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庫輯本《直齋書錄解題》評述

●張守衛(wèi)（安徽大學(xué) 管理學(xué)院，合肥 230039）

《直齋書錄解題》原本五十六卷，明清之際已佚。目前流傳于世的《直齋書錄解題》傳本，除兩種舊抄殘卷外，主要有三種。一是清修《四庫全書》時，四庫館臣從《永樂大典》中輯出，重新編排為二十二卷的本子，后人稱之為四庫館輯本，簡稱館本或四庫輯本，或稱永樂大典本、武英殿本、聚珍版本。一是盧文弨以館本為基礎(chǔ)，取兩種舊抄殘卷重輯的《（新訂）直齋書錄解題》五十六卷稿本，簡稱重輯稿本，或重輯本。此本現(xiàn)藏上海圖書館，缺卷八至十六。［1］三是1987年，上海古籍出版社出版的徐小蠻、顧美華的點校本（以下簡稱上海古籍本）。徐小蠻、顧美華點校本，以武英殿本為底本，主要參校舊抄殘卷和盧文弨重輯的《（新訂）直齋書錄解題》五十六卷本的稿本，是目前收錄《直齋書錄解題》著錄圖書數(shù)量較為全面的一個本子。一、三兩種本子流傳較廣，是通行的本子，對傳播《直齋書錄解題》作出了較大的貢獻。第二種本子，現(xiàn)藏上海圖書館，較接近《直齋書錄解題》的原貌，學(xué)者很難見到。但上海古籍本充分地利用了此本，并將重輯稿本與四庫輯本異同之處，盡出校記，可賴此得知盧氏重輯稿本之面貌。三本各有其成就與不足，因上海古籍本《直齋書錄解題》與盧文弨《（新訂） 直齋書錄解題》之優(yōu)劣已另撰他文予以介紹，［2］［3］茲特就四庫輯本《直齋書錄解題》之成就與不足論述如下，不妥之處，祈請方家指正。

清乾隆年間修《四庫全書》時，四庫館臣鄒炳泰［4］以《直齋書錄解題》原本久佚，故從《永樂大典》中輯出，在卷首目錄后的校記云：“臣等謹案：《直齋書錄解題》，宋吳興陳振孫撰。以歷代典籍分為五十三類，各詳其卷帙多少、撰人名氏，且為品題其得失，故曰解題。其書不標(biāo)經(jīng)史子集之目，而核其所列，經(jīng)之類凡十，史之類凡十六，子之類凡二十，集之類凡七，仍不外乎四部之說者也。考諸前史，目錄類皆入史部，自劉歆《七略》以下，著錄者指不勝屈，其存于今者：《崇文總目》，尤袤《遂初堂書目》，晁公武《郡齋讀書志》及此書而已?！端斐跆脮俊繁緹o注，《崇文總目》注已散佚，其可考見諸書源流者，惟《晁志》及此書，故馬端臨《經(jīng)籍考》即據(jù)此二書以成編。然至今《晁志》有刻本，而此書久佚，惟《永樂大典》全載之，誠希覯之本也。第當(dāng)時編輯草率，訛脫頗多。今門類一仍其舊，而解題則詳加考核，各以案語附之，定為二十二卷。方今圣天子稽古右文，搜羅遺籍，列于四庫之中者，浩如煙海。此區(qū)區(qū)一家之書，誠不足以當(dāng)萬一，然古書之不傳于今者，得藉是以資征信，而其校核精詳，議論醇正，于考古亦有助焉，故宜存而不廢也。原本間于解題之后，附以隨齋批注，未詳隨齋何許人，然補闕拾遺，于本書頗有所裨，亦仍其舊，并存也。乾隆三十八年七月恭校上。”校記清楚地說明了此書的來源及其價值。館臣們認為，書的缺點是《永樂大典》“當(dāng)時編輯草率，訛脫頗多”，優(yōu)點是陳振孫“校核精詳，議論醇正，于考古亦有助”。

