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京口的每一天,祖逖無不想著揮師北伐,他招募義士,重新整編潰敗的軍隊,積蓄錢糧,同時上書司馬睿,力請北伐,收復失地。
“西晉永嘉年間,五胡亂華,晉室南渡,將徐、兗、青三州及揚州晉陵郡劃為同一都督區(qū),由于位處建康東北,其都督又多以北為軍號,習慣上稱為北府。京口當南北之要沖,為江南第一重鎮(zhèn),多被直接稱為北府,駐扎京口的晉軍精銳北府軍也因此得名?!?/p>
——這便是鎮(zhèn)江“北府”一稱的來歷
一、祖逖
永嘉五年,公元311年,都城洛陽失守,晉懷帝被俘,洛陽軍民、大臣、宗室慘遭屠殺,中原大亂。祖逖率親鄰幾百家南渡避難,回身望著火光沖天、哀鴻遍野的中原大地,他停下了腳步對天起誓,總有一天,他會帶著軍隊回來。時任都督關外諸州軍事、瑯琊王司馬睿,任命祖逖為徐州刺史、軍咨祭酒,南渡后移鎮(zhèn)京口。 祖逖帶著一起南下的鄉(xiāng)親在京口——這座有著二十萬人口的城市定居下來,城里城外隨處可見從中原南渡避難的僑民,江北外敵入侵,戰(zhàn)火紛飛,家國淪喪,他們的臉上充滿著驚恐和迷惘,在這場大逃難中,他們失去了家鄉(xiāng)、親人,失去了所有。祖逖站在北固山的峰頂眺望北方,他的至交、少年時一起聞雞起舞的劉琨,如今已是大將軍、都督并州諸軍事,鎮(zhèn)守晉陽,堅持抗戰(zhàn),決不投降。他們曾相約要做出一番事業(yè),如今時機到了。
在京口的每一天,祖逖無不想著揮師北伐,他招募義士,重新整編潰敗的軍隊,積蓄錢糧,同時上書司馬睿,力請北伐,收復失地。建興元年,公元313年,司馬睿以祖逖為奮威將軍、領豫州刺史,渡江北伐,但司馬睿一心鞏固新建的江東政權,無心北伐,只撥給祖逖少許物資,不發(fā)一兵一卒。這些,對他來說已經(jīng)不重要了,他要的只是這一道命令。祖逖整理好戎裝走出鐵甕城的府衙,重整的千余精銳部隊早已列隊完畢,他們的臉上已不再是兩年前的樣子。他一言不發(fā),縱馬直奔江畔,船至江心,他抽出舟楫擊打江水,向他的子弟兵們宣誓:祖逖不能清中原而復濟者,有如大江!史載,祖逖渡江北伐,聯(lián)絡黃河南北漢人塢堡,共御外敵,有不服者,共討伐之。多次擊敗前趙大將石勒,收復黃河以南中原地區(qū)的大部分土地。祖逖軍紀嚴明,自奉節(jié)儉,不蓄資產(chǎn),勸督農(nóng)桑,子弟帶頭發(fā)展生產(chǎn),又收葬枯骨并祭祀,深得百姓愛戴。他駐軍虎牢,整頓人馬,積收錢糧,力圖收復洛陽及黃河以北,卻得知好友劉琨在晉陽被權臣王敦派人暗殺,自己又遭司馬睿猜忌,憂憤而病,于晉元帝大興四年,公元321年卒于任上,未能完成收復失地的夙愿,他未竟的事業(yè)只有等待后人去完成。
二、郗鑒
永嘉喪亂,五胡亂華,晉室傾頹,郗鑒率千余戶鄉(xiāng)民于山中避難。兩年后祖逖率軍北伐,連戰(zhàn)連捷,收復黃河以南大部分失地,瑯琊王司馬睿力請郗鑒出山,以龍驤將軍、領兗州刺史,出鎮(zhèn)鄒山。三年間與屬下軍民同甘共苦,抵御前趙軍隊數(shù)次進攻,在戰(zhàn)事不息且沒有外援之下鬧饑荒,雖然百姓要捕野鼠燕子等動物來充饑,但仍不叛離郗鑒,反而人數(shù)漸多,三年之間就擁眾數(shù)萬。司馬睿因而加授其輔國將軍、都督兗州諸軍事。