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素自己不知道,她在不經(jīng)意間惹了點兒麻煩。
初秋,傍晚的太陽很柔,柔得像母親子宮里的羊水,似乎把天底下的一切都要融化。
素素抻起最后一綹沒翻的紅薯秧子撩向一邊兒,把露出來的雜草拔掉,開始收拾偶爾翻掉的碎紅薯秧,準(zhǔn)備拿回家把上邊的葉子摘下來,加點兒面攤了吃。素素知道,婆婆愛吃這一口,盛上一碗,比給她買個燒餅夾肉還高興。
西下的太陽把素素的臉抹上了一抹紅暈,她擦擦額頭上的汗,在靠近紅薯地的邊兒上坐下來,對著自己剛剛翻過秧子的紅薯地發(fā)呆。
由于許多紅薯葉子背面朝了上,顯出了一片雜亂的銀灰,全沒了往日的碧綠,是一種無精打采的樣子。但素素知道,不會超過兩天,它們會比以往更精神。
這一小片地是素素春天開的荒,就為種紅薯開的。明愛吃紅薯,等秋后把紅薯收回家就放好,到了冬天明不出去時給他熬紅薯粥吃。
明喝粥的樣子像孩子,每次喝完后都要舔舔碗底,引得素素發(fā)笑。
想起了明,素素的心跳得快了,有一種甜甜的熱熱的東西開始泛濫。明,這會兒你干什么呢?
嫁給明之前,素素的身子一直不好,大夫說她貧血,血糖也低,而且一來例假就沒完沒了,還疼得死去活來。她娘說她是個病秧子,鄰居們說她像個玻璃人,簡直是見風(fēng)就倒。所以,素素很少說話,就是說話也悄聲細(xì)語,仿佛聲音大一點兒就會嚇倒她。她娘一直擔(dān)心她嫁不出去,擔(dān)心她會不會生孩子,到處求醫(yī)問藥,但從來沒見到效果。沒想到,自從嫁給了明,她竟一天天壯實了起來,而且臉上還掛上了一層亮光,那張消瘦的臉也充盈了,甚至臉上的內(nèi)容也豐富了許多。素素開始下地干活兒,叫明到城里去掙錢,她想給明養(yǎng)兩個孩子,叫孩子和婆婆都過上好日子。
誰都能看出來,素素現(xiàn)在是幸福的,素素自己也知道,這都是因為有明,明是她的太陽,只要有明在身邊,素素怎么著都覺得溫暖。
素素在想明,想得特別甜,因為她知道此時明肯定也在想她。
挨著素素身邊的雜草中有一棵野生的葵花開了,不知道是誰丟在這里的種子。大概因為雜草的緣故吧,葵花很矮,花朵也不大,只有拳頭那么一點點,和普通的葵花簡直不可同日而語。但是,它卻燦爛金黃,正在夕陽下絢麗地展示自己。素素碰了它一下,但并沒有將它拔下來,只在眼中含上了一縷驚喜。
“素素?!?/p>
二梅推個單車走過來,車上放著噴霧器和一個水桶。
二梅的男人比明小,和明一起都在城里干活兒。二梅的性子比較活潑,她敢說敢做,什么時候想男人了就找素素說話。
于是,兩個女人在田埂上坐下來,訴說各自心里的思念。
太陽更柔了,送過來一陣微微的風(fēng),輕輕撩動著兩個女人耳鬢間的頭發(fā),像是在悄悄傾聽她們說什么。
二梅敢說,她問素素想明的時候是什么滋味兒,甚至還問素素和明親熱的時候好不好。素素害臊,她不明白二梅怎么連這樣的話也能說出口,一顆心像兔子樣跳個不停,羞得低下了頭。二梅說咱是姐妹,說說私房話有什么不好?她說著,順手將那朵向日葵揪下來,插在依然低著頭的素素的發(fā)髻上。夕陽下,花朵金黃,頭發(fā)烏黑,強烈的反差使花朵更加燦爛。然而,素素自己并不知道。
