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漢第三人稱代詞句內(nèi)指稱照應的消解過程

高軍

（上海理工大學外語學院，上海 200093）

語言研究

英漢第三人稱代詞句內(nèi)指稱照應的消解過程

高軍

（上海理工大學外語學院，上海 200093）

語篇表征理論強調(diào)語言的動態(tài)特征以及上下文對句子意義的影響，因而對名詞和代詞的照應關(guān)系確認具有一定的解釋力。本文以語篇表征理論為研究框架，分析了英漢第三人稱代詞（包括零形代詞）句內(nèi)指稱照應的消解過程,認為句內(nèi)指稱消解主要以線形語序處理，主從結(jié)構(gòu)例外。

語篇表征理論 指稱 回指 下指 主從結(jié)構(gòu)

一、引言

語篇表征理論 （Discourse Representat ion Theory，DRT）是由形式邏輯學家Kemp&Reyle（1993）①Kemp，H.&U.Reyle，F(xiàn)rom Discourse to Logic.Dordrecht：Kluwer，1993.提出的動態(tài)語義學理論。DRT摒棄了以往的語義學理論對句子意義進行孤立的、靜態(tài)的描述分析，強調(diào)語言的動態(tài)特征以及上下文對句子意義的影響。DRT認為，語篇的語義表征的建構(gòu)是漸進式進行的，讀者或聽者根據(jù)由第一個句子建立起來的表征，理解第二個句子，然后再根據(jù)新的表征更新信息，處理下一個句子，以此循環(huán)往復，建立起句子系列的語義表征，話語指稱之間的關(guān)系也因此得以確立。本文旨在以語篇表征理論為研究框架，探討英漢語第三人稱代詞（包括零形代詞）句內(nèi)指稱照應的消解過程。

二、DRT對英漢回指的指代消解

DRT的核心是語篇表征結(jié)構(gòu)（Discourse Representation Structure，DRS）。DRS包括＜U，Con＞兩部分，其中U表示話語指稱對象（discourse referents）的集合，包括該語篇中所有的指稱實體；Con表示條件（conditions）的集合，表示話語指稱對象的性質(zhì)及其之間的相互關(guān)系。例如，（1a）的語篇表征結(jié)構(gòu)由下面的框圖所示：

（1a）Mary gave Jack1a gift2.He1 liked it2.

（1b）*He1liked it2.Mary gave Jack1a gift2.

虛線上方表示（1a）中第一個句子的條件及其和三個話語指稱對象x、y、z之間的關(guān)系；虛線下方表示（1a）中第二個句子涉及的條件，其中代詞he和it引入兩個新的話語指稱對象u和v，它們的指稱對象通過第一個句子表征的DRS得到了確認，即u的先行詞為Jack，v的先行詞為gift。

然而，（1b）的同指關(guān)系不能成立，這一點可以從構(gòu)造算法獲得解釋。根據(jù)Kemp＆Reyle（1993: 86），構(gòu)造算法包括輸入和輸出兩個部分，輸入部分為包含一個個句子序列的語篇D和初始語篇結(jié)構(gòu)K0，其中K0指說話人和聽話人共有的背景知識；輸出部分是該語篇的語篇表征結(jié)構(gòu)DRS，DRS是一個語義結(jié)構(gòu)。構(gòu)造算法中含有兩個計算步驟，一個是句子間的，它按照句子的線形次序處理每一個句子；另一個是句子內(nèi)的，它按照句子的句法結(jié)構(gòu)處理句中的每一個句子成分。具體表述如下:

對i=1，2，3，…，n依次重復如下運算：

i.將下一個句子Si的句法分析加入到條件Ki-1中，然后進入下一步ii.

ii.輸入：一組可以簡化的條件Ki

iii.重復運用構(gòu)造規(guī)則于可以簡化的條件Ki，直到不能再簡化為止，由此得到DRS Ki，然后進入下一步（i）.

根據(jù)DRS的構(gòu)造算法，處理（1b）中的代詞He和it的那一刻，Jack和 a gift的指稱對象還沒有被引入到語篇中，因此，代詞和先行詞之間的對應關(guān)系無法建立。下圖顯示出（1b）中的指稱對象引入語篇的線形順序。

構(gòu)造算法同樣適用于含有相同句法范疇的句子序列，其中第三人稱代詞的指稱照應受到同樣的制約條件的約束。如：

（2a） Mary gave a gift1to Jack，but took it1back again.

（2b） *Mary gave it1to Jack，but took a book1 back again.

（3a） Mary1and a friend of hers1went for a walk.

（3b） *A friend of hers1and Mary1went for a walk.