晉元帝永昌元年,公元322年,北伐軍領袖祖逖已經(jīng)病故,后趙軍隊乘機大舉進攻,晉軍指揮混亂,權臣王敦以除佞臣之名攻進都城建康把持朝政,元帝司馬睿也憂憤而死,江北晉軍無力抵抗后趙軍的進攻,郗鑒不得已退守合肥,扼住江防,以防敵軍渡江南侵。元帝死后,太子司馬紹即位,是為晉明帝。明帝不甘受王敦操控,以手握重兵的郗鑒為外援,最終成功討平王敦之亂。郗鑒不爭權勢,深得明帝信任,很多朝政事務都會詢問他的意見。不久明帝病逝,年幼的太子司馬衍繼位,是為晉成帝,郗鑒受遺詔輔政。成帝咸和二年,公元327年,歷陽鎮(zhèn)將蘇峻叛變,率軍進攻建康,不久建康陷落,成帝被俘,郗鑒和荊州刺史陶侃相約起兵勤王,郗鑒率軍轉戰(zhàn)京口,并以京口為作戰(zhàn)大本營,在原鐵甕城的東邊加筑了晉陵羅城,城墻依山勢建造,東至今象山茶場,北至今東吳路南側,南至今大學山(老一中、外國語學校),西至今鼓樓崗(青云門頂)與鐵甕城相連。當時的鎮(zhèn)江地界上有兩座城,便是擴建的鐵甕城以及與它相接的晉陵羅城,那時的京口是江南僅次于建康的第二大都市。郗鑒據(jù)城堅守,不久蘇峻墜馬被殺,郗鑒再次力挽狂瀾。自此郗鑒以徐州刺史之職出鎮(zhèn)京口,總督徐、兗、青及揚州晉陵郡諸軍事。
成帝咸康五年,公元339年,郗鑒病重,上表請辭所有職位,同年病逝。他歷仕元帝、明帝、成帝三朝,一心為國,平定王敦、蘇峻之亂,北拒后趙軍的南侵,功在社稷;他不爭權勢,阻止了朝中主要士族的劇烈斗爭,讓經(jīng)歷過兩次大動亂的東晉能夠維持安定;他出鎮(zhèn)京口,據(jù)險筑城,安置流民,發(fā)展生產(chǎn),從南渡僑民中挑選精壯之士,訓練成軍,他是晉軍精銳北府軍最早的組織者和指揮者。
三、劉裕
晉哀帝興寧元年(公元363年)三月壬寅夜,北府京口的一位簡單而又貧窮的下級官吏劉翹家中,一個嬰兒呱呱墜地,他是家里的第一個孩子,父親為他取名為“?!保酌凹呐?,誰曾想到,日后這個男嬰深刻影響了東晉南北朝的歷史。劉裕家和這個城市一半以上的家庭一樣,是當年永嘉喪亂,衣冠南渡時安置在京口的僑民,他們中的第一批人隨祖逖渡江北伐,再也沒有回來。成帝咸和二年(公元327年),徐州刺史郗鑒出鎮(zhèn)京口,筑晉陵羅城,平定蘇峻叛亂,自此經(jīng)營京口,招募流民訓練成軍,是為北府軍的前身,寄奴從小就生活在這個軍人的城市里。但因父親早逝,家境貧苦,幼年竟淪落到靠賣草鞋為生。不過,他少有大志,一心想成就一番驚天動地的大業(yè)。孝武帝太元二年,公元377年,丞相謝安派自己的侄子謝玄出任兗州刺史,鎮(zhèn)廣陵,于廣陵和京口的僑民中挑選精壯之士,訓練出一支在當時的整個中國最具有戰(zhàn)斗力的軍隊——北府軍。他帶著如此雄心壯志,毅然從軍,成為北府軍的下級軍官。孝武帝太元八年,公元383年,東晉與前秦的淝水之戰(zhàn)大決戰(zhàn)爆發(fā),謝玄、謝石率八萬北府軍于淝水之濱大敗前秦軍,晉軍乘勝北伐,收復黃河以南故土。劉裕是隨軍出征還是留守京口,我們不得而知,但此戰(zhàn)之大勝,一改此前東晉對壘北方少數(shù)民族政權的頹勢,這或許在剛剛弱冠之年的劉裕心中種下了揮師北伐、收復失地的希冀。
十六年后,晉安帝隆安三年,公元399年,孫恩、盧循在會稽起兵反抗東晉,東晉朝廷派北府名將劉牢之前去鎮(zhèn)壓,劉牢之請劉裕為參府軍事。劉裕機智有謀,勇敢善戰(zhàn),多次克敵致勝,屢立戰(zhàn)功。他一戰(zhàn)成名,成為北府軍一員虎將。