村里的年輕女人中只有素素一個人梳個發(fā)髻,那是因為去年她坐火車的時候,穿著漂亮制服的女列車員都梳著發(fā)髻,那發(fā)髻用黑色絲網(wǎng)兜著,顯得特別精神干練。素素羨慕她們,下車后特意到商場買了一個兜頭發(fā)的絲網(wǎng),回家后就梳了起來叫明看,明說好看,素素更加高興。所以,從那時開始,素素就梳上了一個發(fā)髻,只有明在身邊的時候才把那一頭瀑布樣的黑發(fā)散開。
二梅插花兒時動作很輕,一點兒沒叫素素發(fā)覺,插好后她忍不住自己咯咯地笑。素素抬起頭,問二梅笑什么,二梅笑得更歡,索性捂住了嘴,等笑夠了才說,我只說了那么幾句,就把你羞成那樣,難道等明回來你不急著和他上床?素素捶了二梅一下,說你就沒個正經(jīng),越來越不像話了,回家。二梅見素素站起來真要走,只好也推起單車追上去,但她還是忍不住發(fā)笑。兩個人進村后一個向東,另一個往西,二梅在分手時又說了一句:“到家后別忘了照照鏡子?!彼厮鼗剡^頭問:“我怎么了?”二梅笑著說:“你的臉真紅。”
素素覺得二梅有些怪,但她并沒有多想。她就是這樣,對什么事都是淡淡的,有如一碗清水。她只有明,只有婆婆,以至于路上碰到劉嬸和王嫂都喊漂亮,素素還是沒覺出什么異樣,仍舊是淡淡地笑笑,甚至開修配部的二孬用那樣一種模樣和她說話,素素也是沒在意,只是到了家后婆婆問她怎么還戴朵花兒回來的時候,她才發(fā)現(xiàn)是怎么回事。
素素也笑了,對婆婆說這花兒肯定是二梅偷著給插上的。婆婆也笑,問素素說路上的人沒笑你?素素淡淡地應(yīng)了一聲,轉(zhuǎn)身回了自己的屋子,她要趕緊洗臉,收拾,準(zhǔn)備吃飯。
經(jīng)過白天二梅的這一鬧騰,素素真想明了,她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眼前總是明那強壯的身體,火辣辣地烘烤著她。沒辦法,她走下床,從櫥子里拿出明的那件內(nèi)衣,放在自己的枕頭邊,嗅著明內(nèi)衣上的味兒才睡去。
這是素素的一個秘密,就連明也不知道。明不在家的時候,不知道有多少個夜晚素素都是摟著這件內(nèi)衣睡的,有它在身邊就像明在身邊一樣。
小村的日子很平淡,像一碗沒放油鹽的素面,把人淡得都快麻木了。但是,淡慣了的人偶爾碰到一點兒滋味兒,肯定會大嚼起來沒完。
素素戴了一朵鮮花兒上街,臉還紅撲撲的,大事小事都沒有,哪一個女人會戴著花兒上街?素素正年輕,又長得那么漂亮,明不在家,日子不好過呦。
于是,人們看素素的眼神開始有了一些異樣,只要素素走過那些無事可做的女人身邊時,她們都會把錐子一樣的目光投向她,從頭到腳,從臉上到身體,像研究一個剛過門兒第一次上街的新媳婦,恨不能鉆到人家衣服里邊去看看。一旦素素走遠,肯定又是交頭接耳的一番議論。
“看,素素的眼多大?!?/p>
“她的眼太深,是勾男人的那種。”
“素素比剛來的時候臉色好多了。”
“那是讓明滋潤的,嘗到了甜頭。”
“明總不在家,想男人的滋味兒不好受?!?/p>
“怪不得戴著花兒臭美?!?/p>
“現(xiàn)在的年輕人哪?!?/p>
