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莉莉
(湖南科技大學 外國語學院, 湖南 湘潭 411201)
【文學】
翻譯與性別:論魯迅文學譯作中的女性觀
胡莉莉
(湖南科技大學 外國語學院, 湖南 湘潭 411201)
魯迅的譯作在中國歷史上產生了深刻的影響。女性問題一直也是他所關注的一大焦點,貫穿于他的創(chuàng)作和翻譯生涯,尤其是他翻譯文本里所塑造的女性形象及女性標準與當時的社會道德規(guī)范大相徑庭。在特定時期,魯迅文學譯作中的女性的生存困境,為女性爭取話語權帶來了契機和希望。
魯迅文學譯作;女性觀;性別;生存困境
正如波伏娃所說,女性一直以來被定位為“第二性”的角色,同樣在有著幾千年封建社會的舊中國,“男尊女卑”、“三綱五?!薄ⅰ叭缃鹕彙钡雀畹俟痰挠^念扎根在中國人的腦海,作為他者的女性始終處于社會的最底層。魯迅作為思想家、文學家、翻譯家和革命家,在思考人類解放問題的同時十分關注婦女的解放問題,并對女性寄予了極大的同情。本文將從以下幾點來探討魯迅譯作中的女性觀:
康有為、梁啟超等資產階級維新派十分重視婦女在挽救民族危亡方面的重要作用。梁啟超在婦女解放問題上,重點提出了四個問題,分別為:禁纏足,興女學,禁早婚和倡女權。[1]120這種呼聲立即得到了魯迅的響應,他在文章中提到,最看不起女人的奧國人華寧該爾曾把女人分成兩大類:一是“母婦”,一是“娼婦”。照這分法,男人便也可以分作“父男”和“嫖男”兩類了。[2]312魯迅在創(chuàng)作與譯作中時刻關注受壓迫受剝削的女性。在魯迅譯作中有許多女性形象,如《貴家婦女》中愛慕虛榮的貴婦人“在我看來,那里是什么貴家婦女呢,簡直像一個討厭的怪物”,以男性為中心的社會,所有的思考方式和生存方式都是以男性為主的模式,得不到的高不可攀的女性就是一種怪物或魔鬼,因她的存在就是對男性權威的威脅。在介紹女性形象的同時,魯迅揭示了她們的生存困境之一就是封建禮教對她們的無情摧殘和壓制。例如《波蘭姑娘》中的波蘭姑娘,現實生存環(huán)境中的道德習俗借助周圍的環(huán)境形成一股合力使她窒息但無處可逃,就如波蘭姑娘所說,“請你原諒原諒罷,因為我就是這樣的女人呀。可是,運道是大家不一樣的?!保?]599理想總是在彼岸,幸??偸沁b遙無期,女性無法主宰現在,更不能希冀未來,女性很難獲得與男性同樣的人格和地位?!栋m》中那位純潔善良但貧賤薄命的女子芳梯反抗無賴闊少爺頻那夜迦(印度教神話中的惡神)的欺辱后,反被巡查強行扭送到警署時,她所賴以生存的社會沒有一個人肯設身處地地理解她,同情她,給她以幫助,她雖處于茫茫人海之中,卻仿佛置身于孤立無援的荒原之中。因為芳梯的公開對抗動搖了男權王國的穩(wěn)定性,而男性認為女性不應該有自己的意志,女人的一切必須由男性來決定,由他們來下定義,所以當述惠克德爾·囂俄愿意為她作證簽字證明的確是她受冤時,該女子驚訝之余,不住地說:“此紳士如何之善人乎?”[4]女人陷入困境時只能由男性來拯救,如果得不到男性的拯救,女人就會墮落或陷入無助,這已經成為了傳統男性敘事文化中一個固定的模式,但同樣印證了在一個沒有個性“人”的文化中女性尋求獨立自主意識只不過是虛幻和毫無根基的?!动偣媚铩分械闹魅斯菹縻俱驳睦咸幣?,年輕漂亮時與年青的大公跳了一次舞,而大公在舞會上只跟她跳了舞,她便幻想他會娶她,便拒絕了其他所有年輕人的求婚。