安帝元興三年,公元404年,權臣桓玄廢晉安帝自立為楚帝,劉裕聯(lián)合留守京口的北府軍中下級軍官起兵討伐篡晉的楚帝桓玄。桓玄暴虐,人心盡失,次年劉裕率軍擊敗桓玄,晉安帝復位。劉裕也憑此次平定桓玄之亂的功勞,拜為車騎將軍、都督中外諸軍事,領徐、兗、青三州刺史、錄尚書事,從此他控制了東晉朝政,權傾天下。
安帝義熙十二年,公元416年,劉裕派檀道濟、王鎮(zhèn)惡,率兵從合淝攻擊后秦的許昌、洛陽,全面展開北伐。兩人長驅直入,勢如破竹,連克許昌、洛陽,再直攻關中的門戶潼關,于第二年八月攻克長安,滅后秦。九月,劉裕進入長安,收復洛陽、長安兩京,一百多年來沒有人辦到的事,終于由他完成了,他在長安拜謁漢高祖劉邦的陵墓,受封為宋王,加九錫,在未央宮召見文武大臣,一時間風光無限。三年后,晉恭帝元熙二年,公元420年,劉裕接受恭帝的禪位,建立了南朝第一個王朝——宋朝。歷史給他的評價固然是野心太大、殺戮過重,但他收復兩京的豐功偉績確實值得我們記住,他生于長于北府,他和他的部下們依舊是我們這個城市的靈魂與氣質。
斜陽草樹,尋常巷陌,人道寄奴曾住。想當年,金戈鐵馬,氣吞萬里如虎。
四、檀道濟
檀道濟也是出生在京口的北府軍將領,他幼年父母即喪,由哥哥檀韶撫養(yǎng)成人。自小在這個軍事化的城市里成長起來的檀道濟練就了一身好武藝,很快被提拔為北府軍的下級軍官。晉安帝元興三年,公元404年,檀道濟跟隨同鄉(xiāng)劉裕討伐桓玄,后又率軍征討盧循,他身先士卒,屢立戰(zhàn)功,不斷升遷,拜為冠軍將軍。
安帝義熙十二年,公元416年,劉裕北伐后秦,檀道濟與王鎮(zhèn)惡一同擔任先鋒。十月,檀道濟率軍攻占洛陽。次年,率軍北上山西,作戰(zhàn)不利,轉而南下攻克潼關。八月,他與王鎮(zhèn)惡一同攻克長安,滅后秦,至此收復長安、洛陽兩京,居功至偉。
晉恭帝元熙二年,公元420年,劉裕接受恭帝的禪位,稱帝建立宋朝。檀道濟因擁戴有功,被封為永脩縣公。宋武帝永初三年,公元422年,劉裕病逝,檀道濟受顧命輔佐太子劉義符即位。
宋文帝元嘉七年,公元430年,文帝出師北伐,任命檀道濟總都督各路軍事,不久宋軍戰(zhàn)敗,糧草吃緊,檀道濟最終憑借“唱籌量沙”之計順利退兵。元嘉九年,公元432年,檀道濟因數(shù)有大功,被封為司空,鎮(zhèn)尋陽(今九江)。元嘉十三年,公元436年,文帝病重,彭城王劉義康執(zhí)政,擔心檀道濟會在文帝死后謀反,矯詔召檀道濟入朝。他一到建康,就被劉義康逮捕。檀道濟被抓時,狠狠地把頭巾拉下摔在地上,說:你們不是在毀壞自己的萬里長城嗎?!檀道濟死后,南朝在軍事上轉入守勢,北朝則占據(jù)主動地位,屢次南征。后北魏曾南征至長江北岸的瓜步,文帝登石頭城北望,面有憂色,長嘆道:“如果檀道濟還在,怎會讓胡騎橫行到這個地步……”
檀道濟是出自北府軍的最后一位名將,他的死代表著北府時代的終結,之后的南齊、南梁、南陳均發(fā)家于長江中游的荊襄之地,下游以北府為代表的軍事力量不再是控制中樞政權的唯一力量,影響日漸衰弱。
尾聲
今天的鎮(zhèn)江人往往容易忽略這段歷史,更少有人知道我們鎮(zhèn)江還有“北府”這一古稱。一千七百年前,這座城市以最寬廣的胸懷包容了二十二萬南渡的百姓,在這里孕育了北伐收復失地的成功,這是何等的隱忍與堅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