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說的秘密

　　她一定還沒睡。她總是這樣。她每天都要等他回來，不論多晚。
　　這里是他的家，所以他必須回到這里。一進(jìn)客廳，他就看到了她，毫無懸念。她筆直地坐在靠背椅上，頭發(fā)挽在腦后，穿著早已過時的深藍(lán)色長裙。她是他的姐姐，他唯一的親人。他凝視著她干枯的雙手，以及她手中的《圣經(jīng)》。
　　“已經(jīng)很晚了?！彼f。
　　“我是個成年人，海倫?！彼悬c兒不耐煩，“我已經(jīng)四十二歲了?！?br/>　　他快步穿過客廳進(jìn)入廚房，給自己倒了杯威士忌。車庫的門已經(jīng)鎖上了——他親手鎖上的，盡管以往并不上鎖。
　　他端著酒杯回到客廳?！拔倚枰纫槐！彼f。她是他的姐姐，她是他的一切。“我嚇壞了，”他端著酒杯的手微微顫抖，“我非常擔(dān)心。不過，我還是回來了，我想沒有人看見我?！?br/>　　“肯定有人看見你了，沃特?！彼浅４_信地說。
　　“沒有，沒有！”他想說服她，也想說服自己，他覺得自己的腦門兒冒汗了?！班l(xiāng)間公路很僻靜，根本沒有行人。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四下里漆黑一片，那輛車突然冒出來了，我怎么停得下來呢？這不是我的錯。等我停下車，哦，天哪，”他猛喝了一大口，“我不知道她是誰，我怎么會知道呢？她的車翻了……她死了。我無能為力?？蛇@不能怪我，這是意外！”
　　“車上就她一個人？”她問。
　　“當(dāng)然就她一個，”他的嗓門提高了，“所以我回來了。汽車現(xiàn)在就停在車庫里。我已經(jīng)檢查過了，上面沒有一點兒痕跡?！彼贿咟c頭一邊重復(fù)著，“沒有一點兒痕跡?！?br/>　　“會有痕跡的?！彼f。
　　“閉嘴！”他聲嘶力竭，“聽著，這是意外！七十邁的時速，我怎么可能停得下來呢？你根本不明白。沒有目擊者，沒人知道是我干的，沒有人——”他又看了看他姐姐，“你不會告訴別人的?！?br/>　　“沒有這個必要?！彼恼Z調(diào)毫無感情色彩。她蒼白的臉頰瘦長干癟，連嘴唇都毫無血色。他記得她從小就是這樣。她輕輕拍拍手中的《圣經(jīng)》，喃喃地說：“‘他’什么都知道?！?br/>　　他簡直快被她逼瘋了?！拔夷茉趺崔k呢？這不是我的錯，難道不是嗎？我開了好幾個小時的車，眼睛都快睜不開了。我也沒有辦法！我為她感到難過，是的，我真的很難過?！蓖蝗婚g他想起了什么，“明天我就要把汽車輪胎換掉，警察可能……”
　　她的雙眼隱沒在深陷的眼眶的陰影之中。
　　“別說了！”他喊道，盡管此時她并沒有說話?！拔倚枰煤盟挥X?！闭f著，他把杯中酒一飲而盡，“我太累了，我需要休息。你別再和我說這件事了！”
　　她平靜地看著他，一動不動。
　　他跌跌撞撞回到臥室。為了能夠馬上進(jìn)入睡眠狀態(tài)，他吃了兩片安眠藥。她不贊成他吃安眠藥。無論他做什么，她都不贊成。他希望能離開她，可是他做不到。他蜷縮在床上，能聽見海倫在屋里走來走去的腳步聲，平穩(wěn)而有節(jié)奏，這聲音讓他有一種安全感。他的心情漸漸平靜。他離不開她。
　　
　　“你回來晚了。”她說。
　　第二天晚上，他回到家里，筋疲力盡，神色憔悴?！白惶⒄`時間了?！彼г怪蝗簧窠?jīng)兮兮地問道，“有人來過嗎？有人看過車庫嗎？”
