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世坤,王軼堅
(1.中國社會科學院國際法研究所,北京100720;2.北京吉利大學法政學院,北京102202)
伯爾曼在談及人類社會為自己創(chuàng)造一種建立秩序與正義的共同方法以及共同的終極價值體系時說到:“……人類已經有了一種國際關系法的雛形,包括外交法,條約法,……國際貿易和金融法……最初是源自西方法律傳統(tǒng)的現代國際法,現在為全世界所有的國家所發(fā)展。……如果說人類的共同法已備雛形,它的共同宗教卻幾乎并不存在。事實上,人類的根本分裂正存在于其基本信念之中?!保?]伯爾曼在這里提到發(fā)展現代國際法的“所有的國家”當然也包括諸多奉行伊斯蘭教法的國家。對于經濟全球化,伊斯蘭教國家不僅積極參與其中,而且在新的國際經濟秩序的建立與完善過程中發(fā)揮了積極作用,這也必然引發(fā)伊斯蘭教法與調整國際商事關系的現代商人法的融合與沖突。本文在簡要介紹伊斯蘭教法的基礎上,回顧了伊斯蘭教法與西方法律制度間融合與沖突的歷史,進而分析伊斯蘭法與現代商人法在具體法律制度上存在的異同,以探究在全球化進程中,伊斯蘭教國家如何在保持對伊斯蘭教法的忠誠與融入國際社會之間尋求平衡。
伊斯蘭教法是指以《古蘭經》和《圣訓》為內容,以“公議”和“類比”為創(chuàng)制法律的形式,以特殊的社會關系,即人與真主間的關系為基礎的宗教信仰關系和私法關系為調整對象,已成為穆斯林遵守伊斯蘭信仰的宗教規(guī)范和穆斯林從事社會活動的一種內控性的生活秩序,為虔誠的穆斯林在宗教信仰和私法領域內必須遵行的一整套宗教義務規(guī)范。[2]一般認為,伊斯蘭教法有四種淵源:《古蘭經》《圣訓》、公議和類比?!豆盘m經》是伊斯蘭教的根本經典和伊斯蘭教法最根本的淵源,它被宣布為是對真主意志的表達,其相關規(guī)定被認為是真主對世人的命令,具有至高無上的權威。圣訓指“先知的圣訓”,即默罕默德的言論、行為和習慣。公議是指穆罕默德的直傳弟子或權威法學家針對某些疑難法律問題所發(fā)表的一致意見。類比是指伊斯蘭法學家比照《古蘭經》和圣訓的規(guī)則處理類似的情況和問題。類比和公議具有一定的聯系,有些公議的形成以類比為基礎,而只有經過公議認可的類比才更具有權威性。在法律效力等級上講,《古蘭經》高于圣訓,而圣訓高于公議和類比。[3]147-148四者構成了伊斯蘭教法的基礎,共同調整著伊斯蘭社會的宗教與社會活動。
伊斯蘭教法民刑不分,但更多關注民商事領域,因為伊斯蘭教法形成時期,阿拉伯地區(qū)一些“不法商人非法攫取利潤,施展各種罪惡伎倆,致使多數平民債戶傾家蕩產,有的甚至淪為奴隸”。[4]因此,打擊非法商人,保證商業(yè)健康發(fā)展自然成為伊斯蘭教法的重要使命。伊斯蘭法從產生之時就與宗教聯為一體,密不可分,伊斯蘭教法中的有關商事的相關規(guī)定作為其重要組成部分當然也就在本質上具有宗教意義。[3]147例如,《古蘭經》承認私人可占有和使用財產,并可以獲利,但同時宣布一切財產歸安拉所有,穆斯林被稱作財產的受托人,只有使用財產的權利,且在使用財產時必須考慮宗教和社會利益。因此,可以說,《古蘭經》規(guī)定了民商事務應當遵守的規(guī)則,比如交易原則,反對侵占他人財產,鼓勵買賣,強調信守約言,公平交易,禁止放債取利等。[3]29-31
