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青紅
(華南理工大學 思想政治學院,廣東 廣州 510640)
根據中共的制度設計,各界人民代表會議是一種政權組織形式。1949年7月31日,中共中央發(fā)出了在城市迅速召開各界代表會議的指示: “凡三萬以上人口的城市,在解放兩個月至遲三個月后,即召開各界人民代表會議,以為黨和政府密切聯系人民群眾的重要方式之一?!盵1]676隨后,政協制定的《共同綱領》也規(guī)定,在初解放的地區(qū),在條件許可時召集各界人民代表會議。[2]51949年12月2日,中央人民政府委員會第四次會議通過的省、市、縣人民代表會議組織通則規(guī)定: “在軍管初期,各界人民代表會議是軍管會和市人民政府傳達政策、聯系群眾的協議機關。”[3]1951年2月28日,劉少奇在北京第三屆人民代表會議上的講話指出,“人民代表會議與人民代表大會,是我們國家的基本制度,是人民民主政權的最好的基本的組織形式,我們的國家就是人民代表會議與人民代表大會的國家”。[4]各界人民代表會議“是地方各級人民代表大會召開之前人民參政的一種形式,其代表由推選、聘請、商定及選舉等方式產生。它先是地方各級人民政府傳達政策、聯系群眾的協議機關,后曾代行地方各級人民代表大會的職權”。[5]75它的運作方式體現了人民在重大決策之前進行充分協商行使當家作主的民主權力。為了真正體現代表會議的“協商”的精神,著重抓好三個環(huán)節(jié),第一環(huán)是準備好,第二環(huán)是把會議領導好,第三環(huán)是貫徹下去,把決議變成廣大群眾的實際行動。[6]
《各界人民代表會議組織通則》規(guī)定由同級協商委員會“負責進行下屆各界人民代表會議的準備工作”。但在實際中,往往是協商委員會與人民政府組織的籌備委員會,[7]進行籌備工作,主要產生會議主體與會議主題,“協商”是其主要特點。
根據《組織通則》,“各界人民代表會議”是“人民政府傳達政策、聯系群眾的協議機關”,其代表產生的途徑主要是推選、聘請、商定及選舉。[8]不管是哪種途徑,代表的產生都是源于協商。如果推選、商定,直接就協商出名單,如果是選舉產生,候選人即是協商提名的。以北京市區(qū)各代會為例分析這一過程。根據《北京市區(qū)各界人民代表會議組織通則》第三條、第四條規(guī)定: 區(qū)各界人民代表會議代表的產生及代表名額的分配,由區(qū)人民政府(區(qū)公所)邀請各該區(qū)內的人民團體等代表組成籌備委員會或由區(qū)協商委員會商定,經市人民政府批準。[9]407據此,北京市各區(qū)都根據各區(qū)居民自身的情況,制定了選舉代表的辦法,如第一區(qū)制定了《北京市第一區(qū)各界人民代表會議代表產生辦法》,第五區(qū)制定了《北京市第五區(qū)各界人民代表會議代表產生辦法細則》。關于代表名額在各階層的分配,各區(qū)圍繞著居民代表和工人代表誰應該占第一位的問題展開了討論。當時有兩種不同的意見,一種意見認為,根據《共同綱領》,工人階級是領導階級,并且當時強調要將消費性城市變成生產性城市,工人將在這一過程發(fā)揮重要作用,因此工人在區(qū)各界人民代表大會中應該占有很高的比例,但是這種意見也有立不住腳的地方,北京是一個消費性城市,工業(yè)并不發(fā)達,工人在總人口中只占一小部分;一種意見認為居民占人口的大部分,并且區(qū)代會主要解決社會福利等問題,離不開居民代表的參與,因此居民代表也應占很高的比例。