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食藥用菌栽培的菌種技術沿革述評(二)

賈身茂

(河南省科學院生物研究所,鄭州 450008)

3 我國食藥用菌栽培的菌種技術沿革

3.1 我國食藥用菌栽培技術的發(fā)展階段

為了研究總結我國食藥用菌栽培菌種技術的沿革,必須首先了解我國傳統(tǒng)栽培的食藥用菌栽培技術的發(fā)展階段與特點。我國食藥用菌栽培技術的發(fā)展階段是:野生—傳統(tǒng)栽培—新法栽培—周年栽培。這幾個階段的特點如下。

(1)野生是不受人工干預的自然生長。

(2)傳統(tǒng)栽培是以經(jīng)驗為主導的孢子天然接種的栽培,也稱舊法栽培、老法栽培、原始栽培?？郴ǚㄔ耘嘁矊儆趥鹘y(tǒng)栽培。從技術與管理水平衡量屬于半天然半人工栽培。

(3)新法栽培是運用大型真菌生物學知識為指導,培育純菌絲體菌種人工接種并進行調(diào)控管理的栽培,人工栽培也稱季節(jié)性栽培。代料栽培屬于新法栽培的一種。從技術與管理水平衡量屬于農(nóng)藝型栽培。

(4)周年栽培是運用大型真菌生物學知識為基礎制定的生產(chǎn)工藝與試驗參數(shù),用工業(yè)設備武裝和自動化控制技術管理的栽培。從技術與管理水平衡量屬于精細型栽培。

研究總結我國食藥用菌栽培菌種技術的沿革,主要是針對從傳統(tǒng)栽培到新法栽培的進步過程中,以菌種技術為核心的技術進步與探索。栽培的不同技術水平伴隨著不同類型的菌種。

3.2 我國食藥用菌菌種技術改革的理論基礎

發(fā)生于近代歷史上的 “西學東漸”,給我國帶來了近代的真菌學知識。在了解了大型真菌的孢子是“種子”、菌絲可以進行無性繁殖的基礎上,從20世紀20年代開始,我國從事食藥用菌新法栽培研究和試驗的先驅(qū),對如何采收分離孢子或菌絲,如何利用孢子或菌絲制成能夠短期保藏與運輸?shù)木N,如何施種等進行了各種各樣的實驗與研究,全國各栽培區(qū)探索出多種可以接種的菌種類型,并一步步走向純菌絲體菌種的科學階段。本文根據(jù)一些可以查到的文獻資料,主要是民國時期的圖書進行疏理。

3.3 我國食藥用菌菌種技術的沿革

(1)香菇。1934年出版的 《最新香蕈冬菰及白木耳之栽培法》的第七章 〈孢子及菌絲之采收法〉、第八章 〈孢子及菌絲之性質(zhì)〉、第九章 〈孢子及菌絲之播種法〉很詳細地講了 “菌種及播種”。在第九章 〈孢子及菌絲之播種法〉中提到菌種的采集及播種法是:“從春季發(fā)生的香蕈,采集孢子,或是從三四年木骨木上面采取腐朽部,制成木骨粉;然后可以取這種孢子或是木骨粉,種在新木骨木上?！盵16]“播種方法可分如下四種:注射法,灌注法,浴浸法,散布法?！盵16]

1935年出版的 《食用菌栽培法》第三章 〈中國段木栽培法〉中第五節(jié) 〈菌種的采取法〉一節(jié),總結了“香菌”舊式栽培用菌種的采種方法有三種?！把挎叩牟扇》ā笔?“菌柄剪去后,把這菌傘放置于清潔光滑的盆子里或玻璃片上,菌褶宜向下。在其上,可輕輕地蓋以新聞紙或手帕之類,并須把這盆子或玻璃片,藏之于箱內(nèi)或廚內(nèi),以蔽風與強烈陽光?！@樣,經(jīng)一晝夜乃至兩晝夜,…這時在盆底或玻璃面上有菌褶的形狀,…這便是菌褶里落下來的孢子群。然后用沾了水的毛筆,把這些芽孢群輕輕地拂落在適當?shù)钠骶呃?再注入適度的清潔的水,用玻璃棒慢慢攪拌之,便可以依照下節(jié)所述的方法施種于段木上了。”[1]“菌絲的采取法”是 “選擇已生椎茸的段木,先把腐朽部的樹皮剝?nèi)?…把割離下來的腐朽部,放置于研缽內(nèi)細細研碎。用粉篩篩之,…施種時,和以適當量的水,便可應用?！盵1]“芽孢及菌絲的混合采取法”是將上述的芽孢與菌絲粉混合。[1]此書把 “孢子” 稱 “芽孢”。

