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兵連紀(jì)事(小說)

　　從軍路上
　　1972年12月的中原大地，麥苗開始返青，柳樹已經(jīng)泛綠，萬物已顯示出春天的氣息。21日那天，天空飄著雪花，下著細(xì)雨，一望無際的原野籠罩在蒙蒙雨雪之中。一輛輛在雨雪中行駛的卡車，從不同的方向開來，在黃河南岸的一個火車站停下。從車上跳下一隊隊身穿綠色軍裝、沒戴領(lǐng)章帽徽的新兵，跟著自己的排長、連長，踏過泥濘的土路，登上了鐵悶罐火車廂。很快，車廂發(fā)出“咣當(dāng)”、“咣當(dāng)”的聲響，在軌道上行駛?；疖囬_往哪個方向？目的地又是哪里？兵們都不知道。過了一會兒，突然有人喊：
　　“快看，黃河、黃河！”
　　 “不許喊，坐下！”
　　隨著排長嚴(yán)厲的聲音，兵們還沒有來得及站起來，就又悄聲無息地坐下了。不過兵們已經(jīng)知道，火車在向南面行駛。
　　車廂內(nèi)鋪著一層稻草，兵們把被子的一半鋪在稻草上，另一半折過來蓋在身上。沒有枕頭，只有一個裹著衣服的白布包袱放在頭下枕著。車廂中間放著一個鐵爐，一根白鐵皮煙筒伸出車廂頂部。兩個兵在生爐子。不知是由于柴草太濕，還是火車行駛太快使煙筒里氣流不暢，爐子沒有生著，反而弄得滿車廂煙霧。濃烈的煙霧嗆得兵們直咳嗽，還有人在低聲罵。排長見狀說：“爐子別生了，冷就擠得緊一點。”兵們不再吭聲，一個個或躺或坐，看著冰冷的爐子，聽著火車輪子和軌道的摩擦聲，心里想得最多的是：要把我們拉到什么地方？
　　 趙西波，柳村人，他悄聲對同村的王繼廣說：“一發(fā)軍裝我就知道是去南方，穿這樣的衣服到北方還不凍死？”后來大家叫他“小聰明”。
　　 王繼廣說：“去南方為啥還發(fā)棉襖、棉被？現(xiàn)在火車向南走，到晚上搞不好會掉頭向北，這叫兵不厭詐。”王繼廣顯得比“小聰明”還聰明。
　　章德林是縣城的干部子弟，插嘴道：“中、蘇年初提出要簽訂互不侵犯條約，9月又發(fā)表中、日聯(lián)合聲明，北方無戰(zhàn)事，向北干什么？”
　　王繼廣說：“9月中、美也簽訂了上海聯(lián)合公報，兩國關(guān)系已正常化。去年，中國和越南簽訂30多個無償軍事、經(jīng)濟援助協(xié)議，給老越幾十億美元援助，南方也不會打仗，向南干什么？”
　　趙西波說：“我看咱不會去打仗吧？毛主席前幾天不是說，深挖洞，廣積糧，不稱霸嗎？會不會讓咱們?nèi)ネ谏蕉?？?br/>　　突然有一個兵高聲喊：“報告排長，我要拉屎！”
　　車廂里頓時無人吭聲。拉屎？往哪兒拉？車廂里全是稻草地鋪，地鋪上全是兵，你以為這里是你們家的地，脫了褲子就能拉？
　　排長說：“憋著點，到下一個兵站再拉?！?br/>　　“憋不住了，我想拉稀?！?br/>　　那幾個文化水平高，對國際、國內(nèi)大事很關(guān)心的人停止了對時局的分析，對于突然出現(xiàn)在面前的這一難題，一時都沒能想出辦法來，只是皮笑肉不笑地看著這個鄉(xiāng)村出來的兵。這個兵有些暈頭暈?zāi)X的，后來大家叫他暈雞。
　　章德林說：“還沒打仗呢，就他媽的嚇拉稀了？”
