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再復
一
原先只知道原甸是新加坡著名詩人,卻不知道他是小說寫作的高手,這回讀了他的三部長篇——《活祭》、《奉獻》、《重軛》(下稱《探索三部曲》),真是完全出乎意料,沒想到他的小說寫得如此精彩。我本來只讀了《奉獻》和《重軛》及散文集《馬困人未倦》,讀后才發(fā)現(xiàn)缺了《活祭》,立即打電話給耀明兄,請他快遞一部給我。前天收到書,今天讀罷忍不住給原甸打一長途,祝賀他寫出這樣好的作品。一部讓我的情感跟著翻動不已的作品,一部讓我對東南亞華語文學刮目相看的作品。
近十幾年,我很少閱讀當代小說,這除了在興趣上“返回古典”之外,還因為不滿意當代作品中那么多矯情,那么多腔調(diào),那么多“性作料”,那么多臟兮兮的可有可無的語言。去年以來,我讀了加拿大華裔作家李彥的《紅浮萍》和薛憶溈的《走向天堂的最后一段路程》,才去掉一些“偏見”,又讀了一些朋友們推薦的新作,但都沒有被打動過,這回讀原甸的《探索三部曲》,感受真是特別,覺得自己的靈魂和他的靈魂共振了一場。這三部長篇小說沒有我害怕的“腔調(diào)”與“矯情”等等,有的只是真實的生活和真實的感受。揚棄意識形態(tài)、揚棄面具的“寫實”,看來永遠不會過時(我只反對把“現(xiàn)實主義”革命化和獨斷化)。原甸的這些作品就是明證。它通過寫實,見證了一個歷史時代,這是東方的革命時代與“后革命”時代,這是激情燃燒和激情熄滅的時代,這是理想飛揚和理想破碎的時代。作者曾被“時代精神”所感染并做過絢麗的新時代理想國的夢,但他的夢破碎了。他的這些小說,就是在好夢破碎之后所進行的回望與反思。面對夢的碎片,作者沒有譴責,也沒有憤怒,他只以詩人的真誠,面對自己走過的道路,如實地寫出自己的所見所聞和所思所想。我們可以稱這三部小說為“夢碎記”,撿拾的是夢的碎片與殘骸。這是自傳體小說,其基調(diào)是一個彷徨無地的詩人尋找的悲歌,或者說是一顆無處逃遁的心靈的漂泊史。
二
三部小說的第一主人公皆是詩人身份的“他”。敘述主體描述的“他”,正是作者的人格意象。第二主人公是詩人少年時代的愛友,女性的“英”,她與詩人盡管分道揚鑣,但也經(jīng)歷了一番做夢與夢的破碎的人生歷程。
詩人“他”也即作者“我”,出生于中國大陸的鄉(xiāng)村,年幼時跟隨父親來到南洋新加坡,開始了一種被稱為“華僑”其實是殖民地“豬仔”似的生活。正直的父親死后留給詩人“一筆巨大的遺產(chǎn)”——面對顯赫時的高傲,面對富貴時的藐視,面對貧窮時的頂立,面對打擊時的頑強,在任何命運的打擊中都不知“屈服”兩字(見《馬困人未倦》序詩)。這份遺產(chǎn)構(gòu)成詩人天生的氣質(zhì)。帶著詩人的驕傲,“他”與“英”在中學時代就積極參加反抗英國殖民者的學運學潮,謀求與“偉大時代”共脈搏,結(jié)社,聚會,罷課,唱歌,寫標語,朗誦火熱情感的詩歌,并在二十歲的時候就出版了第一部詩集(《青春的哭泣》)??