她媽媽給了高傲自負的伊一個釘子:“你便會看見了,你要成一個老處女!”[5]416后來,真的“一個孤獨的老女人的無歡的日子橫在伊面前,早已無可挽救了”[5]421。魯迅認為,“亢德寫這為社會和自己的虛榮所誤的一生的徑路,頗為細微”,同樣“可憐的柔弱的女人在伊的自然的暴君與壓迫者手里所受的苦處”[5]428著實讓人值得思考和商榷。舞會上瘋姑娘火藥味十足地打了同類,成為了男權中心社會秩序的挑戰(zhàn)者和顛覆者,她野蠻的行為破壞了社會男女關系中的既定秩序,毀滅了自身在男性心中應存的“小家碧玉”“逆來順受”的形象。尼采說過,“男性為自己創(chuàng)造了女性的形象,而女性則模仿這個形象創(chuàng)造了自己”。老處女的故事同時還展現了男女之間年齡造成的優(yōu)勢和劣勢,如果女性不再或不能成為男性的依附,那這個女性就再無生存的價值,她將陷入無邊無際的苦海之中,成為歷史和男性的棄女,其凄厲的呼號與絕望的抗爭不過是歷史中的一段插曲。
魯迅不遺余力地介紹外國文學并將各種女性形象呈現給讀者,希望能喚醒女性的反思和自省,并從解構以男性為中心的語言出發(fā),否定男性作者對女性形象的歪曲,還歷史中女性的真面目?!洞鍕D》原名是《保加利亞婦女》,寫的是他那國度里的村婦的典型:迷信,固執(zhí),然而健壯,勇敢;以及她心目中的革命,為民族,為信仰。[3]728文中“恐怕圣母會救我們的……”“這村婦固執(zhí)著自己的意見”和“用了新的氣力和陰沉的固執(zhí)”體現了她們迷信的思想和固執(zhí)的性格,但不失勇敢:“喧囂的行軍,已經繼續(xù)了兩天之久,她們卻毫不覺得什么——而且也并不荒廢了她們的家務。其實,這里是只剩下女人了,因為男人們都不敢露面?!薄叭藗円驗楹ε?,現在不到外面來,如果他們一知道,是會把我活活燒死的……但我怎么能放下你呢……上帝得懲罰他們。”[3]708-709當時保加利亞是在土耳其的壓制之下,當時中國正處于內外交困時期,魯迅借這篇譯作來告訴所有的人們包括女性應掙脫這幾千年來歷史套在她們身上的鐐銬,要勇于反抗?!丢M的籠》中老虎代表的是具有權威的男性,而鹿代表女性,正如譯文中描寫的“像鹿的女人也將哀愁似的眼光射向森林里”是“用了絕望似的眼”,“像鹿的女人還在祈禱”但這“悲哀的祈禱似乎沒有窮盡”,“像鹿的女人向林間一瞥伊最后的眼,被兩個婆羅門幾乎強迫的引上柴木的山去,……伊的比面幕更加蒼白的容顏。”而鹿是被“詛咒的女人”“離叛了服役于印度諸神明的我輩的這女人”,她是“供獻”給“神祇”的貢品,作為男性的老虎最后在滅人欲的舊倫理和舊道德下也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女人“胸中的血,滴在花朵上”,成為祭品?!斑@才分明悟到,人類是被裝在一個看不見的,雖有強力的足也不能破壞的狹的籠中”[6]206-224。這種血腥所隱含的正是千百年來男權社會對女性無情的屠殺,女性只是默默地祈禱,卻沒有任何力量來改變自己的命運,同樣也沒有意識到在這個瀕臨絕境的垂死的腐朽文化中,她的呼聲和祈禱不過是沙漠里的一粒微不足道的小沙粒,在這個殘忍的沒有人性的文化中,所有矛盾的激化將會以蠻暴的方式,以鮮血與生命為代價。