早在伊斯蘭教法的形成時期,中東地區(qū)的居民包括穆斯林,通過與來中東地區(qū)定居的羅馬人和先期到達的羅馬軍隊的接觸,便已經開始對西方世界的法律有了初步的了解并日益受到其影響。早期的阿拉伯帝國如敘利亞和埃及已經開始研究和運用羅馬法,盡管其往往是以修改或是補充地方習俗的形式出現,但這也說明伊斯蘭教法形成初期便受到西歐國家的影響。此后,通過各類地方社團組織,伊斯蘭教法在完善自身的過程中直接或間接地借鑒了羅馬法的諸多法律制度。[5]例如,英國的伊斯蘭法學家?guī)鞝柹驼J為伊拉克的庫法地區(qū)早期奴隸無財產權的規(guī)定是受羅馬法影響的結果,而德裔伊斯蘭法學家莎赫則更認為伊斯蘭法中的租賃和雇傭合同直接來源于羅馬法。[3]204
公元8至9世紀,伊斯蘭世界步入鼎盛時期,但隨后的數百年卻沒有太大的發(fā)展。16世紀末奧斯曼帝國走向衰落,“專制主義和政治僵化,經濟落后和精神呆滯……把他們拉向后退”,而當時猛力擴張的西方列強則開始大肆瓜分奧斯曼帝國的領土。[3]204在內外交困的情況下帝國進行了一系列改革,最富有成效的改革是19世紀中葉稱為“坦志麥特”(1839-1876年)的大規(guī)模改革運動。在這場改革中,帝國引進了西方國家特別是法國的法典。1850年,帝國仿照法國的《商法典》頒布了自己的《商法典》。1861年和1863年,帝國參照法國的有關法律分別頒布了《商事程序法》和《海商法典》。[3]208-2091869 年至1876年,帝國主持編纂的《通用法律大全》是一部民事法律匯編,《通用法律大全》是19世紀伊斯蘭世界最重要的法律改革成果。在形式上,它采用了西方國家法典的形式,分篇、章和條,以規(guī)范的西方法典形式進行表達。在奧斯曼帝國的《通用法律大全》頒布之后,埃及、伊朗等伊斯蘭教國家也紛紛效仿引入了西方法律制度。
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最終導致奧斯曼帝國解體,分裂成眾多伊斯蘭教國家。不過,大多數分裂出來的國家在法律改革中仍繼續(xù)引進西方的法律,其中土耳其最具有代表性。1924年土耳其廢除了長達近1200年的哈里發(fā)制度,1926年土耳其政府仿照《瑞士民法典》制定了《土耳其民法典》,1929年參照法國法律制定了《海商法典》。[3]220-221其后,非洲和阿拉伯半島的很多伊斯蘭教國家也開始了大規(guī)模地移植西方國家法律制度的進程。
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后,雖然伊斯蘭國家逐漸擺脫了西方的殖民主義統(tǒng)治,但在法律制度上仍有很多國家繼續(xù)學習西方的法律模式,直至上個世紀60年代末“伊斯蘭復興運動的興起”。
自20世紀60年代以來,一些伊斯蘭國家斷然宣布廢除此前從西方引進的法律制度,重新恢復適用傳統(tǒng)的伊斯蘭教法,這一轉變被稱作“伊斯蘭復興運動”,在國際上引起了強烈的震動。在這場運動中,首當其沖的是利比亞,緊接著是巴基斯坦和伊朗等國。利比亞于1971年正式宣布恢復伊斯蘭教法,隨后頒布了一系列刑事和民事法律。巴基斯坦自與印度分離后,穆斯林就表現出比較強烈的回歸伊斯蘭教法的愿望。1977年巴政府提出了“實行伊斯蘭法治”的口號,以立法的形式正式將傳統(tǒng)的伊斯蘭教法予以頒布。自1979年“伊斯蘭革命”之后,伊朗便開始嘗試恢復伊斯蘭教法在國內的統(tǒng)治地位,其中當然也包括商事法律。例如,1983年伊朗就出臺了商法典,其中有關公司法部分明確要求公司的成立應該遵從伊斯蘭教法的相應規(guī)定。同時,最引人關注的是該法明確規(guī)定銀行業(yè)和金融業(yè)要嚴格遵從伊斯蘭教法有關“禁止利息”的規(guī)定。[6]應該說,“伊斯蘭復興運動”“挽救”了一度走向衰敗的伊斯蘭教法,恢復了其在伊斯蘭國家的統(tǒng)治地位,從而也改變了伊斯蘭國家一味照搬西方國家法律制度的格局。
