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封永遠也不會給你看的家書

親愛的父親：

你好！

當我開始寫下這些文字時，我想你應該在制造廠監(jiān)督檢查防護服的質量，口罩的安全等級。雖然你不是醫(yī)生，不用每天和那些可怕的病毒零距離接觸，但是一想到你的工作是負責醫(yī)用防具的生產(chǎn)，我依舊為你的健康和肩上的責任深感憂慮。從你開始響應國家號召赴往前線時，我和媽媽就沒有停止過提心吊膽，我們都知道，外面就意味著危險，就意味著每一次的見面都可能是訣別。我多么希望你只是一名最基層的辦事員，這樣你就可以留在家里，不去面對和承擔巨大的風險了。

疫情剛暴發(fā)時，我們還在家中為那些犧牲的戰(zhàn)士們深感不幸，同時為自己的平安感到幸運。但是沒有一個星期，你便被緊急召回，那時你還能夠每天回家，跟我們聊一聊疫情的最新進展，偶爾發(fā)一發(fā)“牢騷”，但是這樣我們也非常滿足，畢竟沒有什么比你的身體健康更為重要。只是疫情日益嚴重，你在外工作的風險也與日俱增。

“從明天開始我就不回家了，外面的情況誰也說不好，萬一我感染了，別傳染給你和兒子?！彪m然和你的臥室有一墻之隔但是這些字眼我確實清楚地聽見了。第二天早上你起來后就把我單獨叫到你的房間。即使我早就知道你要離開，但和你面對面時依舊有些不舍。我畢竟是男孩，哪怕心里是如此，臉上也要裝作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爸爸走后，媽媽和奶奶就交給你們倆了，你和哥哥要照顧好自己，也要照顧好這個家，哥哥的學習你也要多多監(jiān)督，耐心一點。你也不小了，也要慢慢學會成為一個男人?！边@些話你說得很慢，好像是想和我多呆一會，再看看你馬上長時間不能相見的小兒子。很難想象平時嚴肅認真的父親有一天竟然會像母親一樣溫柔仔細。我一愣，雖然心中五味雜陳，但是我依然裝作很平靜的樣子，說道：“我明白了，你多加小心。”你似乎對這個回答不太滿意，繼續(xù)追問：“你就沒有別的什么話想對爸爸說嗎？”說完你眼神有些閃躲，我知道你害羞了，兩個要強的男人在一起時空氣中彌漫著一股尷尬的味道，對于你突如其來的變化我猝不及防：“那……你平時記得給衣物消毒，口罩記得每四個小時換一次?！蹦懵犕晁坪踹€是不大滿意，但是也沒有說什么，你轉身離去的背影有些落寞。

“記住我的話！”你上車前朝我揮揮手，我點頭向你致意，默默目送你走向那條未知的道路。

我知道你肩上的重任，仙桃是中國最大的防護用品生產(chǎn)地，彭場是仙桃最大的綜合生產(chǎn)基地，而你正是去彭場負責打擊假冒偽劣防護用品的工作。我知道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接手這樣的工作無疑是在刀尖上行走，稍有閃失，假冒偽劣防護用品就會流向一線醫(yī)護人員，你也會被追責問責。我為政府對你能力的信任與認可感到自豪，同時也為你和家庭的未來感到憂慮，誰還不怕有個“萬一”呢？

毫不夸張地說，父親肩上承擔著抗疫的重大責任，工作所遇到的困阻也是他的人生里前所未有的，而我們只能在后面默默為他祈福。父親到彭場駐點后媽媽顯得尤為不安，一天五六個電話打得手機提前欠費。看到她這個樣子我只能盡我所能地安慰她，說不擔心是不可能的。我們忍受著煎熬，你更是累到透支，從你到駐點后已三天沒有合過眼了，用你的話說，就是：“這個電話剛落，那個電話又來了，好不容易沒電話了，已經(jīng)天亮了?！比绱岁P頭，良好的睡眠是保證免疫力的關鍵，連續(xù)高強度的工作無疑增加了你被感染的風險。雖然你總是跟我說你身體很好，畢竟你已經(jīng)堅持了7年冬泳，但是看到日益增長的患病人數(shù)和疑似病例，我依然提心吊膽。