圍繞著居民代表和工人代表誰應該占首位的問題,各區(qū)都進行了認真的討論。當時一區(qū)區(qū)委宣傳部長韓沖甚至將各種代表的重要性依次排隊: “依生產任務,工人應占第一位,地區(qū)代表對失業(yè)、失學、房租是能起他的作用,這是占第二位。其次店鋪工商業(yè)為第三,機關單位應占第四,駐軍代表,再其次是特邀代表。”[注]區(qū)代會代表產生討論會,北京市東城區(qū)檔案館1-1-17。張友漁副市長在城區(qū)區(qū)長會議總結第六、七區(qū)區(qū)各界人民代表會議作的總結可以看作是這場爭論的結語,張友漁認為:“不必爭論區(qū)代表會議以工人為主或街道居民代表為主的問題,因為工人是領導階級,當然重要,但區(qū)代表會議是要解決公共福利問題,居民代表也很重要,總之,只要認清工人代表是領導即可,不必分出哪個為主?!盵注]城區(qū)區(qū)長會議紀錄(第九次)(1950年7月6日),北京市崇文區(qū)檔案館9-1-44。北京市城區(qū)第一屆9個區(qū)各界人民代表中工人代表432人,居民代表497人,居民代表略多于工人代表;除了第一區(qū)和第四區(qū)工人代表比居民代表略多之外,其它區(qū)都是居民代表比工人代表多。
通過合理的程序,推選合適的代表,是協商成功的原因之一,實行了“自下而上,由多到少;充分醞釀,反復協商”推選候選人的方式,經過了廣泛的協商,整個過程貫穿了民主集中制的原則。[9]547各個階層的利益得到了一定的尊重,各方面的意見得到了表達的機會。
群眾的提案,是人民向政府熱情反映自己的意見,要求解決某種問題的具體表現。各界人民代表會議的提案是過渡時期人民利益表達的載體。在收集提案時,政府不僅希望各界多提提案,而且希望征集的提案內容多樣化。提案運作的程序: 會議代表向本單位群眾征集——提案整理小組整理——提案審查委員會討論、協商——審查——提交會議討論決議。會議之前,會議代表用充分的時間深入群眾,以討論、協商的方式確立提案。代表們在解放以前,都是“有話不能說,有苦無處訴”的人,感到現在當了代表,明白自己是代表人民,和政府在一起,商量大家的事情。因此,都感到自己責任重大。北京六區(qū)人民代表會議一百七十一名代表,通過了街代表座談會,家庭拜訪,個別談話等方式,搜集了人民的意見。鐵工業(yè)工人代表常福鴻到各工廠去找工人談,上夜校時,一得空,就向大家征求意見。他一個人就提出了二十多條意見。家庭婦女代表陳佩貞頭發(fā)已經斑白,仍不辭勞苦,到各家拜訪。并且實事求是地深入調查,看看自己得到的意見是否正確。[10]有人提出萬源夾道下雨積水,應加修整,她跑去看過以后,就跟人家商量,說政府財政還不充裕,又有許多大事要辦,這些小事自己能辦,何必麻煩政府,于是就沒有作為提案。提案收集的途徑是非常多的: “有些是代表直接提出來的”,“有些是在會議前或在選舉過程中經過座談會或者訪問居民的形式收集起來”,“有的是居民用書面交來的”,“有的是由他們口頭提出由籌委會記錄下來”。[9]391特別是農民和勞動婦女不識字的較多,因此提案更不能拘泥于形式。提案交上來后,提案審查委員會根據不同時期的工作主題規(guī)定提案審查原則,對提案進行審查。如北京市各區(qū)根據政府的能力和提案可執(zhí)行的程度進行了分類處理。如第一區(qū)將根據以下四個原則對提案進行處理: “一是人民需要,政府目前又有力舉辦者即辦。二是人民需要政府目前無力辦者緩辦。三是根本做不到或與政府政策法令相抵觸者,不辦。四是政策沒有明確規(guī)定或區(qū)無權辦理者,轉市參考處理。[注]第一區(qū)關于召開區(qū)各界人民代表會議的總結報告(1950年7月24日),北京市東城區(qū)檔案館1-1-118。
