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 威
(山東大學(xué)威海環(huán)境新聞與國際傳媒研究中心,山東威海 264209)
媒介與大眾傳播研究
危機與重建:斯諾的最后 30年
張 威
(山東大學(xué)威海環(huán)境新聞與國際傳媒研究中心,山東威海 264209)
美國記者埃德加·斯諾以其戰(zhàn)地報道《紅星照耀中國》而聞名于世。1940年代以后,斯諾陷入各種危機,在窘境中奔突??疾焖怪Z生命最后 30年中出現(xiàn)的重大事件,展示并分析他在此階段出現(xiàn)的精神、婚姻、事業(yè)危機以及他試圖殺出重圍的種種努力,多側(cè)面地反映這位“紅色記者”的復(fù)雜性。
埃德加·斯諾;海倫·斯諾;美國;新聞史
在美國記者埃德加·斯諾(Edgar Snow,1905-1972)67年的生涯中,1942年是個重要的分水嶺:此前的斯諾已經(jīng)創(chuàng)出了輝煌,以其遐邇馳名的《紅星照耀中國》為標志,但此后的斯諾身陷事業(yè)、精神和家庭的危機,逐漸式微。盡管他曾努力嘗試重振雄風(fēng),但最終未能如愿以償。美國中國史研究專家費正清曾說,斯諾總是能在合適的時間、合適的地點寫出合適的著作[1](P.2),但這個論斷卻無法解釋斯諾 1942年以后的厄運 ——在麥卡錫主義籠罩下沉寂了若干年后,斯諾東山再起的煌煌巨作《大河彼岸》[2]未能為他爭得與當(dāng)年同樣的榮譽。
盡管國內(nèi)對斯諾的研究汗牛充棟,但大都聚焦于他的鼎盛時期,即 1936年斯諾采寫紅區(qū)的事跡,而對其后的命運特別是回到美國遷居瑞士后的遭遇則缺乏足夠的研究。①20世紀 80年代以來,國內(nèi)有關(guān)斯諾研究的大型學(xué)術(shù)會議包括:北京1982年“紀念埃德加·斯諾逝世 10周年大會”,1985年“紀念《西行漫記》發(fā)表 50周年學(xué)術(shù)研討會”,1997年“紀念《西行漫記》發(fā)表 60周年國際學(xué)術(shù)會議”以及“讓世界了解中國——斯諾百年紀念”國際研討會。這些會議提交的論文,沒有一篇文章談到斯諾的精神危機。見孫華《埃德加·斯諾研究綜述》,《北京大學(xué)學(xué)報》(社科版),2009年第 3期,149-152頁。關(guān)于斯諾生命的低潮,大多數(shù)批評家將其歸咎于麥卡錫主義的迫害,而鮮有人去揭示他的個人原因。一個值得注意的事實是:麥卡錫主義發(fā)生在 1950年,而早在 1941年,斯諾就出現(xiàn)了精神危機,情緒沮喪甚至試圖自殺②Edgar Snow Diary page,January 13,1941,海倫·福斯特·斯諾檔案 (HFS files)。另參見 ES to“Tony”July 11,1968,ESP in“斯諾檔案”(ESC),以及 Thomas,S.Bernard.Season of High Adventure:Edgar Snow in China,Berkeley: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p.242。,這說明,斯諾生命的低潮除了政治原因外,還有很多個人因素。為什么斯諾晚年的作品無法達到《紅星照耀中國》的高度,令評論界所詬病?除了意識形態(tài)的冷戰(zhàn),還有其他原因嗎?現(xiàn)在證實,斯諾生前出版的最后一部關(guān)于中國的著作《大河彼岸》多有暗傷,該書對“大躍進”的樂觀評價和引用的數(shù)字都是錯誤的。