以上的例子說明，在簡單句和含有并列關(guān)系的句子序列 （paratactically connected strings of sentences）中，線形語序?qū)χ阜Q照應關(guān)系的確認具有決定性的影響，也就是說，必須遵循名詞在前，代詞在后的原則。因此，就并列關(guān)系的句子序列來講，對語篇的處理過程，或者說DRS的建立過程受到線形語序的制約。語篇處理的制約條件可以表述為：

（1）：一串句子序列∑＝a1…an，ai（1≤i≤n）必須在aj之前依次處理完畢，其中ai和aj屬于同一范疇并且i＜j。

根據(jù)語篇處理的制約條件（1），我們檢驗一下線形語序?qū)h語簡單句和含有并列關(guān)系的句子序列產(chǎn)生的指稱照應關(guān)系的影響。

（4a）老張1女兒給他1買了一件大衣。

（4b）*他1女兒送給老張1一件大衣。

（5a）小張1幫助我，我也幫助他1。

（5b）*他1幫助我，我也幫助小張1。

其中（4b）和（5b）中的下指關(guān)系不能成立，因為在K1語義框建立之前，空語框K0中不存在代詞“他”的指稱對象，即沒有對應的先行詞。

三、DRT對英漢下指的指代消解

然而，語篇處理的制約條件（1）并不能解釋英語主從結(jié)構(gòu)的指稱照應關(guān)系。請看例（6）。

（6a）If Mary1likes Jack2，she1will give him2a gift.

（6b）If she1likes him2，Mary1will give Jack2a gift.

在（6a）中，先處理的條件句為主句中的代詞she和him確認了話語指稱對象。而（6b）的處理次序與（6a）恰恰相反，必須先處理主句，才能確認條件句中代詞的指稱對象。我們發(fā)現(xiàn)，主句的處理順序可先可后的情況似乎同樣適用于其他主從結(jié)構(gòu)。

（7a）When Mary1lived with Jack2，she1treated him2very well.

（7b）When she1lived with him2，Mary1treated Jack2very well.

（8a）Because Jack2loves Mary1，he2gives her1flowers every day.

（8b）Because he2loves her1，Jack2gives Mary1flowers every day.

但是，如果含有代詞的主句在前，那么回指關(guān)系成立，下指關(guān)系不能成立，如例（9b）。

（9a）Mary1will give Jack2a gift，if she1likes him2.

（9b）*She1will give him2a gift，if Mary1likes Jack2.

由此可見，對于英語主從結(jié)構(gòu)句來講，下指關(guān)系只能出現(xiàn)在從句在前、主句在后的句子中，而回指關(guān)系不受主從結(jié)構(gòu)語序的影響。因此，Kemp＆Reyle（1993）將語篇處理的制約條件（1）修正為：

（2）：一串句子序列∑＝a1…an，ai（1≤i≤n）必須在aj之前依次處理完畢，其中ai和aj屬于同一范疇并且i＜j；但是ai是aj從句情況下例外。

但是，我們發(fā)現(xiàn)第三人稱代詞下指不僅出現(xiàn)在主從結(jié)構(gòu)中，也出現(xiàn)在與主從結(jié)構(gòu)的句法功能相同的含有前置修飾語的簡單句中，如例（10）和（11）。

（10）For her1 first performance，Angie1had decided to wear a long blue cotton skirt and a Victorian-style blouse.

（11）The night before her1first day at work，Angie1 stood in her new studio apartment putting her new winter clothes into the closet.

因此，我們將語篇處理的制約條件（2）進一步修正為：

（3）：一串句子序列∑＝a1…an，ai（1≤i≤n）必須在aj之前依次處理完畢，其中ai和aj屬于同一范疇并且i＜j；但是以下情況例外：1）ai是aj從句；2）ai含有前置小句修飾語。

至此，我們可以得出這樣的結(jié)論，英語中第三人稱代詞下指現(xiàn)象與表示主從關(guān)系的語法結(jié)構(gòu)聯(lián)系在一起。這一點也可以從Van Hoek（1997）①van Hoek，K.Anaphora and Conceptual Structure.Chicago：The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1997.關(guān)于自然語篇中的人稱代詞下指現(xiàn)象得到例證。

van Hoek（1997）在英語自然語篇中收集到500個第三人稱代詞下指的例子，其中61%的下指具有（12）的構(gòu)式，19%具有（13）構(gòu)式：

（12）In his1Prairie Home Companion radio series，Garrison Keillor1brought a remote part of Minnesota to life.

（13）Before he1was shot dead by police on a field near the international border，Roger Varela1was out of word and“bored”.

許余龍、賀曉聃（2007）①許余龍、賀小聃：《英漢下指的篇章語用功能分析——兼談漢語第三人稱代詞照應的單向性問題》，《外語教學與研究》2007年第6期。系統(tǒng)地從9篇英語短篇小說中搜索到55個下指的句子，這些句子也主要是（12）和（13）兩種構(gòu)式。

由此可見，van Hoek（1997）和許余龍、賀曉聃（2007）的語料分析證實了DRT對下指的句法結(jié)構(gòu)和典型構(gòu)式作出的合理推測。

我們再來關(guān)注漢語中的主從結(jié)構(gòu)中是否含有第三人稱代詞下指現(xiàn)象。王宗炎（1994）②王宗炎：《英語人稱代詞he/she能預指下文的名詞嗎？》，《外語教學與研究》1994年第4期。認為，如果將下面的（14a）按照英文句序譯為（14b），“一般人不會認為‘他’就是哲羅德?！币虼?，他認為“漢語人稱代詞只有回指作用，沒有預指作用”。

（14a）Before he1joined the Navy，Jerald1made peace with the family.