會議前,醞釀與協商會議議題,不同于舊民主主義議會“到開會的時候才把只有少數人了解的東西或者是臨時提出的意見拿出來讓大家來討論決定”的那種做法,“新民主主義議事的特點之一,就是會前經過多方協商和醞釀,使大家都對要討論決定的東西事先有個認識和了解,然后再拿到會議上去討論決定,達成共同的協議?!盵11]129
在進行了上面的準備工作之后,就進入了會議最重要的階段,即會議的進行。為了使會議中的協商不是流于形式,在保證協商本質的同時,進行了一些技術性的操作。當然這些是需要綜合把握的。
中共領導人對于會議的“協商”給予了指示:“會議進行要采用充分的協商方法,使代表們有充分發(fā)言的權利,能夠毫無顧忌的提出任何意見和批評。”[2]156可實際上,讓代表充分發(fā)言是不容易的。長期受壓迫的人民,突然起來當家做了主人,角色一下子調整不過來。所以開始時,發(fā)言是有所顧忌的。例如泰州攤販代表李保榮說: “我接連參加了四次會議,第一次是‘聽會’,第二次是‘說好話’,第三次是‘展開批評’,第四次才是‘大膽說話,暢所欲言’?!盵12]所以塑造一種民主的會場氛圍自然是必不可少的方面,因為它能夠使人民感同身受,從受壓迫的陰影中走出來,言所欲言。如北京市第二屆各界人民代表會議,會場——中山公園中山堂內外布置一新,泛著一片紅光。每一個代表都滿臉笑容的走進了會場。薛子正秘書長宣布開會,水銀燈強烈的光照亮了全場。[13]會場彌漫著和諧、民主、友愛的氣氛。會上,代表們認真討論政府工作報告,散會后,到處可以聽到人民的代表們在談論: “這真是對人民負責的政府?!盵13]有時,還配合一些標語口號,如北京市第七區(qū)各界人民代表會議,會場中央懸掛兩條標語: “大家的事情大家辦,自己的政府自己管。”[14]字跡熠熠生輝,這不正是會議精神的真實寫照嗎?這樣的會場,這樣的標語,代表們的心情放松了,自然而然就有暢所欲言的沖動與激情。代表們一致表示要把大會的精神貫徹到七區(qū)的每一個角落,并動員全區(qū)居民執(zhí)行大會的決議,共同把七區(qū)搞好。家庭婦女陳珠明說: “我們一定要齊心協力幫助政府辦好事情?!盵14]
“節(jié)奏”本身是指音樂中交替出現的有規(guī)律的強弱、長短的現象,通常用來比喻規(guī)律與步驟。“議事節(jié)奏”主要是指議事步驟,比如誰主持、誰發(fā)言、誰先發(fā)言、誰總結,發(fā)言時間、發(fā)言次數等等。這些因素對于會議是否能真正體現“協商”提供了技術性的保障。會議中,如果領導先表態(tài)了,那代表們便不再討論,唯有附和;又如果只由少數幾個人把持發(fā)言,那其他代表就沒有了發(fā)言機會,因為會議的時間是有限的,等等諸如此類的問題。所以,各界人民代表會議都制定了自己的議事規(guī)則,以規(guī)則來控制會議節(jié)奏。如《湖南省各界人民代表會議議事規(guī)則》規(guī)定,“本會議采取民主集中制之原則”、“會議由主席主持一切事宜”、“提案須有三人以上連署,始得成立。臨時動議,須有三人以上附議,始得提付討論”、“代表發(fā)言時,盡量由各單位及各組推舉代表綜合發(fā)言”、“各單位及各代表綜合發(fā)言不得超過十五分鐘。一般代表發(fā)言第一次五分鐘為限,第二次以三分鐘為限,到時按鈴為號,應即停止發(fā)言”。[注]湖南省各界人民代表會議議事規(guī)則,湖南政報,1950年第10期。