斯諾本人及其前妻海倫 (Helen Foster Snow,1907-1997)③海倫的別名叫“Nym Wales”,愛稱叫“Peg”。的日記、通信、自傳是研究斯諾后期生活的最重要的一手資料④見Edgar Snow,Journey to the Beginning,New York:Random House,1958,Helen Foster Snow,M y China Years,Beijing:Foreign Languages Press,2004。美國密蘇里大學(xué)堪薩斯城大學(xué)檔案館存有“斯諾檔案”(Edgar Snow Collection(ESC),美國楊百翰大學(xué)HaroldB.Lee圖書館的L.Tom Perry特別檔案館開設(shè)了“海倫·斯諾檔案”Foster Snow Collection(HFSC),其中包括斯諾夫婦大量的書信、日記、通信等重要文獻。,而漢密爾頓《埃德加·斯諾傳》(1988)[3]、伯納德·托馬斯《冒險的季節(jié):埃德加·斯諾在中國》(1996)[4]、法斯沃思的《從流浪者到記者——斯諾在亞洲 1928—1941》(1996)[5]以及凱麗·郎《海倫·福斯特·斯諾:一個美國婦女在革命的中國》(2006)[6]、詹姆斯·貝特蘭《1930年代斯諾夫婦在中國的注釋》⑤J a mes Bertram,Notes on the Snows in China during the1930s,JamesBertram Papers,Edgar Snow collection。是迄今為止研究斯諾的最重要的國際學(xué)術(shù)著述。在多方面展示斯諾的性格上,海倫的記載顯得尤為重要。法斯沃思發(fā)現(xiàn),斯諾的文字與其行為在有些時候是矛盾的。[5](P.4)作為斯諾晚年生活的對立面,海倫的記載可以從另一個角度印證斯諾。
本文以上述文獻為基礎(chǔ),沿著斯諾后半生 30年的脈絡(luò),展示并分析他在此階段出現(xiàn)的精神、婚姻、事業(yè)危機以及他試圖殺出重圍的種種努力,以期多側(cè)面地反映這位“紅色記者”的復(fù)雜性。
斯諾在自傳《復(fù)始之旅》中稱他的人生有三個重要階段,第一階段為堪薩斯城 (1905-1928),第二階段在中國 (1928-1941),第三階段在美國 -瑞士 (1941-1972)。從他的生命軌跡來看,第二階段是他生命中最輝煌的階段,而第三階段,即他生命的最后 30年則充滿坎坷。[7](P.1)
斯諾年輕時的理想是,“先游歷世界,30歲前賺筆錢,后半輩子可以研究和寫作了”。[7](P.1)1937年出版的《紅星照耀中國》似乎使斯諾達到了他的愿望,他的名記者地位由此奠定,而他也的確得到了豐厚的報酬。在當(dāng)時,許多西方記者步其后塵,接踵采訪紅區(qū),一些歷史學(xué)家競相向斯諾請教。他被稱為當(dāng)代的“馬可波羅”。就連美國羅斯福總統(tǒng)也特別召見他,與他討論中國問題。在 1937年至 2008年間,該書再版了 167次,以 15種語言在世界發(fā)行⑥見http://www.worldcat.org/wcidentities/lccn-n50-14925.,至今仍是西方世界認識中國的基礎(chǔ)教科書。斯諾設(shè)定的人生目標,按他自己的估計“的確是蠻容易的”[7](P.1)。
但是在 1941年 2月,斯諾決定徹底離開他生活了 13年的中國,回美國去,開始另一種生活。不僅如此,他的情緒當(dāng)時極為低落,以至幾乎在歸國途中自殺。他回憶道:
……當(dāng)我接近美國時,我為自己目光短淺而后悔,我把自己的積蓄先后花在戰(zhàn)時工作、一本不賺錢的書和維持兩地分居的家庭開銷上。現(xiàn)在我的財產(chǎn)甚至比 1928年我初到上海時更少了,而我在中國賴以生活的價值是無法換成黃金計算的,究竟我能帶什么返回故鄉(xiāng)呢?離家這么些年,我無任何光榮可以炫耀,甚至連個做紀念的光榮傷疤都沒有,只有一副得過瘧疾、痢疾和患有腎炎的病體。我覺得自己是一個失敗者。[7](P.239)
