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念母親

　　我的母親辭世已經(jīng)三年了，時至今日她老人家的音容笑貌時常在我的夢中出現(xiàn)。每當夜靜伏案回顧一天得失的時候，都要對照母親的期待檢點自己，入睡前總想向她述說自己所思所想，聆聽她的教誨。
　　母親舊社會出生在一個窮苦農(nóng)家，姊妹兄弟4人，她是老大，五歲時，我外公去世，外婆只好把她送回娘家養(yǎng)活，這一去就是13年。18歲嫁給我父親，沒有送客，沒有嫁妝，母親只帶著針線茶飯巧手藝。1968年母親經(jīng)歷了人生中最艱難的歲月，當年2月，我大哥應征入伍，走后5個月不到，我父親突然病逝，全家陷入天塌地陷的境地，當時姊妹6個都年幼，最大的16歲，最小的不足2歲，過門的嫂子懷著身孕，生活的重擔全壓在母親身上。不久，嫂子生育，一家9口人，沒有一個勞動力，只有母親出工掙工分。白天她在地里干活，夜里在家點燃松柴照明，做鞋縫衣，半夜三更后才停止勞作。母親的勤懇為我們做出了表率，直到現(xiàn)在，每當我工作困難時，一想起母親的形象，一種力量便油然而生，疲勞和懶惰就立刻被驅(qū)趕到九霄云外。
　　母親給我最深刻的印象，是她那清澈見底的善良品格，打我記事起，母親的“好心眼”就聞名鄉(xiāng)鄰，鄰里之間誰家有了困難，母親第一個前去幫助，誰家婆媳不和，母親想盡辦法幫忙化解。孩兒提時，我們姊弟出門和小伙伴鬧翻打架，回家后，不管誰是誰非，母親總是先責怪我們，然后再到鄰居家賠禮道歉。早些年農(nóng)村窮，鄉(xiāng)鄰們不管誰到我家借面討米，母親總是滿口答應，盡管我們家也不富裕。母親說“張嘴容易閉嘴難吶，當人家來求你的時候，事先就已經(jīng)在心里惦量了許多遍，你任憑自己委屈點，也不能讓人丟了面子?！庇戯埖牡介T上，有饃給饃，有飯給飯。還常對我們說：“任憑自己不吃，都得打發(fā)要飯的，這是積德”。記得有一個冬天，一個叫崔永峰的打工孩兒，沒穿棉衣，母親見他凍得直打哆嗦，不由分說，就把我哥出門才穿的小大衣給他穿上。那個孩子撲通一聲跪在地上，邊磕頭邊喊“媽，媽”，從此，母親又多了個兒子，每逢下雨，找不到活干，我們家就成了他的住所，像這樣的干兒子，母親就認了4個。
　　母親一生堅強。當年我哥在部隊，父親去世的事兒母親一直瞞著，直到三年后哥復員才得知，哥哥痛不欲生，母親反而勸其堅強起來，過好以后的光景。上世紀七十年代，母親上山捋野菜滾落山坡，腿和腰摔傷，無錢治療，躺在床上3個月，待傷痛稍輕，她就下床干活。次年，又從涼棚的木梯上摔下來，腰腿再次摔傷，又在床上躺幾個月。直到2005年，母親的腰腿疼得厲害，幾乎不能走路了，我們把她送到縣醫(yī)院檢查，才得知母親腰腿多處陳舊性骨折。母親經(jīng)歷早年喪夫、孤寡煎熬、傷痛折磨，生活艱辛，太多磨難了，但在我們姊妹面前，從沒見她落過淚。母親的眼淚是在深更半夜的被窩里落下的，是子女都不在的時候落下的，母親的左眼都哭瞎了，只剩右眼，視力還很弱，但她堅持做飯、縫衣。就連里孫、外孫的棉衣、鞋襪都是她做的。
　　母親對子女嚴教。從小失去父親的孩子吃不飽、穿不暖，低人一等，看到別人家孩子，穿得光鮮、吃得香甜，自然眼饞，母親經(jīng)常訓戒我們“窮要窮得干板，人窮要有志氣，不能沾別人的便宜，不準低三下氣巴結(jié)別人”。記得早年一個秋天，我和大妹實在餓得厲害，跑到集體地里掰了兩穗嫩玉米，剛回到家，被母親看見，前后追著要打我們，硬是逼著我倆把玉米送到生產(chǎn)隊。
　　母親看重學問。她沒有文化，卻滿心希望我們家能出文化人，在那無人掙工分、年年缺糧的歲月里，母親寧肯餓著肚子，也要供我們上學。四妹從小體弱多病，生活不能自理，到處求醫(yī)病情得到控制時，已經(jīng)十五六了，母親毅然把她送到學校。母親不但關心我們這一代上好學，還關心孫輩們的學習。我有了孩子以后，由于工作忙，就把孩子交給母親照看，那正是學前教育的關鍵時候，母親在外孫身上傾注心血，把“誠實、堅強 、守規(guī)、樂學”等習性培養(yǎng)出來了。后來我的孩子從小學到高中，一直是個品學兼優(yōu)的好學生，直到考上北京大學。我懷念母親，感謝母親的啟蒙教育。
　　母親大度包容。我們兄弟姊妹成家后，忙于工作或家事，陪母親的機會越來越少，母親從不埋怨，哪一個言行舉止傷了母親的心，她都一一忍受，埋在心里，從不說長道短。她常說：“手掌手背都是肉，傷到哪個都心疼……”母親一生都是縈記別人的多，想到自己的少。就在她去世的前一天晚上，為了不影響白天勞累過度的兒媳休息，強忍著心絞痛的折磨，一夜沒眨眼，直到天亮聽見我哥起床，才告訴胸疼的事，但為時已晚，心臟大面積梗死，在縣醫(yī)院搶救無效，永遠的離開了我們。
　　母親走了，她留給我們的是深深的遺憾。因為我們很早就在規(guī)劃著母親的幸福晚年——為母親在縣城買一套房子，為母親雇個保姆，為母親買個代步車，帶母親坐好車去旅游，退休了接母親在家常住，好好盡盡孝……這一切的一切都成為幻想，母親沒給我們留下盡孝的機會。
　　母親離我們而去，但她要求我們“正直做人、吃苦耐勞、勤奮儉仆、耕讀傳家”的教誨卻永不會忘?，F(xiàn)在我們兄弟姐妹一個個成家立業(yè)，下一代也勤奮好學，這一切都是母親給的。為此，我感恩母親，也更懷念母親，在今后的日子里，我會勇敢面對人生，不再哭泣，讓母親的在天之靈得以安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