間接故意與疏忽大意過失區(qū)別之司法實踐認定

　　[案例一]被告人周某(女)與林某(男)系情人關系，雙方因情感糾葛發(fā)生爭執(zhí)。周某當天事先買了水果刀后，約林某到某旅館屋內見面.準備以自殺威逼林某滿足其要求。林某到來后見狀，上前奪刀阻攔其自殺。爭搶過程中，處于劣勢的周某為把林某推開，持刀往前一捅，刺中林某腹部。后雙方停止爭執(zhí)，周某見林某狀況不好，欲打電話報120，但手機沒電便作罷。經法醫(yī)學鑒定，林某系銳器刺戳左背部造成左肺破裂致失血性休克而死亡。
　　[案例二]被告人張某(女)與金某(男)系情人關系，雙方因情感糾葛發(fā)生爭執(zhí)。張某約金某到其住處攤牌，談話過程中雙方發(fā)生爭執(zhí)，張某到廚房取來平時用的水果刀頂住自己頸部，金某見狀即上前阻止。雙方近距離激烈爭奪水果刀.后金某用力將刀朝自己身體方向奪去，一把刺中其腹部。雙方停止爭搶，張某立即扶著金某出門欲前往醫(yī)院.行至樓道時，金某體力不支倒下。張某即打120和110.但待醫(yī)護人員到場時金某已死亡。期間張某右手掌、左大腿均被刀劃傷。經法醫(yī)學鑒定.金某系被銳器戳刺腹部、刺破肝臟造成大出血致失血性休克死亡。
　　這是實踐中真實發(fā)生的兩起相似度極高的案例，其案件情節(jié)如此的相似，以至于我們描述案情的詞匯幾乎重復，或許高度濃縮提煉出來的“案情介紹”本身就是干癟枯燥的.雖然兩起案件當事人背景、爭吵緣由等非定案情節(jié)大有不同.如果以獵奇的視角并加以文學化的渲染，相信應該可以吸引很多人的眼球。然而，我們承辦協辦此兩起案件之后，關注的是其酷似的案情背后迥異的定性，并力圖將兩個鮮活的案例，作為詮釋間接故意與疏忽大意過失兩種主觀心態(tài)微妙區(qū)別的最佳腳注，呈獻給讀者。
　　
　　一、間接故意與疏忽大意過失的理論區(qū)別
　　
　　刑法上的間接故意是指，已經預見到自己的行為可能發(fā)生危害社會的結果，卻放任不管、聽之任之，導致發(fā)生了危害結果。而疏忽大意過失是指，行為人應當預見自己的行為可能發(fā)生危害社會的后果，因疏忽大意沒有預見，導致發(fā)生危害結果，即通常所說的“不小心”、“不是故意的”。二者的區(qū)別可以概括為：(1)認識因素上是否預見到了危害結果可能發(fā)生，間接故意已經預見可能發(fā)生危害結果，而疏忽大意過失客觀上沒有預見；(2)意志因素上對危害結果的發(fā)生不同態(tài)度。間接故意的意志因素是放任，不希望但也不反對，也即發(fā)生與否均無所謂；而疏忽大意過失的意志因素是排斥，也即反對、不希望危害結果的發(fā)生。
　　綜上.從二者的認識因素和意志因素的區(qū)別可以得出：間接故意反映出的是對合法權益的積極蔑視態(tài)度，疏忽大意過失反映的是對合法權益的消極未能保護的狀態(tài)。
　　
　　二、個案認定——法理基礎與生活常理的結合與論證
　　
　　主觀心態(tài)是行為人內心的意識.看不見摸不著，司法實踐中必須通過外化的客觀表現、供述予以認定。綜合審查兩起極似案例之后，細心的讀者應該能夠發(fā)現其關鍵環(huán)節(jié)的兒點差異：
　　其一，奪刀過程中的不同表現。案例一巾的被告人更為強勢的主導了整個奪刀爭執(zhí)過程，另一案的被告人在爭執(zhí)過程中相對消極的處于被動地位。
　　其二，致命一刀的不同情節(jié)。案例一中，被告人為了威嚇并阻止被害人繼續(xù)奪刀，在失控情緒的籠罩下持刀往前一捅，致被害人一命嗚呼；而案例二的致命一刀，是被害人在爭執(zhí)過程中往自己身上順勢一奪而導斂的.