生活中有什么巨變能使功成名就的斯諾心境如此凄涼?追尋《紅星照耀中國》走紅后的作者軌跡可見一斑。在 1938年到 1941年 1月期間,斯諾干了兩件大事,一是投身中國工合運動⑦中國工合 ( Chinese Industrial Cooperatives)是中國抗日戰(zhàn)爭時期,由中外知名人士發(fā)起,組織并建立一批制造軍需、民用工業(yè)物資的合作社,以支援戰(zhàn)爭的運動。斯諾曾是該組織的領(lǐng)導(dǎo)人之一。,一是赴菲律賓寫作《亞洲之戰(zhàn)》。中國工合運動是斯諾在中國的第二次冒險。這個運動被他看作是有效解決中國問題的鑰匙之一。他幾乎全身心地投入進去,在國共兩黨首腦間穿行,為了爭取重慶政府的支持,斯諾取悅于宋藹齡和宋美齡,在一個時期內(nèi)不去觸動四大家族的丑聞,甚至不惜撰文美言蔣介石,說他獨裁但又“勇敢、果斷、決心、抱負和有責(zé)任心”[4](P.204)。他對工合的鐘愛可以通過一個細節(jié)看出:《亞洲之戰(zhàn)》有整整一章是描寫中國工合運動的。但是工合運動最后在國統(tǒng)區(qū)遭到遏制,斯諾等人被戴上了“西方傳教士”的帽子,被認為是干涉了中國的內(nèi)政。有人還指責(zé)他不務(wù)正業(yè)。斯諾卻認為:如果新聞工作者想保持尊嚴或?qū)ι鐣杏?我們的責(zé)任就是要做正派體面的事情。然而,工合事業(yè)上的坎坷給他以重創(chuàng)。為了這個運動,斯諾幾乎傾其所有并投入大量的時間。[4](PP.213-219)
在 1938年 9月至 1940年 11月期間,菲律賓碧瑤成了斯諾夫婦的寫作基地。在中國大陸、香港和碧瑤之間的穿梭中,斯諾完成了《亞洲之戰(zhàn)》。但這本書沒有得到期望中的喝彩,該書出版時,世界的局勢已經(jīng)發(fā)生變化,太平洋戰(zhàn)爭開始了。
1941年的“皖南事變”給斯諾蒙上了深重的陰影。他對事件的披露使重慶政府取消了他的記者特權(quán)。國共之間的摩擦醞釀著全面內(nèi)戰(zhàn)。斯諾感到深深的失望,“皖南事變”有助于他放下對中國“個人的強大責(zé)任感”。早已對戰(zhàn)爭厭倦的斯諾此時萬念俱灰,思鄉(xiāng)心切,1937年他就向父親抱怨,“說實在的,我有點累了,我對東方感到厭倦”⑧S now to father,September 8,1937,January 16,1938,見“斯諾檔案 ” (ESC)。。
斯諾的另一個危機來自他 13年異國經(jīng)歷后的身份定位。一方面,斯諾對中國感情深厚,為和中國人一起奮斗而“感到自豪”,但他同時意識到“我不曾是,也永遠不可能是他們中的一員”,他說:
勞倫斯在他的《七根柱子》中說,一個完全獻身異國的人,過的是 Yahoo(鄉(xiāng)巴佬)的生活,而我早就對 Yahoo的日子厭倦了。我對自己說,我是一個美國人,現(xiàn)在我終于認識到我是什么人了,我不過是一個流落他鄉(xiāng)的伊實瑪利(Ishmael)。[7](P.240)
Yahoo是《格列弗游記》中的人型獸,有“粗魯人”之意。Ishmael是圣經(jīng)故事中被父親亞伯拉罕遺棄的孤兒。斯諾以這兩個人物來比喻當(dāng)時自己的窘?jīng)r,心境相當(dāng)凄涼。斯諾對自己的祖國有很強的歸屬感。太平洋戰(zhàn)場爆發(fā)后,他響應(yīng)美國空軍情報部的召喚,意欲投筆從戎,報效國家。即使他后來移居瑞士,也憧憬著最終返回美國。臨終前,他堅持在遺囑中寫明骨灰分葬在密蘇里和北京。
1941年,斯諾不過 42歲;他像所有人一樣,進入了中年危機。當(dāng)時斯諾身上只有 2000美元。對錢,他始終是重視的,他在年輕時代認為,“沒有資本的撰稿人無異于是個流浪漢”,盡管他否定了“為獲取按時發(fā)放的支票和養(yǎng)老金而出賣自己的自由歲月”的平庸生活方式,但他也意識到自己必須以寫作來維持生計,必須有積蓄。[7](P.23)他的確靠寫作帶來了不少收益,但多年來的顛沛流離、與妻子海倫的兩地分居使他的經(jīng)濟始終捉襟見肘?,F(xiàn)在他幾乎兩袖清風(fēng),又帶著一身病,他的事業(yè)、精神和家庭紛紛出現(xiàn)危機。他和海倫的裂痕不斷深化。海倫在 9月就掉頭返回紐約了。經(jīng)再三考慮,斯諾決定返回美國,去挽救那逝去的愛情,并開始他生命的“第三種生活”,他慨嘆道:
我生命的下一個 10年……我將不再那樣渴望去海外,也不會在海外滯留那樣長的時間以至我再次丟失美國。[7](P.258)
在斯諾的生命中,扮演了正負雙重角色的海倫是繞不過去的。在斯諾最后 30年的悲劇中,他與海倫的婚姻是一磅重錘,不斷地向他敲擊。很多國內(nèi)研究者避免談?wù)撍怪Z晚年的尷尬,對其私生活也多有諱言。⑨竇 應(yīng)泰是個例外,他在這方面做了嘗試,其著作《斯諾與海倫的恩恩怨怨》展示了斯諾與海倫的矛盾。但該書屬于文學(xué)創(chuàng)作,沒有參考文獻,從而使學(xué)者對其中事實難于考證。國內(nèi)學(xué)者一般將斯諾和海倫作為單獨的個體分別處理。相對來說,西方研究者在這方面并無禁區(qū),斯諾自己也在出版物、日記和信件中多有涉及他的隱私。他在公開發(fā)表的自傳中說:在亞洲生活期間,她是我忠誠的合作者、伴侶和評論者。她常常給我?guī)砜鄲?卻又常常激勵我。[7](P.102)但在私人日記和通信中,斯諾則不斷提到海倫給他造成的痛苦。從 1942年提出分居開始直到 1949年離婚,斯諾像是做了一場噩夢。海倫的報復(fù)和對遺孀贍養(yǎng)費的堅持讓身心疲憊的斯諾雪上加霜。(10)根據(jù)法庭判決,斯諾每月向海倫支付 1 87美元的贍養(yǎng)費。[4](P.286)斯諾的晚年,一直承擔(dān)著沉重的贍養(yǎng)費,經(jīng)濟上一蹶不振。
1932年,斯諾和海倫在上海一見鐘情。斯諾感覺她“像希臘女神,從任何一個角度看都很可愛”,而海倫仰慕斯諾已經(jīng)很久。海倫的愿望是當(dāng)“亞洲女王”和著名作家,但她并不想結(jié)婚。她之所以接受了斯諾的求婚,一部分原因是斯諾能幫她實現(xiàn)理想。她認為,她和斯諾的婚姻關(guān)系是一種伙伴關(guān)系,這種關(guān)系有利于他們的工作,有助于雙方都能取得成就。事實上,海倫的出現(xiàn)的確使當(dāng)時急切焦躁回國的斯諾安心在中國待了下來。但是,兩人的婚姻“既是浪漫的又是危險的 ”[6](P.39)。
危險首先在于,雙方都將事業(yè)看得至高無上。海倫在這方面走得更遠。海倫說她要出版25本書后再結(jié)婚。當(dāng)斯諾送給她訂婚戒指時,她把它放在錢包里,說:“寫書是第一位的。你寫你的,我寫我的”?!凹词刮业臅荒艹霭?我也會將寫作放在首位?!盵8](PP.64-65)斯諾的朋友、歷史學(xué)家費正清 1934年在北平就注意到,“海倫雄心勃勃,是斯諾的對手”。1937年斯諾為了去紅區(qū)采訪,將海倫留在身后數(shù)月,而當(dāng)他回來時,海倫不顧他的腎病,急不可待地踏上了去西北采訪的征程,引起斯諾強烈不滿。斯諾自《紅星照耀中國》后不斷取得的成績令海倫的寫作黯然失色。(11)董鼎山認為海倫和斯諾的分手起因在于當(dāng)年斯諾出版了《紅星照耀中國》后立即成名,而海倫的《紅色中國內(nèi)幕》卻沒有取得與斯諾同樣的成就,海倫非常不滿。見董鼎山《自己的視角》,上海:學(xué)林出版社,1997年,第 2 78頁。她在家庭中的付出更令她心理不平衡。
斯諾夫婦婚姻的危險還在于一開始雙方就對婚姻中的性關(guān)系持不同態(tài)度。斯諾是傳統(tǒng)的男人觀點,認為夫妻雙方的親密接觸乃天經(jīng)地義,而海倫則認為夫妻的組成是一種生活方式,要克制夫妻親密的接觸,因為人的精力是有限的,欲望應(yīng)當(dāng)被引導(dǎo)到更積極的地方,比如智力和藝術(shù)上。性欲要被抑制住。(12)“HFS to Edgar Snow”,見海倫 ·福斯特 ·斯諾檔案 ( HFSC),并參閱KellyAnn Long,Helen Foster Snow:An American W oman in Revolutionary China,p.40.
