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世紀90年代以來東北女作家散文寫作研究綜述

杜若松

(長春師范學院漢語言文學學院,吉林長春 130032)

東北地域女作家散文作為一種散文派別的成立絕非簡單的硬性界定,這些作家生于斯長于斯,或生命中重要的年華在東北度過,對東北大地有著難解的深情。東北大地的白山黑水、它的滄桑過往血淚歷史、東北英勇的人民果敢的生活都在她們的作品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記;她們又都是東北文化的傳承人和記述者,她們有著自己的民族:滿、蒙、朝、漢、達斡爾、鄂倫春……,有著獨特的生活習俗和文化風物,有著東北獨特的地域文化生活體驗。盡管她們中的很多人后來離開東北,但是東北文化的印記、東北生活的滋養(yǎng)已經(jīng)融入她們的創(chuàng)作中。因此,東北地域文化散文寫作的概念是毋庸置疑地存在的。另一方面,她們有著共同的性別身份,而性別的存在“是人類社會的基本存在方式之一,也是與人類心理和生理特質(zhì)密切關(guān)聯(lián)的文化范疇之一”[1]。當性別和地域發(fā)生重合和碰撞,藉由散文這種最能表現(xiàn)情感、抒發(fā)心性的文學體裁,東北地域文學散發(fā)出了奇異的光彩。20世紀90年代以來東北地域女作家散文寫作勢頭強勁,成果豐碩。截至2010年12月,東北三省的女性散文集出版總量就有54部,在散文界引起了巨大反響。尤其2001年遼寧大連素素的散文集《獨語東北》獲得第三屆魯迅文學獎后,東北女作家的散文創(chuàng)作以其深厚的歷史文化探尋精神,東北風物民俗的全景式展現(xiàn),文化人文關(guān)懷的構(gòu)建而越發(fā)顯示出地域風格。本文以東北地域女作家的散文寫作為對象,系統(tǒng)梳理其研究現(xiàn)狀,以期為東北地域散文研究打下基礎(chǔ)。

黑龍江省女作家散文創(chuàng)作成果突出,以遲子建成就最高,影響也最大。她的散文集《傷懷之美》(1995)、《女人的手》(2000)、《聽時光飛舞》(2001)、《假如魚也生有翅膀》(2005)、《我的世界下雪了》(2005)、《北方的鹽》(2006)、《遲子建散文》(2009)及散文精選集《我伴我走》(2002)都獲得了廣泛贊譽。雖非東北本籍,但在東北插隊的張抗抗在90年代以后也專注于散文創(chuàng)作,她的散文《黑龍江》《故鄉(xiāng)在遠方》等名篇都與東北大地息息相關(guān)。其散文文質(zhì)優(yōu)美,內(nèi)容富于歷史流動感,在東北女作家散文創(chuàng)作中以其歷史跨度的縱深感和豐富的人生感悟而獨具特色。

吉林省方面,金仁順作為近年來迅速崛起的朝鮮族作家而受到注目,她于2001年9月由安徽文藝出版社出版的《仿佛一場白日夢》(2001)探討了女性的成長和地域身份帶給她的影響。另一位吉林省作家宣兒的《女性獨白》(1995)、《月桂樹上的花冠》(1997)、《別為我哭泣》(1998)、《為夢想的天堂》(2002),也伴隨她的長篇小說引起了人們的興趣。

遼寧省的女散文作家相對數(shù)量較大,比較知名者如徐坤的《親愛的自己,親愛的你》(2000)、《坐看云起時》(2000)、《網(wǎng)上有人》(2000)、《我的人生筆記》(2006),皮皮的《不想長大》(2003)、《出賣陽光》(2004)等。馬秋芬的《老沈陽——盛京流云》(2002)、《到東北看二人轉(zhuǎn)》(2003)以其鮮明的民俗、地方志特色而獨樹一幟。女真的《遠古足音》(1997)則重于對東北歷史文物的考察。值得一提的是素素,她的散文創(chuàng)作在文化散文領(lǐng)域取得了成績,除獲得第三屆魯迅文學獎的《獨語東北》(2001)外,其它散文集也創(chuàng)作頗豐,如《北方女孩》(1990)、《相知天涯近》(1996)、《與你私語》(1999)、《佛眼》(2001)、《女人心緒》(2001)、《歐洲細節(jié)》 (2004)、《永遠的關(guān)外》 (2006)、《張望天上那朵玫瑰》 (2006)、《流光隨影》(2008)、《獨自跳舞》(2010)等。