“人必有所缺,這才想起他所需。窮教員養(yǎng)不活老婆了,于是覺得女子自食其力說之合理,并且附帶地向男女平權論點頭?!保?]521《我之節(jié)烈觀》是魯迅第一篇白話論文,是一封向封建倫理道德的宣戰(zhàn)書。魯迅認為節(jié)烈這種道德觀念“已經失去了存在的生命和價值”,因而要“除去人生毫無意義的苦痛”,廢除舊制、反對壓迫,讓“人類都受正當的幸?!保?]130。并認為,茍活者在淡紅的血色中,會依稀看見微茫的希望;真的猛士,將更奮然而前行。[8]294
馬克思指出:“一切劃時代的體系的真正內容都是由于產生這些體系的那個時代的需要而形成起來的。所有這些體系都是由各國的整個發(fā)展為基礎的,是以階級關系的歷史形成及其政治的、道德的、哲學的以及其他的后果為基礎的?!保?]544以中國當時現存的社會為基礎,婦女解放運動思潮在新時代要求的推動下,越演越烈,洶涌激蕩。
魯迅的愛情觀是與他的婚姻觀相輔相成的,正因為他相信人間有美好純真的愛情,所以他主張婚姻應建立在愛情基礎之上。他曾提到,這幸福的家庭一定須在A,無可磋商。家庭中自然是兩夫婦,就是主人和主婦,自由結婚的。他們訂有四十多條條約,非常詳細,所以非常平等,十分自由。而且受過高等教育,優(yōu)美高尚。[6]36因此,魯迅認為第二種女性生存困境是愛情的束縛和權威的蒙蔽。近代帝國主義與封建主義勾結起來共同奴役和愚弄中國人民,當然也包括對女性精神造成了“厚重的麻木”,帝國主義“聯翩而至”,竭力贊嘆中國的舊文化和舊道德,“希望中國永是一個大古董以供他們賞鑒”[8]46。女性應該堅決反抗舊制度和社會習俗,勇敢追求自己的愛情,應有戀愛的自由,但也陷入了具體的生存危機中,可能將面臨無法再繼續(xù)掌管原本由自己主宰的命運。恩格斯曾說過:“不以相互性愛和夫妻真正自由同意為基礎的任何婚姻都是不道德的?!保?0]年幼喪父的魯迅是母親含辛茹苦撫養(yǎng)成人的,永世難償的母愛這個道德債務只得讓他接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這也讓魯迅在反傳統的過程中看到了自己的歷史性,洞悉了自己是站在傳統中反傳統,因此造就了其思想上叛逆,行為上卻有所妥協。每個人都生活在傳統中,與傳統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傳統就變成了一種對其發(fā)展的“巨大的阻力”和“歷史的惰性力”(恩格斯語)。而“反傳統”與“傳統”相互糾結在一起,對傳統的背棄和眷戀便成為了那個時代分裂的歷史品格。[11]
魯迅認為,富翁的杏酪和窮人的豆?jié){,在愛情上價值同等。[2]138因為譯文《貴婦人》所刻畫的那位愛慕虛榮的女性是不懂得“幸福是不在錢里的”[2]581?!拔乙詾樗^戀愛,是只有不革命的戀愛的”[12]160。其實魯迅曾經說過,“異性,我是愛的,但我一向不敢,因為我自己明白各種缺點,深恐辱沒了對手。然而一到愛起來,氣起來,是什么都不管的”[12]157。同樣“愛情必須時時更新,生長,創(chuàng)造”[6]118。文學翻譯中的女性形象,不僅具有文學欣賞性,還能產生重要的社會影響,對本土文化產生沖擊。[13]魯迅許多文學譯作中的女性形象或多或少會引發(fā)讀者對社會、人生及女性地位的思考,而其構建的女性形象不僅會沖擊國人的思想觀念,同時會改良本國文學的范式。在魯迅譯文《謾》中,講述了一男士,終日憂懼別人欺騙他,被女友所騙,惶惶不得終日,直至親手殺死女友。其女友反復強調“吾愛君,汝宜信我。此言未足信汝耶?”[5]152“吾愛君,——吾悉屬汝,非耶?”