《吉林省第一次各界人民代表會議議事規(guī)則》規(guī)定,“代表發(fā)言一次不得超過十分鐘,如需要超過須經主席之許可。但延長時間最多不得超過五分鐘。如發(fā)言越出討論范圍,或過于重復時,主席得隨時停止其發(fā)言”、“議案討論,由主席宣布終結,并付表決”、“議案如發(fā)生爭論,爭論時間過長,主席可停止大會討論,是否繼續(xù)討論與繼續(xù)討論的方式由主席團決定之”、“議案表決后,由主席當場宣布”。[注]吉林省第一次各界人民代表會議議事規(guī)則,吉林政報,1950年第3期。松江各界人民代表會議,把握了會議的節(jié)奏,一開始便減去不必要的儀式,報告時間力求簡短,討論時間占了全部時間的三分之二強,讓到會的每一代表能暢所欲言,做到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最重要的是讓大家有發(fā)表意見的機會。大會之前開了小組會,大會討論與小組會之間又有個別交談,會外座談。在小組會上發(fā)現問題,準備意見。在大會上集中幾個問題進行深入討論。在會議上不怕爭論,允許發(fā)表反對的意見,讓正面反面各抒理由大家鄭重研究,然后使分歧意見歸于一致。許多代表都感到: 這樣做法就替各階層共同行動貫徹政府政策,打下了可靠的基礎。[6]
在會議的協商方式上,各地各界人民代表會議已創(chuàng)造出許多切合實際的經驗,有大會發(fā)言與小組討論相結合、大組醞釀與小組討論相結合、小組座談和大組討論相結合,還有少開大會,多開小會的經驗總結。
大會發(fā)言與小組討論: 這是最經常的方式。大會發(fā)言以小組討論為基礎,小組討論更能體現協商的精神。但一個議案或決議是否通過,那須經過大會發(fā)言的程序,然后再進行表決。山西省第一屆各界人民代表會議一開始,一些特邀代表、開明士紳代表及一部分舊知識分子代表初來時抱著觀望看風頭的態(tài)度,認為土改后的農村生產情緒不高,對農村生產抱悲觀。他們很關心政府對舊知識分子團結改造方針及逃亡在城市里的地主的措置。經過政府報告中對舊知識分子改造使用方針及對逃亡地主還鄉(xiāng)生產安置政策的說明,經過農民代表中勞動英雄講了翻身后自由人在自由土地上的生產情緒異常高漲,有的已超過戰(zhàn)前水平的生動報告,及中共山西省委代表對土地改革運動及其發(fā)生的偏向給以正確的說明解釋后,會議對所有這些問題,進行了小組醞釀討論及會外便談,使大家的認識趨于一致。小組討論形式和會外的自由醞釀,便于代表廣泛發(fā)言,傾吐心事,因而是廣泛集中意見,具體研究和解決問題的最好形式。一般大會討論發(fā)言往往受到拘束,這次會議較多地采取了小組討論和自由醞釀的方式,取得很大成績。[7]
大組醞釀與小組討論: 如北京市第六區(qū)在推舉政府候選人名單時,為了使各個階層的代表在選舉候選人上達成一致意見,采取了“大組醞釀、小組討論的選舉方式”。即在正式選舉前“先把各階層按工人、工商、文教、居民等階層編成大組,讓他們討論他們在政府委員中應占的名額和本階層的候選人(也可醞釀他們熟悉的候選人),然后混合編成小組,小組里各階層的代表介紹大組討論的情況,經過協商討論,提出小組候選人名單”。[注]六區(qū)第一屆第四次各界人民代表會議總結報告,(1951年9月11日),北京市檔案館38-1-37。在醞釀候選人的時候,代表們還是比較認真的。例如第一區(qū)第七組準備提一個人為候選人,一個代表便指出“他上午開會時,不好好聽,睡了兩個鐘頭覺,怎能全新全意的為人民服務?我不選他。”“第四區(qū)各小組,最初共提出候選人53人,后減至36人,經過4次反復協商,最后才提出正式候選人18人”。“‘由多到少’篩減候選人,要讓大家充分批評,‘不熟不揭鍋’,以免‘煮夾生飯’”,[9]547也就說是要使代表們在候選人上盡可能達成一致。