此一輯本，隨后即被用木活字排印成《武英殿聚珍版叢書》本，稱武英殿本，或聚珍版本，或永樂大典本，廣為流傳。此本一出，首先由福建書局翻刻，隨后蘇州、杭州相繼刊刻，而成為習(xí)見的通行本了。此后據(jù)此本覆刻者，或單行，或被收入?yún)矔?。單行本有清光緒九年（1883年）江蘇書局刊本。叢書本較多，如1935年，商務(wù)印書館據(jù)聚珍板用鉛字排印，先后收入《叢書集成》和《國學(xué)基本叢書》，1985年中華書局重印的《叢書集成初編》本、1987年現(xiàn)代出版社出版的許逸民、常振國編《中國歷代書目叢刊》本，均是根據(jù)《武英殿聚珍版叢書》本排印或影印，與殿本無甚差異。

四庫館臣曾對四庫輯本“詳加考核，各以案語附之”，以訂訛補缺，考謬糾誤。然校記云“《永樂大典》全載之”，但就《文獻通考·經(jīng)籍考》所引與四庫輯本相校，初步統(tǒng)計，其為四庫輯本未收者即有24種，據(jù)舊抄殘卷又可補11種，其他可補者，亦復(fù)不少。由此可見，四庫輯本之主要缺陷，一是未能充分利用馬氏《文獻通考·經(jīng)籍考》以補其佚文，又未見兩種舊抄殘卷，故其遺漏較多；二是館臣所作考證亦有疏略和不當(dāng)之處，尚有可訂正之處。

一、整理成就

校記所云“詳加考核，各以案語附之”，并非虛美之言。今就四庫館臣引用資料及校補、糾繆、考異之處略述如下。

（一）引用資料豐富。據(jù)何廣棪先生統(tǒng)計，四庫館臣引用之資料有以下幾種。［4］

1、《文獻通考·經(jīng)籍考》引用最多，計271次，館臣亦頗知《經(jīng)籍考》之重要，但惜未能充分利用。

2、《宋史·藝文志》69次。

3、《唐志》56次。多不言《新書》或《舊書》，宋代《新唐書》通行，似多引《新唐書·藝文志》，然其中卷四正史類《后魏書》條，則明言兩《唐志》。

4、《漢書·藝文志》僅卷十名家類《公孫龍子》條引用1次。

5、《隋書·經(jīng)籍志》3次。

6、晁公武《郡齋讀書志》19次。趙希弁《附志》3次。

7、鄭樵《通志》6次，多為《藝文略》。

8、朱彝尊《經(jīng)義考》1次，又引用其《皇王大紀(jì)跋》1次。

9、《崇文總目》2次。

10、《兩朝志》1次。

11、《館閣書目》1次。

以上所引各種公私書目11種，430余次。

其他資料則有：

12、《宋史》20余次。

13、《唐書》引用時不言新舊，宋人多用《新書》，約10次。

14、朱熹所論2次，《揮麈錄》《唐詩紀(jì)事》各2次。

15、《進〈新唐書〉表》《東都事略》《方輿勝攬》、曾鞏序等，及《唐詩品匯》《唐詩紀(jì)事》，李燾、劉向、洪興祖、徐廣諸家所論各1次。

館臣總計曾引據(jù)資料25種，500余次，可見館臣引據(jù)資料之豐富。由于《經(jīng)籍考》《郡齋讀書志》《宋史》《唐書》與《解題》關(guān)系最為密切，故引用最多。這些資料對輯補《解題》之未備，糾正《解題》之訛誤，考核《解題》之異同，俱有重要的作用。

由何氏之介紹，可知館臣“詳加考核”，絕非虛言。

（二）校勘之成就。

茲依?？薄⒖加喼马?，分述如下。

1、卷數(shù)。卷數(shù)之不同，往往意味著書籍之內(nèi)容或編輯之方式不同，這對于考校一書之完闕及版本情況，具有重要的作用。為此，四庫館臣在考?！督忸}》時，多用案語的形式，對《解題》著錄書籍之卷數(shù)詳加考訂。或考校卷數(shù)之異同，或訂正其錯誤，或補其未著錄之卷數(shù)，用功至勤，據(jù)初步統(tǒng)計即達200余條。

（1） 考校卷數(shù)之異同?！督忸}》卷一易類《周易集解》十卷。案：《唐書》作十七卷，晁公武謂今止十卷，而始末皆全，無所亡失，或后人并之也。

按①文中所加按語，以“按”字形式所加者，為筆者所加。四庫館臣按語則以“案”字附以陳氏《解題》之后，以示區(qū)別。：由此條案語可知，《周易集解》在唐、宋各有兩種不同的傳本，即《唐書》著錄的十七卷本，和晁《志》與《解題》著錄的十卷本。十卷本與十七卷本相校，在內(nèi)容上并無亡佚，造成卷數(shù)差異的原因，無非后人在鈔刻時，重加編輯而已。