不知道是不是婆婆也聽到了什么,她突然一擰一擰地走過來問素素,說是不是想明了。素素的臉飛上了一抹紅,她笑笑,用有些異樣的目光看婆婆,說是想,怎么能不想呢?大概婆婆感受到了素素目光的異樣,她說我也想明了,我昨天夢見了他。素素向婆婆投過去一瞥感激的目光,對婆婆說明在外邊很好,我們經(jīng)常發(fā)短信聯(lián)系。婆婆說要不就叫明回來幾天?這話的意思分明是在試探,但聽在素素耳朵里卻是商量。所以,素素想都不想就說回來干什么?不年不節(jié)的,在外頭掙錢吧。說完,素素輕快地走了,丟下仍舊看著她的婆婆。
素素高興,她很感激婆婆。不只是她一個人在想明,婆婆也想。明不僅是她的,也是婆婆的。
那天,素素從地里打藥回來,走過二孬的修配部門口時,突然被二孬叫住了。二孬說嫂子你喜歡鴿子不?素素說喜歡。二孬說嫂子你真好看。素素說你有什么事就快說,我還等著回家呢。二孬說明哥不在家,我是想和嫂子說說話。二孬涎著臉,那雙壞眼笑得有些曖昧。素素立刻就變了臉,像大晴天突然捂上了一塊云。素素說別胡鬧,你沒個正經(jīng),我走了。二孬又?jǐn)r在了前面,仍舊涎著臉說我是和嫂子開個玩笑,是想送嫂子一對鴿子養(yǎng)著。素素說我不要,我不會養(yǎng),你留著自己養(yǎng)吧,然后飛快地走了。
素素知道,不能和二孬這樣的人多說話,否則會讓人們議論。二孬在村里的名聲不好,他游手好閑,靠一個修配部活著,把家里的土地都荒廢了,整天擺弄鴿子,還和西頭的翠花有染,不是什么良民,哪一個女人招惹上他也會生出許多是非。所以,素素平時很少和二孬說話,可今天沒來由的為什么非要送她一對鴿子,叫素素奇怪。
二孬安的什么心?平時她連話都很少和他說,不會是個見女人就想沾光的人吧?管他呢,不理他就是了。
回到家里,素素把這事對婆婆說了,婆婆的眼中立刻就生出了警惕,她在素素的臉上仔細(xì)搜尋,像是要尋找到什么痕跡。婆婆說離二孬遠點兒,他是什么人你還不知道?素素說管他什么人,他是他我是我。說著,輕盈地一轉(zhuǎn)身朝自己屋走去。婆婆在身后追著說他要再敢招惹你,我就罵他個狗血噴頭。
素素不再說什么,她就是這樣,對什么事都不放在心上,只有明,她的明。
晚上,二梅來了,兩個人窩在素素的房間說話。二梅只穿了一件蔥心兒綠沒領(lǐng)沒袖的T恤,和背心差不多,把身上的線條鮮明地擺在了那里。素素說你就穿這個出來?二梅說怎么了,涼快。素素說連乳罩也沒戴?二梅說大晚上的怕什么?素素說我可不敢。二梅說你只敢穿給明看?素素就捶二梅,兩個人一起笑,引得婆婆在東屋一陣咳嗽。
這是個有月亮的夜晚,月亮很圓,也很亮,金黃燦爛地照出了一片寧靜,讓夏夜顯得有些神秘,只有秋蟲還不甘寂寞,間歇地叫著,伴和著倆人的私語。
二梅問素素說想明了不?素素說想,哪天都想。素素的話是隨口就來的,清澈,明凈,沒加一點兒思索,也沒有經(jīng)過任何修飾,所以,她的話語中更多的是真摯,但聽在二梅的耳朵里卻顯得很淡,像是沒加任何油鹽。二梅說我說的不是這種想,是被窩里那種。素素又捶了二梅一拳,低了頭不去回答。二梅說今天我是真想他了。怕是要睡不著覺。素素驚愕地抬起頭,她非常吃驚二梅的大膽,連這么秘密這么叫人臉紅的話都能講出口。她可不行,她永遠也不會把摟著明內(nèi)衣睡覺的事告訴任何人。在她的意識中,兩口子之間甜蜜也好,爭吵也罷,那都是兩個人生活的一部分,只屬于他們兩個人所有。明是她的,她是明的,容不得任何外人摻和。他們之間的秘密都是他倆釀造的蜜,怎么可能讓人分享呢?