（14b）*在他1參加海軍之前，哲羅德1與家人言歸于好。

（14c）在?1參加海軍之前，哲羅德1與家人言歸于好。

但是，我們認為（14c）更符合漢語的表達習慣。再請看下面表示因果關(guān)系的例句：

（15a）因為我弟弟1是近視眼，所以他1帶眼鏡。

（15b）*因為他1是近視眼，所以我弟弟1帶眼鏡。

（15c）因為?1是近視眼，所以我弟弟1帶眼鏡。

因此，我們可以假定，漢語主從結(jié)構(gòu)中也存在第三人稱代詞下指現(xiàn)象，只不過用于下指的代詞是零形代詞。為了證明我們的假設，我們從三部現(xiàn)代著名小說：茅盾的《子夜》、葉圣陶的《倪煥之》和老舍的《二馬》搜集到200個下指實例，結(jié)果發(fā)現(xiàn)200個下指實例全部都是句首零形代詞下指主句中的專有名詞或有定描述語，現(xiàn)舉幾例：

我們可以這樣認為，漢語中的零形代詞下指和英語情況相似，主要出現(xiàn)在表達時間、條件、因果、目的、伴隨、解釋說明等主從結(jié)構(gòu)句中。

四、幾點思考

Kemp&Reyle（1993）沒有提到在專有名詞或名詞短語重讀的情況下的第三人稱代詞的指稱照應關(guān)系。請看以下幾例：

（19a）If Mary1meets JACK2，she1 will give him2a gift.③此處英文大寫名詞和中文黑體字表示重讀。

（19b）If she1meets him2，Mary1will give JACK2a gift.

（19c）*If Mary1meets him2，she1will give JACK2a gift.

（20a）老張女兒給他買了一件大衣。

（20b）*他女兒送給老張一件大衣。

（20c）*他女兒送給老張一件大衣。

根據(jù)語篇處理的制約條件（1），（19a）和（19b）中的回指和下指關(guān)系成立。但是在（19c）中，Mary和she的回指關(guān)系成立，而him和Jack的下指關(guān)系不能成立，只能異指。

（20a）和（20b）實際上是上文中提到的（4a）和（4b）。那么（20c）的“女兒”重讀后下指關(guān)系是否成立呢？我們知道，單詞或短語重讀的一個功能就是提供新信息，首次引入語篇的、提供新信息的專有名詞或名詞短語通常以重讀形式出現(xiàn)。（20c）中，作為首次引入語篇的指稱對象“他女兒”中“女兒”是一個新信息，非重讀代詞“他”應該是舊信息，即指代前文提到的一個指稱對象，在沒有上下文的情況下，我們認為“他”和“老張”只能異指，下指關(guān)系不成立。

五、結(jié)語

Kemp&Reyle（1993）的語篇表征理論為名詞與代詞的照應關(guān)系提供了很好的語義解釋。我們以此為理論框架，分析對比了英漢兩種語言第三人稱代詞（包括零形代詞）句內(nèi)指稱照應的消解過程。通過研究我們發(fā)現(xiàn)，英語和漢語中的句內(nèi)人稱代詞的照應關(guān)系主要以線形語序處理為主，但是，表示時間、因果、條件、目的、伴隨、解釋說明等主從關(guān)系的結(jié)構(gòu)中第三人稱代詞（包括零形代詞）可以下指其后出現(xiàn)的專有名詞或名詞短語。漢語和英語的差別體現(xiàn)在漢語的下指關(guān)系通常以句首零形代詞形式出現(xiàn)。

語篇表征理論是一個動態(tài)語義學理論，體現(xiàn)語言信息的不斷積累與遞增，由此推出的名詞和代詞的照應關(guān)系與語言結(jié)構(gòu)的聯(lián)系對句內(nèi)指稱照應關(guān)系的確認具有很強的操作性，因而對自然語言的信息處理具有一定價值。

Intra-sentential Referential Resolution of Third Person Pronoun in English and Chinese

GAO JUN

Discourse Representation Theory（DRT）emphasizes the dynamic features of language and the influences of linguistic context on the decoding of sentence，therefore it is explainable for co-referentiality between anaphor and its antecedent.Based on DRT，this paper analyzes intra-sentential referential resolution of third person pronoun（including zero pronoun）in English and Chinese.The result shows that referential resolution within a sentence is necessarily processed in a linear sequence，unlessmarked as subordinate.

Discourse Representation Theory（DRT），reference，anaphora，cataphora，subordinate structure

高軍（1970-），女，博士，上海理工大學外語學院副教授，研究方向：對比語言學、語篇分析和語言教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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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8-7672（2011）03-0097-05

文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