　　“沒有。”她說。
　　他走到客廳中間，輕手輕腳，像是怕踩臟了地面。馬上他就意識到這是多么愚蠢?！吧贤韴罅耍彼f，“她叫瑪麗，瑪麗·拉雷斯。幾個農(nóng)民發(fā)現(xiàn)了她，大約凌晨四點。她死了。肇事逃逸，”他舔了舔干澀的嘴唇，“報紙上是這么說的?！?br/>　　“晚飯做好了?！彼届o地說，仿佛這一切和她無關(guān)。
　　她的態(tài)度讓他感到憤怒?！拔覠o能為力。四周那么黑，她的車?yán)洳欢好俺鰜?，我踩剎車了，可是那不管用。我不是故意的。這種事a+yEuGQminxc96Y0yJAhae8/xSzrAMz9BhOXP74YvHw=每天都在發(fā)生，每天！”他猛地一揮手，“好吧，忘了它吧。可以吃晚飯了嗎？”
　　“當(dāng)然?！彼憬阏f。
　　但是，他忘不了。吃飯的時候，他還是喋喋不休?！霸缟铣鲩T前，我仔細(xì)檢查了我的汽車，車燈、玻璃、保險杠、油漆，一切都完好無損，什么痕跡都看不出來。不過，我不想再開它了，海倫。警方有專門的技術(shù)對付這類事故。他們會化驗，哪怕找到一點兒灰塵或者一根纖維——那樣的話我就完了。我該怎么辦？該怎么處理那輛汽車呢？”
　　“那并不重要?！彼f。
　　“算了吧，”沃特推開椅子站起身，“我不會再和你談?wù)撨@件事了。”他狡猾地笑笑。關(guān)于這一點，他十分自信。她是他的姐姐，他唯一的親人。她是他的一切。他相信他也是她的一切。她不會把這件事告訴別人的。
　　“我會為你祈禱。”她說。
　　“祈禱？那還不如趕緊給我想個辦法讓我擺脫那輛該死的汽車。如果我把四個輪胎都換了……可是，事故發(fā)生后，警察一定會注意這類買賣的。如果我把汽車換一個顏色呢？也不保險，汽車修理廠會通知警方讓他們來檢查。也許……”
　　她憐憫地看著他，一言不發(fā)。
　　“也許，”他自顧說下去，仿佛大聲說出自己的焦慮，會讓他好受一點兒，“也許我可以把它開到沙漠里，或者其他什么鬼地方……那也不行。警察很快就會追查車主是誰。那么，開到海里？沉到水底下？可是萬一浮上來呢？哦，天哪，我該怎么辦？我怎么擺脫那輛車呢？”
　　“你怎么擺脫你的罪孽呢？”他姐姐低聲說。
　　“罪孽？”這個詞嚇了他一跳，仿佛剛剛意識到這個問題似的，他神情頹喪，“是的，我知道。從法律上說，我犯了過錯。對，是過錯。”這個說法讓他感到一絲解脫，“我本該向警方自首，可是，這會把我的生活搞得一團(tuán)糟。我撞了她，這不假，但我不是故意的。我并不想這樣做。這是意外！而且，當(dāng)時周圍沒有人，沒有人知道是我干的，沒有人知道。只要我擺脫了那輛該死的車……”
　　“為什么不賣掉它？”她問。
　　“怎么賣？賣給二手車商？那會被記錄在案的，警察會查到的。你不明白……”
　　“我明白?！彼龂@息道。
　　“你不明白！我要擺脫那輛汽車，擺脫這見鬼的一切！”他在屋子里走來走去，“一定會有辦法的，我會想出辦法的……”突然他停住腳步，死死盯著他的姐姐，“你不能告訴別人?！?br/>　　“沒必要?！彼卣f。
　　他再次頹喪地坐在椅子上。“先把它停在車庫里吧，但愿星期六之前我能想出辦法，我一定會想出辦法，星期六……”
　　“你不會——”