墒沁@位早熟的“革命詩人”,不僅要面對詩歌,還要面對生活與“道路”,五十年代的青春歲月和火熱斗爭結(jié)束之后,殖民軍撤走并沒有換來人間天堂。反之,“社會空氣變得十分窒息,人人都像套上一個“緊箍咒”,失業(yè)像瘟疫一樣漫延,居民們用干癟的眼神凝望著飯碗。詩人憑借他天生的敏感,覺得必須逃離這個地方。雖然經(jīng)歷了一次失望,但還有更偉大的希望和更絢麗的夢在等待著他,那是大時代的中心,那是他的出生地即他的祖國。于是,他不惜背負熱血青年中的“逃兵”的罵名,毅然乘船向紅色的北方航行,去尋找新的理想國。他再一次激情燃燒,并以全部真誠去擁抱大時代的符號與星光——北京?!斑@個北京,曾經(jīng)在夢幻中與他相廝守,像星星一樣地亮在他的腦際。北京與他有過非常遙遠的距離,但卻有著強大的吸引力。北京像魔咒一樣,瘋狂了一整個時代的青年。大家談起北京,都帶著興奮,卻不敢高聲,因為好像你手里抓著一粒鉆石,害怕告訴別人。這是一個奇異的時代,這些年輕人談起北京,好像猶太人談起耶路撒冷,好像穆斯林信徒談起麥加?!?《重軛》)
用全部天真擁抱北京,擁抱祖國。在小說主人公“他”看來,擁抱祖國就是擁抱理想、真理、正義、公平這些人間最有詩意的字眼兒和理念??墒撬幕饦蛹で楹蛪魳永硐牒芸炀妥菜樵诶淠摹⒖贪宓?、布滿八股語言的現(xiàn)實的地面,他信賴“祖國”,但祖國對于這些來自東南亞的進步青年并不信賴,他們在海外的一點“進步”經(jīng)歷與萬里長征大革命相比根本微不足道,在緊繃階級斗爭一根弦的年代,這些從海外歸來的邊緣人基本是可疑的。革命祖國并不像詩人那么天真浪漫。魯迅早就告誡詩人說:
以對于革命抱著浪漫諦克的幻想的人,—和革命接近,一到革命進行便容易失望。聽說俄國的詩人葉遂寧,當初也非常歡迎十月革命,當時他叫道,“萬歲,天上和地上的革命!”又說“我是一個布爾塞維克了!”然而一到革命后,實際上的情形,完全不是他所想象的那么一回事,終于失望,頹廢。(《二心集·對于左翼作家聯(lián)盟的意見》)
《探索三部曲》中的詩人正是一個“對于革命抱著浪漫諦克的幻想的人”,他回到他期待已久的革命祖國之后,原想從頭學習,原想深造,原想干一番事業(yè),但是祖國只給他天天閱讀“老三篇”,連想讀一些經(jīng)典也被指責為白專道路。他向往自由,但“自由”在祖國那里是“禁品”。尤其讓他的理想整個“轟毀”的是“文化大革命”。這場大革命讓這位單純老實的詩人怎么也想不通,這是怎么回事?他的偉大的理想國的領袖們、革命英雄們怎么一個個成了“反革命”:
中國政壇的頭頭們,一個一個的被掛上黑幫牌子,戴上歪歪斜斜的牛鬼蛇神的帽子,像狗一般地被“紅衛(wèi)兵”牽著上臺公審示眾,他又目瞪口呆了。一個社會主義的大國,原來長期以來被這么一群“反革命分子”竊踞著,噢!太不可思議了。
——《奉獻》第九十六頁