　　排長站起來，一手抓住車廂上的把手，另一只手去推車廂大門，門太重，推不開，排長又加上一只腳蹬。鐵門咯咯當(dāng)當(dāng)?shù)剡陂_了一米寬的口。列車呼嘯奔馳，外面霧蒙蒙的，寒風(fēng)卷著細(xì)雨雪花飛進車廂。排長全然不顧，大聲喊：“過來拉！”
　　暈雞兩眼驚恐地看著排長，提著褲子走了過去。排長拿著一根寬背包帶，把暈雞攔腰捆上，兩頭往車廂把手上系好，說：“屁股朝外，蹲下拉！”
　　暈雞用兩手抓著門框，兩腿有些發(fā)抖。車外的風(fēng)吹起兩條褲腿，像膨脹起的兩個風(fēng)筒，整個人成了半圓的弧，像一面鼓起的帆。他蹲了幾次，都沒有蹲到位。排長喊趙西波和章德林：“過來架著他，往下按！”趙西波和章德林過去，一人擰著暈雞一條胳膊，使勁往下按。暈雞終于蹲了下去。不知是害怕，還是車外風(fēng)大，蹲下半天也沒拉出屎來。趙西波罵：“你他媽的到底拉還是不拉？”章德林說：“再不拉，把你兩只腳也捆上，捆死你在車門上?！?br/>　　話音未落，暈雞以半蹲著的姿勢噴出一股稀屎。稀屎沒有噴出車廂外，大風(fēng)把稀屎吹回來抹得他兩腿都是。章德林躲閃不及，褲、腳上也沾滿了稀屎，氣得他抬手扇了暈雞一個耳光。一車廂的兵們立刻熱鬧起來，有人前去勸架，有人捂鼻子直喊臭，有人在謾罵，和暈雞同村的兩個兵趕忙過去幫他擦屎。一直折騰到天黑時，車廂里才消停下來。
　　第二天早上，兵們醒來，擁在一起從半開的門縫里往外看。眼前閃過的是起伏的丘陵、縱橫的河湖、層層的梯田，綠樹青竹，淡淡煙霧，一派江南景色。不時可以看到細(xì)雨中身披蓑衣的老農(nóng)，扶犁趕牛在耕耙水田。章德林對王繼廣說：“看來列車并沒有像你那么詭詐，夜里掉頭向北，而是到南方來了?！蓖趵^廣瞪了他一眼，說：“你沒聞聞自己還臭不臭？”兵們立刻大笑起來。
　　中午，軍列在一個兵站停了下來。兵們踩著搭在車門的梯子走出車廂，集合起來，跟著排長去廁所方便。然后到一個空地圍成一圈，先期到達的值日兵已把飯菜分好，每人一大碗，下面是白米飯，上面是圓白菜、粉條和大肥肉片。排長一聲令下，兵們端起飯菜，片刻間一掃而光。這是我們離開家鄉(xiāng)后吃得最香最飽的一頓飯。當(dāng)時正是征兵季節(jié)，兵站里穿著海軍、空軍、陸軍服裝的新兵很多，有一隊一隊的，有三個五個一群的，來來往往，行色匆匆。連長怕我們丟失、走亂，命令把白毛巾系在挎包帶上，方便辨認(rèn)。在株洲兵站，我和排長吃過飯返回軍列時，不知什么時候，后面跟著4個新兵，也上了我們的車廂。排長發(fā)現(xiàn)時，列車已經(jīng)開動了。一問才知道他們是廣西籍的新兵，和我們不一個部隊，他們的連長也命令把白毛巾扎在挎包帶上，看到我們，以為是一個部隊的。一直到了貴州的馬尾兵站，連長把上錯車的4個新兵交給了兵站的負(fù)責(zé)人。