后來,素素很隨便地提起了二孬要送她鴿子的事,說婆婆知道了特別不高興。二梅說二孬怕是當(dāng)真打上你的主意了,看來你還真挺吸引人的。
素素聽出了二梅那話里有一股酸味兒,她不明白二梅為什么會這樣,就說我不管他什么意思,反正我不要,你要喜歡你朝他要去。
二梅撇了撇嘴,說人家才不會給我這丑八怪呢。
素素說你丑?哪有你這么丑的,快要趕上宋祖英了。
二梅說我當(dāng)真不丑?
素素說當(dāng)真,誰不知道你是咱村的大美人?
二梅說那我就去朝他要,就穿著這衣服。說完,二梅故意做了個鬼臉兒。
素素說行。她依舊是那么淡,依舊是那么輕,任何事情都是輕描淡寫。
二梅走后,婆婆說素素,讓她盡量別跟二梅學(xué),說二梅整天沒深沒淺,不管歲數(shù)大還是歲數(shù)小,也不管是男人還是女人,什么都能鬧得出來。素素淡淡地一笑,說學(xué)不來。
第二天,素素對婆婆說今兒個天好,我去把花生地里的草拔一拔。婆婆說你等我一下,我和你一塊去。
婆婆平時很少下地,今天不知道怎么了。其實素素愿意讓婆婆多到地里去遛達遛達,多么好的陽光,多么好的空氣,看看花花草草,比在家里呆著強多了。路上,素素看婆婆一擰一擰地走路有些奇怪,婆婆還不是很老,怎么和那些小腳的老太太走路差不多?
從地里干完活兒回家的路上,她們又見到了二孬。二孬兩手油泥,嬉笑著先叫三嬸,又叫嫂子,說家里地里的要有什么活兒就言聲。
素素沖二孬淡淡地笑了笑,婆婆立著眼說你就安生干你的吧,我們用不起。
二孬咧了咧嘴,仍舊涎著臉說我可是好心哪,三嬸。
婆婆說干你的吧,好心都叫驢吃了。
二孬說這話說的,怪我沒事找事。
素素笑,依舊是淡淡的笑。婆婆對素素說對這樣的人不能給他好臉兒。素素說人家也沒怎么呀。婆婆不再言聲,卻把臉拉長了很多。
下午沒事,素素想去二梅家,就對婆婆說了。婆婆愣了一下,問素素說有事?素素說沒事,就是想去找她呆會兒。婆婆說早點兒回來。素素答應(yīng)了,收拾了一下朝二梅家走。
半路上,她又被二孬攔住了。二孬涎著臉說嫂子,我當(dāng)真是喜歡你。這話把素素嚇了一跳,她往后退了一步,說別瞎說,我走了。二孬又?jǐn)r住了她,說嫂子你聽我說,你長得實在太漂亮了,讓我吃不香睡不著,每天都摟著個枕頭,做夢的時候以為是你,可醒了一看是枕頭。素素再退一步,說你快別瞎說了,我有明,我只有明。素素并沒特別的害怕,她很淡定地看著二孬,只想告訴二孬她是明的,你二孬可以喜歡任何一個女人,但不能有亂七八糟的想法。但是,二孬沒容她說完又搶過去說嫂子,我就是想抱抱你,抱抱你我死了也甘心。
這下,素素真的怕了,她不知道天底下竟然有這么大膽的人,她想跑,但二孬攔著她,她想喊,可又怕把事情鬧大會說什么的都有。正在為難的時候,婆婆遠遠地走了過來,大聲喊素素。頓時,素素的一顆心才落了下來。
她看一眼二孬,發(fā)現(xiàn)他還沒跑,甚至還換上了一副笑臉,老遠就沖著素素的婆婆喊三嬸。
素素知道了,天底下確實有這么不害臊的人,這就是二孬,二孬不是什么好人。
婆婆到了跟前,帶著滿臉的疑問問素素,說你不是說去找二梅的嗎?素素啊了一聲,正想著怎么和婆婆說,旁邊的二孬說是我攔住了嫂子,想叫她看看鴿子,挑一對好的你們養(yǎng)著去。婆婆一立眼,沖二孬說我沒問你,然后又看素素。素素只好說是,說二孬非要送給她一對鴿子,她不要,正和二孬解釋。婆婆說不要,誰要他那破東西。婆婆嘴里說著,眼中還是裝滿了疑問。二孬還在一邊兒笑,像沒事人一樣,素素拉起婆婆,說咱們走吧。