小組座談與大組討論: 這種會議的議事方式,特別針對首屆代表會議,因為代表們還不習慣在多人場合、大會會場中討論與發(fā)言,或是議題需要更深入的討論與協商。比如山東省首屆各界人民代表會議進行了小組座談和大組討論,補充了意見,討論決定該省今后工作任務選舉省政府主席副主席和委員。[15]
少開大會,多開小會: 這主要是縣各界人民代表會議的經驗總結。縣各代會一般以解決農民問題為主,農民喜歡簡短的報告,最好報告一個問題,討論一個問題,解決一個問題。許多農民不習慣在大會上講話,且顧慮較多,要“多開小會,少開大會”[16]。小會能使代表暢所欲言,可能解決問題。大會上多不易暢所欲言。許多問題要在小組會上商量好,拿到大會上解決。此外,農民發(fā)言,習慣于各說一套,爭論不多,有的說話拉雜,因此,要善于引導啟發(fā)才能使討論深入。
會議經過醞釀、籌備、提案、大會報告、小組討論、大會發(fā)言、表決等環(huán)節(jié),最后進入結束階段,一般都會有閉幕詞。比如1951年3月24日在中山公園音樂堂召開五千五百多人討論懲治反革命罪犯問題的北京市、區(qū)各界人民代表擴大聯席會議,最后彭真市長講話。他說: “今天大家在這里開了四、五個鐘頭的會,大概有點累了。但是,最后我還有幾句話,和大家商量……我們是大家選舉出來的,是大家委派的。我們是大家的勤務員……你們大家要辦的事,我們一定辦;你們不贊成辦的事,我們一定不辦?!盵17]大會在經久不息的歡呼聲和掌聲中閉幕。由此可見,這種總結不僅標志著充滿協商精神的代表會議之結束,更讓人民感覺會議協商民主的氣氛還在繼續(xù)。
人民能夠在代表會議上發(fā)言及“提意見管事”,這讓他們有了切實的民主感受。廣東陽山一個代表說: “舊時我們穿爛衫褲,哪里有機會到縣城來開會,商量國家事情,如今不同了,我們不但能到縣城開會,而且還能和縣長談話,政府要做的事情,我們都有份參加意見?!盵注]《廣東省協商委員會工作報告附件》,廣東省檔案館243-1-18。廣州惠福區(qū)在1950年2月26日召開了各界人民代表會議,會上針對治安、公債、教育、民政、公益等老百姓非常關心的議題,二百余人踴躍發(fā)言。其中一小販代表說: “我活了四十年,這才第一次站在大家面前講話,這是一個民主時代。”[18]福建省福安縣代表在會上聽了政府財政收支的報告后興奮地說: “政府不僅給我們辦事,還給我們報賬,我們真是當家作主了?!盵16]北京市一屆各界代表會議通過交市政府辦理或參考的決議案共一百七十一件,到十月底為止,僅僅兩個半月中,除“設立公營澡堂”等七個議案以外,其余一百六十四案都已斟酌緩急先后,分別執(zhí)行了。[13]市民們普遍表示“我們的話有效了,我們的要求實現了”、“我們真正當了家,做了主人”,有的據此認為“共產黨政府就真是‘人民’‘民主’政府”。[9]573-574
代表會議上,各階級、各黨派、各界、各地區(qū)、各民族的人都團結在共產黨的周圍。他們有共同的目的,又有各種各樣不同的要求,凡是問題,盡量討論,反覆討論,分小組討論,對的意見加以采納,不對的加以說明,最后乃求得全體或絕大多數一致的通過。這種方法比舊的不作充分協商只靠簡單表決的方法好得多?!百Y本主義的表決方法,少數人操縱著多數,表決只是形式,各界人民代表會議都是采取民主集中制之原則,是少數要服從多數,同時多數又照顧少數,少數的意見經過協商,能采納的均盡量采納,所以到最后,意見常得一致”[19]750-751。省、市、縣人民代表會議同樣以協商的運作機制,最終獲得決議一致通過。某省一位代表說,“我在未參加會議以前,我很懷疑報上說的一致贊成是民主,世上那有這樣的事,這回自己參加會議才恍然大悟。知道這樣的民主,才是真正的民主!”[19]751
