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李勝利
魯迅在自己的日記里愛用“洗腳”一詞,“今晚洗腳”,“又洗腳”。學(xué)醫(yī)出身的魯迅或許真的很講究衛(wèi)生,但似乎沒有在日記里記錄洗腳的必要,那么這個詞則另有別意了。實際上魯迅筆下的“洗腳”是一個相當(dāng)委婉及曖昧的詞。同一件事,在許廣平筆下,則用了另一個感受完全不同的詞:“每每溫存過后……”當(dāng)時正讀高中的我,對著這個“溫存”發(fā)了半天愣,我實在搞不清“溫存”的含義?!皽卮妗蓖瑯邮且粋€詞意不清,相當(dāng)“曖昧”的詞,但“曖昧”得是那樣有味道。
當(dāng)然,決不是說魯迅就沒味道,其實那只是典型的男人的表達(dá)的曖昧而已。而且這種曖昧之感的實質(zhì),不僅僅只有魯迅能感覺到。有一則笑話可以證明。某男討厭使用安全套:用那玩意兒,就如同穿著襪子洗腳,洗則洗矣,實在不過癮啊!可見“洗腳”的曖昧,并不只是魯迅的專利。關(guān)于“洗腳”的曖昧,我們還可以舉出一部知名度很高的電影互鑒,《大紅燈籠高高掛》里那些受寵女人享受專門的洗腳待遇,令人同樣感受到傳遞的那種曖昧。
還是用同一件事說到底吧。魯迅用“洗腳”表達(dá)的曖昧,在中國傳統(tǒng)文化里俯拾皆是。有一種“曖昧”很典型,叫做“行周公之禮”,或叫“敦倫”。其實這種“曖昧”在坊間有更充滿活力的表達(dá):一日夫妻百日恩,百日夫妻比海深。而“周公之禮”,“敦倫”的表達(dá),曖昧成分則大大減少,同時人的靈性也大大降低。因為,其中的人不過成了一種工具,在既定程序中的一個沒面目的人影而已,不過是“周公之禮”儀式的完成者而已。這種情形好比夫婦兩人進(jìn)入被窩,彬彬有禮,相敬如賓。一個說,身為圣朝之人,該行圣朝之禮,今晚咱們“敦倫”一下。另一個說,好,咱這就開始,發(fā)乎情,止乎禮,您請!還舉一個笑話。倆閨中密友交流心得。一個說,我們那個,死討厭,既不讓人笑,又不讓人叫,他一個人在那里使勁,就像一個農(nóng)民犁地。另一個說,那我們那個就是藝術(shù)家啰,弄得人羞羞的,癢癢的,還讓人野野的。聽聽,“曖昧”是有品位之分的。
另有一個傷人的例子。有個小男生吧,給一個小女生凄凄惶惶地傳了一個小紙條,內(nèi)容不外乎是我感覺你很好,愿意共同進(jìn)步之類。小女生大概是正統(tǒng)教育太多,把紙條直接交給了老師。老師呢?有更精彩的表現(xiàn)。馬上在整班學(xué)生面前繪聲繪色朗讀小男生的大作,并宣布小男生小女生早戀,馬上停課請雙方家長。最后的結(jié)局不言自明,男女生皆大禍臨頭。如果能夠恰當(dāng)處置合理引導(dǎo),它其實完全可能成為一種“曖昧”青春的美好回憶。
曖昧就是一時說不清,道不明,或者就是故意不說清,不道明,需要有心人來梳理,來品味,來把玩。曖昧更是有無數(shù)可能的巨大空間,需要想象與感受,并從中認(rèn)知生命本真的意義。
在現(xiàn)代藝術(shù)創(chuàng)造中,最經(jīng)典的曖昧有梁朝偉和張曼玉主演的電影《花樣年華》,曖昧至極。什么都沒有,什么都有;什么都沒說,什么都說了;什么都沒做,什么都做了。讓人知道世上的曖昧并不總是壞事,有時,它能讓人改頭換面,二世為人,洞中一日,世上千年。
有一首詩,非常著名,那就是——最是那一低頭的溫柔,像一朵水蓮花般不勝風(fēng)涼的嬌羞……
曖昧到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