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慰使是四川辛亥革命時期成都獨立后,由大漢四川軍政府都督特任并派往四川所轄五道的官員,時稱“五道宣慰使”。張瀾由于在保路運動中的突出表現(xiàn),于1911年12月受命由軍政府參贊職上轉(zhuǎn)任川北道宣慰使。
1911年5月,清內(nèi)閣將川漢、粵漢等鐵道干路全部“收歸國有”并“定為政策”,同時又與美、英、德、法四國銀行團簽訂了“借款合同”,把這兩條鐵路干線的修筑權(quán)交給了列強。隨即,全川爆發(fā)了聲勢浩大的保路運動,各種社會矛盾迅速激化。9月7日“成都血案”發(fā)生后,同盟會員遂組織保路同志軍走上武裝反清的道路。9月25日,吳玉章、王天杰等人在榮縣宣布獨立,建立起了當時全國最早的一個縣級革命政權(quán)。11月21日,廣安蜀北軍政府宣布建立。22日,重慶蜀軍政府宣布成立。25日,川南軍政府在瀘州成立。11月27日,成都宣告大漢四川軍政府成立。12月8日,尹昌衡率兵平定成都兵變,9日重建四川軍政府。
在這期間,四川各縣亦紛紛獨立,地方秩序較為混亂。張培爵回憶道:“重慶獨立之交,成都反正之后,全省蠢動,幾陷于無政府之狀態(tài);隴無耕夫,市有暴客;兵盡為將,匪流為兵;強黠者竊縣以自封,宵小者據(jù)鄉(xiāng)而思逞;公款則羅掘一空,私產(chǎn)亦誅(株)求無厭;一縣而有多數(shù)都督之稱,一鄉(xiāng)而有多數(shù)總統(tǒng)之號;城與鎮(zhèn)交哄,郡與縣相角。四川此時,蓋糜爛極矣!”[1]
當時,成都軍政府與重慶蜀軍政府為了“察吏安民,綏靖地方”,將政治納入軌道,盡快恢復四川的社會秩序,分別派出宣慰使和安撫使前往各地。據(jù)熊克武等人在《辛亥革命紀事》中回憶,成都大漢軍政府成立后,“以軍興后地方多擾,議設五道宣慰使以察吏治,至是乃以顏緝祜宣慰川西,張瀾宣慰川北,上川南則陳希曾,下川南則李德芳,川邊則黃籕青。惟川東為蜀軍政府轄境(蜀軍政府所派名‘安撫使’張頤),其后,川北、川南宣慰所至皆與蜀軍政府宣慰使相遇,畫疆而治,不能編(遍)循全境也?!盵2]1912年3月11日,成都、重慶兩軍政府合并,6月10號重慶鎮(zhèn)撫府撤廢,其后黃金鰲為川東宣慰使。
為規(guī)范宣慰使的職責,成都大漢四川軍政府還頒布了“宣慰使職任章程”十一條:
第一條 本軍政府因新舊更代,特就四川各道分設宣慰各使,察吏安民,綏靖地方。
第二條 四川所轄五道,每道設宣慰使、宣慰副使各一員,皆由都督特任。
第三條 宣慰事宜以左列各項為限:
一、地方官能否稱職,均應加具考語,詳請軍政府分別黜陟。
二、地方官民如有冤抑未平者,應予力為伸雪。
三、地方人民如有流離失所者,應即協(xié)商,該地官紳設法救濟。
四、地方官民有因此次遇難者,應將姓名、住址、年貫調(diào)查確實,詳報軍政府分別旌恤。
五、地方人民對于此次獨立又未明了者,應會同該地士紳詳為解釋。
六、地方中如有對于人民擾害安寧者,應飭知地方官從嚴懲辦。如尚不能制止時,宣慰使得以兵力助之。
七、地方團練如有未經(jīng)成立者,應飭知地方官會同該地紳商即時舉辦。
八、宣慰使于宣慰地方,應納指地丁、錢糧、津貼、捐輸、稅契及油、酒、糖、肉等捐,須會同財政部所派委員查明確數(shù),將已收者立令報解,未收者飭令地方官及經(jīng)征委員設法催收。
