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世洪 李菊莉
(西南大學(xué),重慶 400715)
格賴斯的合作原則與維特根斯坦的自然理解*
——從錢冠連和陳嘉映談起
杜世洪 李菊莉
(西南大學(xué),重慶 400715)
圍繞格賴斯合作原則,錢冠連和馮光武所持的不同觀點頗有啟示作用。這啟示就是老問題需要新理解,即有必要重新審視格賴斯合作原則。格賴斯合作原則并不具有強制性。作為描述性原則,格賴斯合作原則自然有其解釋力不足的問題。格賴斯合作原則在維特根斯坦自然理解觀審角下暴露的問題,可以通過陳嘉映理解的合作原則來解決。會話含義的衡量固然與話語形式及語境相關(guān),但是會話之所以有意義,是因為話語雙方在理解上合作,而理解的合作卻以共曉性為基礎(chǔ)。
格賴斯合作原則;理解的合作原則;自然理解;共曉性
格賴斯合作原則雖然是一個老問題,但這個老問題卻需要新理解。要理解格賴斯的合作原則,自然要考察“合作是不是原則”。對此,錢冠連和馮光武二人各自表達了不同的觀點,他們觀點的差異頗具啟示意義。錢冠連關(guān)于“合作不必是原則”的論點反映合作原則的“缺陷說”(錢冠連2002:152)。在缺陷說看來,合作原則存在“不足”,出現(xiàn)“危機”而需要“拯救”。馮光武強調(diào)“合作必須是原則”折射的是合作原則的概念問題,可以稱為“概念論”(馮光武2005)?!叭毕菡f”和“概念論”代表的是對格賴斯合作原則的不同理解,這種不同理解的焦點在于理解“原則”的差異。針對這個問題,我們從維特根斯坦自然理解觀的角度出發(fā),利用陳嘉映提出的“理解的合作原則”來思考“格賴斯合作原則”與“維特根斯坦自然理解”的關(guān)系。
理解的合作原則雖然與格賴斯合作原則不盡相同,但是從話語互動的研究維度看,二者卻具有相同的研究旨趣:都試圖為會話意義的衡量建立客觀尺度。然而,格賴斯的客觀尺度卻遇到來自話語主觀理解的挑戰(zhàn)。這正是格賴斯合作原則引起國內(nèi)外學(xué)者爭論的問題所在(Sperber & Wilson 1986;Travis 1991,1997;錢冠連 2002;馮光武 2005)。對于這一問題,我們認為應(yīng)該深入思考“原則”與“理解”,然后才能揭示格賴斯合作原則所存問題的實質(zhì)。
首先,我們要考察“原則”一詞,為如何看待格賴斯的合作原則做準(zhǔn)備。
維特根斯坦在《藍皮書與褐皮書》開篇就說,追問一個“詞的意義是什么”,就要追問“解釋意義的方式是什么”。他說,這好比要理解“什么是長度”就要弄清我們“怎樣度量長度”(Wittgenstein 1998:1)。同理,要明白原則是什么,就要弄清我們怎樣看待原則。
我們就“原則”具有不同的認識角度。從執(zhí)行主體來看,原則可分為“強制性原則”和“非強制性原則”。強制性原則是硬性規(guī)定。作為硬性規(guī)定的強制性原則,不允許破壞,不允許違背。強制性原則往往是剛性的,不容改變,而如果一個原則可以任意改變,那么這個原則就是非強制性原則。非強制性原則是柔性的、商討性的、任意約定的。比如,象棋開步的紅先黑后、圍棋的黑先白后,這是一種約定。任意約定的“非強制性原則”可以分為無道理的約定和有道理的約定。圍棋開棋的黑先白后,這種約定沒什么道理可言,但圍棋的打劫卻有點道理。無道理的約定容易更改,而有道理的約定不宜更改。有道理的約定接近于強制性原則,而無道理的約定不具有任何強制性。
從建立依據(jù)來看,原則可分為“描述性原則”和“規(guī)定性原則”。描述性原則往往不是行為當(dāng)事人輕易意識到的原則,而是觀察者發(fā)現(xiàn)、歸納、建立的原則。描述性原則是一種尺度,是一種檢驗手段。描述性原則就好比化學(xué)實驗用的PH石蕊試紙,它可以用來檢驗溶液的酸堿度,但溶液的酸堿度并不按PH試紙的要求來改變。這就是說,即便沒有PH試紙,溶液仍然有它自己具體的酸堿度。描述性原則以客觀事實為建立依據(jù),而在沒有事實作為根據(jù)時建立的原則就是規(guī)定性原則。規(guī)定性原則可能是強制性的,也可能是非強制性的。
從原則所反映的事理來看,可以分為“事實性原則”和“概念性原則”。世界既有事實也有道理。純粹描述事實的原則是事實性原則;而揭示事實背后的道理,揭示人類活動有意義和無意義的極限時所遵循的原則,就是概念性原則。如燙傷了手是一個事實,而引起燙傷這一事實的發(fā)生可能是另一個事實,如打翻了一杯滾燙的水,但燙傷這一事實的道理卻不是打翻了開水這個事實所決定的。事實性原則關(guān)注的中心是事實,而概念性原則則是對道理的推導(dǎo)和確立。