后來證實,禁欲的觀點是斯諾和海倫在上海戀愛時,一個叫佛羅尼的德國醫(yī)生向海倫傳授的,而海倫接受了他的思想。(13)斯諾在其個人傳記中,花了很大篇幅來講述這位德國醫(yī)生對海倫的毒害,見 Edgar Snow,Journey to the Beginning,1958,pp.101-102。[3](P.106)海倫認為,斯諾對“身體親密接觸”的興趣使他看起來比想象的更專橫。(14)Edgar Snow,DiariesJan-Feb.1933,Folder119,ESP in“斯諾檔案 ” (ESC)。所以,結(jié)婚一年后,海倫就終止了與斯諾身體的親密接觸。
即使在這種復(fù)雜的關(guān)系中,1941年的斯諾還是滿懷對海倫的歉疚,他寫道:
我的妻子在菲律賓島生活了兩年,然后回到美國,如果我此時立即回國,我們之間的愛情和信任在家鄉(xiāng)的土地上是可以孵化的。[7](P.258)
斯諾在 1940年底至 1941年初的日記里檢討了他與海倫的關(guān)系,其中充滿了矛盾和猶豫。他在圣誕節(jié)時寫道:“只有與佩格分開,獨自度過節(jié)日時,我才意識到……我是個多么不可救藥的卑劣家伙”,“反對我抽煙喝酒才是真正關(guān)心我的健康和幸?!薄5怪Z同時寫道,他希望某種暫時的非正式的分居。他請求佩格 (即海倫)“離開他,如果愿意,可以另找別人,以便滿足她那完美主義的要求”。(15)Edgar Snow,toMrChen,January4,1964;Diaries,Book 32,December 7,20,25,1940,見“斯諾檔案”(ESC)。
但是斯諾失望了。當(dāng)他們在新澤西定居下來后,雙方仍然各走各的路。海倫的冷淡與不合作使斯諾徹底失去了信心。他回憶道:
人們說愛得深,就恨得切,以該成語來描述我和尼姆·威爾斯的婚姻始末相當(dāng)合適。我們在美國重逢時,愛情的影子已經(jīng)從雙方的眼中消失了。我們互相違約而非互相信任,見面時不再情投意合,而是冷眼相對,重溫舊好的努力早已付之東流。[7](P.297)
根據(jù)斯諾的說法,雙方從 1942年就曾口頭協(xié)議分居,“像未婚男女那樣分開生活”。同年,《星期六晚郵報》聘請斯諾擔(dān)任編輯和特派記者,斯諾立即忘卻自己不久前的許諾——不再離開美國——他去了另一個熱點,蘇聯(lián)。
海倫對斯諾的冷漠是有著理論基礎(chǔ)的,她是個女權(quán)主義者。她曾撰寫文章《女人的才能》批判那種女人為服務(wù)丈夫而不惜屈才的傳統(tǒng)做法。[6](P.156)她多次拒絕了斯諾要孩子的要求。她也坦誠地表明,在保持忠貞的同時,她曾有過幾次“特殊的關(guān)系”。(16)海倫從沒有披露與她有“特殊關(guān)系”的那些人是誰。[8](P.183)
斯諾與海倫通過寫作掙錢的比例是不均衡的。海倫很努力,但她掙的錢遠遠低于斯諾。斯諾養(yǎng)家糊口,海倫會以一個家庭主婦的身份限制他的消費,比如抱怨他喝昂貴的荷蘭咖啡和吃雞蛋。(17)Edgar Snow,Diaries Jan-Feb.1933,Folder 119,ESP in“斯諾檔案 ” (ESC)。斯諾認為婚后他的生活質(zhì)量下降了,個人自由受到了影響。他覺得自己有權(quán)享受,他對海倫的寫作從未給家庭帶來重要的收入不滿,也沒把海倫為持家而花費的時間看得很重要。所以當(dāng)海倫的寫作未能獲得與斯諾同樣的成就時,海倫就抱怨家庭主婦給她帶來的拖累,并且說斯諾毀了她的生活。(18)JamesBertram,“Notes on the Snows in China during the 1930s”,James Bertram papers,見 Edgar Snow Collection.斯 諾檔 案(ESC)。海倫為《紅星照耀中國》付出了大量心血。繼斯諾之后,海倫 1 937年的延安之行收集了斯諾書中急需的大量材料,還拍了許多珍貴的照片,有關(guān)朱德和西安事變的素材都是海倫提供的,她還直接整理了斯諾的筆記,書寫了圖片說明。斯諾在北平時,她承擔(dān)了所有的家務(wù)。海倫對斯諾不滿,很大程度上出于斯諾沒有對她的付出給予充分的肯定。
在海倫的印象中,斯諾對她的消費管得很嚴。兩人分得很清楚。斯諾一直享用高級駱駝牌香煙和麥氏咖啡。根據(jù)海倫回憶,有一次她說她也要開始吸煙了。斯諾馬上警覺地說:“為什么要吸煙呢?要知道,駱駝牌香煙的價錢就和我們的房租一樣貴呢?!焙悓懙溃?/p>
我開始抽那個粉色包裝的“哈德門”坤煙,那是苦力才抽的。我從來不敢動愛德的“駱駝”牌香煙。[8](PP.165-167)
1943年,斯諾回到美國,為挽救婚姻再作努力。他在紐約租了套公寓并和妻子一起咨詢了醫(yī)生,但被告知近 40歲的海倫生育已經(jīng)遲了。正式的離婚開始了。1944年 6月,斯諾開赴蘇聯(lián),與海倫起草了分居文件。1946年 2月 15日,他致信海倫,希望她提出離婚訴訟,而他可以出錢。在 3月 20日的信中又乞求海倫和平離婚?!拔叶啻蜗氲诫x婚,佩格,我覺得咱們之間沒有其他出路”。(19)Snow to Helen from Tokyo,March 30,1946,見海倫 ·福斯特 ·斯諾檔案 ( HFSC)。