《解題》卷四正史類《四朝國史》三百五十卷。案：《文獻通考》作二百五十卷。

按：考《宋史·藝文志》史部“正史類”著錄該書，亦為三百五十卷。

《解題》卷九儒家類《賈子》十一卷。案：《崇文總目》云《隋、唐志》皆九卷，《新唐書·藝文志》作十卷，此本作十一卷，疑誤。

按：此條案語羅列異同，疑不能定，故以“疑誤”存疑。

（2）訂正卷數(shù)之誤。如：

《解題》卷三春秋類《春秋傳》十卷、《權(quán)衡》十七卷、《易林》一卷、《說例》一卷。案：《宋史·藝文志》作《春秋傳》十五卷、《權(quán)衡》十七卷、《說例》十一卷、《易林》二卷、《文獻通考》亦謂《春秋傳》、《權(quán)衡》、《易林》三書，共三十四卷。此本篇目疑有脫誤。

按：館臣用《宋史·藝文志》《文獻通考》所記篇目，校核《解題》著錄之篇卷，疑陳氏《解題》著錄四書篇目有脫佚，甚是。

《解題》卷九儒家類《曾子》二卷。案：《新唐書·藝文志》及《文獻通考》俱作二卷，原本作十卷，誤。今改正。

按：此條案語則明確指出，《解題》著錄《曾子》原本作十卷為誤，并考《新唐書·藝文志》及《文獻通考》改正為二卷。

（3） 亦有補《解題》著錄之書卷數(shù)者。如：《解題》卷三春秋類《春秋名號歸一圖》二卷。案：原本不著卷，與《宋史·藝文志》同。今據(jù)《文獻通考》補書。

按：翻檢全書，僅此一例，蓋振孫偶爾疏漏也。

由上述三點可以看出，館臣考訂卷數(shù)之勤。

2、撰者。包括考校作者之異同，或訂正作者之錯誤。

（1） 考異同?！督忸}》卷一易類《周易口訣義》六卷。河南史之征撰。案：《宋史·藝文志》作史文徽，《文獻通考》作史證，鄭樵《通志》作史之證。宋人避諱“征”字，此改從其舊。

按：《解題》提要亦言：“避諱作證字?！鼻遢嫳緭?jù)《永樂大典》定為“史征”。由此可見，雖一字之異，館臣亦廣征博采，予以考訂。

《解題》卷十一小說家類《宣室志》十卷。唐吏部侍郎常山張讀圣用撰。案：《文獻通考》“圣用”作“圣朋”。

按：考《唐書·藝文志》除子部小說家類著錄張讀《宣室志》十卷，只稱其名外，史部雜史類還著錄張讀《建中西狩錄》十卷，注曰讀字圣用，僖宗時吏部侍郎；《郡齋讀書志》子部小說家類亦著錄《宣室志》十卷，作者作張讀圣朋；《宋史·藝文志》子部小說家類只稱其名，而無字號；盧校本“圣用”亦作“圣朋”。蓋“用”、“朋”字形相近，于此義亦兩通，難詳孰是。

（2） 訂錯訛?！督忸}》卷三語孟類《論語紀(jì)蒙》六卷、《孟子紀(jì)蒙》十四卷。國子司業(yè)林海陳耆卿壽老撰。案：耆卿原本作“著卿”，今改正。

按：今考《文獻通考·經(jīng)籍考》經(jīng)部“論語 孟子”類著錄《論語紀(jì)蒙》六卷、《孟子紀(jì)蒙》十四卷，作者具作耆卿；又《宋史·藝文志》經(jīng)部論語類亦著錄其書，作者亦作耆卿。陳耆卿另撰有《嘉定赤城志》四十卷、《筼窗集》十卷傳世，可考其名及其生平行誼。館臣改正甚是。

《解題》卷六職官類《祖宗官制舊典》三卷。直龍圖閣東萊蔡惇元道撰。案：元道原本作“元通”，今據(jù)《宋史·藝文志》校改。

按：考《文獻通考·經(jīng)籍考》史部職官類著錄《祖宗官制舊典》三卷，馬端臨引陳振孫言，作者亦作蔡惇元道；趙希弁《郡齋讀書志·附志》卷上史部職官類亦著錄其書，作者亦作元道。蓋“道”、“通”二字形近易訛，《永樂大典》在轉(zhuǎn)錄此條時，誤“道”為“通”。館臣改正甚是。