所以,提到原則,人們大致會有以上不同的各種心理設(shè)定。圍繞格賴斯合作原則出現(xiàn)的理解上的差異,正是出于對原則的不同認定。錢冠連關(guān)于“合作不必是原則”的觀點,其根本道理在于把格賴斯合作原則當(dāng)成強制性原則。馮光武稱“合作必須是原則”,這一觀點的立足點在于把格賴斯合作原則當(dāng)成概念性原則。錢、馮二人都在同一個術(shù)語“格賴斯合作原則”下展開論說,但他們的觀點瞄準(zhǔn)的不是同一個層面上的東西。對此,不能簡單地用對錯來加以評價。錢冠連討論格賴斯合作原則時,關(guān)心語言現(xiàn)象,指出格賴斯合作原則在運用上的缺陷。這種“缺陷說”以具體話語現(xiàn)象為例來反觀格賴斯合作原則的解釋力,雖然找到了問題的突破口,但沒有追究問題的成因。馮光武從概念考察出發(fā),把格賴斯合作原則當(dāng)成哲學(xué)問題加以思考,指出,“合作原則試圖揭示言語交際和其他人類行為一樣是理性的,合作性是理性的一種體現(xiàn)”(馮光武 2005,2006)。這樣的斷言屬于概括性的觀點,但仍需掉轉(zhuǎn)方向從縱深處思考格賴斯合作原則。不同于錢、馮二人,我們的觀點是,格賴斯合作原則屬于描述性原則,旨在描述會話含義產(chǎn)生的各種情況。
至于合作“必須是”或者“不必是”原則,這樣的提法多少帶有矛盾的意味。我們覺得,原則總是與遵守和違背相關(guān)。如果斷言某原則“必須是”原則,那就意味著這個原則至少在某個層面、某個范圍必須遵守。然而,遵守又是以違背為存在條件,沒有違背就沒有遵守,有“遵守”自然就有“違背”。說“遵守”與“違背”,這是從行為主體角度而言的。從客觀分析角度看,特別是從分析者視角著眼,“遵守”與“違背”原則對應(yīng)的是“符合”與“不符合”原則。于是,格賴斯合作原則在“遵守”與“違背”中遭到的質(zhì)疑實質(zhì)上成了分析者在討論“符合”與“不符合”合作原則的具體案例,而不必是對格賴斯原則本身進行是破還是立的討論。
由此考察,格賴斯合作原則真正存在的問題并不是合作原則是不是原則,而是作為一種理論所必然遇到的解釋力問題。只要一個理論不具備普適性,即只要承認格賴斯合作原則并不具有普遍的、放之四海而皆準(zhǔn)的解釋力,該理論或原則存在不足或問題就顯而易見了。
格賴斯從語句意義的表達方式出發(fā)區(qū)分自然意義和非自然意義。自然意義是事實性的,指語詞或語句所攜帶的意義具有自然屬性,與某種自然符號直接相關(guān),如“烏云密布意味著傾盆大雨”等。非自然意義是非事實性的,是指交流中的意圖,如語句“他的手勢意味著他吃撐了”,這話的意義并非以事實為基礎(chǔ)(Grice 2002:291)。非自然意義是格賴斯關(guān)注的重點,他的會話含義理論旨在說明為什么在“說話者意義”(相當(dāng)于非自然意義)與“句子表面意義”之間會出現(xiàn)不一致。(Levinson 2001:16)
格賴斯的非自然意義理論就是他的會話含義理論,就是說發(fā)話者所說的與發(fā)話者所意圖的并不一致,說出的字面意義往往攜帶含義。比如,我對一個不愿他久留的不速之客說:“左邊是出口?!边@話的意圖是“你可以走了?!?/p>
不難看出,格賴斯對會話含義的考察應(yīng)該以理解為基礎(chǔ),以行為參照系和“共曉性”(common intelligibility)為檢驗尺度(Rhees 1998/2001)?!白筮吺浅隹凇焙汀澳憧梢宰吡恕钡年P(guān)系在理解中確定;沒有理解,兩者就不會有聯(lián)系。試想,你對一個瘋子說“左邊是出口”,那瘋子能明白你在逐客嗎?所以,說話者可以設(shè)置含義,可以用不同話語表達式來傳遞自己的意圖,但是含義傳遞依賴的不是話語本身而是受話者與發(fā)話者之間的共曉性。格賴斯不是從行為參照系和共曉性角度鑒別含義的種類,而是從話語組織方式分析含義何以產(chǎn)生。
格賴斯提出會話的合作原則,旨在分析含義產(chǎn)生的種種可能。在格賴斯看來,一次成功的交談是參加交談的人共同努力的結(jié)果。要促使交談成功,參加的人必須是有一個共同交際目的,他們通過交談要達到某一目標(biāo),或者至少有一個被雙方或多方都接受的大方向(何兆熊 1989:146,Grice 2002:26)。格賴斯假定發(fā)話者與受話者之間存在一種默契,一種雙方都應(yīng)遵守的原則,他把這原則稱為合作原則。