有些朋友也勸斯諾快刀斬亂麻,不要留下后患,比如卡爾遜夫婦。這引起了海倫的不快。她對此抱有敵意。而斯諾與其他女人的友誼,特別是與好萊塢演員惠勒女士的戀愛更是讓海倫充滿嫉妒、懷恨在心。斯諾越急于離婚,海倫就越是延宕,好像是在懲罰斯諾。
1948年 7月 21日,一場戰(zhàn)爭爆發(fā)了,海倫領(lǐng)著幾個朋友闖進了康蒂格涅一位朋友的家,斯諾和惠勒正在那里聚會。斯諾被人猛推到窗臺上,并磕破了頭。來人還到處亂翻,搜尋證據(jù)。[6](P.154)海倫說,她絕不會和平離婚。斯諾則說,他會將他們的婚姻真相公布出來。他在當(dāng)晚給他的朋友羅素寫信時憤怒地指出:
我可以毫無困難地回顧我與佩格出錯的歷史,那可能是一個尚未對公眾全部公布的悲劇。在目前我可以說,1932年我誠心誠意地與她結(jié)婚,但隨后很快就出現(xiàn)了問題和不合。我責(zé)怪我在其中的錯誤,但我不能包攬一切……就她強調(diào)的那些我們婚姻中的那些不足來看,早在 1933年,她就應(yīng)當(dāng)拋棄我或與我離婚,因為從那時起,除了兩次短暫的間歇,我們根本就沒有過身體的親密接觸。那最后一次間歇在 1941年——7年之前——也被佩格的暴力中止了。(20)Edgar Snow to Russell,JulyMaud Russell Papers 1948,見斯諾檔案(ESC)。
斯諾說海倫根本不懂生活,和他摽在一起是想“混飯票”(21)Edgar Snow to Russell,JulyMaud Russell Papers 1948,見斯諾檔案(ESC)。,還說他過去從未在公眾面前詆毀海倫的任何形象,但現(xiàn)在如果海倫一意孤行,他將會做些什么,她的公眾形象將受到影響(22)Edgar Snow to HF 1962,not date,見海倫 ·福斯特 ·斯諾檔案(HFSC)。。海倫的作為將使他陷入“終生徒刑”。(23)Edgar Snow to Jim Bertram,June 23,1963,ESP in“斯諾檔案 ”(ESC)。
在他們關(guān)系緊張的一段時間內(nèi),海倫在美國“中國通”圈子里受到漠視。
海倫得到了房子、遺孀津貼,但也失去了很多。她在與斯諾的官司中雖然勝訴,但所得賠償?shù)暮艽笠徊糠盅b進了律師的腰包。(24)HFS,“An old preface”n.d.,見海倫 ·福斯特 ·斯諾檔案 ( HFSC).她后來清醒了,冷靜了,不再與斯諾為敵。她從未公開地批評斯諾,也許她意識到,她的聲譽是與斯諾連在一起的。她始終保持使用 Snow的名字。
與妻子海倫的交惡和糾纏令斯諾身心疲憊。正因為如此,他才迅速否定了自己不再離開家園的承諾,再一次告別美國,奔赴海外。在 1942年9月到 1946年期間,作為《星期六晚郵報》的駐外記者。他縱橫穿插于蘇聯(lián)、印度以及一些歐亞國家,采寫和編輯了大量的新聞報道和評論,他在努力重建昔日輝煌。如果說 1941年前,斯諾是以一個中國通記者的身份登上了舞臺,那么,1942年以后,他是以一個著名的報道國際問題的記者、專家出現(xiàn)的。他的報道和文章,也的確影響了當(dāng)時的美國輿論。當(dāng)然,這些輿論具有“紅色”傾向,是比較左翼的。斯諾在此時期發(fā)表的三部著作可以看出這種傾向——《人民站在我們一邊》(1944),《蘇聯(lián)力量的格局》(1945),《斯大林需要和平》(1947年)。這些書的主題均對蘇聯(lián)以及蘇美關(guān)系表示樂觀,政治性強,但缺乏《紅星照耀中國》的冒險性和戲劇性,雖然擁有一部分讀者,但也存在眾多的反對派,其中包括斯諾所服務(wù)的《星期六晚郵報》。斯諾與這家右翼報紙的緊張關(guān)系不斷升級。在 5年中,斯諾出版了三部著作和數(shù)百篇報道評論。他逐漸恢復(fù)了信心。
在重建信心的繁忙緊張的奔波中,斯諾更加渴望建立一個家庭和安居的生活,他在 1945年11月 10日的日記中寫道,只要遇到理想的女性,他就會盡快再婚,生幾個孩子,要擁有一所有孩子的住宅,包括農(nóng)場、花園以及一切與家有關(guān)的東西。(25)Edgar Snow,Diaries,book 50,November 10,1945,見斯諾檔案(ESC)。斯諾的確嘗試了,1945年在蘇聯(lián),他認識了一位叫依蓮娜的姑娘,這個莫斯科大學(xué)藝術(shù)系的學(xué)生當(dāng)時充當(dāng)斯諾的翻譯。兩人的親密關(guān)系,被斯諾稱為莫斯科的“羅曼史”。兩人都在“此路不通”的道路上倔強地走下去,但最終因政治而分道揚鑣。斯諾多年后回憶當(dāng)時的情景時還郁郁地說,“羅密歐與朱麗葉的結(jié)局不是謀殺,而是抽泣……莫斯科又恢復(fù)了它的冷面孔”。[4](P.323)