　　“你能不能閉嘴！”他粗暴地打斷她，“我受夠你了，海倫。我跟你說，我要買一臺電視機(jī)！我已經(jīng)四十二歲了，可我們連一臺電視機(jī)都沒有。真可笑，我只能去酒吧看電視！可你呢，”他指著她手中的那本《圣經(jīng)》，“你整天就知道抱著那本破書！”
　　
　　星期六，沃特剛翻開晚報的體育版，就看到了那條廣告。他拿著那張報紙跑到廚房，他姐姐正在給窗口的那些花澆水。
　　“有辦法了，”他興沖沖地說，“你看看這個廣告?！彼x道，“‘一塊風(fēng)景優(yōu)美的土地?fù)Q一輛汽車，無論新舊，但車況要好，能跑長途。望盡快成交。電話……’”
　　她靜靜地聽著。
　　“我愿意用這輛該死的車交換任何東西?！彼瘟嘶问种械膱蠹?，“這上面說是一塊土地。”
　　“一塊土地？”
　　“對！當(dāng)然，我并不需要一塊地，可是這有什么關(guān)系呢？這個家伙想要出遠(yuǎn)門，正好缺一輛車。如果他開著這輛車離開此地，我就徹底解脫了?！?br/>　　“你真的這么認(rèn)為嗎？”他姐姐面無表情。
　　“我就是這么認(rèn)為的。這樁交易會記錄在案。車牌號、發(fā)動機(jī)號……但那又有什么關(guān)系？他會把車開到很遠(yuǎn)的地方。警察看不到這輛車，又怎么會懷疑這輛車有問題呢？感謝上帝，我終于能擺脫這些麻煩了?！?br/>　　“還有一個辦法?！彼f。
　　“什么？”他詫異地看著她。
　　“坦白。”
　　這次沃特沒有生氣，更沒有對姐姐大喊大叫?！拔铱刹幌脒M(jìn)監(jiān)獄?！闭f著，他回到客廳打電話。
　　不久，他又回來了?！拔覀冋劦猛Σ诲e?！彼d奮地搓著手，“那家伙邀請我現(xiàn)在就去他那兒，開車去。去看看那塊地，他也看看我的車。當(dāng)然，他的要求合情合理，所以……”他有點兒不自在，額頭開始冒汗，“我必須冒險開車過去。不過不算遠(yuǎn)，兩三英里，附近沒什么住戶，誰會去那里呢？而且已經(jīng)過去四天了，或許大家早就把這件事忘了。知道嗎，他說他想今天晚上就出發(fā)！這真是太棒了！”
　　
　　他的姐姐沒有說話。
　　“你給我閉嘴！”他怒氣沖沖，“我決定了！什么事也不會發(fā)生——只要你不說出去。你不會說出去的，是嗎？要知道你是唯一知情的人。”
　　“我不是唯一知情的人?！彼f。
　　“還有誰？上帝嗎？”沃特吼道，“??！我真是受夠了。你這個滿腦子怪念頭的蠢女人。我要走了?！?br/>　　“愿上帝與你同在。”她悲哀地望著他的背影。
　　“見鬼去吧！”
　　
　　這是車禍發(fā)生之后，沃特第一次把車開出車庫。他圍著汽車轉(zhuǎn)了一圈，仔細(xì)檢查，直到確認(rèn)一點兒發(fā)生過事故的痕跡都看不出來為止。
　　然后他小心翼翼地上了路。一遇到警察的巡邏車，他就控制不住地渾身發(fā)抖，但是警察根本沒有注意他。
　　正瞇著眼睛辨認(rèn)門牌號，一個身材瘦高的年輕男子向他走來，自我介紹他叫安德森。安德森一臉不耐煩的神情，看上去不想浪費時間，也沒興趣聊天。他根本不在意汽車的外觀，只是掀開引擎蓋看了看。然后他坐到駕駛座上，沃特緊張兮兮地坐在他身邊。
　　“我很注意汽車保養(yǎng)，幾乎每天都要擦車。我很愛惜我的車。這車車況不錯，是不是？”沃特不停地嘮叨著，盡管安德森根本不在意他說了些什么。
　　汽車沿著彎彎曲曲的公路開到山坡上。安德森停下車。
　　“就是這兒？”沃特眨眨眼睛。他想，他最好裝出對土地很感興趣的樣子。