格賴斯合作原則大致規(guī)定話語雙方講真話,不要說假話;說恰如其分的話,不要添油加醋;要直截了當(dāng),以事論事,而不要說毫不相干的話;要簡潔明了,有條不紊,而不要轉(zhuǎn)彎抹角、語無輪次。在理想情況下,假定每個人說話都這樣遵守合作原則,那么會話就沒有特別含義,交流就容易成功。相反,對格賴斯合作原則任何一條準(zhǔn)則或者幾條準(zhǔn)則一起違背,交談就明顯伴有含義產(chǎn)生。雖然,在格賴斯看來,遵守與違背合作原則及其準(zhǔn)則都可能產(chǎn)生 不同含義,但格賴斯特別關(guān)心把what our words say or imply同what we in uttering them[our words] imply區(qū)別開來,而且格賴斯認為奧斯汀完全忽視了這一區(qū)分,而維特根斯坦似乎否認有這樣的區(qū)分(Grice 1986:59)。
實際上,格賴斯合作原則并非是一個強制性原則。格賴斯提出合作原則的首要目的不是規(guī)定人們會話應(yīng)該遵守那4條準(zhǔn)則,而是假定人們要遵守,在遵守與不遵守的情況下來考察會話含義的生成與理解。應(yīng)該說,嚴格遵守合作原則而進行的對話有如在理想語言中進行交流,或者有如數(shù)學(xué)語言那么精確無誤。在實際話語互動中,雖然有傾向于遵守合作原則的情況,但都不是嚴格意義上的遵守原則。程式性對話中含義較少,容易讓人明白。如顧客與店主進行買賣交易的對話,多在合作原則下進行,但我們?nèi)匀徊荒苷f顧客與店主都在精確遵守合作原則。格賴斯提出合作原則時,有一個基本出發(fā)點:雙方交談有一個共同目標(biāo)或有一個共同談話方向,雙方都愿意有成功的交談。這是一個貌似有理但實為奢求的主觀想法。什么叫共同目標(biāo),什么叫同一方向,是雙方都朝百米賽跑的終點奔跑那樣的共同目標(biāo)或方向嗎,還是雙方迎面跑向中間某個共同目標(biāo)嗎?如果是后者,那么雙方如何知道匯合點剛好就在他們所謂的共同目標(biāo)點上呢?注意,這些問題正是格賴斯合作原則解釋力問題的實質(zhì)所在。
格賴斯從話語組織方式來計算含義的種類,同時也為含義的產(chǎn)生機制提供解釋。在格賴斯看來,在特殊的語境中,公然違背合作原則某項準(zhǔn)則產(chǎn)生的含義屬于特殊會話含義,而在遵守合作原則各項準(zhǔn)則的情況下產(chǎn)生的含義,特別是在一般語境中從用詞本身推導(dǎo)出的含義則可能屬于一般會話含義。這樣一來,違背與不違背合作原則的準(zhǔn)則,語句都有不同含義產(chǎn)生的可能。同樣,放在不同語境看,所謂違背合作原則的對話其實也是出于真正合作,而有時的合作卻成了真正違背。沿著這一思路,人們可以找出許多話語實例來驗證格賴斯合作原則的解釋力。
萊坎說,格賴斯的會話含義理論得到普遍認同,但也出現(xiàn)一些批評(Lycan 2008:86-97)。這些批評中,頗具代表性的有斯波博和威爾森(Sperber & Wilson 1986)、萊文森(Levinson 2000)以及戴維斯(Davis 1998)。戴維斯對格賴斯的批評幾乎與斯波博和威爾森同出一轍。戴維斯認為,格賴斯的含義推導(dǎo)可以分為兩個階段:開始的否定階段和緊跟其后的肯定階段。在話語開始的肯定階段中,受話者探測到發(fā)話者意義與字面意思背離,但緊接著受話者得出結(jié)論而肯定發(fā)話者的真實意義。根據(jù)格賴斯的關(guān)聯(lián)準(zhǔn)則,會話含義的推導(dǎo)應(yīng)該始于“說話者不可能是那個意思,因為那話明顯不對。”我們知道肯定有某種意義出現(xiàn),就有運算什么意義將出現(xiàn)的肯定成份。戴維斯認為,格賴斯正是對肯定成份缺乏解釋。換句話說,對于發(fā)話者明顯違背合作原則的話語,受話者要加以快速運算,要推導(dǎo)出他的含義。受話者如果明顯感覺到有含義,那么受話者就要計算出正面、肯定的意義來。格賴斯未能指明受話者依據(jù)什么肯定成份來推知含義,他的合作原則只是旨在說明什么樣的否定成份會導(dǎo)致含義產(chǎn)生。
在我們看來,戴維斯批判格賴斯時所關(guān)注的實質(zhì)就是發(fā)話者的語句如何與受話者對聽到語句的理解問題。于是,語言符號本身的是否恰當(dāng)和它們同說話者的意圖之間的關(guān)聯(lián)性都可能制約主觀理解。為此,須要指出,評價格賴斯合作原則及會話含義,應(yīng)該從理解角度切入,從維特根斯坦的自然理解論切入。
自然理解論的核心觀點是,“理解是一個自然的、直接的、無中介的過程。當(dāng)然,有時需要解釋,需要中介,但最終要來到直接理解”(陳嘉映 2003:209)。話語互動中,受話者聽到一句話,通常直接就理解了。在所聽到的話語與理解之間,不需要什么中介。自然理解論的重要意義就在于維特根斯坦倒轉(zhuǎn)各種意義理論關(guān)于理解的思考方向。指稱論、觀念論以及圖象論等意義理論希望在語句與理解之間搭建橋梁,跨越從語句到理解的鴻溝(陳嘉映 2003:208)。