《解題》卷九道家類《列子釋文》二卷。唐當(dāng)涂縣丞殷敬順撰。案：殷敬順撰《列子釋文》，原本作“處順”，今改正。

按：考晁公武《郡齋讀書志》亦作“殷敬順”。盧校本“殷敬順”為“殷虔順”。并校注曰：殷實名敬順，此避翼祖諱耳。蓋“虔”因形近訛為“處”，“虔”又為“敬”的避諱字。

除此之外，尚有校補、考證作者籍貫、職官之誤者。

綜上所述，館臣對于《解題》著錄之作者，或考證之異同，或糾繆補脫，雖不若考校卷數(shù)之勤，但亦不少。據(jù)初步統(tǒng)計即達60余條。

3、考書名。館臣于書名亦加考訂。有考其異同者，有訂其錯訛者。如：

（1） 考其異同?！督忸}》卷一易類《周易口義》十三卷。案：《文獻通考》作《易傳》十卷，《宋史》作《易解》十二卷，鄭樵《通志》作《口義》十二卷。

按：考《宋史·藝文志》經(jīng)部易類著錄作《口義》十卷，《系辭說卦》三卷，或陳氏合而數(shù)之？

《解題》卷四編年類《帝王照略》一卷。案：《文獻通考》“照略”作“鏡略”。

按：考晁公武《郡齋讀書志》卷五“編年類”著錄該書，亦作《帝王鏡略》一卷。陳振孫《書錄解題》著錄該書，改“鏡”為“照”，乃避宋太祖祖“敬”廟諱耳。又《宋史·藝文志》史部編年類有《帝王照錄》一卷，但未署作者，疑即此書。

《解題》卷十一小說家類《郡閣雅言》二卷。贊善大夫潘若沖撰。案：晁公武《讀書志》稱潘若同撰?！段墨I通考》云：《書錄解題》作《郡閣雜言》，題贊善大夫潘欲沖撰。今此本仍作《郡閣雅言》，惟稱“若沖”，則互異。

按：晁公武《郡齋讀書志》卷十三“小說家類”著錄該書，稱作者為潘若同，蓋避其父“晁沖之”之諱，改“沖”為“同”?？肌端问贰に囄闹尽纷硬啃≌f家類著錄《郡閣雅言》，作者亦作潘若沖?！段墨I通考·經(jīng)籍考》在過錄《書錄解題》時，因“雅”“雜”二字形近易訛，而誤“雅”為“雜”，又誤“若”為“欲”。又《北宋經(jīng)撫年表》、《宋詩紀(jì)事》卷四，均載潘氏事跡，可考其名。

（2）改正錯訛?！督忸}》卷一易類《易辨》三卷、《淵源錄》三卷。案：《文獻通考》作何萬《易辨》三卷，原本作《易辭》，今改正。

按：考《宋史·藝文志》不著錄此書，館臣據(jù)《文獻通考》，徑加改正，或有所據(jù)。

《解題》卷十二陰陽家類《韋斯歌》一卷。案：《文獻通考》有《韋斯歌》一卷，原本作“韋欺”，誤。今改正。

按：考《宋史·藝文志》五行類有《韋斯四門經(jīng)》一卷、《韋斯經(jīng)訣》一卷、《韋斯都利經(jīng)》一卷，又有《韋斯隱經(jīng)》三卷。均不著錄撰者。據(jù)此亦可推斷“欺”為“斯”之誤。

由上可知，四庫館臣考校書名之異同，改正書名之訛誤，亦為勤也，據(jù)初步統(tǒng)計有40余條，如與《通考》及《宋志》等細加校核，定多異同，館臣亦留意于此，詳加校核。