　　下了車，沃特放眼四顧。廣告上說得不錯，這里景色很美，壯闊的洛杉磯盆地盡收眼底。這塊地相當(dāng)平坦，安德森指出四周的疆界，的確是不小的一塊地方。
　　“就是這兒，”年輕人的情緒不怎么高，“用這塊地?fù)Q你的車，怎么樣？”
　　“你拿到車就會馬上離開，是嗎？”沃特舔舔嘴唇，得到確認(rèn)后，他繼續(xù)說，“但是，你說這塊地是你的，我的意思是說，你有什么憑證呢？”
　　“地契就在我的口袋里，”年輕人聳聳肩，“具體問題你可以和我的律師談。我可以馬上給他打電話?！?br/>　　“你不想……”沃特斟酌著措辭，“呃……你不想等到星期一嗎？”
　　“不。”安德森堅決地說。
　　“這里的確不錯，”沃特說，“我的意思是，這塊地很不錯，為什么要交換一輛車呢？這其中不會有什么問題吧，安德森先生？”
　　“如果你不想要，那就直說。”年輕人轉(zhuǎn)過身，向汽車走去。
　　“手續(xù)齊全嗎？”沃特趕緊跟在他后面，他可不打算放棄這么好的機(jī)會。這太誘人了，不是因為這塊地，而是他馬上就能擺脫這輛汽車了。
　　“我已經(jīng)告訴過你了，沒有任何問題。”年輕人說，“你要是不愿意， 那就別耽誤時間，我再找別人?！?br/>　　“不不，請不要——”沃特決定了?！昂冒?，成交。汽車歸你，土地歸我，公平交易。就這么定了？”
　　“就這么定了?！?br/>　　兩個人握手成交。
　　剩下的就是法律手續(xù)了。“從這里到我家沒多遠(yuǎn)，”沃特說，“一起喝杯咖啡怎么樣？你給你的律師打電話，讓他去我家，我們可以順便把文件簽了?！?br/>　　“只要快點兒就行?！卑驳律f，看上去他比沃特還著急了結(jié)這件事。
　　在下山的路上，安德森一直默默不語，沃特不時偷眼觀察?！澳阏娴拇蛩憬裉焱砩暇妥邌?？”
　　“對，馬上就走?！?br/>　　“很遠(yuǎn)嗎？”
　　“能走多遠(yuǎn)就走多遠(yuǎn)?！?br/>　　很快就到家了。沃特很自然地把汽車開進(jìn)車庫。這次他并沒有鎖車庫門，就讓它敞開著。然后他帶著他的同伴上了樓。
　　她還在等他。她一直在等他。
　　“這是我姐姐海倫?！蔽痔亟榻B道，“這位是安德森先生。我們要談點兒事?！彼浪赖囟⒅憬悖Ｍ靼姿囊馑?，不要多嘴，“海倫，給我們來點兒咖啡好嗎？”
　　安德森在客廳里打電話，沃特跟著姐姐走進(jìn)廚房?！皠e亂說話?！彼吐曊f，“向我發(fā)誓你不會胡說八道?！?br/>　　她毫無血色的嘴唇微微張開，又閉上了。她的目光憂郁。
　　回到客廳，安德森的電話也打完了。兩個男人坐在沙發(fā)上整理文件，海倫給他們端來咖啡，然后遠(yuǎn)遠(yuǎn)地坐到另一張椅子上，捧起《圣經(jīng)》。
　　很快，他們就做完了所有能做的事。兩個男人默默坐著，喝著咖啡，無話可說。安德森無聊地抬頭看了看海倫，又看了看手表。
　　這樣的沉默令人無法忍受。沃特沒話找話：“律師正在路上，是嗎？”
　　“再過幾分鐘就到了?！?br/>　　“但愿如此，”沃特說，然后又小心翼翼地問，“你很著急嗎，安德森先生？”
　　“我想盡快離開這里?！?br/>　　“那么，沒有別的辦法，只能等……呃……等你的朋友?！蔽痔亟苹乜戳丝窗驳律?。他可不是傻瓜，天知道他們正在等的人是不是律師。
　　安德森再次看表。抬起頭的時候，他瞥了一眼坐在椅子上的女人。她筆直地坐在靠背椅上，一動不動，捧著那本《圣經(jīng)》。