在《哲學(xué)語法》中,維特根斯坦集中討論語言的理解問題,所表達的觀點與后期著作《哲學(xué)研究》的相應(yīng)觀點一致。他認為,“科學(xué)和數(shù)學(xué)使用命題,卻沒有談到對這些命題的理解”,而對命題的理解恰好是哲學(xué)應(yīng)該關(guān)心的重要問題。對于“理解”一詞,維特根斯坦看到了它的雙重意義:“在下棋這個例子里,我們可以再一次地看到‘理解’一個詞的雙重意義。當(dāng)一個會下棋的人看下棋時,他下棋的經(jīng)驗總是不同于某個不會下棋但正在看下棋的人。(他的經(jīng)驗也不同于一個根本不知道下棋的人的經(jīng)驗。)我們同樣可以說,正是這種關(guān)于下棋的規(guī)則的知識使兩個看下棋的產(chǎn)生了差別,而且同樣正是關(guān)于規(guī)則的知識使那個看下棋的會下棋的人有他所有的特殊經(jīng)驗。但是,這種經(jīng)驗并不是有關(guān)規(guī)則的知識??墒俏覀儤酚诎阉鼈兘凶鰞煞N“理解”(維特根斯坦 2003a:40)。在維特根斯坦看來,兩個觀棋者的差別在于他們有兩種不同的理解。如果理解就像下棋,那么真正的理解在于會下棋。這就是說,理解一個詞語就是知道如何使用這個詞?!皯?yīng)用始終是理解的一個標(biāo)準(zhǔn)?!?維特根斯坦 2001:89)維特根斯坦說,“請記住,一個人不理解一個詞,這事情是有一定的標(biāo)準(zhǔn)來判明的:這個詞對他什么都沒說,他不知道拿這個詞干什么。也有‘他以為理解了這個詞’的標(biāo)準(zhǔn):把某種含義和這個詞聯(lián)系在一起,但不是正確的含義?!?維特根斯坦 2001:144)這話可以用以下話例來說明。大毛、二毛兩小孩正津津有味地吃著零食,三毛眼饞地問:“你們在吃什么?”大毛冷冷地回答“甭管”。聽到這話,三毛跑去向媽媽告狀:“媽媽!哥哥在偷吃‘甭管’,我也要吃‘甭管’”。顯然,三毛在沒有學(xué)會“甭管”時而接受這個詞,于是沒有真正理解。他誤把“甭管”當(dāng)成一個指代某種零食的名稱而誤用。這說明理解發(fā)生在語言中,發(fā)生話語互動中。語言理解是話語互動的關(guān)鍵。根據(jù)維特根斯坦的語言理解論,弄清對語言意義的理解,就是弄清語言的實際使用。
維特根斯坦利用語言游戲來考察我們的語言理解情況,為話語分析提供新的意義分析單位。傳統(tǒng)分析中,語言的意義單位要么是詞、話語片斷,要么是句子等,這些都是出自語言學(xué)的考察手法。立足于語言使用和理解,維特根斯坦發(fā)現(xiàn),人類、世界和語言這3類因素緊密交織。即簡單的語言游戲就是這三類因素交織而構(gòu)成最基本的復(fù)合體,是我們考察語言意義理解的基本單位。維特根斯坦明確指出,“我還將把語言和活動——那些和語言編織成一片的活動——所組成的整體稱作‘語言游戲’”(維特根斯坦 2001:8)。語言游戲視域中的意義問題和理解問題具有活生生的特性,語詞離開具體的使用和理解,就失去生命。
語言意義的理解問題就是語言和語言使用者之間的一種關(guān)系,它離不開對語言的具體使用。語言學(xué)的傳統(tǒng)分類把語言的意義置于語義學(xué)內(nèi),而把對語言意義的理解歸在語用學(xué)領(lǐng)域。實質(zhì)上,離開具體的使用活動,“語言的意義問題”和“意義的理解問題”就不能緊密關(guān)聯(lián)起來。維特根斯坦打破語義學(xué)和語用學(xué)之間的分界,從而使語言意義的理解成為語言意義研究的合理內(nèi)核。語言意義的單位也就是意義理解的單位。
“以語言游戲作為理解語言意義的原初單位,為我們洞察使用者如何理解語言的意義提供了全新的視野?!?張學(xué)廣 2003:175)我們的理解從一開始就是以系統(tǒng)整體方式建立起來的。一個詞的意義和理解并不是單個地被確定的,而是系統(tǒng)整體地確定。行為和生活是理解語言現(xiàn)象之所以能夠發(fā)生的邏輯基礎(chǔ),是我們能夠理解和使用語言的原始保障,給我們對語言的使用和理解以確定性,使我們的理解活動成為原始現(xiàn)象。這里所謂的原始,是指先于語言的行為方式,“語言游戲建立在它的基礎(chǔ)上,它是一種思維方式的原型而非思考的結(jié)果”(維特根斯坦 2003b:241)。
話語互動的雙方如何就一個詞或句子達成相互理解呢?如果按照洛克的說法,受話者理解發(fā)話者所說的話語片斷或語句,其基礎(chǔ)就在于兩個人心中擁有同樣的觀念。這一觀點似乎頗有道理,但話語互動并不是單純地進行觀念對等的核對,就是說如果我指著餐桌上的鹽瓶說“鹽”,我并不是在指物命名,你也確實明白我需要給湯里加鹽而順手把鹽瓶遞給我。話語互動不是追求觀念的一致,而是在共曉性的基礎(chǔ)上相互理解。顯然,一個人對一個語詞有正確的理解或者兩個人能通過語言達到相互理解,來自語言的原始根基——行為參照系和話語共曉性。沒有行為作為參照,我們無法學(xué)會語言,無法理解聽到的話;沒有共曉性,我們無法就某一個語詞或語句形成相互理解,我們之間就沒有話語的可能。理解說出的一個詞或句子,就是理解一個特定的行為,而不是理解他人心中的觀念。