1946年春季,斯諾回到了美國,在紐約的一次聚會上,斯諾與年輕的洛伊絲·惠勒一見鐘情。斯諾非常滿意他的愛情。1949年 5月,與海倫離婚后,他和惠勒結(jié)婚,買房置地,又有了孩子。斯諾在新澤西的洛克里定居,過了一段“幸運生活”。在此期間,他開始寫作反思自己前半生的《復(fù)始之旅》。在這部書中,他從 1928年進入中國時開始,到 1946年他采訪印度總統(tǒng)尼赫魯為止,忠實地記錄了近 20年的人生軌跡和心態(tài)。斯諾對此書的期盼很高,但書的銷路卻并不好。書中對中國問題的描述雖然恢復(fù)了他的中國通形象,但也引起了大量非議。
斯諾后期的書似乎都生不逢時,寫在錯誤的時間和地點——在麥卡錫主義的陰影下,當(dāng)時的美國人反感任何有關(guān)紅色中國的書。在 1950年以后的10年中,美國政治的焦點問題之一是“誰對丟失的中國負責(zé)”?一批曾在中國工作過的外交官、學(xué)者和新聞記者受到了質(zhì)詢,其中也包括斯諾。從人身自由方面來看,斯諾并沒有遭受太大的難堪,雖然他被聯(lián)邦調(diào)查局監(jiān)視過,也接受了他們在家中的談話。一份報告說,斯諾先生明確表示,他過去不是,現(xiàn)在不是,將來也不會是共產(chǎn)黨員。(26)Report to director,FB I,June 29,1953,Snow FB I file,見斯諾檔案(ESC)。
問題是斯諾發(fā)現(xiàn)他很難像以前一樣隨意地書寫文章?!缎瞧诹磬]報》的一些高層編輯認為他不應(yīng)為這家報紙寫“過于政治性”的文章。而斯諾的確也在一段時間內(nèi)轉(zhuǎn)向撰寫旅游類的介紹。這種限制使斯諾決定在 1952年辭去他在該報的副主編職務(wù)。1956年,他寫了一篇介紹周恩來的文章,標題為“戴紅帽子的中國官員”,但該標題被粗暴地改為“紅色中國的紳士打手”,斯諾大為光火。在整個 50年代,斯諾都在一種陰影下生活。由于美國出版市場的不景氣和歐洲報刊的頻繁約稿,也由于低廉的生活費用,斯諾決定遷居瑞士。他雖然寫了幾本書,但反響都不如預(yù)期的大,效益也不好,他的經(jīng)濟仍很拮據(jù)。眼看年屆 55歲了,他的心境頗為悲涼,他在 1959年11月的一篇日記中透露了他的沮喪:“在這個世界上,我還能再次發(fā)揮作用嗎?”(27)Edgar Snow,Dairies,Book 58,November 27-29,1959,見斯諾檔案 ( ESC)。
斯諾的最后希望仍然在中國。事實上,他從未停止過重返中國的努力。1960年,他的愿望實現(xiàn)了。中國再次邀請這位友好的美國記者前來訪問。他是自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以來首位訪問大陸的美國記者。斯諾感到了一種使命感,他要通過對中國真實的介紹,來改變美國與紅色中國的敵對關(guān)系。[2](PP.11-12)他對中國采訪了 4個月,足跡遍及大江南北,參訪者既包括中共高層人物毛澤東、周恩來,也包括普通工人和人民公社社員。1962年,紐約蘭登出版社出版了這部 800多頁的《大河彼岸》,引起了高度關(guān)注,盡管是毀譽參半。該書引人入勝的個人敘事風(fēng)格、豐富的資訊得到了贊賞,但同時也引來了質(zhì)疑和批評。有相當(dāng)一部分評論家批評了斯諾否認中國“大躍進”時期存在饑饉的言論。在該書第 81章,斯諾說:
毫無疑問,我必須說我沒有看到在中國有人挨餓,沒有看到任何與舊中國相似的饑饉,我只看到一個乞丐 (在沈陽的糧食難民中)。我不相信,我在寫作此書時中國出現(xiàn)了饑饉……個別人挨餓是有的,普遍的營養(yǎng)不良也存在,然而說大批人餓肚子?那是沒有的。[2](PP.619-620)
斯諾的斷言在當(dāng)時就受到了批評,到了后來,當(dāng)“大躍進”的事實進一步澄清時,斯諾受到了猛烈的攻擊。一些評論者甚至說他是毛政權(quán)的宣傳者。
在 1967年和 1971年,斯諾先后兩次訪問中國。他已無法控制他在報道中的弊病即傾向性和不準確了。在他未完成的著作《漫長的革命》(1971)中,錯誤出現(xiàn)得更多,粗淺的觀察比比皆是,比如:
在城市里,知識分子和農(nóng)民或工人現(xiàn)在更難區(qū)分了。知識分子已經(jīng)放下了一些架子,并且小心翼翼地在群眾中培養(yǎng)他們的謙卑作風(fēng)……在舉止上,人們顯得更加莊重,彼此見面時很有禮貌,具有一種沒有等級的新觀念。[9](PP.23-24)
而他對“文化大革命”的觀察明顯受到當(dāng)時主流輿論的影響。斯諾雖然稱他到中國的采訪是獨立的,但他并未始終保持自己的獨立性。他道出了許多事實,卻忽視了另一些事實,他正確解釋了一些事實,也錯誤詮釋了一些事實。
斯諾當(dāng)然不應(yīng)因此而受到太多的責(zé)怪,因為任何人都有著時代的局限。何況他是那個年代中國“新聞封鎖”的犧牲品,為尋找真實,斯諾也曾長時間地陷入苦惱。遺憾的是,盡管他在生命的最后 30年中仍拼命地奔跑,《紅星照耀中國》的輝煌卻再也未能照臨他的身上。