太不可思議了!盡管“大革命”前夕他就失望而逃離中國,但隨之發(fā)生的巨大運動卻使他從內(nèi)心上絕望。殘酷的現(xiàn)實粉碎了新加坡詩人的革命理想,他哭了,從北京哭到天津。他再一次碰壁再一次感到走躲無路,于是,他從革命祖國逃到祖國鄙視的“臭香港”。而香港擁擠不堪的分為天堂、人間、地獄三層的彈丸之地,連地獄都很難給他騰出一塊立足之所,幸而仰仗一個朋友(從新加坡逃亡到大陸)姐姐的幫助才找到一份日薪五塊港幣的最低賤的工作,就在黃色小報做校對的工作。為了生存,這個滿懷遠大抱負的“紅色詩人”竟然落入難見天日的黃色濁地?!八荒懿蛔l責自己,不能不把自己押上審判臺;這一個詩人,此刻在干什么呢?為了一天五塊錢,替咸濕鬼校對色情廣告,與咸濕鬼沆瀣一氣,形同一丘之貉……他發(fā)覺周圍向他投來的盡是鄙夷、冷漠、譏誚、不恥的目光……他頹然地把桌上自己寫的那本詩集滿心慚愧地塞進小皮箱里,在這一剎那的動作間,他的目光甚至不敢正面接觸這一本薄薄的詩集;因為他呼吸到自己通體猥褻的臭氣。”
這里沒有路,資本主義香港也沒有路,他只好背上在香港欠下的一身債務回到新加坡。從香港逃離是第三次逃離。返“新”之后,他與少年時代的戀人“英”重逢,這位拒絕“當逃兵”而堅守新加坡的激進女子又是怎樣的命運呢?她出嫁而且發(fā)財了,但她是當一個洋富豪的第三個小妾。她激烈過,甚至比“詩人”還激烈,但她的夢也同樣破碎了。她有錢,但沒有愛情,也沒有靈魂。她愛戀過的“詩人”沒有存身之處,她自己同樣也找不到可以存放心靈的地方?!八挥刑与y一般地到島嶼俱樂部的高爾夫場去揮揮球桿。但許多時候還是逃不了令人厭煩的酬酢交談;那么,她只有悄悄地叫艇夫開著那艘八十尺長度的游艇與夫婿到南中國海上去聽風聲濤語……”
三
原甸這《探索三部曲》,寶貴的還不僅在于他如實地寫出自己的經(jīng)歷和時代,而且還寫出自己對時代的感受與評價。在評價中,他以詩人的坦率,撕破各種假面具,尤其是撕碎各種“俘虜”過他的大概念與大謊言,從而使作品帶上深厚的哲學意蘊。這三部小說乃是詩(藝術)、史(傳記)、識(哲學)的融會,敘事中洋溢詩情,詩情中飽含哲理。文筆不帶任何腔調(diào),文體雖是虛構(gòu)性小說,但讓人閱讀起來,又有如直抒胸臆的敘事詩篇,尤其是最后一卷(《重軛》),更是如詩如畫,如歌如訴,詩人與來自大陸的女畫家的一番心靈之戀,更是讓人悟到,正如畫者永遠畫不好太陽一樣,詩人尋找的圓滿終究只是幻想。人生畢竟太多“失落”(小說作者喜愛的概念),能畫好一張“落日圖”和寫好一部“夢碎記”,倒是可能的出路。原甸終于沒有辜負自己的才華,他不再沉醉于幻想也不制造幻想,而是以三部沉甸甸的小說把美夢撕碎給讀者看。撕一次不夠,就撕兩次,撕三次,撕得碎碎的。
經(jīng)歷了夢的破碎,詩人感到悲哀與不幸,感到自己是革命時代的“祭品”。整個人生不過是“奉獻”給時代的“活祭”戲劇,是拉著“重軛”向理想高處攀登然后摔跌成一無所有的流浪漢。小說中的“他”如此感慨,而“英”作如此回應:
我們其實都是最不幸的一代。他悲哀地說。當我們年華正茂的時候,時代在我們的耳邊訴說太多的童話故事;當我們鬢發(fā)斑白的時候,時代向我們張著冷漠的臉。我們其實是完全失落的一代,全然是孤雁一般被遺棄的一代。
我是這樣,你呢?英不太以為然。