相對于創(chuàng)作而言,東北女作家散文研究比較零散,這種情況與東北地域文學在當代文學史的地域文化寫作中仍處于邊緣態(tài)勢有重要關(guān)系。因此,對于東北女作家的散文研究,作家作品研究多,系統(tǒng)的縱向散文史研究少,全國知名作家研究的多,省內(nèi)知名作家則無人問津?？偨Y(jié)歸納如下:

截至2010年12月,在中國知網(wǎng)發(fā)表的有關(guān)素素《獨語東北》的研究論文共計7篇。其中郝雨的《心靈之羽,在大東北的蒼涼歷史與文化中放飛──評素素的“獨語東北”系列散文》(《當代作家評論》1999年第6期)和洪治綱的《歷史中的內(nèi)心活動——讀素素散文集<獨語東北>》(《當代作家評論》2001年第2期)比較有分量。郝雨的研究從文學史的高度肯定了素素的“大東北”文化散文地位,甚至認為,“素素的這個大東北散文系列,很可能成為中國‘大東北文學’的核心性構(gòu)成?！厮厥堑谝粋€有意識地自覺地創(chuàng)造‘大東北文學’的作家?！焙橹尉V的研究則從敘述方式和話語方式兩個緯度剖析了素素《獨語東北》的優(yōu)長和劣勢。他認為作者在“歷史敘述過程中,常直接將一些歷史事件還原到具體的人的生命形態(tài)中,通過對歷史事件中主要人物的命運和個性的把握、理解以及分析,來衍說自己對歷史的認知和判斷?！边@種從個人的質(zhì)疑和反詰入手,動用知識儲備和思考能力對歷史進行修正的方法,雖有時有失公允,卻也不失為一種女性獨特的表現(xiàn)方式,而“獨語”的女性“情緒化話語輔助思想性”的表達也比較富于感染力。兩位評論者從文學史定位的縱向角度和散文創(chuàng)作的個體緯度對素素的散文進行了富有洞察力的分析。古耜的《用生命感悟白山黑水的魂脈──說素素和她的“獨語東北”系列散文》(《當代文壇》1999年第2期)也從散文創(chuàng)作的總體概括與女性散文創(chuàng)作的優(yōu)劣得失角度對素素散文的出現(xiàn)予以高度評價。此外的研究者如金育紅的《<獨語東北>中獨特的女性視角及其價值意義》(《時代文學》2009年第8期)從女性書寫所帶來的審美親和力談素素散文的特征;田泥的《原鄉(xiāng)記憶:在游走與穿行中滋生——女作家素素的散文集<獨語東北>》(《名作欣賞》2008年第5期)以原鄉(xiāng)東北的文化“原型”為切入點,探討東北文化與個體生命書寫的內(nèi)在聯(lián)系;張祖立《讓塵封的文化再現(xiàn)昔日的光澤——評素素的<獨語東北>》(《大連海事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06年第2期)探討素素散文對東北地域文化的挖掘;王平的《論<秋雨散文>與“獨語東北”》系列散文 (《中南民族學院學報人文社會科學版》2001年第5期)比較了素素散文與余秋雨散文作為文化大散文的異同。研究者對素素《獨語東北》散文予以了強烈關(guān)注和深入研究,對于東北地域文化、女性書寫者身份也都進行了細致的考察。但大多研究還是停留于對文本的范例取證印證理論,有以點帶面之嫌。

對于遲子建的研究相對比較集中于其散文風格的構(gòu)建上,如徐玉英的《試論遲子建散文感傷情緒的藝術(shù)表達》(《北方民族大學學報》2010年第5期),《遲子建散文意境美探析》(《時代文學》2010年第4期),任雅玲的《遲子建鄉(xiāng)土散文的審美意蘊》(《名作欣賞》2010年第29期),王瑞芬的《傷懷之美——試論遲子建的散文集<傷懷之美>》(《科技信息》2007年第29期)等。上述論文從具體的藝術(shù)技巧入手,分析了遲子建散文“感傷”“優(yōu)美”風格形成的女性書寫原因,又從意象選擇、散文藝術(shù)構(gòu)思、形象思維中孕育的中國傳統(tǒng)意境之美等角度對風格的形成進行了闡釋。此類研究雖對遲子建散文藝術(shù)技巧分析細致,但因其切入角度小,而不能全面把握遲子建散文創(chuàng)作的主體意蘊。另外,對于遲子建的地域文化身份,崔淑琴的《朝向故鄉(xiāng)的深情書寫——論遲子建散文中的地域文化特色》(《當代文壇》2009年第5期)從東北故鄉(xiāng)特殊的自然景觀、民俗風情、人文關(guān)懷三個方面談到了遲子建散文的特色,但是缺乏對創(chuàng)作主體與地域文化交互關(guān)系的論述,顯得比較片面。總體而言,相對于遲子建多產(chǎn)的散文數(shù)量,研究仍多集中于她的小說作品解讀,這不能不說是一個缺憾。