從上述歷史可以看出,伊斯蘭教法與西方國家法律制度之間的沖突,本質上是持守還是變革乃至拋棄傳統(tǒng)伊斯蘭教法之間的較量。伊斯蘭國家經歷了從對西方國家法律盲目照搬到理性移植的過程,而伊斯蘭教法在這些國家的命運也是幾經變化。雖然,從起源上伊斯蘭教法就受到過西方國家法律的影響,但從其宗教法本質來看,伊斯蘭教法卻始終強調其獨特性和純潔性,這樣就促使其在與西方法律沖突的過程中表現出極強的防衛(wèi)意識,在遭遇變革之后也會因為伊斯蘭教徒強烈的宗教感情而要求回歸傳統(tǒng)。應該承認,在中世紀,伊斯蘭教法對維護國家統(tǒng)一和指導人們的社會生活發(fā)揮過重要作用,與同時期其他國家或民族的法律制度相比,它具有一定的優(yōu)越性。然而,在社會結構和關系已經發(fā)生巨大變化的今天,法律的世俗化和現代化必定要成為一種發(fā)展趨勢,這也許就是伊斯蘭教法復興熱在世紀之交陷于低潮的原因。[7]在全球經濟走向一體化的背景下,如何處理好傳統(tǒng)法與現代法、本土法與外來法、宗教法與世俗法之間的沖突是各伊斯蘭國家必須面對的問題。
盡管歷史的車輪從未碾斷過伊斯蘭教法與西方國家法律制度之間的聯系,但由于伊斯蘭教法具有宗教法的性質,其在商事領域的制度設計不免與現代商人法存在不同甚至沖突的地方。
由美國的次貸危機引發(fā)的金融危機,造成了全球金融市場的強烈震蕩,大多數國家的金融體系都被波及。與西方金融體系中金融與實體經濟嚴重脫節(jié)相比,伊斯蘭金融體系更強調資金運動與實體經濟活動之間的對應關系,從而使其在這場“金融風暴”中展現出極大的生命力。
伊斯蘭金融規(guī)則是將伊斯蘭教法適用于商業(yè)和金融活動的結果,伊斯蘭教法的特殊規(guī)定勢必導致其與現代商人法中的金融規(guī)則存在較大的差異。
1.伊斯蘭金融規(guī)則有關“利息”的特殊規(guī)定。伊斯蘭金融規(guī)則與現代商人法中的金融規(guī)則最大的差異便在于雙方對待利息的不同態(tài)度,與現代商人法不同,伊斯蘭金融規(guī)則的核心便是禁止收取和支付利息?!豆盘m經》第2章(275-279)更是清楚地表明準許買賣但禁止利息:“吃利息的人要象中了魔的人一樣,瘋瘋癲癲地站起來。這是因為他們說:買賣恰象利息。真主準許買賣,而禁止利息……”利息出自于阿語中的“里巴”(RIBA)一詞,其含義為“無論通過貸款還是出售得到的資本的任何不公平的增加。”更精確的說,其是指與本金的償還期和數額有關的任何正的、固定的、事先確定的利率都被認為是利息而被禁止。伊斯蘭教法對利息的禁止源自于《古蘭經》和圣訓所倡導的“社會公正、平等和財產權益”等基本經濟原則,伊斯蘭教認為利息會導致社會財富分配不均,拉大貧富差距,利息可以使一些人通過放貸取利從而成為社會的“寄生蟲”。因此,可以說利息是一種赤裸裸的剝削,不僅是對窮人的剝削也是對整個社會的“剝削”。不過,伊斯蘭教雖然禁止利息但是并不反對賺取利潤。因為,事后確定的利潤象征著進取精神的成功,而且還帶來額外的福利,而事先確定的利息則是一種成本,它是不考慮企業(yè)經營后果而自然增長的,一旦企業(yè)虧損就不可能產生任何福利。社會公正要求借款人和放款人以公平的形式分享回報并分擔損失,還要求經濟中福利的積累和分配過程都是公平的,并且代表著真實的生產力。[8]