一個人能理解語言,因為他有與這種語言對應(yīng)的生活形式,而這種生活形式賦予語言共曉性。同一種生活形式讓同一種語言具有理解的可能。對理解的可能性的研究就是邏輯研究,而對詞的可理解性的研究,即對一個人如何能恰當(dāng)?shù)厥褂靡粋€詞做事的研究,就是概念研究。一個詞的可理解和可恰當(dāng)?shù)赜糜谧鍪?,歸結(jié)于它被安置在許多圈層的其他語詞中,即被安置在一種語言中,它來自一種語言。理解一種語言就是理解一種生活形式。
語言在生活形式中呈現(xiàn)什么特性呢?維特根斯坦說,想象一種語言就意味著想象一種生活形式。這里蘊含的道理是什么呢?在維特根斯坦的學(xué)生里斯(Rhees)看來,這里蘊含的是語言與生活之間存在著某種聯(lián)合。話語互動的基本成分是語詞,同一語詞可能會在不同對話中出現(xiàn),但卻不能就此推斷說,使用同一語詞的不同對話就有必然聯(lián)系。為什么呢?我們的語詞隸屬于同一種語言與我們的語詞隸屬同一個對話,這兩種隸屬關(guān)系雖然相似,但卻有根本的區(qū)別。隸屬同一語言是形式關(guān)系,而隸屬同一對話卻根本不可能,因為根本就沒有同一的不同的對話。對話在本質(zhì)上是聯(lián)合,是思想或生活的聯(lián)合,而不是一種語言形式的聯(lián)合(Rhees 2001:108)。語言的聯(lián)合,即各種語句匯聚一體,不是積分式的聯(lián)合,也不是游戲規(guī)則式聯(lián)合,而是共曉性的聯(lián)合,其本質(zhì)就在于話語參與者能相互明白(Rhees 2001:241-243)。
話語互動中的正確理解并非僅僅依賴于命題之間的形式關(guān)系,并非一味關(guān)注這一句是不是出自那一句,這一句是否可以取代那一句等邏輯演算問題。正確的理解,一方面強調(diào)的是話語參與者在互動中的相互理解;另一方面,正確的理解并不能完全離開對話語本身的理解。既然話語互動是以共曉性為基礎(chǔ),那么要揭示人們相互理解的實質(zhì),就是要弄清各種語句在實際使用中如何匯聚成統(tǒng)一的整體,即要弄清話語互動的雙方何以達成話語連貫。維特根斯坦的自然理解論指明理解的原始基礎(chǔ)——理解語詞用法所依賴的行為參照系和基于共曉性的相互理解,同時還指明理解的流動性——由于生活形式的豐富性和語言聯(lián)合的不完備性,話語雙方縱有理解的原始基礎(chǔ)作為保障,理解也不可能總是按既定模式發(fā)生。也就是說,即便是自然理解,話語雙方達成的理解是在話語互動的實際情況中產(chǎn)生的?!皼]想到他會這么說”,“這真是意外之喜”等話語的產(chǎn)生,就是基于意外理解達成后而發(fā)出的感嘆。話語互動的相互理解既可能是把話語朝共同期望的方向推進,又可能是產(chǎn)生不同方向的推進。不論出現(xiàn)何種情況,雙方都可能達成理解。維特根斯坦說,“理解等于把握,等于從對象獲得一種規(guī)定的表達,讓它自己作用于自己。讓一個句子影響自己;考察句子的結(jié)果,就是想象它們”(維特根斯坦 2003a:75)。
人有追求理解的天性,否則人就不會理解任何事情。如果一個人總是抬杠,其目的就是抬杠,除了抬杠別無他事,那么這個人可以永遠找到可以質(zhì)疑的東西,即在他面前幾乎沒有認同可言。理解雖然是流動的而且沒有終極標(biāo)準(zhǔn),但是理解終究可以達到。陳嘉映把理解的這一特征稱為“理解的合作原則”(陳嘉映 2003:210)。雖然陳嘉映沒有具體分析理解的合作原則,但他就該原則的基本原理作了大致說明。在他看來,理解的合作原則不是一個規(guī)范性的原則而是一個描述性原則,旨在描述我們事實上怎樣達到理解。
人們在話語互動中怎樣達成理解,這正是話語意義研究不可避免的問題。圍繞這一問題,我們沿著陳嘉映的路子力圖發(fā)展與補充理解的合作原則,以解釋話語意義的理解機制。
格賴斯從話語的組織方式入手提出會話的合作原則,并以合作原則為尺度來檢驗會話含義的產(chǎn)生情況。然而,格賴斯的客觀尺度卻遇到來自話語主觀理解的挑戰(zhàn),即對于話語互動的一些現(xiàn)象,格賴斯合作原則的解釋力失去應(yīng)用效用。為此,錢冠連分別從質(zhì)、量、關(guān)系和方式等4個方面提出格賴斯合作原則的反例,從而斷言“合作不必是原則”。他說,“合作不必是原則的最后依據(jù)是,說話本來就是在目的-意圖的驅(qū)動下實現(xiàn)的,與雙方是否持合作態(tài)度基本無關(guān)”(錢冠連 2002:158)。錢冠連提出的“目的-意圖原則”與其說是對Grice合作原則的拯救,還不如說徹底拋棄它。在我們看來,“目的-意圖原則”與斯波博與威爾遜的關(guān)聯(lián)理論一樣,企圖對格賴斯留下的問題另求它解。面對格賴斯問題,換種解法固然可取,但重要的是充分剖析問題的實質(zhì)。
