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這天夜里,林家旺正在睡覺,突然被一陣嘈雜聲驚醒,只聽叫罵聲夾雜著汽車聲,過了好一會兒才安靜下來。第二天,一個消息就在工地上傳開了,說昨晚有人在工地偷拍,被發(fā)現(xiàn)了,那兩個偷拍的人在爭執(zhí)中落荒而逃,其中一個還被打破了頭,用來偷拍的相機也丟掉了。
林家旺有些納悶:一個工地有什么可拍的?而且還用得著偷拍?他跟父親說起這事,父親告訴他不要多管閑事,別惹不必要的麻煩。
第二天,林家旺接到韓謹?shù)碾娫?,讓他傍晚到靜松縣,她有要緊事要告訴他。到了約定的時間,林家旺在上次見面的小飯館門口見到了韓謹。一見面他幾乎認不出韓謹來了:只見她頭上包著紗布,眼角有淤青。韓謹把他帶進小飯館的一個小包間里,坐下后拿出一疊紙遞給林家旺,說:“你看看這個。”
林家旺打開一看,竟然是他父親的病歷復印件,上面還蓋著靜松醫(yī)院的大紅公章。林家旺仔細翻看了一下,發(fā)現(xiàn)診斷結(jié)果一欄明明白白地寫著“毆打致傷”幾個字??筛赣H明明說是自己崴傷的,怎么成毆打致傷了?
韓謹告訴林家旺,她跟給林父看病的醫(yī)生很熟,據(jù)醫(yī)生回憶,當時林父被送來的時候,腳踝是被鋼管打斷的,一起來的工友說,林父那天喝多了酒,說了幾句醉話,讓人聽到了這才被打傷的。至于他說了些什么,只有林父自己知道了。
最后,韓謹對林家旺說:“你還是趕緊帶著你父親離開這個工地吧,據(jù)我調(diào)查,這個工地里面黑幕重重,不是你該待的地方?!?br/> 林家旺搖了搖頭,說:“越是這樣,我越不能離開,只有繼續(xù)待下去,才能弄清我爸他受傷的真正原因。對了,你頭上的傷是昨天晚上在工地被打傷的吧?還有你那部從不離手的相機,是不是也丟在工地了?”
韓謹一下愣住了,過了好一會兒,她突然站起身,以不容商量的口吻對林家旺說:“這些跟你都沒有關(guān)系,我現(xiàn)在以師姐的身份勸你趕緊離開這里,我再說一遍,這里不是你待的地方!”
“怎么跟我沒有關(guān)系?”林家旺火了,“我父親在這里被打傷了,我來了沒幾天也挨了一頓打,這些事弄不明白,我能離開嗎?現(xiàn)在連你也被打傷了,我就更不能走了。我就不信,我揭不開工地的黑幕!”
聽林家旺說要留下來揭工地的黑幕,韓謹仿佛一下子不認識林家旺了,她告訴林家旺昨天半夜在工地外挨打的正是她和她的同事。幾天前,報社接到電話舉報,說這個工程隊偷偷在往橋墩里投放大量碎石塊。總編讓韓謹負責這個報道,可沒想到工地根本不讓生人靠近。昨天晚上,韓謹和同事發(fā)現(xiàn)有幾輛拉碎石的大卡車開進了工地,便偷偷跟了過去,沒想到剛靠近工地就被人發(fā)現(xiàn)了。幸虧韓謹?shù)耐氯烁唏R大,拉著韓謹拼命往外沖,這才逃出來。韓謹?shù)南鄼C丟了,頭也被人用石塊砸傷了。
聽完韓謹?shù)脑?,一股豪氣從林家旺的心頭陡然升起,他一把抓住韓謹?shù)氖终f:“師姐,沒事兒,這個報道,我來幫你做!”
四、臥底
從小飯館出來,林家旺的身上多了一樣東西——韓謹給他的微型攝像機。韓謹再三囑咐他要小心,一旦拿到老包他們往橋墩里投放碎石的證據(jù),就第一時間聯(lián)系她,只有拿到證據(jù),工地上的黑幕才能真正揭開。
回到工地,林家旺像往常一樣老老實實上工,收工之后就待在宿舍照顧父親。暗地里,他悄悄關(guān)注起橋墩澆筑的情況。這天,他發(fā)現(xiàn)了新情況:每當有新的橋墩基坑開工,老包就會親自安排夜里施工的人員,而且準會有重型卡車運來石頭。他還發(fā)現(xiàn),每次運石頭的卡車來過之后,基坑澆筑的速度都會加快。林家旺知道僅僅靠水泥澆筑,是絕對干不了那么快的。那么,解釋只有一個,就是那些石塊兒全被填進了橋墩的基坑里!