一般來說,伊斯蘭教法所禁止的利息可以分為兩類,一類是在貨幣交易過程中使用的利息,這是現代伊斯蘭金融規(guī)則主要禁止的利息之一;另一類是易貨交易過程中有可能使用的利息,但由于易貨交易的貿易方式幾乎已經不復存在,在這個過程中使用的利息也已經基本消失。而根據現今的伊斯蘭金融規(guī)則,被禁止的利息一般具有以下4個特征:(1)它必須是由債務人一方積極主動提出的而且承諾了固定資金的返還;(2)它必須與貨幣的使用時間和貨幣量相聯系;(3)利息不受債務人盈虧的影響;(4)由國家確定、批準、認可。伊斯蘭復興運動后,伊斯蘭教國家紛紛頒布了專門的法律對利息問題作出了明確規(guī)定,伊朗1983年《禁止利息法》規(guī)定,貸款人不得在不承擔風險的條件下收取利息,1983年的蘇丹《民事訴訟法》第10條規(guī)定:“法院在任何情況下都不應作出有關支付利息的判決”,巴基斯坦則于1984年通過的《金融法》和《銀行法》中規(guī)定,自1985年7月起,銀行存款不得支付利息,貸款也不得收取利息。這也引起了伊斯蘭世界和國際金融界的極大震撼。
2.貨幣成為“潛在”的資本。伊斯蘭金融規(guī)則與現代商人法中的金融規(guī)則得另一重大分歧則在于兩者對待貨幣的不同態(tài)度。首先,在貨幣是否可以被視為商品這一問題上兩者便開始“分道揚鑣”?,F代商人法中的金融規(guī)則明確表明“貨幣是可以用于交易的商品”,這也是現代商人法贊成在金融交易過程中適用利息的原因之一。相反,伊斯蘭金融規(guī)則則認為將貨幣視為商品是違反伊斯蘭教法規(guī)定的。貨幣本身只能夠作為商品交換的中介和存儲的工具而不可能是僅憑其自身便可以賺取更多的貨幣的一項財產。因為,穆斯林認為,實際的資本只有和其它要素例如土地、人力和生產性資源結合在一起,才能在生產中發(fā)揮作用,形成生產力。僅僅有貨幣,還不能形成生產力,貨幣只是一種“潛在”的資本,只有用到實際經濟活動中去,才能和其他要素結合,成為一種實際產生生產力的實際資本;[9]其次,對于貨幣是否具有時間價值這一問題,二者也有不同的看法和規(guī)定。現代商人法不僅承認貨幣具有時間價值,而且認為債權人可以從債務人處取得實在的時間價值的補償,這往往表現為利息。而伊斯蘭金融規(guī)則在金錢的時間價值上的立場則簡單明了:“貨幣只是交貨的中介,時間的經過有益于相關經濟活動的完成,貨幣的持有者有權從經濟活動的成果中取得一定的利益返還,但是資金的借貸應該是慈善性質的,資金的持有者不應該僅僅憑此便預期一定的利益返還。”[10]因此,可以說伊斯蘭金融規(guī)則是承認貨幣的時間價值的,但是它反對并禁止在資金借貸關系中債權人以貨幣的此種價值為依據要求債務人對其進行固定的利益返還。
3.風險的分擔。依據現代商人法,在金融交易過程中資金的供應者扮演著“放款人”的角色,而金融企業(yè)家則扮演著“借款人”的角色,雙方之間是借貸關系,而利息便是連接二者的“橋梁”。然而,由于伊斯蘭教法對利息的嚴格禁止,在伊斯蘭金融體系下,資金的提供者與金融企業(yè)家之間則是一種合伙或是合作的關系。伊斯蘭金融規(guī)則主張借款方和貸款方之間要適用“穆達拉巴制”,即盈虧分擔制。在這種制度下,資金的供應者由放款人變成了與金融企業(yè)休戚相關的投資者,其不僅可與金融企業(yè)共享利潤,同時還要與后者共同承擔企業(yè)的風險損失。例如,在銀行業(yè)務中儲戶將資金存入銀行時會與銀行達成盈虧共擔的協議,銀行經營的利潤由兩者共享,而虧損也由兩家共擔。