半路上,婆婆問素素,說二孬當(dāng)真沒欺負(fù)你?素素說沒有,大白天的,他敢?婆婆不再說話,但腦袋一直低著。
這天晚上,素素想明更強烈了,要是有明在家二孬不敢這樣欺負(fù)她。她不反感有人喜歡她,就像她也喜歡電視里的明星一樣,這沒什么不好。但是,她絕對不會再和明以外的男人有任何瓜葛。此時此刻,明在想什么呢,她拿起了手機,給明發(fā)短信,但是并沒告訴他今天發(fā)生的事。
外邊的月亮很淡,夜也很靜,天上有幾片云彩漂浮著,消化掉月亮不少的光輝。東屋里的婆婆總有翻身的聲音和咳嗽聲,素素知道,婆婆睡不著了,都是因為她,但她不能對婆婆說明,只在心里升起一股歉意。
但是,素素發(fā)現(xiàn),婆婆變得不愛理她了,整天拉著臉呆著。
上午是村里的集市,素素想去集上買點兒菜,如果有合適的鞋給明捎著買一雙,就和婆婆打個招呼,說趕集去。婆婆說我也去,你等我下。
婆婆很少和素素一起去趕集,這明明是在跟著她,婆婆對素素不放心了。素素想跟就跟吧,時間長了就好了,也就沒往心里去。
鄉(xiāng)下的集市熱鬧,熙熙攘攘的人流并不都是賣東西和買東西的,更多的人只是在集上玩兒。素素走到哪兒,婆婆就跟到哪兒,素素和人說話,婆婆就站一邊兒聽。碰上婆婆不認(rèn)識的人,她要問清楚人家是誰,就像素素的保鏢一樣。
下午,素素正在家里呆著,街上有人吆喝蜂蜜,素素記起來婆婆經(jīng)常鬧便秘,應(yīng)該買點兒蜂蜜叫婆婆吃,就走到街上叫住賣蜂蜜的人問價格。婆婆急急忙忙從屋里走出來,看著素素買蜂蜜。素素仍舊沒往心里去。但是,從這時候起,素素去哪兒,婆婆就去哪兒,素素在家不出去,婆婆也就不出去,偶爾婆婆一個人上街辦事,還要把大門鎖上,像是害怕素素隨時會跑了。南頭的老劉家發(fā)送人夜里演電影,婆婆也不讓素素去看,說人多太亂。素素笑笑說不去了,就在家里陪著婆婆看電視。
二梅對素素說你婆婆跟蹤你?素素說是,她不放心。二梅有些生氣,說有什么不放心的,把你當(dāng)成了什么人?素素淡淡地笑笑。二梅說我要有個這樣的婆婆不氣死才怪。素素說她也是為我們好,跟就跟吧。二梅說你太老實,老實了就吃虧。素素說我沒吃什么虧。
忽然有一天,婆婆的娘家侄子來接她,說是給兒子做滿月,婆婆叫素素也跟著,正巧碰上素素的肚子不好,她也不想去,就回絕了婆婆。婆婆臨走時交代說要把大門鎖上,哪兒也別去。素素笑笑,說知道,讓婆婆早點兒回來。
婆婆走后,素素當(dāng)真鎖上了大門,一個人在家收拾家務(wù),看電視。盡管她知道大白天不會有事,但是既然婆婆交代了,她就應(yīng)該按照婆婆說的辦,不就為個和睦嗎?婆婆是明的娘,只有婆婆高興了,明才會高興,為了明,素素怎么著都行。沒想到,到了下午,還當(dāng)真就有事了。