1939年出版的 《菇農(nóng)秘傳改良段木種菰術》中第十章 〈技術〉的第七節(jié) 〈播施菌絲法〉中的栽培用菌絲種,其 “附菌絲調(diào)配法”有三種:“甲種取舊木骨木中刮下之菌絲七分和入最濃之酵母三分調(diào)成漿狀即成。乙種取舊木骨木中刮下之菌絲九分,和入糯米米泔水一分調(diào)之。以不燥不濕不散不枯為度。丙種取舊木中連木皮刮下成木屑狀之菌絲,使成粉狀,不可令濕?！盵17]“播菌絲之法,視斫花各形而異”。[17]

張壽橙于1959年寫 《香菇栽培方法》一書時,“仍從李師頤家的樓梯上發(fā)現(xiàn)數(shù)包1936年制的孢子粉菌種…提取方法是:取新鮮香菇之菌褶,將其連孢子粉一起自然陰干,磨成粉,然后加篩,經(jīng)發(fā)芽試驗確定有效后,裝袋出售。”[12]“從砍花后經(jīng)三年出菇良好之紅栲菇木,將其邊材部分連同皮層切成長4～5厘米、寬2厘米、厚0.5～1厘米的木片,在新的原木砍伐后,稍經(jīng)自然干燥,以利斧鑿穴,將菌木嵌入,…李氏稱此為 ‘木引法’或 ‘嵌入法’?！盵12]

1950年時任上海中華農(nóng)場、昆山積善農(nóng)場場長的華汝成編寫的 《種香菌和雪白艸麻菇》一書中講述的香菇采種方法,與上述 《食用菌栽培法》等書基本相同。其施種法有三種:灌種法、浸種法和注射法。[18]這說明到1950年為止,栽培香菇仍然使用孢子液和菇粉。

1952年出版的 《中國食菌及其栽培》一書,在總結抗日戰(zhàn)爭時期安徽黃山栽培香菇的方法時,對菌種及接種是這樣記述的:“假如新開的路和做的種木離開老的菰山很遠,或者 ‘開路’的附近從來沒有種過香菰,那么栽菰的人一定要帶一些出過菰的老 ‘菰木’到這里來,把它放在新做的種木之間,這就稱作‘過種’或 ‘傳種’?！盵5]

從上述資料可以看出,栽培香菇的菌種,長期使用菇木出香菇時的釋放孢子,改革使用的是收集香菇孢子、菇木粉碎的木骨粉、出過香菇的菇木片等。

(2)草菇。1933年出版的 《四季栽培人工種菰大全》的第八章 〈各菌類之制種法〉中的第三節(jié) 〈草菰菌種制造法〉里介紹:“(草菇)菌種有菰種與草種之別:前者系擇質(zhì)較肥大之老菰,使多生長數(shù)天,采下曬干,忌用火焙。干時即研之為末,貯入瓶中,嚴密封塞其口,不使空中濕氣之侵入,而失卻效用。后者則擇生菰多處,菌絲蔓延最旺盛之草,至九十月間,菰發(fā)生終止時,即將其草頭截下曬干,貯存于干燥之室內(nèi),以供次年播種之需?！盵19]與該書同一作者的另一書 《最新實驗栽培人工種菰問答》的第三篇 〈草菇〉中,回答草菇菌種時也是這樣講述的:“若能生長旺盛,待其終止后,于其生菰最多之處,取其草而干燥之,可以作菌種之用。”[20]

1935年出版的 《食用菌栽培法》,在談到 “稻草栽培”時講到:“其菌種,是取成熟的老菌,攤與無風處曬干,研末貯藏,以備來年之用;也有取培養(yǎng)土中生菌后的稻草,曬干貯藏,作為開年之種的。”[1]

1952年出版的 《中國食菌及其栽培》中總結廣西 “草菇的留種”是這樣記述的:“草菇的留種有兩種方法:(一)用完全成熟的草菇把它的柄部切去,用日光曬干后,包在布袋里,掛在通風的地方,到應用的時候就把它浸在水里,做成紅褐色的孢子水,用來灑在草堆上作為下種之用,但孢子在貯藏期中,很易失去發(fā)芽的能力。(二)把產(chǎn)過草菇的草堆的下層腐草取出,在陰處晾干,但不要太干,使它還保持一些濕氣,然后在野外堆成一堆,上面用稻草蓋起來,到明年栽菇的時候,大約每一前述的草堆用舊草五斤(2.5千克)?！盵5]“假如沒有留種的稻草,也可以采用成熟的菌孢子或老菇粉末 (既帶菌褶的粉末),這是草菇的繁殖器官。”[5]

