷水一樣,那時才明白‘編制’的重要性?!崩罱鹪f。
學校沒了,學生也沒了,老校長覺得有些愧對這個把青春都耗在學校的教書匠,便把學校的手風琴偷偷送給他留作紀念。
“有孩子的時候,手風琴飄出的是音樂;沒孩子的時候,手風琴彈的就是噪音了。”丟了工作的李金原不想再種地,外出打工也無一技之長,人到中年,“依靠什么生活”成了擺在他面前的一道難題。
無所事事了一年之后,李金原發(fā)現(xiàn)自從村小消失之后,受影響的并不只是自己,孩子們到縣城上學之后,連住宿都成了父母們的難題。
喇嘛村距縣城至少需要40分鐘的車程,中心校又沒有宿舍,父母農閑時可以開著摩托車接送孩子,但農忙時節(jié),對孩子的照管只能依靠寄宿來解決。
寄宿,有親戚在縣城的還好說,但是對于大多數(shù)村民來說,仍需要找一個值得信任的寄宿家庭來照顧自己的孩子。
鄉(xiāng)村教師因學校的撤并而前途未卜。圖為廣西壯族自治區(qū)古砦仫佬族鄉(xiāng)大巖峒村教學點的師生們。
于是李金原傾盡家蓄在梨樹縣中心小學買了一棟80多平米的房子,開了一個寄宿班。“鄉(xiāng)親們都挺信任我的,最多的時候我這里住過13個孩子?!崩罱鹪f,“這樣我既解決生計問題,也能為村民們做點事情。孩子們回來之后,我輔導他們功課,有時覺得又回到了從前教書的日子。”
“去年看到那么多地方發(fā)生校車事故,我心里特別難受?!崩罱鹪硎?,并校后學生們去條件更好的縣城讀書是好事情,“但如果學生不需要奔波,讓更多的優(yōu)秀教師到農村去,不更是改變農村教學質量的好辦法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