第四條 各道宣慰使,均由都督酌派重兵隨行,以資調(diào)遣。
第五條 宣慰使有節(jié)制及指揮軍隊之權(quán),如遇有緊要事件,并得調(diào)遣駐扎本道各軍。
第六條 軍政府從前所派各地講演、安撫、宣慰各員,均歸宣慰使節(jié)制,以一事權(quán)。
第七條 宣慰使對于宣慰事宜所有應須人員,得自行酌用,隨時詳報軍政府存案。
第八條 宣慰使于所在地方,遇有急迫事件發(fā)生時,得便宜從事,并將辦理情形迅速詳報。
第九條 宣慰使除起程時應須公費由軍政府酌予發(fā)給外,其中途費用得就所在地方應解款內(nèi)作正開支,事竣造冊詳報核銷,但不得稍有浮冒。
第十條 宣慰使如確有罔法受賄等情,地方人民得向軍政府舉發(fā)。
第十一條 本章程如有未盡事宜,得以軍政府令隨時增定。[3]
1911年底,張瀾在成都兵變平息后以川北宣慰使職回到南充。當時川北兵荒馬亂,盜匪橫行,社會秩序混亂,人心浮動。張瀾首先組成三百多人的護衛(wèi)營,隨后在保寧(治今閬中)、潼川(治今三臺)、順慶(治今南充)三府所屬各縣行使巡察,并采取一系列措施穩(wěn)定社會,改良政治。當時,順慶府內(nèi)廣安還存在蜀北軍政府。為使川北盡快統(tǒng)一,張瀾遂與蜀北軍政府都督張觀風會晤。張觀風鑒于“全川既已趨于統(tǒng)一,推翻清王朝之目的亦已達到,乃允撤銷軍政府?!睆垶憣ζ涔俦鴵芙o庫銀四萬兩資遣回家,使之歸農(nóng),且發(fā)給“勛章狀”,以紀念他們對辛亥革命所做出的貢獻。[4]同時,張瀾又收容整編或資遣進入川北的流散潰兵,安置了保路同志軍;召集純正青年,設立川北團練傳習所,以此作為維持地方秩序的武裝力量。在這期間,他還不計風險,誅除了當時橫行川北二十余縣的袍哥二桿旗大爺冉射平,處決了一批為非作歹的惡霸。據(jù)《蒼溪縣志》記載,“清宣統(tǒng)末,四川鐵路風潮起,武昌首義,國體變更,影響所及,蒼溪全境人心騷然。時川北宣慰使駐閬中,派兵至縣,四處鎮(zhèn)懾,由是豪惡土匪相率斂跡,遂循正軌,趨向共和”[5]。川北地方秩序逐漸恢復正常。1942年,張瀾在其《自傳》中回憶當時的情況說,“川省獨立后,成都兵變,人心浮動,亂將蔓延,乃任川北宣慰使,懲奸惡,制哥老,以遏亂萌。其時地方自衛(wèi),只有刀矛火槍,復遣散巡防軍五百余人,以其后膛快槍分發(fā)各縣作團練自衛(wèi)之用,地方以寧?!盵6]
民國初建,舊時的閑散衙門、冗官冗員仍未裁減。張瀾在恢復川北地方秩序的同時,又積極改革地方機構(gòu),裁撤冗員,壓縮地方財政開支,以減輕人民群眾的經(jīng)濟負擔。他在《呈四川省軍政府文》中曾詳述其改革方案:
竊查設官分職,原有專司,若虛設一官,而無所事事,尸位素食,何補時艱。況今大漢光復,首重政治改良,凡滿清時代之冗官冗缺,亟當一并裁汰,以符名實。查各府經(jīng)歷一缺,空擁典獄之虛名,毫無佐治之實際;又查各府廳州縣教諭、訓導,科舉既廢,久成閑曹,在公家無此閑款津貼冗員,在該員等啼饑號寒,亦屬有失觀瞻;復查各府聽差人員,久已無事可司,留之殊嫌無謂;更有勸業(yè)員一職,各州既有農(nóng)會、商會,復有行政長官為之監(jiān)督,再設此職,無異駢指,均應一并裁汰,以符名實。其向有府監(jiān)者,歸并附郭首縣之典史,經(jīng)官府州縣文廟奉祀一切,由各州縣視學敬謹承辦,裁缺印信文卷,繳存府州縣衙門。府經(jīng)差員,舊有經(jīng)費撥作地方辦公之用。教職公費,改歸勸學所擴充學務。勸業(yè)員公費,歸入實業(yè)學堂。除飭順(慶)、保(寧)、(梓)潼三府分別飭屬一體遵照并分咨民政、學務、實業(yè)各部外,理合呈明軍政府察核備案。[7]