1957年出版的 《蘑菇和草菇》在 〈草菇草種留種法〉一節(jié)總結廣西和廣東栽培草菇留種的現(xiàn)狀是:“草種就是將發(fā)生過草菇草堆的稻草利用其中存留的菌絲以作菇種?！盵6]“草種有隔年草種與當年草種之分?！薄案裟瓴莘N貯存的方法有兩種:①干貯法;②濕貯法。當年草種又稱新鮮草種。”[6]

從上述資料可以看出,栽培草菇的菌種長時期使用草種 (長過草菇的舊草),改革過程使用過菇種(草菇粉碎的菇粉)和洗草菇的孢子液。

(3)銀耳。據(jù) 《中國菇業(yè)大典》記述,浙江金壇王清水,專心進行銀耳生產(chǎn)研究,1923—1928年發(fā)明銀耳干粉菌種。[13]

1934年出版的 《最新香蕈冬菰及白木耳之栽培法》的第二十章 〈白木耳栽培法〉中有:“現(xiàn)今栽培白木耳的人,所用的方法,乃是采集七八分開的白木耳,把它放在陶器制成的缽里,搗爛之后,加入適宜分量的水,使成稀薄的液,然后供播種之用。”[16]也可以 “用清水洗白木耳的蕈傘,把生成的孢子洗落在水中,作成孢子液,以供播種之用?！盵16]“播種的方法,可分兩種:一種是用孢子注射器的方法,一種是取孢子液,磨入木骨木樹皮的傷口?！盵16]

1935年出版的 《食用菌栽培法》書中這樣總結銀耳的采種法與施種法:“也有兩種,一便是采取其芽孢,二便是采取其菌絲。菌絲采取法,與椎茸相同,芽孢采取,則與椎茸菰稍有出入,方法是這樣,當種木上的銀耳開放到七八分的時候,采摘了下來,混入適量的清水。再用筷或玻璃棒充分攪稠令其細碎?；虿粩嚦?而用手或其他適當器具將其菌傘充分洗刮,使其結生的芽孢盡向水中落下,作為施種之用?！盵1]

1937年出版的 《銀耳培育法》的第五章 〈種耳之時期〉中第五節(jié) 〈種子〉里,在提到種子時是這樣認識的:“或謂必要種子,方能產(chǎn)生,否則斷難有耳,其種子要取自曾經(jīng)產(chǎn)過銀耳之樹或?qū)榱碇??！盵21]這一段的幾句話,說明銀耳種子取自曾經(jīng)產(chǎn)過銀耳之樹。

1942—1945年楊新美在貴州湄潭,進行白木耳的人工接種試驗,白木耳的菌種是用孢子放射的方法取得的,在馬鈴薯洋菜或玉米粉等常用的培養(yǎng)基上培養(yǎng)生長良好。采用銀耳子實體進行擔孢子彈射分離,在培養(yǎng)基上進行純培養(yǎng)成功,這在國內(nèi)外尚屬首次。其后,他又作成添加乳酸、麥芽糖的孢子懸浮液,在大量的殼斗科段木上,進行三年的田間人工純種接種對比試驗,取得了顯著的效果和肯定的結論。[22]

1952年出版的 《中國食菌及其栽培》在調(diào)查總結四川大巴山區(qū)銀耳的栽培法的 “接種”方法為:“第一是種木的選擇,……‘耳山’或栽耳地點選定之后,……再把預備好的種木順次排在林下,……第一年排下的種木要到四五月間氣溫漸升的時候,才開始發(fā)生新耳?！盵5]很顯然這種方法依然是靠銀耳孢子彈射,自然傳播。

1954年楊新美總結抗日戰(zhàn)爭時期對銀耳的研究工作,在 《中國的銀耳》的 〈白木耳的人工接種試驗〉中首次提出:“有一種灰綠色的淡色線菌及一種球殼菌 (未作鑒定)經(jīng)常與白木耳伴隨生長,耳農(nóng)稱前者為 ‘新香灰’后者為 ‘老香灰’,認為是銀耳的變態(tài),并認為與產(chǎn)量有極其重要的關系。根據(jù)觀察,二者卻與銀耳相伴,前者約占產(chǎn)耳段木總數(shù)的77.4%,后者占74.5%,而且在濕潤的氣候下,新香灰經(jīng)常也發(fā)上在老香灰的子座上,在培養(yǎng)中尚未斷定其間關系。它們可能在營養(yǎng)上與銀耳有著深切的關系,但它并非銀耳的一世代是可以肯定的 (在它們的菌種培養(yǎng)上并未發(fā)現(xiàn)其相互轉(zhuǎn)化的現(xiàn)象)。”[22]對銀耳與香灰菌關系的發(fā)現(xiàn),為銀耳混種的制作奠定了基礎,提供了理論依據(jù)。