　　列車行駛7天7夜后，終于在貴州省一個叫火鋪的地方停了下來。當(dāng)時天還沒亮，從鐵悶罐車廂里走出來的兵們，一個個灰乎乎的，看不清臉龐，站立在車廂一側(cè)，黑壓壓的一片，像是從火車上卸下來的一堆木樁。值班排長、連長們那高亢、嚴(yán)厲的口令聲，在車站回蕩。剛剛穿上軍裝才幾天的兵們，頓時感到了軍隊的威嚴(yán)。一千多名新兵沒人敢亂動，敢說話。連長命令：“以排為單位，上汽車?！?br/>　　我們排50多人，在排長的帶領(lǐng)下，登上了一輛汽車。汽車大廂的四周用帆布遮著，嚴(yán)嚴(yán)實實，兵們在車廂里隱約能相互看見，人擠人，肩挨肩，一點也動彈不得，但沒有一個人說話，車廂里寂靜無聲。早起趕集的山區(qū)老鄉(xiāng)，望著長長的車隊，不知里面運送的是貨物還是軍火。云貴高原的山路崎嶇不平，曲曲折折，汽車不停地上坡、下坡、拐彎，兵們隨車不停地?fù)u晃。忽然，有兩個在里面的兵喊：
　　“報告排長，我要吐。”
　　聽聲音像是章德林和王繼廣。排長說：“把軍帽取下來，吐到帽里，等到了目的地再倒掉?！睕]料到章德林“咕”的一口，吐到了另一個兵的脖子里。那個兵張口就罵。人們一聽，是暈雞。旁邊有人說：“別罵了，你拉他一褲屎，他吐你一脖子飯，正好扯平?！?br/>　　汽車在崇山峻嶺中顛簸行駛，幾個小時后，來到了貴州省的一個縣城。這個縣位于貴州省的西南，和云南省的富源縣、曲靖相隔不遠(yuǎn)?？h城不大，四面群山環(huán)抱，山頭云霧繚繞，天上看不見太陽，有一種細(xì)雨蒙蒙的感覺。一條南北大街貫穿全城，街兩邊多是木板搭成的房子，房子中的煙筒伸向街外，冒出濃濃青煙，散發(fā)出一股嗆人的硫磺味。據(jù)排長介紹，這里天無三日晴，地?zé)o三里平，人無三文銀。由于常年下雨，街道上泥濘難走，但兵們那青春的腳步踏踩過后，竟露出了埋在泥下多年的石板路。
　　
　　新兵們在縣中學(xué)的操場上集合，團長欒賢臣穿著一身洗得發(fā)白的軍裝，站在主席臺上，用濃重的山東腔調(diào)給新兵們訓(xùn)話。到這時，我們才知道這支部隊是中國人民解放軍建字41部隊，我所在的是新兵一團八連，連長姓譚，指導(dǎo)員姓龍。
　　
　　候一圈的演員夢
　　新兵訓(xùn)練沒有多長時間，師里文工團到新兵團駐地慰問演出。演出地點在縣大禮堂。演出前，先期到達的連隊之間互相拉歌，呼喊聲、唱歌聲，夾雜著陸續(xù)進來連隊的口令聲和哨聲，幾乎要把大禮堂的頂棚掀開似的。八連來得最早，候一圈站在連隊前面，小眼睛使勁睜著，臉上紅撲撲的，兩只胳膊在空中揮舞，變換著各種花樣，嘴里唾沫飛濺，又喊又唱，指揮著大家反復(fù)地唱著同一首歌:《我是一個兵》。
　　熱鬧聲中，隨著一陣尖厲的哨聲，一位穿四個兜的軍官站到臺上，宣布演出馬上就要開始，禮堂里立刻安靜下來。候一圈滿頭是汗，心情激動地坐回到位置上。旁邊的崔域名低聲對他說：“不拉別的連隊唱，光讓咱連唱，你他媽的傻呀？”候一圈神秘地笑笑，說：“今天是師部文工團來演出，讓他們聽聽咱八連的歌聲，這機會多難得？”
　　“想展示你的才能吧？”
　　“我指揮還可以吧？”
　　“可以？老子用腳比劃也比你強?！?br/>　　正在這時，突然聽見臺上的那位軍官喊：“剛才八連指揮唱歌的戰(zhàn)士到臺上來，指揮大家先唱個歌?！?br/>　　候一圈愣住了：“是叫我嗎？”