1.原則上鼓勵對外貿易。伊斯蘭教非常注重商業(yè),在穆斯林的歷史上,教與商共同發(fā)展。伊斯蘭教鼓勵商業(yè),而穆斯林的商業(yè)活動反過來又促進了教的傳播。教所追求的“義”和商所追求的“利”有機結合,互相促進,各得其所。伊斯蘭教認為,商業(yè)是各種產業(yè)之間的橋梁,它促進流通,豐富商品,活躍市場,引導消費,刺激生產,功不可沒。因此,伊斯蘭教充分肯定商業(yè)的價值,認為商業(yè)是真主最喜愛的產業(yè)之一,古蘭經62章第10節(jié)把遠行經商行為稱之為“……尋求真主的恩惠……”還把遠行經商與主道相提并論。而伊斯蘭教的發(fā)源地麥加也早在7世紀便已經成為當地的貿易中心,《古蘭經》記載了當時麥加興旺的貿易活動。
2.對貿易的限制。伊斯蘭教法十分注重貿易活動中的倫理道德,《古蘭經》規(guī)定:“真主準許買賣,而禁止重利?!边@既是對貿易活動的肯定,也是對貿易活動的規(guī)制?!罢嬷鳒试S買賣”是說真主賦予人類從事商業(yè)活動的權利和自由?!岸怪乩眲t是說禁止以謀取暴利為經商的目的,實際上是要求人們經商獲利應適度。[11]因此,可以說伊斯蘭教法對貿易活動并不像現代商人法那樣放任其發(fā)展,而是對那些違背教法原則的貿易活動進行嚴格的限制,具體來說主要表現為以下幾個方面:
(1)不得經營未成型商品。比如說不得看著懷孕的母牛出售未出世之牛仔;果樹上雖然可望豐收,但不得在果實未成熟之前出售,羊身上毛已豐厚,未剪下來之前,不得進行交易。這些屬于沒有成形的商品,成敗風險未定,無法交貨,因此不可定價出售成交。原因是未成熟或未制成的物尚不能確定其質量和數量,沒有構成正式的商品,收款成交在法律上不成立,這個定論獲得了伊斯蘭四大法學家的一致承認。
(2)不得經營尚未獲得的商品。比如散失的家畜、未捕獲的野物、仍在海中的魚類,不得經營出售。因此在伊斯蘭世界中,期貨交易也就理所當然是遭到禁止的。其他常見的金融衍生品包括現匯對沖交易,信用卡業(yè)務等也不被許可。
(3)不得經營違禁商品。穆罕默德說:“真主和他的使者不許可你們銷售酒﹑自死的動物﹑豬和神像?!惫善苯灰状砹苏鎸嵸Y產,幾乎所有的伊斯蘭國家都允許穆斯林進行股票交易。但是,在股票的選擇上還是有著嚴格的規(guī)定。一些總收入中有5%或更多是來自于“罪惡”的交易的行為的公司是被嚴格排除在外的。這些“罪惡”交易包括經營伊斯蘭教法所規(guī)定的不潔商品或其它違禁商品。在這一背景下,一些伊斯蘭學者于1999年在華爾街創(chuàng)立了“道瓊斯伊斯蘭指數”,以幫助穆斯林鑒別可以購買和投資的公司股票。在這一指數體系中,那些生產烈性酒的公司,提供豬肉的餐廳,收取利息的銀行以及制作有害身心的娛樂節(jié)目的公司發(fā)行的股票都被禁止投資。
(4)禁止將公共福利當作商品經營。穆罕默德提到過許多公共福利的物質禁止當作商品出售,例如大?;蚪械乃⒆匀坏娜?、公共草原上生長的草、引火的火種。水的經營可以私有化,收取勞動報酬,但見到因缺水可能造成生命危險的情況,經營者有責任免費向需求者提供。
(5)不接受三角債戶經營。穆罕默德說:“經營中不可轉移債戶。”比如雙方交易時,一方不直接付款,而以其債權來償付,或者進行更加復雜的債務轉移關系,這種情況下穆斯林經營者應當避免交易。
(6)反對自由競爭和壟斷。伊斯蘭教法反對自由競爭,因為伊斯蘭教更強調人與人之間的和諧,競爭是自私自利和個人主義的表現是對其他穆斯林幸福的漠視,更會導致對絕大多數人的剝削。但是,伊斯蘭教法并非全然否定自由競爭的作用,符合教法的競爭是積極有益的,其不僅能夠使供求關系達到平衡,而且有利于防止壟斷的發(fā)生,因為壟斷行為會擾亂市場損害消費者乃至社會的利益,為教法所不容。