素素正在屋里躺著,外邊有人敲門,素素隔著大門的鎖眼一看,竟然是二孬,他拿著兩只鴿子站在門外!素素的心里一震,說你干什么?二孬說嫂子你開開門,我給你送來一對鴿子。素素說你走吧,我不要。二孬仍舊涎著臉不走,他說嫂子你開開門,我就想和你說說話。素素說你走,我沒話和你說。二孬說好嫂子,求你開開門,你可把我想死了。素素說你快走,再不走我就喊人了。二孬說你要不開門我就跳墻進去。這下素素慌了,她趕緊掏出手機,對二孬說我現(xiàn)在就打電話。二孬在外邊說別,好嫂子你千萬別。素素剛把電話的翻蓋打開,就聽見外邊“啪”的一聲,二孬哎呦了一下,緊跟著就是“撲通”一聲,然后就是婆婆的叫喊:“你個臭流氓,欺負(fù)到我家門上了?!彼厮刳s緊打開門,見婆婆被推倒在地,二孬早就跑了。她扶起婆婆,勸婆婆別罵了,不要氣壞了自己,說反正咱也沒吃虧。
通過這件事,婆婆對素素的誤會算是解開了,又和素素站到了一起。婆婆堅持要讓明回來,上法院去告二孬。素素不讓,她說不想打亂明的生活,叫明在外邊放心不下。況且,這樣的事越鬧越丟人,而且如果明回來說不準(zhǔn)會弄出什么大婁子。婆婆說不能這么便宜了二孬,人越老實就越有人欺負(fù)你,發(fā)展到現(xiàn)在,就是因為素素老實鬧的。
這次,素素是真的生氣了。她覺得受了委屈,也真想把二孬送進法院出出氣,或者叫明狠狠地揍二孬一頓。但是,她害怕把事情鬧大,害怕因為這事打亂她和明寧靜的生活,更不想叫明知道。到了夜里,她死死地?fù)ё∶鞯膬?nèi)衣不放。
沒想到,婆婆背著素素叫回了明,明知道了一切原委,抄起菜刀要去找二孬,素素狠命地拉住明,哀求他別鬧下去了,我不想把事鬧大,說我害怕。素素費了好大的勁兒才把明勸下來,她對明說你可以單獨找找二孬,嚇唬嚇唬他,但絕對不能動手,要是一動手就可能出大事。素素說我舍不得你,我不想失去這平靜的生活。明說我真想劈了他。素素說你要當(dāng)真去找他打架,咱就都準(zhǔn)備好不再過安生的日子。
許是明看出了素素眼中的柔,也許是看出了素素眼中祈求的東西,他冷靜下來后發(fā)現(xiàn)自己這個柔弱的妻子其實是非常強大的,甚至比好多男人都強大。在他身邊的這個柔弱的軀體內(nèi),裝的都是他,都是這個家,所以素素?zé)o比的強大。他應(yīng)允了素素,說要通過村里的干部,警告一下二孬,叫他以后不再敢胡作非為。
夜里,明摟著素素說我不走了,省得你在家受欺負(fù)。素素捶打明寬闊的胸膛,但捶得很輕,她說你不相信我?明說相信,什么時候都相信。素素說那你為什么不走?明說我是不放心。素素說那就是你還不相信我。明說相信,我絕對相信,天底下的人誰都不相信了也相信你。素素說那你該走就走,誰也怎么不了我。明一把摟過了素素,摟得很緊很緊。
兩個人都累了,明想睡覺。素素不干,她說還有好多話要對明說,明只好耐心聽著。素素把這些日子所發(fā)生的事一點兒不留的都告訴了明,她講得很輕,語調(diào)也很淡,當(dāng)講到二梅給她戴那朵向日葵的花時,明說向日葵又叫朝陽花,你就是我的花。
頓時,屋里又傳出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不再有人說話了。
第二天,大概是二梅知道了明的回來,想問問她男人的事,就老早來到了素素家,她拿來了一個很大的向日葵,圓盤一樣,上邊鑲嵌了飽滿的種子,還帶著濃郁的馨香。二梅說送給你們,我自己種的。素素笑了,二梅也笑了,明接過向日葵后也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