　　“就是你，上臺來?！?br/>　　候一圈慢慢站起來，遲疑地看著臺上的軍官，接著快步往臺上跑去。到了臺下面，不知道該從哪兒上去，一著急，扒著臺邊縱身往臺上跳，跳了幾次才爬了上去。在大家的一片哄笑聲中，他慌忙站好，放開架勢正要指揮，突然從后臺又走上來一個軍官，對著剛才那位軍官耳語一會兒，就讓候一圈下去，自己指揮大家唱起歌來。原來那是文工團的指揮，剛從外面趕回來。候一圈沮喪地回到座位上，木然地看著臺上的指揮，嘴型雖然隨歌聲變化，卻并不出聲。文工團演出時，候一圈眼睛看著臺上，臉上的表情多是凝重，一言不發(fā)。只有艷麗婀娜的女兵出現(xiàn)在舞臺上時，候一圈的眼睛才放出點光來。演出結(jié)束后回到營地，崔域名說，你別心太高，你哪是上臺當(dāng)指揮的料？候一圈小眼睛一瞪說：“日他媽，沖著那些長恁美的女兵，老子將來也要進文工團，也要去當(dāng)指揮?！?br/>　　候一圈是城里的干部子弟，見過世面，也有些文藝細(xì)胞，吹拉彈唱都會一些，特別是笛子吹得好，不僅能吹歌曲，還能吹出各種鳥叫的聲音。他受父親影響，處處想出頭露面，事事想高人一頭?？稍谛卤B什么樂器都沒有，怎么辦？他就練習(xí)唱。唱《我是一個兵》，唱《三大紀(jì)律八項注意》，唱毛主席語錄歌，唱移植的革命京劇樣板戲豫劇選段。經(jīng)常唱，反復(fù)唱，沒人時大聲唱，有人時小聲唱；平時在軍營附近唱，星期天請假到山里唱。和他一起長大的戰(zhàn)友說他從小就愛唱。一個班的戰(zhàn)友說他一次夜里突然大喊“謝謝媽”，原來是做夢在演《紅燈記》里的李玉和。戰(zhàn)友們紛紛傳言說他是那次指揮沒成受了刺激，神經(jīng)已不太正常。也有人說，他想著文工團里那些漂亮的女演員，想得快要瘋了。
　　老天不負(fù)有心人，機會終于來了。新兵訓(xùn)練快一個月時，上級要求新兵團成立毛澤東思想宣傳隊，編排節(jié)目，準(zhǔn)備在春節(jié)期間參加師里組織的文藝匯演。候一圈和崔域名都被調(diào)進了宣傳隊。崔域名能進宣傳隊不是因為他會樂器，而是因為他會寫，文筆好，能編寫節(jié)目。在宣傳隊，候一圈如魚得水，很快展示了他的才華。既能當(dāng)演員上臺演節(jié)目，又能在樂隊玩樂器，還能當(dāng)指揮。臺上臺下，候一圈成了宣傳隊最活躍、最忙碌、最有知名度的人。其實，崔域名的文藝才能比他強。崔域名出身農(nóng)家，父親和爺爺都是鄉(xiāng)間有名的藝人。他從小受家里影響，板胡、二胡、嗩吶、笙等樂器都演奏得不錯。參軍離家時父親告訴他，當(dāng)兵就是扛槍衛(wèi)國，練就本領(lǐng)，準(zhǔn)備打仗，不要去吹吹唱唱，干那些沒出息。崔域名到宣傳隊后藏而不露，沒人知道他的演奏才能。但他每當(dāng)看到候一圈盛氣凌人、吹噓表現(xiàn)自己時，就側(cè)目而視，一副輕蔑的樣子。由此引起候一圈的不滿，候一圈經(jīng)常以城里人和干部子弟的優(yōu)越感，罵崔域名是鄉(xiāng)巴佬，自己不懂文藝還妒忌別人。兩人矛盾越積越深，心里火氣越憋越大。
