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我住的這幢職工集資建房,還是嶄新的,但是門窗架卻是用舊木料做成的。因此,住進去還不到兩年時間,只要天一刮風,那窗戶就搖搖欲墜咣當直響!看來,不換是不行了。可是偏偏又找了一個不入流的工匠,在動工前也不仔細研究研究房屋的結構,用蠻勁兒將舊窗戶架強行撬了下來之后,舉起大錘就朝墻體猛砸。我下班回來的路上老遠就聽到震天響,若不是看清了砸的就是我家,還以為是拆遷辦的人在耀武揚威呢。
草草將玻璃鋼窗安裝好之后,工匠拿著不菲的工錢一走了之。窗框四周的縫隙,大得能塞進去兩個手指頭。沒辦法,只好自己找來水泥填補那些花錢自找的煩惱。
一個夏天的夜晚,我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地睡不著,好像聽見有麻雀在房間里嘰嘰喳喳亂叫,可是拉亮電燈找了半天,也沒發(fā)現(xiàn)麻雀,關掉燈剛躺下,又聽見它們嘰嘰喳喳地叫的聲音,而且決非三兩只,估計起碼是一窩。
第二天正好是星期天,我搬了一把凳子坐在陽臺上看書,看著看著,忽然聽見身后有麻雀的歡叫聲,我轉過身子一抬頭,果然看見兩只麻雀,就站在我窗戶上方的一個比小孩子拳頭還大的墻洞口,我當時心想,嘿,這差勁兒的工匠,倒是給麻雀留下了一處好窩??墒?,當我友好地面對它,想說些什么的時候,目光剛與它們一接觸,它們就“噗”的一聲展翅飛走了……
是啊,如今城市高樓林立,卻沒有鳥兒棲息之所,我曾經(jīng)替鳥兒感慨:“縱有廣廈千萬座,卻無一洞留給我。那么多的空間,卻容不得一個燕子窩。自私而又霸道的人類??!難道你們,非要弄得鳥兒找不到住所!”
于是,我索性賣個順水人情,把那個墻洞留給它們,還常常將吃剩下的飯菜撒在窗臺上。一年一年地過去了,它們就在這墻縫洞中筑巢壘窩,繁衍生息。它們雖然與人毗鄰,卻不敢深交。
我坐在陽臺上看書,只要是背對著它們,即便我大聲朗讀,它們也目中無我,自顧歡欣。我用目光隨便朝它們望一眼,它們便會驚恐萬狀地撲棱棱朝天空飛去,好像稍一遲疑就會被我抓住似的。
我常想起那句名言——眼睛是心靈的窗戶。莫非它們從我匆匆一瞥的瞳孔里,窺視到人心的貪婪和可怕?!記得我爺爺、我父親也曾跟我說過類似的發(fā)現(xiàn)。
看來,并非是它們誤解了人類的目光,而是自古以來,人的眼神就對鳥類不懷好意。記得白居易就曾在他的《贈沙鷗》一詩中寫道:“老逼教垂白,官科遣著緋。形骸雖有累,方寸卻無機。遇酒多先醉,逢山愛晚歸。沙鷗不知我,猶被隼旟飛”。王維也在他的《積雨輞川莊作》一詩中提及類似的典故:“……野詩里暗含一個故事:老與人爭席罷,海鷗何事更相疑”,詩里暗含一個故事:古時有人家住在海邊,與海鷗相近相喜,可當其父要他把海鷗捉回來時,海鷗便再不飛近他了。由此可見,鳥提防人、懼怕人、遠離人,并非生來多慮,杞人憂天。
我不知道該用哪種辦法,經(jīng)過多少世紀才能協(xié)調和消除鳥與人,或說人與鳥在目光相碰時那種如臨大敵的警覺。
記得好幾次,一群白鷺或大雁,在遼闊的藍天自由翱翔,當它們飛過我的頭頂時,迅速四散驚恐萬狀!其實,我僅僅只是仰首朝他們望了一眼,徒手漫步,不可能對他們構成任何威脅。難道就因為我這好奇而無意識地一望,它們就習慣性地猜度到人類的詭譎,明明暗藏殺機卻佯裝欣賞。難道這是一群驚弓之鳥,飛越千古,從來就沒有放松過對人類的警覺?
記得去年初秋的一天,我在山腳下水庫邊看書時,突然不知從何處飛來一群野鴨,我興奮不已地偷眼看它們在碧波蕩漾的水上嬉戲、暢游,正想站起身,就聽到它們嘎嘎(下轉79頁)(上接78頁)地叫,我趕緊又裝作若無其事地坐下來側過身去,并在心中默默地對它們說:野鴨,野鴨你別驚慌,我只是在此地讀書思索寫文章,既沒帶弓箭也沒帶獵槍,僅帶了紙筆和干糧。你在水上追逐你的自由,我在岸邊構思我的詩行,咱們相安無事,共同享受大自然的美麗天堂。
野鴨啊野鴨,在這荒郊野外,自從有了你的逗留,這片風光再添錦繡,我愛還愛不夠呢,哪兒還忍心對你下手,只是但愿你別被那些饕餮之徒發(fā)現(xiàn),因為他們正像獵犬似的在四處亂嗅。
前不久,我和中國愛鳥協(xié)會的兩位朋友,先后到本埠幾個農貿市場看了看,發(fā)現(xiàn)市場上有不少被毒死、獵殺、網(wǎng)捕、鐵夾子夾的野生鳥類,其中有不少還是國家一、二級保護鳥類。人看著都覺得慘不忍睹,鳥看著能不膽戰(zhàn)心驚魂飛魄散嗎!我們問了買者賣者,似乎并沒有人管這事,若是任由這種交易發(fā)展下去,真是令人不堪設想。山林若是沒有鳥,風光明媚長不了。鳥是害蟲的天敵,鳥是生態(tài)之儀表。
其實,人類也是生物鏈上的其中一環(huán),不可能離了其他的生物而獨立生存!人為地扯斷任何一環(huán),其結果都可想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