4、補脫。館臣補所輯大典本總計63條，其中全據(jù)《通考》補入者計15條，即史部目錄類《京兆金石錄》條、《集古錄跋尾》條、《集古目錄》條、《集古系時錄》《系地錄》條，子部農(nóng)家類《秦少游蠶書》條，神仙類《百章集》條，歷象類《紀(jì)元歷》《立成》條，音樂類《樂府雜錄》條、《羯鼓錄》條、《琵琶故事》條，雜藝類《齊梁畫目錄》條、《唐朝名畫錄》條、《冶金錄》條，集部總集類《文章正宗》條，歌詞類《陽春白雪》條。用《通考》補其脫漏字句者38條。盡管館臣用《通考》補輯大典本甚勤，但采摘未盡之處仍然很多。其后盧文弨治理此書，復(fù)從《通考》中分別補四庫輯本全脫者即達15條［2］、筆者近年亦輯得8條。［5］補其脫漏字句者更多，盧校本近80條，徐、顧校本在盧校本基礎(chǔ)上復(fù)補10余條。蓋四庫輯本成于眾手，為政府校書又時間緊迫，僅從《通考》中翻撿與《解題》設(shè)置類目相同之書，而《通考》與《解題》分類與類目設(shè)置又不盡相同，《解題》中一類之書，《通考》有可能歸入幾類，遂使歸入他類之書不得檢索，而漏輯。此外，館臣還用《唐書》《宋史》補其脫漏字句者各2條。未言所據(jù)，補其全脫者2條，即神仙類《真仙傳道集》條、文史類《句圖》條，字句脫漏者4條。由此亦可見館臣搜檢之富。

5、改訛。館臣除訂正書名、卷數(shù)、著者之誤外，于《解題》提要中所涉史事、字句等訛誤，亦詳加考證，并予以訂正。

如《解題》卷二書類《書義》十三卷：“侍講臨川王雱元澤撰。其父安石序之曰：‘熙寧三年，臣安石以尚書入侍，遂與政?！卑福和醢彩c政在熙寧三年，原本作“二年”，誤。今改正。

按：此條即改正《解題》記載王安石拜相時間上的錯誤?？肌端问贰?，王安石熙寧二年任參知政事，次年才拜相。館臣所改甚確。

《解題》卷五雜史類《燕南記》三卷：“唐恒州司戶魏郡谷況撰。專記成德一鎮(zhèn)事。自建中二年至太和七年，起張孝忠，終王承元?！卑福骸短茣方ㄖ卸昃旁吕罴{陷宋州，李惟岳將張孝忠以易、定二州降。原本作“張志忠”，誤。今改正。

按：此例即據(jù)《唐書》改正《解題》記載人名之誤。

《解題》卷九道家類《老子解》二卷：“葉夢得撰。其說曰：‘孔子稱竊比于我老彭，孟子辟楊、墨，而不及老氏。老氏之書，孔、孟所不廢也?！馍绞腥乐绞腥卑福骸独献咏狻吩?，“生之徒十有三，死之徒十有三”，原本作“死之徒有三”，誤。今改正。

按：此條據(jù)《老子解》原文改正《解題》提要之脫誤。

《解題》卷十九詩集類上《郎士元集》一卷：“唐郢州刺史中山郎士元君胄撰。天寶十五載進士。寶應(yīng)中選畿縣官，肅宗詔試中書，補渭南尉，歷拾遺、刺史?！卑福骸短茣罚吭趯殤?yīng)元年選畿縣官，詔試中書，補渭南尉，歷拾遺、郢州刺史。原本脫誤，今改正。

按：此條據(jù)《唐書》考證了郎士元詔試中書應(yīng)是代宗李豫寶應(yīng)（762－763年） 年間，而不應(yīng)是肅宗（756－761年） 詔試中書。改正了《解題》記載史事與時間的錯誤。

此種例子甚多，據(jù)初步統(tǒng)計，近50條。

6、指出《解題》互見者二處。如卷九儒家類《皇極經(jīng)世書》《觀物內(nèi)篇》《觀物外篇》條下云：“案：以上三書，皆已見易類，而解題詳略互異，今并仍之。”卷十雜家類《博物志》條云：“案：此書別有注本，互見小說家?！?/p>

7、訂正錯簡者一處七條。卷二十二文史類《苑詩格》條云：“按自《史通析微》以下七條，原本錯簡入歌詞類《萬曲類編》下，今移正。”