我是憑著我的信念,我長期地拒絕妥協(xié)。他一字一字地吐著說。每個時代都需要給歷史獻祭,我拒絕作祭品,但我看到太多人都擺上祭壇了,這是不幸的,但也是無可奈何的。只是,你若能避免成為祭品,你應該要有負罪之心,在你的有生之年多做貢獻,當然,貢獻并不都是轟轟烈烈的,并不都是偉大的,可以有渺小的貢獻。我是小人物。
“英”這位少年情侶安慰詩人,你曾被擺上祭壇,但可以避免完全成為祭品。夢破碎之后有理由消沉,但我們應當拒絕消沉。詩人也許是受戀人啟迪,也許是天性中本就不知“屈服”兩字。他果然繼續(xù)尋找,繼續(xù)尋覓“詩意的棲居”?!皣也恍以娂倚摇?,詩人可以在種種生存困境中用自己的心靈支撐人生。原甸在沉默兩個十年后又拿起筆寫作。他成熟了,他的文字不再高亢,但有冷靜和清醒。他用一雙在漂泊中變得開闊和在苦難中升華了的眼睛,重新審視自己以往的生活和自己熱衷過的大概念,諸如“政治”、“革命”、“群眾”、“愛情”、“靈魂工程師”等等,他叩問了這些概念,但他不是論辯。他已經(jīng)用生命體驗過了——自己的體驗最為可靠。他讓小說中的兩位主人公和友人訴說這些體驗,說得十分真切又咄咄逼人。讓我們來閱讀一下這些逼人的定義。
什么是政治?詩人曰:
哎!政治政治,有時像彬彬有禮的紳士,有時像財大氣粗的暴發(fā)戶,有時像大學教授,有時像雙手插腰的地痞,有時又像低賤的娼婦……每一副政治機器開動的時候,都是真理的聲音,悅耳、動聽、充滿理性和人道的磁性力。
“撒旦!”他心中止不住狠狠地怒咒著。
——《活祭》第二十六頁
什么是革命和革命派?詩人的愛友曰:
你們這些半桶水的革命派,說話像放屁,你們是什么東西?在咖啡館里談革命,坐在沙發(fā)上發(fā)偉論,你們有種,就拿起槍桿上山去吧!別只懂得批判別人。他要北上。你們以為是坐飛機去度假呀?他只能拿單程船票,知道嗎?我們什么環(huán)境,這是一去不能返的呀!你們有這個勇氣么!你們偷聽了中央人民廣播電臺就顯得革命了,革命是什么?我小女子,我不懂得,但我看革命如果是這個樣?革命是一定完蛋,不要說別人,叫我來消滅你們一點都不難。
——《重軛》第五十七頁
什么是群眾?詩人曰:
他,詩人,他當然要有詩,群眾要求他的詩應該是子彈,是旗幟,要他吶喊,要他呼號。詩人吶喊了,呼號了,自己卻陷入惶惑和不安,因為在慘烈的時代,詩固然壯麗,然而并不浪漫,有時很殘酷……現(xiàn)在,你已經(jīng)走了,你把所有充滿惶惑的日子都撇在那個小城了。為了逃避這個惶惑,眾人都在責備他,指責他所行的是“懦夫行為”,指責他是一個時代的“逃兵”。眾人要求他的是什么呢?要求他持續(xù)地吶喊,持續(xù)地為理想歌唱,持續(xù)地行動,在他的小城,而不是在別的地方。
什么是真理?詩人曰:
真理失控的時候就容易變成謬論,理智與情緒較勁時勝券往往是落在狂熱吶喊者一邊;千萬不要讓真理瘋狂,真理瘋狂的時候是沒有靈魂的,有的只是酒精、野馬和搖頭丸。
——《活祭》第九十七頁
什么是愛情?詩人曰:
人類有許多行為是難以捉摸的,愛情是其中之一。有人說愛情是煙霧,其實連煙霧都不是。煙霧我們看得見,而愛情我們永遠看不見。如果一定要比喻,只能說它像空氣,抓不著,看不著,但是它存在的時候,你一定感覺到。可是你無從把它搞清楚,所以它來的時候,你糊糊涂涂,它去的時候,你也不明不白。也許有千古不滅的愛情,那肯定是偉大的,但應該說,這樣的愛情還是千古少有的,太多的時候,愛情是恍惚不定的。