　　其三，發(fā)生傷害后的救治表現。案例一周某打電話求助，但電話沒電就作罷，沒有積極想辦法，以致喪失最佳救治時機；案例二張某發(fā)現情況不對后，攙扶被害人下樓救助，并打電話報警報醫(yī)，最后雖然回天乏力，但從其搶救的努力措施可以推斷其意志因素為排斥。
　　
　　(一)案例一周某主觀上間接故意的認定
　　1.從爭執(zhí)過程看，周某更為主動而強勢的揮刀奪刀。周某為了達到威脅被害人的目的，當天事先刻意準備了水果刀，且雙方在屋內發(fā)生爭執(zhí)前，被告人周某持刀將被害人逼在墻上，近距離朝著被害人比劃(有目擊證人作證)。進入屋內爭執(zhí)的過程中，被告人也更為強力的推搡被害人，并始終將水果刀握在自己手中。
　　2.從致命情節(jié)看，周某捅刀直接導致被害人死亡。被告人為威嚇被害人放棄奪刀，持刀近距離朝被害人捅去。如此主觀目的，說明被告人已經充分認識到了近距離捅對方，可能造成傷亡后果，但其為了追求威嚇對方停止爭奪的目的，而不計較、不阻止此后果的發(fā)生.斷然實施捅刀行為，從此情節(jié)可以推斷佐證其主觀上“追求威嚇對方放棄奪刀的結果而放任對方可能被刺傷刺死的危害結果發(fā)生”，故其符合間接故意心態(tài)。
　　3.從事后救助看過程，周某未能及時盡全力救助。周某在發(fā)現被害人受傷后，打電話報警，但手機沒電未能打通。此時此刻，面臨被害人隨時可能死亡的危急情況，被告人應努力嘗試別的方法，比如朝服務員呼救、用旅館總臺電話報警求助等，但被告人沒能做出上述努力，如此也進一步彰顯其放任被害人死亡的主觀心態(tài)。
　　
　　(二)案例二張某疏忽大意過失的論證
　　1.從事發(fā)過程看，張某應當預見危害結果發(fā)生而沒有預見：張某因感情糾葛，臨時起意，跑到廚房找到水果刀，并持刀自殺威逼被害人。在對方上前奪刀阻止其自殺時，面對當時的危險境況，作為成年人，其具有預見危害結果發(fā)生的主觀能力，其持刀自殺導致被害人上前爭搶的現狀，也決定了其具有防止誤傷他人的客觀義務。即被告人應當預見二人如此近距離、用力爭奪尖刀，可能會發(fā)生誤傷他人的后果。但其為逞一時之快、為宣泄自己憤怒的情緒而沒有考慮這么多，也就是客觀上沒有預見。結果導致對方奪刀誤傷自己.繼而發(fā)生死亡的結果。其行為符合疏忽大意過失心態(tài)，構成過失致人死亡罪。
　　2.從事發(fā)前雙方的關系看，張某不希望被害人死亡的結果發(fā)生：從被告人張某與被害人當時的關系來看，雙方情人關系維持一年有余，被害人金某花錢租了房子給她住，并且每月還給予幾千到一萬多不等的生活費供其花銷，被害人死亡對其只有百害而無一利。雙方感情雖有裂痕，但犯罪嫌疑人還不至于欲殺之而后快，她只想通過自殺的方式要挾被害人要么專心與之交往、要么分手且買一套房子，對于被害人死亡的結果她也是不想看到的。
　　3.從事發(fā)后張某的救助表現看，其不希望被害人死亡結果發(fā)生。根據被告人張某陳述，被害人金某于案發(fā)當晚11時50分到其住處，雙方發(fā)生口角繼而持刀爭奪，奪刀的過程有2-3分鐘，后即扶被害人金某下樓，至三樓，金倒地，其倒地昏迷一會，后回房間先打電話給母親。后撥打110，但110沒通，又打120。隨后再次返回三樓，發(fā)現金已死亡，后返回四樓屋內，等待120到來。120急救中心記錄證實：0：26分58秒來電(被告人張某的電話號碼)求救。急救車到達現場0：33：15。證人吳某(樓下鄰居)證言也證實了上述情況。綜上分析，被告人在事發(fā)后積極搶救，雖未挽回被害人性命，但其不希望被害人死亡的意志因素可以得到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