[5]156但是其呼聲得不到這男士的認同,最終招來殺身之禍。女性帶著歷史賦予她的鐐銬在跳舞,一旦男性厭倦了她的舞姿,她悲慘的結局也就注定了。男性喜歡敘述那些女性遭受各式各樣的折磨或最終被無情的災難所毀滅的故事。這種結局的安排可視為一種以男性為中心的社會秩序的期望,是對男尊女卑、男女有別的社會秩序的維護。譯文《謾》講述了牧師伊革那支的愛女不幸亡故,愛女威羅生前沉默寡言……威羅默然?!_默然。威羅又以是獲疾,以是絕聲,……以女終日湛默,而其默又至堅定也。[5]161死后其母“駭震幾絕,手足勁直舌強不能聲”[5]162,自此三緘其口,不發(fā)一言,“卓立如死人臨斂”[5]163。讓伊革那支喘不過氣來。魯迅曾說過,“我懂得衰亡民族之所以默無聲息的緣由了。沉默呵,沉默呵!不在沉默中爆發(fā),就在沉默中滅亡”[8]292。女兒和夫人這種令人不快的無語再現了她們難以承受世俗的關注,情感開始轉向內部,執(zhí)拗的沉默成為她們的一貫的表情,甚至失去語言的能力,因為她們認為沒有可傾訴的對象,因此女性要在家庭生活中打破男尊女卑的陋習,就要發(fā)出自己的聲音,為自己爭取平等的地位而吶喊。因為語言并不僅僅是人們用來交流的一種工具,更是控制人們思想意識的有效工具。在此意義上,語言也成了男權制影響并控制女性的工具之一[14]63。
夫妻感情應建立在平等的關系之上,心心相印,達到心靈默契和精神和諧,“必須地位同等之后,才會有真的女人和男人,才會消失了嘆息和苦痛”[7]595。正如魯迅所說:“夫婦是伴侶,是共同勞動者,又是新生命創(chuàng)造者……”[2]136而在當時,女性存在的目的和價值只是延續(xù)后代、宣泄性欲和操持家務的工具。在這男權當道的社會中,男性是敘述者,女性是被敘述者,只有徹底顛覆封建男權社會和倫理道德,才能避免女性的悲劇,擁有美好的愛情與和諧的婚姻。
當我們來到這個世界時,“我們所有的思維和認識總是由于我們對世界的語言解釋而早已帶有偏見”[15]64?!捌姟敝痪褪侵改信矸?、話語權等方面的差異。Cameron和Kulick就提到,“長期以來,社會語言學家注意到,語言運用是一種‘身份確認行為’,通過這一方式人們表明自己是哪一種人。很顯然,語言運用可以完成性別身份確認這一功能,如同它能完成其他身份確認(比如社會性別、階級、種族、地域等)功能一樣。”[16]11女性在封建社會是沒有任何地位的,魯迅提到,“古代的社會,女子多當作男人的物品”[2]125。男士對任何事情都“無須擔心”,因為“有比他更卑的妻,更弱的子在”,而且他的地位總是會高人一等,因為“又有更卑更弱的妻子,供他驅使”[2]228。作為附屬的、殘缺的類別存在的女性承載了太多的冤屈,當她們和惡劣的環(huán)境進行殊死搏斗時,她們可能已經失去了自己的性別。魯迅眼中女性另一種生存困境就是女性自立意識的淡薄和傳統習慣思想的束縛。魯迅清楚地認識到,女性應“叫出沒有愛的悲哀,叫出無所可愛的悲哀!”[2]339