當時,軍政府對他的做法表示肯定,認為他所“呈請裁汰冗員之法極是”,并采納其辦法,在所定地方官制中,“已將經(jīng)歷、教諭、訓導等官裁撤;至各屬勸業(yè)員,亦由實業(yè)部通飭裁撤在案?!盵8]改革收到良好效果。
與此同時,他還竭力革除封建舊習。辛亥革命后,清朝統(tǒng)治雖然被推翻,但川北地區(qū)男子留辮、婦女纏足的舊習依在。男子辮發(fā)在清初原本為歸順清朝的一種象征。(當時清廷曾頒布剃發(fā)令,并以違令者處以死刑強制推行。)雖然以后民間男子留辮已失去了此種政治意義,但人們卻已經(jīng)習以為常,故民國初年的剪辮反倒遇到很大阻力。張瀾駐順慶時,便在南充四道城門外安設衛(wèi)兵,凡是進城中有保留發(fā)辮者,當即由衛(wèi)兵代剪。當時營山縣有一個外號叫羅三蠻王的土豪,一貫橫行鄉(xiāng)里,欺壓民眾。他不僅抗拒剪辮,而且還毆打公務人員。張瀾了解情況后,堅決地將其鎮(zhèn)壓。婦女纏足是封建時代婦女遭受壓迫的一大惡例。張瀾便飭令各縣貼出禁止婦女纏足的布告,他本人親往各處勸諭。據(jù)《南充縣志》記載,當時“川北宣慰使張瀾率師回縣”,“曉諭縣民以時勢,縣民樂從改革”。[9]
張瀾擔任川北宣慰使期間,為官清正廉潔,從不謀私。其三弟為前清秀才,曾請求他在政府機關(guān)中給一職位,但他卻斷然拒絕,并勸告其弟:“我不能任用私人,你在家務農(nóng)并奉養(yǎng)老母親最好”。這期間,張瀾的母親與夫人也照舊在鄉(xiāng)下過著農(nóng)家生活。在宣慰使職上,他時常因公借人私款;到卸職時,他反負債800吊錢,最終還是由其母出售了幾畝祖上的土地,并拿出歷年的積蓄,才得以還請債務。
1912年7月,尹昌衡因西藏達賴叛亂,川邊告急,受命率兵西征離川,原四川陸軍軍團長兼重慶鎮(zhèn)撫府總長胡景伊乘機取得護理川省都督職權(quán)。胡景伊任職后大肆排斥異己,任用私黨,并新組成五道觀察使,擬代替原來的五道宣慰使。在這種情況下,張瀾辭去宣慰使職。
張瀾先生擔任川北宣慰使,是他主持川政的開始。雖然其任職時間不長,但他對辛亥革命后川北社會的穩(wěn)定,以及民國初年的社會改革作出了重大貢獻。與此同時,他在川北宣慰使職上的清正廉潔也為世人稱道。
注釋:
[1][2]周勇:《辛亥革命重慶紀事》第327頁,第313頁,重慶出版社1986年版。
[3][8]隗瀛濤、趙清:《四川辛亥革命史料》上冊第582、583頁,第602頁,四川人民出版社1981年版。
[4]政協(xié)四川省文史資料研究會等編《四川保路風云錄》,第250頁,四川人民出版社1981年版。
[5]熊道琛等修《蒼溪縣志》“兵防志上(卷十二)歷代兵事”,民國17年鉛印本。
[6][7]龍顯昭等編《張瀾文集》第169頁,第15頁,四川教育出版社1991年版。
[9]李良俊修《南充縣志》,要錄(卷六)第17頁,民國18年刊本。
作者:西華師范大學(南充)教授、
四川省政協(xié)常委、四川南充市政協(xié)副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