如此精彩的“判決”布滿小說文本,但所有的議論皆如鹽溶化于水中,變成有血有肉的思想,并無說教的痕跡。小說主人公只是審判時代嗎?不,他還審判自己。作為詩人,他歷經(jīng)了夢的破碎之后不再相信時代的花腔,他把懷疑推向自身,包括推向自己的“詩”,他對女畫家做了這樣的傾訴:
人是可憐的,我們好像懂得很多,其實我們什么都不懂……人們都把我叫著詩人,可是,詩是什么?我真的也不太明白,正如你畫太陽,可是你說你從來無法正眼看到太陽一樣,我往往只看到詩的背影……
懷疑之后,他回到脆弱的、渺小的自己,但也是最真實的自己:
……他像一頭野狼一樣,從混濁的沙丘中鉆出、躍起,晃動著頭顱,擺撥著尾巴,想把全身的沙塵抖落——我本該清醒的!——他提醒著自己。
你從哪里來?一個蕞爾的小島國——也許五十年后,人們會以一個“小紅點”或一個“小黑點”稱呼它——歷史是窄淺的,像那里的小河道、小溝渠一樣;文化是貧瘠的,像小島上找不到一座山巒一樣。從西方看過來,它也許是一個被遺忘的小村落;從東方看過來,它也許是南蠻之荒……他為自己的身份感到悲涼,他,一個文化邊緣地帶的詩人,從一個人們首先想到是蠻荒野嶺而后艱難地或許才能想到在貧瘠土壤上有幾撮文化荊棘的土地來的詩人,在面對著沉淀厚實的中原文化大平原的瑰麗景觀時,心中有一份渺小的感覺是令人顫栗而惶惑的。
——《活祭》第一百五十八頁
四
詩人的懷疑在基督面前止步了,盡管意識到自己的弱小,但那唯一有價值的心靈還需要有一個存放之所。他不愿意和社會的邪惡同流合污,可是社會的邪惡又很強大,在無可逃遁之中,他選擇了宗教。他聲明,不是天使把他引入“天堂”,而是魔鬼把他逼進天堂。這一重大選擇,使他的懷疑主義失去徹底性。作為“人”,我為他找到歸宿、找到新的責任體認而高興;但作為“詩人”和作家,我卻為他的不徹底打一問) 號。詩人注定是永遠的精神漂泊者,他不可能找到歸宿和終點,即使真的進入天堂,他也會對天堂發(fā)出新的提問。盡管我這么想,但我還是敬重作者的選擇,因為他背起十字架是真誠的,他看到“世上漫山遍野都是迷失的羊”,而他自己也曾迷失過,他的選擇只是不想再度迷失。人是不能沒有信仰的,如果靈魂未能自我救贖,那就坦率地仰仗上帝的救贖,在充滿謊言的時代,基督的聲音總算是正直的聲音。詩人的心靈最后傾聽這種聲音總比那些聽從金錢與指揮刀之聲的作家單純可愛,也總比那些聲言自己的作品可以改造世界的革命才子們質(zhì)樸誠實。
我真希望大陸作家能讀讀原甸的小說。如果嫌三部太多,可以讀其中的一部,這三部雖是相互關聯(lián)、相互映照的系統(tǒng),但每部都自成一體,可以獨立閱讀。我相信有心人一定能感受到這里有新的文風,新的心緒,新的語言,也一定會糾正一點文學上的沙文主義態(tài)度。
以上只是一些閱讀心得,現(xiàn)被原甸先生立為序文,我真有些惶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