　　經(jīng)過一個多月的緊張排練，新兵一團宣傳隊參加師里的文藝匯演。匯演時，大禮堂的臺下坐滿了師部的首長和觀眾。候一圈在宣傳隊參演了好幾個節(jié)目，只有一個是他單獨的，就是笛子獨奏《戰(zhàn)士騎馬保邊疆》。他很多天前就作了精心準(zhǔn)備，直練得胸悶嘴疼，手指麻木。在后臺，他把笛子擦了又擦，試吹了又吹，笛子膜貼在腮幫上潤了又潤，然后小心翼翼，把笛子放在一個小紙盒里，準(zhǔn)備獨奏時大顯技藝，引起轟動，將來好進文工團。匯演的節(jié)目里，有一個是崔域名編寫的小型豫劇《保衛(wèi)珍寶島》。劇情是遵照毛主席提出的“提高警惕，保衛(wèi)祖國，要準(zhǔn)備打仗”號召，一名排長帶領(lǐng)一個班的戰(zhàn)士冒著暴風(fēng)雪，在珍寶島邊境巡邏。一名老大爺帶著小孫女前去慰問解放軍，兩者相遇，述說軍民深情、軍民團結(jié)、保衛(wèi)邊疆的事。劇里，候一圈演排長，崔域名演老大爺。劇中有一個情節(jié)，老大爺帶著孫女背對觀眾，和戰(zhàn)士們一一作話別狀。排長帶著一班戰(zhàn)士面對觀眾，個個臉帶笑容，接受老大爺?shù)奈繂?。?dāng)慰問到候一圈時，崔域名突然橫眉豎目地低聲罵了候一圈幾句非常難聽的話。候一圈由于自己正對著臺下坐著的首長和觀眾，面對辱罵，還得裝著滿面笑容，點頭示好?；氐胶笈_，候一圈對這個鄉(xiāng)巴佬的侮辱滿腔怒火，沖過去了崔域名兩個耳光。崔域名一拳還去，候一圈頓時鼻流鮮血，接著兩人廝打成一團。下個節(jié)目就是候一圈的笛子獨奏，隊長吳干事命人拉開他兩，看見候一圈滿面鮮血，扣子撕掉兩個，帽子不知弄到了何處。這副模樣，笛子還怎樣獨奏？最后只得取消了這個節(jié)目。
　　誰也沒有想到，就這一個節(jié)目取消，竟毀掉了候一圈的演員夢，也改變了候一圈在部隊后來的命運。原來那次文藝匯演，師部文工團要從中挑選一些演員，其中就有挑一個吹笛子好的。候一圈沒能上臺，新兵二團有一個吹笛子的甘肅兵被選進了文工團。得知這個消息后，候一圈氣得哇哇大哭，病了好幾天沒有起床。新兵訓(xùn)練一結(jié)束，候一圈被分到了工程團，開山洞搬石頭施工去了。崔域名倒是因為編寫的幾個節(jié)目受到好評，被分配到文工團當(dāng)了編劇。
　　老兵的歌
　　新兵團駐扎在烏蒙山區(qū)一個縣城的郊外，四面大山，山上樹木森森，云霧遮蓋。山下片片水田，田里的稻谷已被割去，留下發(fā)黑的泥水和發(fā)黃的稻茬。雖然聽說這里居住著苗族、侗族、布依族、彝族、白族、黎族等１０多個民族，但他們大部分都散居在山的深處，不是耕種和收獲季節(jié)，很少走出山外。
　　兵們大部分來自河南、山東、廣東、福建、四川等地，突然進入烏蒙山的腹地，看不到人群，聽不到收音機，沒有電視機，沒有電話，沒有娛樂，沒有音樂，好像與世隔絕一般。平時除了能夠聽到軍號聲、口令聲、哨聲和刺殺聲外，很少能聽到別的聲音。極度貧乏的文化生活和嚴(yán)格艱苦的軍事訓(xùn)練，使得一些熱血沸騰、細(xì)胞活躍的兵們幾乎要發(fā)瘋。當(dāng)時，新兵們只要集合起來，唯一的娛樂就是唱歌。有各班、排、連自己唱的，有相互之間拉歌唱的。全排集合時，就會有人喊“×班的，來一個！”全連集合時，會有人喊“×排的，來一個！”特別是全團集合看電影或開大會時，就聽見會場里“×連的，來一個”的聲音此起彼伏，響成一片。新兵團的每個連都有一個指揮的，站在連隊前面，揮舞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