格賴斯關(guān)注的是一個給定語句由于信息的真假、信息量的多寡、信息組織的言說方式以及信息的相關(guān)性等語句自身的特點,可能傳遞不同的意義,甚至可能導(dǎo)致交際失敗。于是,格賴斯假定會話雙方具有一種合作的默契,從而避免交際失敗。應(yīng)該說,格賴斯已經(jīng)注意到“語句的意義”和“語句意義的理解”問題。在維特根斯坦自然理解論的視域中,這兩者緊密聯(lián)系成一體,而格賴斯卻強調(diào)二者的分離。仿佛在格賴斯看來,語句的字面意義具有存在的地位,受話者對語句的理解又可能出現(xiàn)另外的意義,這個另外的意義也有它的存在地位。這樣一來,就會出現(xiàn)沖突,要消除這一沖突,就需要雙方合作,而合作的形式在格賴斯看來應(yīng)該體現(xiàn)在話語的組織方式上。然而,話語雙方賴以對話的基礎(chǔ)并非話語形式,而是雙方的相互理解。在理解的基礎(chǔ)上,話語形式可以多種多樣。對于一個語詞的理解,就是雙方知道這個語詞的具體使用;對于一個語句的理解,就是雙方知道,這一語句在具體的使用場合中與哪些另外的語句匯聚成聯(lián)合體,這聯(lián)合體就是共曉性的聯(lián)合。孤立的一個語句,即未進入實際實用的語句,根本無意義可言。對語句的理解就是對語句用法地位的界定,而語句的用法地位就是具體場合中語句在共曉性聯(lián)合中占有的地位,是理解的產(chǎn)物。試看錢冠連所舉的關(guān)系上的不必合作的話例:
① 語境:1961年,華中師范大學(xué)學(xué)生餐廳,學(xué)生向廚工遞碗打稀飯的同時必須自報所需分量。但一學(xué)生忘了報告分量。
廚:(氣勢洶洶)怎么不開腔?
學(xué):(反感于廚工的兇惡態(tài)度)開槍?開槍把你打死了怎么辦? (錢冠連 2002:156、157)
這一話例沒有格賴斯和錢冠連所討論的合作但卻有理解的合作。這里凸現(xiàn)的話語脈絡(luò)貫通,是“情脈”與“語脈”的貫通(杜世洪 2008:203)。學(xué)生理解到“怎么不開腔”的使用情緒,于是在“腔”字上“借音脫跳”,轉(zhuǎn)到“槍”,而使用“開槍?開槍把你打死了怎么辦?”這樣的語句作答,同樣是在情脈上達成共曉性。這里,廚工和學(xué)生語句的字面意義不起主要作用,如果僅從字面意義上去解讀,二者的對話確實不相干。
當(dāng)我們說這例話語具有理解上的合作而不具有格賴斯和錢冠連所談?wù)摰暮献鳎@就出現(xiàn)了對“合作”的不同理解??傮w上講,“合作”趨向同一。合作容易讓人從價值判斷的角度去理解。說某人很合作,多半指出他的行為、話語等符合我們的要求。說大家必須合作,就是要求每個人心往一處想,勁往一處使,不再各執(zhí)己見,放棄原來的分歧。格賴斯的“合作”概念是指話語雙方都遵守同樣的原則,在同一個話題下組織話語,會話服務(wù)于同一目的或者符合同一方向。而我們所說的理解的“合作”,是指話語雙方在同一語言聯(lián)合中指向話語共曉性。
從格賴斯合作原則出發(fā),結(jié)合陳嘉映對理解的合作原則的界定,我們發(fā)現(xiàn)應(yīng)該從理解的合作原則來揭示話語互動過程中會話雙方實現(xiàn)交流、達成理解的機制。
話語互動具有不同層面、不同種類的脈絡(luò)貫通,而話語互動的脈貫可能由語脈、或意脈、或情脈、或理脈的凸現(xiàn)來實現(xiàn),也可由多種脈絡(luò)的結(jié)合來完成。正常的話語互動都有脈絡(luò)上的連貫,因而話語理解是在把握話語脈絡(luò)連貫的基礎(chǔ)上,話語雙方在凸現(xiàn)的脈絡(luò)上追求最大的共曉性。為此,理解的合作原則就是——理解是話語雙方在凸現(xiàn)的脈絡(luò)層面上追求話語最大的共曉性。這是理解的合作原則的總原則(杜世洪 2008:202,208-241)。
理解的合作原則不是強制性原則,而是描述性原則。理解的合作原則作為一個檢驗理解程度的尺度,不是要規(guī)定如何理解,而是要考察理解如何圍繞這個尺度進行?!白匀焕斫狻币宰非笞畲蠊矔孕詾槟繕?biāo)。
因此,回到常識層面,可以說話語互動的理解就是話語雙方順著某種凸現(xiàn)的脈絡(luò)進行剖析。話語理解的合作就是在某一脈絡(luò)層面上追求最大的共曉性。試看下例:
② 劉備:為汝這孺子,幾損我一員大將!