各縣各界人民代表會議或人民代表大會討論和解決了當地各階層人民群眾迫切要求解決的問題,受到人民的熱烈擁護。福建省閩清縣農民代表林振南在該縣第三屆各界人民代表會議上說: “我參加過第一屆會議,第一屆會議解決了清剿土匪問題,使人民利益得到保障;我參加過第二屆會議,第二屆會議解決了度荒問題。共產黨和人民政府是一盞明燈,我們一定要堅決地跟著它走!” 通過會議,逐漸提高了人民的政治覺悟,廣大人民群眾正以主人翁的態(tài)度管理著自己的及國家的事。在福州市各界人民代表會議上,科學工作者黃覺民說: “我們頭一次在政府的報告中聽到講自己的缺點,人民政府勇于檢討自己的精神,實在是我們的榜樣?!迸ご黻愌┲檎f: “政府這樣虛心要大家提意見,我從來不會說話的,也要上臺去講幾句?!盵20]在北京六區(qū)各界人民代表會議上,居民代表楊占魁: “我六十四歲了,從滿清起到北京解放以前,從沒有看到老百姓能像現在這樣講過話。在共產黨、毛主席領導下,我們翻了身。我們民眾要想安居樂業(yè)過好日子,就要協助政府做好工作。政府看不到、聽不到的,我們民眾就要說,就要做,這是人民的責任?!盵10]通過會議,也使政府的工作干部更加認識到人民群眾的無限智慧和偉大力量,有些干部說: “老百姓的辦法真多!”有的則說: “沒料到他們竟這樣大膽!”[12]各界人民代表會議架構了各級人民政府與人民群眾的橋梁。人民的評論是: “上下通氣了!”這是說政府和黨與人民群眾建立了聯系。黨的干部則說: “不民主吃不開了!”[21]
人民代表會議并不是孤立進行的。有的地方,把政府的工作報告和會議的中心議題,在會前公布,組織人民和代表討論,使大家摸底,能于會前搜集到許多極可寶貴的意見,有的在選舉的同時,即搜集提案,有的則提出“做好當前工作,以迎接人民代表會議”[12]的口號,并進行各種宣傳活動。這樣,人民代表會議還沒有開,人民群眾的民主運動已十分熱烈。人民對所要召開的人民代表會議因而十分關心,往往在會議尚未結束之時,即打聽會議的結果,而決議一經作出,即可轉為群眾的行動。各級各界人民代表會議,均以解決當前的重大政治任務為中心內容。從1949年到1951年許多地方的人民代表會議,熱烈地討論了開展抗美援朝、土地改革、鎮(zhèn)壓反革命三大運動??姑涝\動一經人民代表會議討論,就立即成為廣大群眾的愛國主義的行動,提高了各界人民的愛國主義和國際主義的認識。通過人民代表會議討論土地改革的問題,就使土地改革成為各界人民所關心事,知識分子和工商界下鄉(xiāng)參加土地改革工作,城市成立了城鄉(xiāng)聯絡委員會等,都是各方給農民的支援,因而組成了反封建的統一戰(zhàn)線。人民代表會議討論鎮(zhèn)壓反革命工作,提高了人民的警惕性,由人民和人民代表親自捉住反革命分子的事,層出不窮。由人民代表會議討論反革命案件的處理,不但使量刑準確,而且使人民了解了鎮(zhèn)壓與寬大相結合的政策的偉大。各地在召開人民代表會議討論鎮(zhèn)壓反革命的同時,又組織了廣大群眾的會議與行動,一市之內收聽人民代表會議廣播的,往往數達幾十萬人。在這一過程中,大家特別感到愉快的是,人民政府辦什么事都和人民商量,真是人民的好政府。[22]