值得一提的是何青志的《東北文學五十年 (1949-1999)》。此專著對于東北散文的發(fā)展進行了全景式的勾勒,尤其對新時期以來的東北散文進行了濃墨重彩的論述,思路開闊、見解深刻。對于東北新時期以來的散文,何青志認為有幾個重要特點,“首先是大,追求一種大文化散文的氣度和規(guī)模;其次是深,開掘的深度和思考的力度得到了加強……最后是真?！睂τ跂|北女作家馬秋芬、素素的文化散文,她予以高度評價,認為“她們筆下的地域文化散文,已經(jīng)不只是自身經(jīng)歷的點滴細節(jié)的記錄,或者民間傳說、歷史故事的穿插和描述了,而是大文化、大視角、全方位地展示東北文化的某一方面,深入地挖掘東北地域文化的根,展示東北民族性格之魂?！焙吻嘀緦τ隈R秋芬的《到東北看二人轉(zhuǎn)》進行了詳細解讀,深入體會了東北民間文化之根與藝術(shù)之花的親緣關(guān)系。對于素素的《獨語東北》也作出了素素的《獨語東北》的獨特魅力來自于敘述方式和話語表述的力量,反詰和質(zhì)疑的勇氣的判斷。對于遲子建散文,何青志認為“遲子建最有吸引力的還是那些具有東北地域風味和對童年生活的回憶色彩的散文?！蓖晟罱?jīng)歷形成了遲子建的“思想品位、審美情趣、生活態(tài)度”,“獨特的地域文化、古樸的民風民情賦予她一生都揮之不去的戀土情結(jié)和一種單純而清新浪漫的情懷,一種對原始的古樸自然的美的濃厚的欣賞情趣。”因此她的作品充滿著一種感傷的、懷舊的色彩。這些對于作家創(chuàng)作的闡釋雖然是以史論的方式進行浮光掠影式的點評,卻精辟到位,不流于泛泛。

東北女作家散文創(chuàng)作研究仍然存在很多空白。第一,對于新時期以來以獨特姿態(tài)出現(xiàn)在地域文化中的東北女作家關(guān)注度不足,對于東北當代女性散文的地域文化缺乏有力的描述。若干東北女作家散文并未引起研究界的重視,如徐坤、宣兒、女真、金仁順、皮皮等。這一方面固然有其自身創(chuàng)作的原因,另一方面也與對東北文學的宣傳和開掘力度不夠有關(guān)。第二,東北女性散文研究缺少獨立、系統(tǒng)論述。女性散文這一文學體裁盡管取得較大發(fā)展,但仍未脫離東北文學的整體研究框架。對于東北女性散文創(chuàng)作未形成一個群體性共識,這一點在前已有闡釋。研究者往往將個體作家進行比較,如《作為“女性”散文作家的“思辨”——筱敏、陳染、遲子建散文創(chuàng)作述評》(《濟寧學院學報》2008年第2期);或就某一文學特點進行比較,如將素素與余秋雨進行文化散文比較,但對于東北女作家群體的創(chuàng)作特征揭示不足。第三,缺乏對女性散文的性別視閾的考察,對于女性散文中獨有的散文意識、主體構(gòu)建、話語選擇、生命體驗缺乏細致的考察。東北女性作家以鮮明的性別視角打破了以往意識形態(tài)領(lǐng)域的陳規(guī)戒律,她們在文學觀念與創(chuàng)作手法上具有創(chuàng)新意識,女性的私語世界、女性的獨特審美體驗、女性意識的多元性開放融入,都給女性散文創(chuàng)作注入了新的活力。這種性別因素如何與東北獨特的風俗風物、東北人民多樣的生存景觀以及東北雄渾博大的民族性格構(gòu)建融合,這方面研究言之甚少或語焉不詳;理論背景與創(chuàng)作的介入也略顯薄弱。這些都有待研究者去進一步研究開掘。

[1]喬以鋼,林丹婭.女性文學教程[M].石家莊:河北教育出版社,2007.

[2]何青志.東北文學五十年(1949-1999)[M].長春:吉林人民出版社,20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