趙云:云雖肝腦涂地,不能報也!(《三國演義》,第42回)
從格賴斯合作原則看,劉備與趙云二人的話毫無關(guān)聯(lián)。雖然違背關(guān)聯(lián)準(zhǔn)則可以產(chǎn)生含義,但前提是雙方有一個共同的目標(biāo)或會話的共同方向。字面上、語境中都看不出劉備與趙云的這一輪對話具有明顯的目標(biāo),所以利用格賴斯合作原則無法充分分析這一對話。另外,從銜接理論的角度看,劉備與趙云的對話也沒有銜接點,銜接理論對此無法解釋。然而,從理解的合作原則看,劉備那“為汝這孺子,幾損我一員大將”在其場景中起的作用是情感的表達,字面意義或者語句意義不是交流的核心。趙云理解劉備的恩情,也及時表達出感恩之心而說“云雖肝腦涂地,不能報也”。劉備與趙云在情脈凸現(xiàn)的層面上相互明白而達成共曉性。(杜世洪 2008:203)
錢冠連在論述“合作不必是原則”時,分析了信息量的多寡情況,稱人們有時具有“多余消息欲”,有時要求說話人多給點信息(錢冠連 2002:155)。如果把格賴斯合作原則中的量準(zhǔn)則奉為交談的鐵定標(biāo)準(zhǔn),那么生活中反而會出現(xiàn)交談失敗。格賴斯合作原則是描述性原則,并不具備普適性。況且,量的準(zhǔn)則雖然明確指出會話雙方應(yīng)恰如其分地給出信息量,但是什么叫做恰如其分,什么叫做不多不少給出適當(dāng)?shù)男畔⒛兀窟@本身就是一個模糊概念。信息量的恰當(dāng)只是一種感覺,信息量的多少是雙方在交談中的感覺,而且是一個動態(tài)概念,具有彈性,沒有剛性標(biāo)準(zhǔn)。比如說,“阿拉木罕什么樣?身段不肥也不瘦?!边@也只是一個模糊概念和一種感覺。你要是說56公斤重,1米65高就叫“身段不肥也不瘦”,那么從這一個案中提取出來的數(shù)據(jù)并不具有普適性。
錢冠連舉出的那一言語交際事件,雖然不能從格賴斯合作原則的角度得到充分分析,但可以從理解的合作原則層面進行揭示。
③ 顧客:有瓶膽賣嗎?
賣主甲:沒有。
賣主乙:沒有。您晚了一步。
賣主丙:沒有。您晚了一步。南京東路三號有的,您快去。(錢冠連 2002:155,156)
按錢冠連的分析,賣主甲的回答符合量的準(zhǔn)則要求,可以得滿分。而根據(jù)人有“多余信息欲”的要求,賣主丙的答復(fù)最佳。應(yīng)該說,錢冠連的分析切中了問題的要害,但我們覺得這一話例更適合用理解的合作原則來分析。從理解角度看,那可以得滿分的賣主甲的話雖然能讓顧客明白,但卻不能讓顧客對“沒有”瓶膽賣這一事實得到最佳理解。你說“沒有”,我當(dāng)然明白“沒有”二字的符號意義,但我不理解“沒有”在此處的用法。維特根斯坦不僅說理解一個語詞就是知道它的使用,而且還強調(diào)“理解是一種解釋關(guān)系,”“對于意義的解釋可以消除與意義有關(guān)的任何不同意見。它可以消除誤解”(維特根斯坦 2003a:51)。由此看來,賣主乙和賣主丙的答話卻具有理解的合作態(tài)度。他們分別解釋“沒有”,幫助顧客理解“沒有”。賣主丙不但解釋“沒有”,而且還按事理的發(fā)展指明哪里還有。賣主乙或賣主丙同顧客產(chǎn)生的買賣中,雙方在話語互動中的理脈層面上達成理解,形成理脈連貫。這里的理脈之理就是合乎事情發(fā)展之理(杜世洪 2008:204)。
追問話語的意義是什么,勢必追問衡量話語意義的手段是什么。格賴斯合作原則作為檢驗會話含義產(chǎn)生的衡量指針,能夠指出符合該原則解釋范圍的具體話語的可能性含義,但不能完全揭示意義產(chǎn)生的理解原理,因為格賴斯合作原則的基本前提是語言和邏輯的充分分析,把意義的產(chǎn)生鎖定在語言組織的形式規(guī)律上。如果在語言組織的形式規(guī)律上出現(xiàn)明顯的違背原則的情況,在格賴斯看來就有含義的產(chǎn)生,而即便在遵守原則的情況下,也有含義產(chǎn)生。格賴斯能在形式上指明話語產(chǎn)生含義的可能性,但卻不能揭示含義產(chǎn)生的內(nèi)在機制。格賴斯所遺留下來的問題,可以從維特根斯坦的自然理解論角度加以剖析。理解的合作原則關(guān)注的焦點不是語言形式,尤其不是以語言形式為分析單位,而是認定“語言形式所代表的共曉性的聯(lián)合”。話語雙方如能在共同的脈絡(luò)層面組織話語,雙方就有共曉性的達成。共曉性是話語雙方的內(nèi)在貫通,在語言形式上以語句的匹配關(guān)系來顯現(xiàn)。根據(jù)理解的合作原則,可以通過揭示理解層面來衡量話語的意義;話語的意義并不是固定在語言的形式單位上,而是在話語雙方的理解中顯現(xiàn)。總之,檢驗含義產(chǎn)生情況的有效途徑就是查看這句話在話語共曉性聯(lián)合中的具體使用情況以及查看這句話會與什么樣的其它話語發(fā)生匹配關(guān)系。會話含義的衡量固然與話語形式相關(guān),但是會話之所以有意義,是因為它取決于話語雙方理解上的合作。
陳嘉映. 語言哲學(xué)[M]. 北京:北京大學(xué)出版社, 2003.