　　沃特說：“我覺得有點兒奇怪，像你這樣的年輕人怎么會沒有汽車呢？”
　　“有過一輛，壞了?！?br/>　　“干嗎不把它賣掉？”
　　“我懶得操那份心?！?br/>　　沃特的身體不安地動了動?！鞍驳律壬銊偛耪f你擁有那塊土地有多久了？”
　　“我從沒說過，”年輕人糾正他，語氣有些不快，“不過我現(xiàn)在可以告訴你，大約一年。”
　　“再來點兒咖啡？”沃特站起身。
　　“不必了，謝謝。”
　　沃特嘆了口氣，這時候他多么希望姐姐能走過來，像個女主人一樣跟安德森聊聊天，打破屋子里沉悶的氣氛?？伤廊辉谀莾鹤?。沃特沖姐姐的方向微微擺了擺頭，暗示安德森看看他姐姐，低聲說：“我姐姐對《圣經(jīng)》非常癡迷?！?br/>　　“是嗎？”安德森對此并不感興趣，他沒有往女人那邊看，甚至沒有仔細(xì)聽沃特在說什么。他盯著自己的左手，他的左手有節(jié)奏地握緊又松開。
　　年輕人的左手似乎有一種魔力。沃特不由自主地盯著那只手，呼吸也隨著那只手的節(jié)奏，一松一緊。他咽了口唾沫?！拔矣X得，我們生活在現(xiàn)代社會，對嗎？”他停頓片刻，但安德森沒有任何反應(yīng)，他只得繼續(xù)說，“我是一個商人。我努力工作，誠實經(jīng)商?！碧炷模叶颊f了些什么？他想，可他控制不住自己，“作為一個商人，我認(rèn)為，如果你把那塊土地留在手里，半年或一年后再出手，你一定能賺一大筆，對嗎？那塊地可比一輛二手車值錢多了?！?br/>　　“我們已經(jīng)成交了。”安德森冷冷地說。
　　“是的，是的，我們已經(jīng)成交了。我并不想冒犯你，安德森先生。我只是覺得好奇，這不合常理。換作是你，恐怕你也會有這樣的疑問?！?br/>　　“什么？”
　　“那塊地有什么問題？”
　　安德森站起身。
　　“不不不，”沃特趕緊護(hù)住那些文件，“我們已經(jīng)成交了，我不打算反悔，我只是想知道這是為什么?！?br/>　　年輕人直勾勾地盯著他。
　　沃特知道自己應(yīng)該閉嘴，可他仍然滔滔不絕。“天上不會掉餡餅，沒有人會白給你好處，沒有人心甘情愿吃虧，你明白我的意思吧？哈哈，哈哈！”他神經(jīng)質(zhì)地笑著。
　　門鈴響了。
　　“海倫，開一下門好嗎？”沃特喊道。
　　她站起身向門廳走去。馬上，沃特聽到一個很有禮貌的男聲：“您好，夫人，是安德森先生約我來的?！?br/>　　他沒聽到海倫說了些什么，也許什么都沒說?！鞍?，請進(jìn)?！蔽痔卣酒鹕砗暗?，“我們在這兒?！?br/>　　律師——也許不是律師，他忍不住這樣想，但無論如何，這個人的到來讓沃特如釋重負(fù)。他低頭看著年輕人，輕聲說：“也許，他知道尸體埋在哪兒？”說罷還沖他眨了眨眼。
　　安德森目光一閃，冷冷地盯著沃特看了幾秒鐘。沃特被他看得渾身發(fā)毛。不過安德森沒再答理他，而是起身招呼律師。那位律師比安德森年齡稍大，衣著得體，謙和有禮。整個過程只花了幾分鐘——無非是簽幾個名字而已。然后，沃特拿出了車鑰匙。
　　安德森一把奪過鑰匙，快步向門廳走去。沃特連忙跟在他的身后?，F(xiàn)在他十分確信，這個男人要逃跑。但是，他為什么要逃跑呢？也許自己猜對了，那塊地下面真的埋了一具尸體？
　　路過海倫的時候，安德森停下腳步，輕聲說：“見到你很高興。”
　　
　　海倫看著他，沒有血色的嘴唇微微動了動，可是什么都沒說。