在大學里,林家旺學的是土木工程,用碎石填充基坑的后果,他一清二楚。這種橋墩不出事則罷,一旦出事就是群死群傷的大事。
一天半夜,林家旺又聽到重型卡車轟隆隆的響聲,他不聲不響地爬起來,揣著微型攝像機溜出了宿舍,爬到附近的一個陡坡上,朝工地望去。工地上燈火通明,幾輛大鏟車正把大堆大堆的石塊鏟起來,倒進橋墩的基坑里。林家旺掏出微型攝像機,調(diào)好鏡頭焦距,偷偷地拍了起來。
拍了不大一會兒,突然隱隱約約聽見父親劇烈的咳嗽聲,林家旺趕緊收起微型攝像機,朝宿舍跑去,剛到門口,一個工友從宿舍里走了出來。林家旺捂著肚子朝對方擺了擺手,示意自己去廁所了,然后一頭鉆進宿舍,來到父親身邊。只見父親睡得正香,林家旺想可能是自己聽錯了。
林家旺鉆進被窩,用被子蒙住頭,打開微型攝像機,看了看剛才拍的內(nèi)容。不知是太緊張了,還是攝像機像素太低,總之拍出來的畫面看不太清,根本無法作為證據(jù)。
第二天吃過早飯,林家旺攙著父親出屋溜達。兩個人走到一個土坡前,坐了下來。看看四周沒人,老林小聲問兒子:“昨天晚上,你偷著出去干什么去了?”
林家旺點了點頭,說:“爸,您放心,我不會干壞事兒的?!?br/> 老林拍了拍林家旺的肩膀,說:“自打你那次回來,我就看你老偷著擺弄那個小玩意,昨天晚上要不是我咳嗽那一陣兒,你就被人發(fā)現(xiàn)了。我得提醒你千萬不要管工地上的事兒,這里的事兒不歸你管,而且你也管不了?!?br/> 林家旺看著父親一眼不眨地問:“爸,你被人家打傷歸不歸我管?”
老林一下愣住了:“你……你怎么知道我是被人打傷的?”
林家旺苦笑了一聲,說:“爸,您應該先告訴我為什么一直騙我?一開始我選擇留下來,真的是為了邊照顧你邊掙學費??勺詮奈野ご蚰翘炱?,我就下定決心,我要讓打我的人付出代價!后來,當我知道您是被打傷的,這才答應韓謹幫助她偷拍老包的違法證據(jù)。這既是幫韓謹完成她的工作,也能讓咱們不再受良心的折磨。現(xiàn)在,我總算抓到了老包的狐貍尾巴,您放心,等我拍到清晰的證據(jù),所有欺負過咱們的人都會受到懲罰的!”
看著兒子毅然決然的神情,老林嘆了口氣。他告訴兒子,他的確是被人打傷的,當初老包安排他夜里去填石塊兒,他因為害怕出事良心上受折磨,去過一次就再也不去了。結(jié)果沒過幾天,他就被一伙小痞子打折了腳踝骨。老包還威脅他說,要是把填石塊兒的事兒傳出去,就要了他的命。林家旺來了之后,老林本想讓他趕緊離開這是非之地,可老包卻留下了林家旺,原因很簡單:如果老林敢泄露工地上的秘密,老包就會對林家旺不客氣!
林家旺的眼睛潮濕了——父親是個老實人,從來不會說謊,卻被老包逼著一直在隱瞞真相,這個世界,說句真話真的就那么難嗎?
林家旺從懷里掏出微型攝像機,翻出昨晚拍的那段視頻,對父親說:“爸,您看,這就是昨晚我拍的,等我拍到了更清晰的畫面,咱們就可以挺著腰板走出工地了?!?br/> 老林看完視頻,把微型攝像機塞進自己懷里:“兒子,我知道你一旦決定要干什么事兒,八匹馬都拉不回來。不過,工地上人心險惡,機器先放在我這兒,你要用的時候隨時跟我要,我可以給你出出主意,可別再單槍匹馬地蠻干了?!绷旨彝饬?。微型攝像機放在父親那里也好,自己上工的時候,就不擔心被別人翻去了。
后來,韓謹給林家旺打過一次電話,問事情進展怎么樣了。林家旺告訴她現(xiàn)在還沒有拍到足夠清晰的畫面,韓謹再三囑咐他一定要注意安全,拍好之后馬上聯(lián)系她。
自打老林把微型攝像機拿走之后,林家旺幾次去找父親要,老林都說還不到時候。林家旺有些后悔,擔心父親又騙他,不讓他趟這渾水。
這天早晨,老林的傷腳突然劇烈地疼了起來,疼得他滿床打滾。林家旺趕緊去找老包請假,之后帶著父親直奔靜松縣醫(yī)院。到了醫(yī)院大門口,老林突然停下來,朝四周望了望,拉著林家旺一轉(zhuǎn)身進了一家小旅館,要了一間地下室。他先給老包打了個電話,說自己的傷情有些反復,大夫讓住院觀察一兩天。掛斷電話后他從懷里掏出微型攝像機,遞給林家旺,說:“兒子,你還記得咱們宿舍后面那面斷崖嗎?”
林家旺點了點頭。老林說自己已經(jīng)觀察好幾天了,今晚老包會向離斷崖最近的那個橋墩基坑填石頭,斷崖頂上是最好的偷拍地點。他讓林家旺傍晚坐末班公交車回去,下了車趁黑步行到工地西墻角,那里有個排水的涵洞,鉆過涵洞就到了斷崖腳下。他囑咐林家旺,拍好后原路返回,想辦法到小旅館,明天把證據(jù)交給韓謹之后,兩個人就直接坐車回老家,工資和行李都不要了。
林家旺暗暗佩服父親想得周到。兩個人好好休息了一天,傍晚的時候,林家旺向父親告別,老林再三囑咐兒子要小心謹慎,發(fā)現(xiàn)情形不對要趕緊逃,給老包看場子的人個個心狠手辣,被他們抓住就全完了。林家旺點了點頭,告別父親后朝車站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