杜世洪. 脈辨——論話語互動的連貫基礎(chǔ)[D]. 華東師范大學(xué)博士學(xué)位論文, 2008.
馮光武. 合作必須是原則——兼與錢冠連教授商榷[J]. 四川外語學(xué)院學(xué)報, 2005(5).
馮光武. 理性才是主旋律——論格賴斯意義理論背后的哲學(xué)關(guān)懷[J]. 外語學(xué)刊, 2006(4).
何兆熊. 語用學(xué)概要[M]. 上海:上海外語教育出版社, 1989.
姜望琪. 當(dāng)代語用學(xué)[M]. 北京:北京大學(xué)出版社, 2003.
錢冠連. 漢語文化語用學(xué). [M]. 北京:清華大學(xué)出版社, 2002.
維特根斯坦. 哲學(xué)研究[M]. 上海:上海世紀(jì)出版集團, 2001.
維特根斯坦. 哲學(xué)語法[C]. 石家莊:河北教育出版社, 2003a.
維特根斯坦. 紙條集[C]. 石家莊:河北教育出版社, 2003b.
張學(xué)廣. 維特根斯坦與理解問題[M]. 西安:陜西人民出版社, 2003.
Davis, W.Implicature[M]. Cambridge: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1998.
Grice, P. Reply to Richards[A]. In Grandy, R. and R. Warner(eds).PhilosophicalGroundsofRationality[C]. Oxford: Clarendom, 1986.
Grice, P.StudiesinthewayofWords[M]. Peking: Foreign Language Teaching and Research Press, 2002.
Levinson, S. C.Pragmatics[M]. Peking: Foreign Language Teaching and Research Press, 2001.
Levinson, S. C.PresumptiveMeaning:TheTheoryofGene-ralizedConversationalImplicature[M]. Cambridge, MA: MIT Press, 2000.
Lycan, W. G.PhilosophyofLanguage:AContemporaryIntroduction. 2nded. [M]. New York: Routledge, 2008.
Rhees, R.WittgensteinandthePossibilityofDiscourse[M]. Cambridge: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1998/2001.
Sperber, D. & D. Wilson.Relevance:CommunicationandCognition[M]. London: Blackwell, 1986.
McCarthy, T. & S. C. Stidd.WittgensteininAmerica[C]. Oxford: Oxfrod University Press, 2001.
Travis, C. Critical Notice: Annals of Analysis [J].Mind, 1991(100).
Travis, C. Pragmatics [A]. In Hale, B. & C. Wright (eds).ACompaniontothePhilosophyofLanguage[C]. London: Blackwell, 1997.
Wittgenstein, L.TheBlueandBrownBooks[M]. London: Blackwell, 1998.
【責(zé)任編輯李洪儒】
Grice’sCo-operativePrincipleandWittgenstein’sNaturalUnderstanding:A Response to Qian Guan-lian and Chen Jia-ying
Du Shi-hong Li Ju-li
(Southwest University, Chongqing 400715, China)
Qian Guan-lian and Feng Guang-wu have differed insightfully from each other in interpreting Grice’s co-operative principle. Their inspiring insights manifest a need for reexamining Grice’s co-operative principle. Being descriptive rather than compulsorily prescriptive, Grice’s co-operative principle suffers a problem of inadequacy in accounting for conversational implicature.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Wittgenstein’s natural understanding, the inadequate accountability of Grice’s co-operative principle can be satisfied by Chen Jia-ying’s co-operative principle of understanding. Thus, a conclusion can be reached that although conversational implicature can be calculated through the linguistic form in terms of Grice’s co-operative principle the meaning of conversation is never fixated on linguistic forms but generated through the co-operative understanding between discourse participants, whose cooperation in understanding is grounded in their common intelligibility.
Grice’s co-operative principle; co-operative principle of understanding; natural understanding; common intelligibility
B089
A
1000-0100(2012)05-0009-7
*本文系國家社科基金項目“話語理解中他心語境與語義連貫的互動關(guān)系研究”(12BYY122)的階段性成果。
2012-06-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