斯諾的功績很大程度上在于他在歷史關(guān)鍵時刻兩次溝通了中美關(guān)系:一次在 1936年,標志是《紅星照耀中國》;一次在 1971年,標志是他那未完成的《漫長的革命》。他不斷將共產(chǎn)黨和中國放到世界舞臺上,讓世界了解中國。在斯諾生命的最后 30年,他處在事業(yè)、精神、婚姻和經(jīng)濟的諸種危機中,步履是沉重的。那是東西方冷戰(zhàn)的30年,意識形態(tài)的緊張使斯諾的后期作品帶有更濃厚的政治色彩和主觀傾向,從而削弱了其說服力和魅力。事實上,斯諾對政治從來就是介入的。在評點斯諾在“一二·九運動”中參加學(xué)生示威游行時,密蘇里大學(xué)新聞系教授溫菲爾德說:“我們在新聞教科書上教育記者不要介入 (事件),但斯諾當(dāng)年的確介入了”。(28)中央電視臺電視紀錄片《斯諾》(3),2005年 7月 2 1-25日 10頻道播出。
斯諾與中國的親密關(guān)系使他在中國被認為是“最著名的美國記者”,但在美國人書寫的《美國新聞史》中他卻受到了漠視——對他的描寫只有寥寥幾筆。然而“斯諾是開拓中美關(guān)系的使者”卻是雙方高度認同的。1971年,當(dāng)斯諾對中國的訪問導(dǎo)致中美建交時,他本有機會重新認識中國和報道中國,而誕生另一部《紅星照耀中國》也并非沒有可能。斯諾在同年的溘然長逝,結(jié)束了西方以“激進的傳統(tǒng)方式”報道中國的時代。此后,西方再也未能出現(xiàn)像他那樣對中國著迷的記者。斯諾屬于一個歷史時代。
[1]John King Fairbank.For ward,Edgar Snow.Red Star overChina[M].New York:Grove Press,196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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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RobertM Farnsworth.From Vagabond to Journalist,EdgarSnow in Asia1928-1941[M].Columbia:University of Missouri Press,1996.
[6]KellyAnn Long.Helen FosterSnow:An AmericanWoman in Revolutionary China[M].Colorado:University Press of Colorado,2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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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埃德加·斯諾.漫長的革命 [M].伍協(xié)力譯.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75.
Crisis and Reconstruction:Edgar Snow's Last 30 Years ofLife
ZHANGWei
(Centre of Environmental Journalism&International Communication Studies,ShandongUniversity atWeihai,Weihai 264209,China)
Am erican journalist Edgar Snow w as fam ous w ith his war reportage The Red Star over China.However,Snow was in a jam after1940and w as trying hard to m ake the breakthrough.This paper,through the exam ination of the significant events during the last30years of his life,explores Snow's crisis of spirit,m arriage and profession w hich appeared during this stage and analyses his efforts to reconstruct his life,thereby reflecting the complexity of this pro-comm unism journalist.
Edgar Snow;Helen Foster Snow;Am erica;journalism history
G214.2
A
1674-2338(2011)02-0055-07
2011-02-20
張 威 (1954-),男,湖南長沙人,山東大學(xué)威海環(huán)境新聞與國際傳媒研究中心主任、教授。
沈松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