各界人民代表會議不是 “臨時性的”,“請客式的”機關,[21]是人民管理國家政權的基本方式?!陡鹘缛嗣翊頃h組織通則》[3]頒布后,已成制度。按照《組織通則》,從1950年1月起,全國一切解放了的市和縣,均須爭取每3個月開會1次,1950年每一個三萬人口以上的市和每一個縣,共須爭取開會4次,力求不缺少。每次會議均應在當地報紙上公開發(fā)表,并應報告上級人民政府直至中央人民政府,使中央人民政府知道全國一切市縣開會的情況,以便總結經驗,指導全國。至于省人民代表會議,凡在1950年春季以前解放的省,不論老的和新的,1950年一律要爭取召開1次,力求不缺少,同樣要報告上級和中央?!洞蟪鞘袇^(qū)各界人民代表會議組織通則》[23]則同樣明確了區(qū)各界人民代表會議必須每3個月召開1次??墒窃趯嶋H的政治生活中,部分地區(qū)的各界人民代表會議還沒有按時舉行,形成制度,出現隨意性、臨時性的情況。“沒有中心工作和上級布置就很少召開人民代表會議”。[注]東單區(qū)人民政府關于區(qū)政權建設的報告(1954),北京市東城區(qū)檔案館11-1-42。有些干部還認為會議與工作無關,以 “開會增加了工作負擔”[16]等等為借口,拖延各界人民代表會議的召開。或者,雖然召開了,但開得不認真,不切實,事前缺乏準備,會場沒有充分發(fā)揚民主精神,代表們不能暢所欲言,不能每次集中討論和解決一二個中心問題,以致會議的收獲不大。其次,人民代表會議以討論布置人民政府的各項重大工作為全部,不重視處理來自人民的提案,形成單純布置任務的會議。對人民的提案不予討論,或單純用“解答”的方法來處理。因之,代表感到“說話不頂事”,就不愿再來開會。[12]
盡管各界人民代表會議在實際的運行中存在這樣或那樣的問題,但它畢竟是建國初期地方建政的主要形式,以“協商”的方式實現人民當家作主。1954年后,各級人民代表大會取代了各界人民代表會議,會議前或會議中,人民主要是通過投票行使民主權利,即選舉民主。從此之后,新中國從制度層面上形成了選舉民主和協商民主(政治協商會議)相輔相成的民主政治格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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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北京新聞處. 北京召開市、區(qū)人民代表擴大聯席會議 討論鎮(zhèn)壓反革命罪犯問題 受害群眾憤怒控訴反革命分子的罪行 各界人民一致要求迅速處決特務首惡[N]. 人民日報,1951-03-25(01).
[18] 本市訊. 惠福區(qū)舉行人民代表會[N]. 南方日報,1950-02-26(04).
[19] 謝覺哉. 謝覺哉文集[M]. 北京: 人民出版社,1989.
[20] 本市訊. 福州召開各界人民代表會議[N]. 人民日報,1949-11-2(01).
[21] 人民日報. 必須開好各界人民代表會議[N]. 人民日報,1950-03-03(01).
[22] 本報訊. 北京市人民廣播電臺播送討論鎮(zhèn)壓反革命的錄音在各界人民要求下今午重播[N]. 人民日報,1951-03-28(01).
[23] 新華社. 大城市區(qū)各界人民代表會議組織通則[N]. 人民日報,1950-11-14(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