由上可以看出，四庫館臣對于陳氏《解題》除輯錄之功外，又詳加校核，訂訛補缺，考謬糾誤，羅列異同，謂陳氏之功臣，學(xué)界之福音亦不為過。

二、存在問題

毋庸諱言，四庫館臣在整理《解題》時雖然取得了一定的成就，但整理中亦存在一定的不足。其不足之處，主要有以下兩點：

（一）考證方面的疏略和不當(dāng)。館臣在考察一書的書名、卷數(shù)、作者時，通常只征引一種書目以證其說，顯得較為單簿，未能全盡考證之責(zé)，亦有考證失誤者。除上述整理成就中某些條款所作的按語予以了考證之外，下分書名、卷數(shù)、作者三項，再各舉二例，以見其疏略和不當(dāng)之處。

1、書名。《解題》卷八譜牒類《群史姓纂韻譜》六卷。案：《文獻通考》作《群史姓纂韻譜》，原本誤作“群吏”，今改正。

按：《解題》云：“永褔黃邦先宋顯撰。凡史傳所有姓氏皆有韻，類聚而著其所出。建炎元年，其兄邦俊宋英為之序?！睆慕忸}亦可看出“吏”應(yīng)為“史”，蓋形近易訛，手誤耳?？肌端问贰に囄闹尽酚悬S邦俊《群史姓纂韻》六卷，而無黃邦先之書，蓋《宋志》誤邦先為邦俊也。

《解題》卷十五總集類《江西詩派》一百三十七卷、《續(xù)派》十三卷。案：《宋史·藝文志》作呂本中《江西宗派詩集》一百十五卷，曾纮《江西續(xù)宗派詩集》二卷。

按：陳振孫《解題》云：“自黃山谷而下三十五家，又曾纮、曾思父子詩。詳見詩集類。詩派之說本出于呂居仁，前輩多有議論，觀者當(dāng)自得之?！笨肌稌浗忸}》卷二十詩集類下有曾纮《臨漢居士集》七卷，曾思《懷峴居士集》六卷，恰與陳振孫著錄之《續(xù)派》十三卷吻合。又考《郡齋讀書志》別集類下，呂本中只有《呂居仁集》十卷，可見《宋史·藝文志》只題《江西宗派詩集》著者為呂本中一人并不確切，恰如陳振孫所言“自黃山谷而下三十五家”，決非一人所作?；蚨恐浿畷峭话姹荆幷哳}名不同，也未可知。

2、卷數(shù)。《解題》卷十六別集類上《何仲言集》三卷。案：《文獻通考》作二卷。

按：此條案語只考證了《文獻通考》，未作進一步考證。徐小蠻、顧美華點?！吨饼S書錄解題》時，在該書提要后所附案語稱：元抄本、盧校本“三”作“二”。由此亦可斷定二卷為是。

《解題》卷十五總集類《本事詩》一卷。案：《唐書·藝文志》作一卷。原本作十卷，誤。今改正。

按：晁公武《郡齋讀書志》卷二十“總集類”著錄《本事詩》，亦作一卷；《文獻通考·經(jīng)籍考》集部總集類亦著錄其書，亦作一卷。

從以上二例可以看出，館臣僅考證了一家書目，或僅據(jù)一家書目所言，就徑加改正的情況，未全盡考訂之責(zé)。況新舊《唐志》及《郡齋讀書志》著錄書籍多為十二世紀(jì)中期（晁《志》約撰于紹興二十一年（1151年） 榮州任上） 以前的古籍，刊本書籍寥寥，多為手抄。即使《文獻通考》亦多引晁《志》及以前書目，又往往擅加改易。而《解題》完稿于振孫淳祐九年（1249年）致仕之后，其時刻本書籍的數(shù)量已超過寫本，故《解題》著錄的書籍多為刻本，書籍的卷數(shù)常為后人刊刻時重加編輯而改易，館臣于此不加深考，動輒改易，亦有妄改之嫌，所幸以案語注出，得見原書之貌。

3、作者。《解題》卷五雜史類《安祿山事跡》三卷。唐華陰尉姚汝龍撰。案：《唐書·藝文志》作“姚汝能”。

按：今考《文獻通考·經(jīng)籍考》史部傳記類著錄《安祿山事跡》三卷，馬端臨引陳振孫言，作者作姚汝能；《宋史·藝文志》史部傳記類亦著錄《安祿山事跡》三卷，作者亦作姚汝能。由此可知“龍”應(yīng)為“能”，蓋《永樂大典》的編纂者，在轉(zhuǎn)錄此條時，因“龍”、“能”二字形近而致訛。非振孫誤也。