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fā)生了，你的責任小組中有一人出現(xiàn)了發(fā)熱癥狀，疑似新冠肺炎，全組都要隔離，更不用說你還曾與那名組員零距離接觸。聽到這個消息媽媽好像遭到了雷擊，眼圈“刷”地一下就被淚花浸得通紅?！斑@可怎么辦，這可怎么辦……”媽媽掩飾不住她的情緒，不安與焦慮在我們之間傳播，“我就知道會這樣，我就應該攔著他，我就不應該支持他……”媽媽釋放著心中的懊悔。我的心中同樣萬分不安，但是我知道，如果我也像媽媽一樣，哥哥也會像我一樣，這個家就沒有幸福與和諧了。我跟媽媽說，沒事，爸爸鍛煉身體這么多年了，應該不會有事的。

“不，孩子你不知道，你爸的身體并不好，他只是從來不跟你們說而已。他腸胃不好很多年了，還總是整夜整夜睡不著覺，他總是趁你們上晚自習的時候偷偷去看病，就是怕你們知道后擔心……”聽到這里，我徹底呆住了，怪不得有段時間晚上回家總是看不到他，他那時還騙我說是散步去了，如今我才幡然醒悟：哪有晚上九點鐘出去散步的人！

雖然內心極度恐懼，但我還是決定跟你打個電話，這是你走后我主動給你打的第一個電話，我竟然也會打哆嗦。

“治文，有什么事嗎？”電話那頭終于接通了，聽得出你非常疲憊，“我已經(jīng)兩天沒合眼了?！蔽腋涌謶至?，再三考慮后我決定長話短說：“你有什么不舒服嗎？像是咳嗽之類的。”“沒有，我很好，你把電話交給媽媽?！蔽倚闹幸魂嚩氯€是把電話交給了媽媽，雖然有意回避，但是我還是清楚地聽到了電話那頭的咳嗽聲。

我沒有繼續(xù)追問，我害怕我的想法被證實。于是那個晚上我意料之中的失眠了。我后悔我那時的故作淡定，后悔平時對你的健康不聞不問，強烈的不安席卷著我。

等到檢測結果出來，你開始說話的那一刻，我們仿佛在聽命運的法官念一張無字的判決書，忐忑、不安、期待充斥在空氣中。

“核酸檢測為陰性，你們不必擔心?！蹦阍谀穷^輕松地說道：“那兩天我恰好著涼了?！?/p>

媽媽第一個笑了出來，然后是哥哥、奶奶，我知道我們成功渡過了這次難關，高懸于心中的石頭終于落下，你終是平安無事。

終于都結束了，直到現(xiàn)在，雖然你依然不在我身邊，但是我相信漫漫長夜終將迎來黎明破曉，春日的花必然會昂首盛開。你放心好了，媽媽每天變著花樣做飯，哥哥也很認真自覺，奶奶也沒有忘記按時吃藥，這個家里一切井井有條。我也會慢慢學著去關心你，照顧你，完成從男孩到男人的蛻變。那個在父親面前裝成熟，要面子的兒子一去不返了，從此我對你心中的圍墻會漸漸推倒，昏暗的日子什么最可貴？我想只有親情。

當然，我永遠也不會告訴你。

你的兒子：曾治文

2020年3月11日

指導老師點評：如果沒有這次疫情，如果沒有封閉隔離，就不會有這樣一篇久違的家書出現(xiàn)在我們的面前，雖然它的題目是《一封永遠不會給你看的家書》。生活推動人成長，一貫有些大大咧咧的男孩在父親奔赴防疫前線時也細膩起來，對疫情蔓延的恐慌，對父親身體的擔憂，對母親情緒的關注都在這封永遠不會給父親看的家書中樸實地呈現(xiàn)出來。眾志成城共戰(zhàn)疫情，當前方的人在為我們負重前行時，家書告訴他們：我們能自己照顧自己，我們能成為你們所需要的最堅定的后方。

（責任編輯 / 劉金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