(7)禁止商貿活動中的投機行為。正如在上文已經論述過的,在交易過程中伊斯蘭教法最禁忌的莫過于“利息”和“商品或是交易的不確定性”,后者很有可能使交易活動趨向于“賭博”,這是為真主所最不喜愛的。因此,賽馬、抽獎、買空賣空等都為伊斯蘭教法所禁止,這些行為具有明顯的賭博性質,憑借“不確定性”將財富集中于少數人有損他人和社會利益,甚至被認為是一種變相的剝削。
1.現代保險制度與伊斯蘭教法的沖突。穆斯林認為未來發(fā)生的一切事情都是真主的意愿,企圖給未發(fā)生的事件進行保險就是侵犯真主的權利,是對真主的褻瀆。長期以來絕大多數伊斯蘭國家和伊斯蘭教法學者都把現代商人法中的保險制度視為一塊“禁地”,原因在于這樣的保險制度具備兩個被伊斯蘭教法認為是罪的特性,即利息和不確定性,這兩種特性使現代商人法中的保險制度具有“賭博”的性質,而賭博、販酒等一系列行為是受到伊斯蘭教法嚴格禁止的。
依據伊斯蘭教法,一項商事交易或是合同如果表現出極大的不確定性,或其風險與收益嚴重失衡,或其中一方的收益事先已經確定或被熟知而另一方的利益卻是處于極不確定的狀態(tài),則其不應該得到承認與執(zhí)行,因為這樣的交易處于極不穩(wěn)定的狀態(tài),一方當事人有可能受到“剝削”或是利益上的損害,這也是與伊斯蘭教法反對剝削提倡公平交易的宗旨相沖突的。而現代保險制度卻正是符合了這一點,在一項保險合同中投保人交付給保險公司的保費是事先約定好的,然而保險受益人能否從保險公司獲得補償以及補償的數額卻是不確定的;其次,根據伊斯蘭教法的理解現代保險制度涉嫌對利息的間接投資,這主要是源于現代保險公司的經營模式,以及他們所擁有的資產?,F代保險公司常常利用客戶存款的長期利息進行保險,并利用保險金進行投資從而不可避免的參與到有息業(yè)務,而這一切都是與伊斯蘭教法相抵觸的。
2.伊斯蘭教法保險制度的特殊性。伊斯蘭教法反對現代商人法中的保險制度并不是說其反對一切的保險制度,如果各種保險公司,準備采用另外的一些與伊斯蘭教的交易形式不相抵觸的手段給人們保險,伊斯蘭教法對這種保險公司則是表示歡迎的。而且,在伊斯蘭世界也形成了符合伊斯蘭教法的保險制度。
為遵從伊斯蘭教法有關避免“利息”和“交易的不確定性”的規(guī)定,伊斯蘭保險業(yè)采取了與投保人共負盈虧的經營模式。伊斯蘭教法學者認為在這種模式下被保險的人員在保險公司那里,是被作為公司的合作者而非客戶來看待的。具體說,投保者交給保險公司的保險費被稱為保險基金,保險基金又分為互助基金和投資基金,互助基金所占保險基金的份額根據投保人的年齡和投保期限從2.5%到10%不等,其余資金則注入到投資基金。保險費的支出則由互助基金提供,來自投資基金的盈利則根據事先規(guī)定的比例在投保人和保險公司之間進行分配,6∶4、7∶3、8∶2不等。當投保人死亡時,其繼承人仍可以獲得相應比例的投資收益。[12]但是,投保人并不參與保險公司的日常經營業(yè)務,保險公司的投資收益在去除賠償金、準備金和相應日常成本后,在所有的投保人或未獲得賠償金的投保人之間進行分配,分配比例取決于各公司的業(yè)務規(guī)定。一般來說,伊斯蘭保險公司所提供的保險產品可以分為三類:伊斯蘭一般保險,即為公司和個人的自然性風險提供保護或保險項目,包括機動車保險、火險、工傷險、海事險財產險等;伊斯蘭生活險,是為健康、教育、婚姻、退休等提供的保險項目,是由個人或團體參與的長期性保險項目,保險期限從10年到40年不等;再保險,即為保險公司提供的保險項目,這一保險產品與世俗保險制度中的再保險業(yè)務基本相同。[12]