《解題》卷二十詩集類下《徐照集》三卷。永嘉徐照道暉撰。自號山民。案：《文獻通考》“山民”作“天民”。

按：照字道暉，一字靈暉，永嘉人，與徐璣、翁卷、趙師秀號曰“永嘉四靈”，照即四靈之首。嘗自號“山民”，故其集又曰《山民集》。趙師秀《清苑齋集》有《哀山民》詩可以為證。館臣僅引《文獻通考·經(jīng)籍考》“山民”作“天民”，而不作深考，適足亂真。館臣此考異無積極意義。盧文弨徑校“山民”作“天民”，誤。

亦有考證之不確者，如：

《解題》卷八目錄類《崇文總目》一卷。案：晁公武《讀書志》，是書刊正訛謬條次之，凡四十六類，計三萬六百六十九卷?！锻肌纷鳌犊偰俊妨木?，此云一卷者，或因鄭漁仲之言，以排比諸儒每書之下必出新意著說，嫌其繁蕪無用，故紹興中從而去其敘釋，僅存其目也。

按：清錢大昕《十駕齋養(yǎng)新錄》卷十四云：“《崇文總目》一冊，予友汪炤少山游浙東，從范氏天一閣鈔得之。其書有目而無序釋，每書之下，多注闕字，陳直齋所見，蓋即此本。題云‘紹興改定’，今不復(fù)見題字，或后人傳鈔去之耳。朱錫鬯跋是書，謂因鄭漁仲之言，紹興中從而去其注釋。今考《續(xù)宋會要》，載紹興十二年……是今所傳者，即紹興中頒下諸州軍搜訪之本。有目無釋，取其便于尋檢耳，豈因漁仲之言而有意刪之哉！且漁仲以薦入官，在紹興之末，未登館閣，旋即物故，名位卑下，未能傾動一時。若紹興十二年，漁仲一閩中布衣耳，誰復(fù)傳其言者！朱氏一時揣度，未能研究歲月，聊為辨正，以解后來之惑。”［6］由此可見，四庫輯本案語之不可盡從。然時至今日仍有不少學(xué)者依四庫館臣之言，尤為不審耳。

（二）未能充分利用馬端臨《文獻通考》，又未見兩種舊抄殘卷，故其缺漏尚多。故此書一出，就有學(xué)者對其進行批校和重輯。對其作出批校的就有盧文弨校本（藏南京圖書館），陳鳣校本（藏日本京都大學(xué)人文科學(xué)研究所）和繆荃孫批校本（藏青海師范學(xué)院圖書館）。［4］對其進行重輯的就有盧文弨《（新訂） 直齋書錄解題》五十六卷（稿本）。今人徐小蠻、顧美華亦對其進行了點校，由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年出版，是目前較好的一個本子。盧文弨重輯稿本即根據(jù)兩種舊抄殘卷補其佚文26條、［2］上海古籍本在點校四庫輯本時予以全面吸收,并根據(jù)其他資料補四庫輯本《解題》文字之脫漏者2條。［3］筆者在盧文弨重輯稿本、上海古籍本的基礎(chǔ)上又從《文獻通考·經(jīng)籍考》輯其所闕佚文 8 條。［5］

綜上所述，四庫館臣在從《永樂大典》中輯錄《直齋書錄解題》時，對《直齋書錄解題》進行了詳細的考核，以糾繆補闕，臚列異同，對保存和傳播《直齋書錄解題》做出了重大的貢獻。但毋庸諱言，因囿于所見，四庫輯本《直齋書錄解題》亦存在輯佚未盡、考訂未盡允當(dāng)之缺陷。

［1］（宋） 陳振孫撰；徐小蠻，顧美華點校．直齋書錄解題［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

［2］張守衛(wèi)．盧文弨《（新訂） 直齋書錄解題》評述［J］．圖書館雜志，2010 （4）：77互80，封 3,9．

［3］張守衛(wèi)．上海古籍本《直齋書錄解題》評述［J］．圖書館理論與實踐，2009（11）：61互64．

［4］何廣棪．陳振孫之生平及其著述研究［M］．臺北：文史哲出版社，1993:453互455．

［5］張守衛(wèi)．《直齋書錄解題》佚文八條［J］．中國典籍與文化，2008（1）：118互120．

［6］（清） 錢大昕．十駕齋養(yǎng)新錄［M］．揚州：江蘇古籍出版社，2000：3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