　　“海倫，”沃特不高興地說，“你應(yīng)該跟這位先生說再見。”
　　“上帝保佑你，先生?！彼f。
　　這古怪的回答讓安德森愣了一下。這時候，律師提著公文包走過來。“再見，”他禮貌地對海倫說，然后又轉(zhuǎn)向沃特，“再見。也許我們還會見面。希望你喜歡那塊地。”
　　沃特脫口而出：“我會的。那塊地值好幾萬呢，我現(xiàn)在是它的主人了。我不后悔，但是，請告訴我，你們到底玩了什么花樣？”
　　律師語氣嚴(yán)肅：“這是合法交易，我們沒有玩花樣?！?br/>　　“你們一定玩了花樣！”沃特喊道。
　　“你真的想知道嗎？”安德森嗓音沙啞。
　　律師碰了碰安德森的手臂。“你不必告訴他。事情已經(jīng)結(jié)束了，我們走吧?！?br/>　　“等等，”沃特攔住他們，由于過度興奮，他顯得笨手笨腳，“你們露餡兒了?！?br/>　　“露餡兒？”安德森停下腳步，面向沃特，“我為我的未婚妻買下那塊地，本打算蓋一棟房子?？涩F(xiàn)在，我的未婚妻不在了，她死了?！?br/>　　“我明白了，明白了，df4766444412e732b400398167b964cf079adfbbdfc44cd57757f32800e2d461”沃特頭暈?zāi)垦?，差點兒摔倒，“抱歉，我不該過問你的私事?，F(xiàn)在沒事了，”他不停地點著頭，好像對剛才的解釋很滿意，“沒事了，這很好，很好?！?br/>　　“很好？”安德森怒氣沖沖地瞪著沃特，“你說這很好？”
　　沃特汗流浹背。他回過頭看看他的姐姐，像是要尋求幫助。海倫輕輕撫摸著《圣經(jīng)》的封皮，抬起頭，嘴唇毫無血色，臉上掛著古怪的微笑——那神情簡直要把沃特逼瘋了。
　　“上個星期二，她開著我的車，”安德森繼續(xù)說，“有個混蛋把她擠下了公路?，F(xiàn)在，用不著蓋房子了，我再也不想看見那塊地了。所以，我打算把它賣掉，隨便什么價錢，然后離開這里。這個解釋夠清楚了嗎？”安德森逼視著沃特。
　　沃特現(xiàn)在不僅是冒汗了，他渾身都在發(fā)抖。“對不起，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很抱歉，我為你的未婚妻感到難過。再見……呃，我的意思是……上帝保佑你?！蔽痔卣Z無倫次地說著，接著神經(jīng)質(zhì)地笑起來。
　　“我們走吧?！甭蓭熭p聲對安德森說。
　　可安德森沒動地方?！斑@里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
　　沃特臉上的肌肉不住顫動?！皼]事，什么事也沒有，”他攤開雙手，他的手心全是汗水，“為什么一定要有事呢？一切正常，真的，一切正常?！?br/>　　安德森轉(zhuǎn)向海倫?！霸趺椿厥拢俊?br/>　　海倫默默地看了他一眼，依然雙唇緊閉。
　　沃特終于崩潰了?！澳惘偭?，海倫，”他沖著姐姐尖叫，繼而嗓音嗚咽地對兩個男人說，“你們知道嗎？她瘋了。別信她的話！”然后他又轉(zhuǎn)向一言未發(fā)的姐姐，“閉嘴！”
　　這回，律師和安德森都不想走了。律師用公事公辦的語氣說：“我想你最好說實話，那輛車究竟有什么問題？你到底在玩什么花樣？”
　　
　　責(zé)任編輯/季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