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芾死后,友仁依照父訓(xùn),將他人字畫逐一送還。送至蔡府時,蔡京不信。蔡京指著送來的《仕女游春圖》,“嘿嘿”一聲冷笑:“你手里的這幅畫,右上必?zé)o針孔,定是贗品!”
暮秋的風(fēng)從窗口擠進來,涼涼地拂在蔡京滿是皺褶的臉上。他凝望著窗外的葉已飄零的古槐,一手輕拈銀須,一手輕敲書案,反復(fù)揣摩著兩個字——米芾。
順我者昌,逆我者亡。蔡京想,蘇軾是我殺給猴看的第一只雞,米芾會是第二個嗎?
一絲奸笑浮現(xiàn)在蔡京的嘴角,他終于謀出一條計策來。
數(shù)日前,他曾從下屬處索得一幅唐代名畫,張萱的《仕女游春圖》。何不借鑒畫,探探米芾虛實?
蔡京深知米芾嗜藏如命,差人送畫前,偷偷在畫的右上角,刺了幾個細小的針眼,留作暗記。
米芾接到《仕女游春圖》,甚是震驚。畫中十?dāng)?shù)位達官貴婦,或悠閑、或拈花、或拍蝶、或懶坐,輕紗透亮,膚色潤澤,姿態(tài)各異,栩栩如生。果然張萱真跡。米芾暗嘆:“如此珍品,惜為奸相所得,真乃暴殄天物!”
米芾便有了據(jù)為己有的想法。他告訴來人:“墨寶暫放我處,三日后給你答復(fù)?!?/p>
米芾送走來人,閉門謝客。他獨坐畫室,對著畫面的款印、題跋、質(zhì)地、尺寸及裝潢等反復(fù)揣摩。待成竹于胸后,才開始細心臨摹,直到畫成一幅滿意的贗品。這時,堪滿三日限期。
米芾正自得意,猛然想起一宗事來。
一位鄉(xiāng)黨,曾拿著戴嵩的《牧牛圖》請他鑒別。米芾見畫,連嘆可惜:“如此名畫,竟為凡夫俗子據(jù)有,所遇非人也!”于是,告訴鄉(xiāng)黨,隔天來取,告知真?zhèn)?。鄉(xiāng)黨再來時,米芾送還的自然是贗品。鄉(xiāng)黨去后,很快轉(zhuǎn)回:“這是假的,快把真品還我!”米芾驚訝:“你怎么知道拿去的是贗品?”鄉(xiāng)黨笑:“牛眼睛里,沒有牧童?!泵总滥贸稣孥E細看,牛眼睛里果然有著極淡的牧童揚鞭的身影。那一刻,米芾羞愧得只恨腳下無縫可鉆。
奸相蔡京,又豈是青衫布衣所能比?米芾驚出一身冷汗,再次將《仕女游春圖》取出,細細推敲起來。
蔡京侍從來后,米芾將《仕女游春圖》奉上,鄭重交代:“請稟明相爺,畫乃張萱真跡,定要妥善保存!”
侍從回府,如實相告。蔡京觀畫,見暗記仍在,大喜。遂對畫,對米芾,深信不疑。
府有佳賓,蔡京常取畫炫耀:“張萱真跡啊,米癲也這么說!”
米癲,是蔡京送給米芾的外號。
米芾不會想到,自己瞬間的細心,免卻了一場滅頂災(zāi)難。
早已厭煩官場的米芾,五十余歲便告老還鄉(xiāng),定居潤江丹徒。
米芾還鄉(xiāng)后,似知將死,懷抱拂塵,食宿于棺木之內(nèi)。
一日,米芾喚來兒子友仁:“父所藏字畫,一部分屬他人之物,實為作《畫史》所用,然心愧久矣。我死之后,請按我留地址,一一奉還。切記切記?!?/p>
兒子極不情愿,勸說:“這是父親一生鐘愛??!”
米芾笑說:“眾香國中來,眾香國中去。”話畢,扔掉拂塵,合掌而逝。
米芾死后,友仁依照父訓(xùn),將他人字畫逐一送還。送至蔡府時,蔡京不信。蔡京指著送來的《仕女游春圖》,“嘿嘿”一聲冷笑:“你手里的這幅畫,右上必?zé)o針孔,定是贗品!”
友仁徐徐展開,以手示之,也有一個細小的針孔。
蔡京甚奇:“哪個真跡,哪個贗品,如何鑒別?”
米友仁拿清水徐涂蔡京所執(zhí)畫幅的針孔旁側(cè),暗記處隱隱現(xiàn)出兩個字來——“米作”。
蔡京頓時驚怒,一屢黑紫的血,自口中箭射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