從上述資料可以看出,栽培銀耳的菌種較長時間使用耳木出銀耳時釋放孢子,改革過程使用鮮銀耳揉洗搗碎、洗銀耳的孢子液、銀耳干粉、出過銀耳的耳木粉、分離銀耳純孢子等。

(4)木耳。1952年出版的 《中國食菌及其栽培》在調(diào)查總結抗戰(zhàn)時期 〈四川木耳的栽培法〉及種木〈天然接種〉中這樣陳述:“(種木)第一年排下之后,到三四月間雨季一開始就能生產(chǎn)木耳。這時所產(chǎn)木耳的量很小,一般栽耳工人都聽任它生長不加采摘,因為這樣做就可以得到第二次的豐產(chǎn),若開頭就采,那么第二次出產(chǎn)依然很少,得不償失。在理論上我們可以推想到第一次產(chǎn)生的木耳能散布出無量數(shù)的繁殖孢子,這些繁殖孢子能很迅速地侵入了沒有受到木耳滋長的種木上去,使每一木段上到處都有木耳的菌絲在蔓延著?！盵5]顯然這一段敘述的依然是靠木耳的子實體產(chǎn)生的孢子彈射落入新段木上的自然接種法。

1958年出版的 《銀耳與木耳》一書的 〈引種方法〉一節(jié)中是這樣表述的:“有了耳山,選了耳堂,怎樣引種銀耳和木耳呢?引種的方法有三種:1.原木引誘法,就是從舊產(chǎn)地,選取一部分已生長過一季耳子的舊段木,作為種木,把它運送到新產(chǎn)地,混在新耳堂的段木中一起排列,每隔5～10根新段木,間入一根種段木。等到種木上耳子再次萌發(fā)以后,它的擔孢子即從子實體上彈射出去,依靠風力傳播到新段木上去,這樣全林區(qū)就能繁殖起來。2.菌液接種法,先采取銀耳或木耳的擔孢子,調(diào)制成菌液,然后再引種。采取菌液的方法,是從舊產(chǎn)地采集八九分成熟的銀耳或木耳子實體,放在瓷盆或玻璃器中,加入清水,用木棒或手將耳子充分搓揉,盡量把含在膠質(zhì)中的擔孢子洗落在水中。這種含擔孢子的水溶液,即為引種所需的菌液。3.菌種接種法……?！盵23]

從上述資料可以看出,栽培木耳的菌種長期使用耳木上出木耳的釋放孢子漂落接種,改革使用水洗木耳的孢子液接種。

(5)茯苓。1952年出版的 《中國食菌及其栽培》在總結 〈安徽潛山區(qū)茯苓的栽培法〉對 “引種”的表述是:“引種有兩種方法,即所謂 ‘老料’和 ‘原苓’。所謂 ‘老料’便是上年下土后已經(jīng)結苓的木段。引種時把木段取出鋸斷成六寸余長的木段,把 ‘老料’木段緊附在才入窖的木段的一頭,然后把土封好,引種手續(xù)便告完成?！摺闶巧弦荒晗聢龅哪径紊纤a(chǎn)生的茯苓。在本年木段入窖后,把 ‘原苓’取出,切成數(shù)份,緊附在木段的向上的一頭。”[5]

1957年 《食用菌栽培》一書調(diào)查河南商城縣栽培茯苓時所用的菌種為 “木引”、“肉引”二種。“肉引:便是用新長成的茯苓,臨時下窖時,帶皮切成數(shù)塊,每塊重62.5克,將它們貼在新下窖的木段上,每窖用量約0.75千克。切時吃水堅實的是好引?！薄澳疽?在立秋前后,當茯苓的菌絲已伸入木段時,可將它截成10厘米長短的小段接種在新下窖的木段上 (一年連續(xù)兩次)?！盵7]接種方法是:“緊貼于下面大木段的上頭,要貼緊實,不可使引子中間有空隙”。[7]

1978年出版的 《茯苓》一書總結舊法栽培茯苓時寫道:“茯苓由野生變家種,在我國已有四百多年的歷史。過去都是用肉引 (即鮮菌核)方法栽培?！盵24]

從上述資料可以看出,栽培茯苓的菌種長時期使用老料 (即木引)和原苓 (即肉引)。

民國時期我國的不少獻身食藥用菌栽培事業(yè)的先驅(qū),努力探索改革五大栽培的食藥用菌所使用的菌種,尋求科學的菌種類型,取得了不少進展,為我們進一步研究奠定了一定基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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