由此看來,現代伊斯蘭保險制度與現代商人法中的保險制度的差別就在于投保人與保險公司之間的關系以及保險公司的經營模式,伊斯蘭保險業(yè)務中投保人與保險公司之間的關系更趨向于“合作”關系而非僅僅的交易關系或是提供服務的關系;伊斯蘭保險業(yè)務中的投保人不僅要與保險公司共負盈虧,而且還具有獲取利潤的權利。
在其產生和發(fā)展過程中,伊斯蘭教法便一直受到西方國家法律制度的影響,在一段歷史時期內二者甚至展現出相互融合的態(tài)勢,這一點在民商法領域表現得尤為突出。同時,由于伊斯蘭教法是典型的宗教性質的法律,這使得其與現代商人法在諸多領域存在一定程度的沖突。對于如何調和這種沖突,大多數伊斯蘭國家似乎選擇了一條中間道路:既不完全推崇借鑒現代商人法,也不違背伊斯蘭教教旨教義,而是在追求現世物質利益和維護宗教信仰之間尋求平衡。而對于伊斯蘭教法與現代商人法之間不可調和的沖突,伊斯蘭國家則是努力發(fā)展出一套與現代商人法規(guī)則體系完全不同的制度體系,當國際社會逐漸認可這些制度并且也參與其中時,原本的沖突也就不復存在了,這恰好又進一步促進了兩者的融合。
[1]伯爾曼.法律與宗教[M].梁冶平,譯.北京:中國政法大學出版社,2003:114-115.
[2]吳云貴.伊斯蘭教法概略[M].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93:7.
[3]高鴻鈞.伊斯蘭法:傳統(tǒng)與現代化[M].北京:清華大學出版社,2004.
[4]馬旭東.論伊斯蘭民商法與市場經濟規(guī)則的交點[J].青海民族學院學報,2002(1):71-75.
[5]Patricia Crone.Roman,Provincial,and Islamic Law:The Origins of the Islamic Patronate[M].Cambridg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1987:4 -5.
[6]Noel J.Coulson.Conflicts and Tensions in Islamic Jurisprudence[M].Chicago:UniversityofChicagoPress,1969:38.
[7]洪永紅,賀 鑒.伊斯蘭法與中東伊斯蘭國家法律現代化[J].阿拉伯世界研究,2002(1):40-43.
[8]易 誠.伊斯蘭金融產品與傳統(tǒng)金融金融產品的比較[J].華北金融,2006(5):66 -68.
[9]朱鐘棣.伊斯蘭金融體系初探[J].國際經貿探索,1998(1):40-42.
[10]Zamir Iqbal& Abbas Mirakhor.An Introduction to Islamic Finance:Theory and Practice[M]Singapore:John Wiley&Sons(Asia)Pte Ltd,2007:61-62.
[11]王廣大.試析伊斯蘭經濟思想[J].阿拉伯世界,2003(3):32-35.
[12]李艷枝.伊斯蘭保險業(yè)探析[J].遼寧教育行政學院學報,2006(1):29-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