抱著強國救國思想的魯迅用文言文翻譯了《說鈤》,文章雖主要講述古籬夫婦發(fā)現鈤的過程及用處,但也把“法國巴黎工藝化學學校教授古籬夫人”(即居里夫人)帶入國人的眼界,“古籬夫婦益奮勵,日事研究”、“惟鈤則經古籬夫人辛苦經營,始得略純粹者少許”、“古籬夫人之偉功”,證明了女性同樣也能做出驚天動地的豐功偉績,而不是傳統男性視野下“蕩婦”、“貞女”、“佳人”、“烈女”、“女子無才便是德”等熟悉的形象,而是一個完整的、自由的女人。魯迅翻譯了愛羅先珂的《觀北京大學學生演劇和燕京女校學生演劇的記》,其中提到:“在中國還有一樣可嘆的,是女人不能和男人一同來演劇。在文明各國中,女人不和男人一同演劇的是,雖然可羞,雖然可慘,只有中國了?!保?]470中國人還認為這件事是“不道德的事情”,也就體現了男女地位完全不平等。魯迅希望借別人的話來痛斥中國這種落后的觀念,他提到,“男人是私有主的時候,女人自身也不過是男人的所有品”,而“女性竭力修飾自己的身體”的代價是很昂貴的,“不但是物質上的,而且還有精神上的”[7]532。但女性這種努力,這種從屬地位的毒瘤已經扎根于人們的腦海中,因此很難一時覺悟。
結構主義文學評判的代表人物德里達曾指出,社會結構本身就是多重權力壓迫的系統,這個系統的核心就是“菲勒斯(男性)中心”,而這個“菲勒斯(男性)中心”社會實際上也就是“邏各斯(話語)中心”社會,要消除“邏各斯中心”的話語權威,就必須要對它的內在的意義加以消除。[17]429魯迅的譯作《那是她》中的大佐講述故事里的絕世的美人“鴨絨一般棉綸的兩條女人的臂膀”、“火熱的呼吸”、“細腰……纖細,磋磨出來似的……我們的嘴唇就合成一個緊密的,長久的接吻”,深深地吸引著那三位女聽眾,當大佐告訴她們那位女士是自己的老婆時,“三位小姐都像給蛇咬了似的,跳了起來”,“失望的垂下了臂膀,嘮叨道”,“都顯出不滿意的態(tài)度,皺著眉頭,大聲的打起呵欠來……晚餐桌上她們也不吃東西……也不開口”,當大佐改口,“那其實并不是我自己的女人,卻是那經理的……”讓小姐們“一下子都開心了,眼睛也發(fā)了光……無聊也消失了,晚餐也消失了”,而且小姐們突然胃口大好起來了。這篇譯文應引起讀者的反思:婦女應有“為人”和“為女”的雙重的自覺(周作人語),而不應只是男性手中的玩物或欣賞的對象?!端拱瓦_之魂》里的女中豪杰涘烈娜聞其夫戰(zhàn)死沙場后“旋鏗然闔門,慘淡入閨里。孤燈如豆,照影成三”,其夫克力泰士因目疾逃亡獲生后回家,“少婦驚且疑……言曰‘何則……生還……污妾耳矣!我夫既戰(zhàn)死,生還者非我夫,意其鬼雄歟。告母國以吉占兮,歸者其鬼雄,愿歸者其鬼雄?!薄熬\愛妾,愿君速亡,否則殺妾”,然后就伏劍自刎。其夫重返戰(zhàn)場,戰(zhàn)后將“至高至貴之遺骸,運于高原,將行葬式”時,有人認出克力泰士,克力泰士便告之原委“是因其妻涘烈娜以死諫!”將軍推案起曰:“猗歟女丈夫……為此無墓者之妻立紀念碑則何如?”[18]9-16給大家展示了一位為國捐軀的英雄女豪杰形象,為了讓其夫勇敢地去面對一切新的考驗和新的挑戰(zhàn),她付出了生命的代價?!缎腋!分衅良伺愂郊颖亲用沟袅撕笊睢敖y統失掉了”,為了生計,在“刺得人皮膚燒熱”的寒冬,脫光了衣服站在雪地里被一個色情狂用手杖打十下,宛如“刀割似的”抽打讓“積雪都染了血”,但五個盧布卻讓她“充滿了幸福的感情”。在貧窮的攻擊之下,如何生存下去都是未知數,女性的尊嚴又算什么?長期處于男性中心主義氛圍之中的女性,不但失去了自我情感和要求表述的欲望,而且在男權社會的“圣賢禮教”的束縛下,逐漸形成了一種以自虐求解脫的行為方式,這是一種精神和心理上的徹底自我否定的病態(tài)表現。由于歷史的原因,女性長期依附于男子生活,女性的價值和形象也就依據男子制定的標準來確定,這些形象便是他者眼中的女性形象。女性主體意識的覺醒,是女性從奴隸走向真正平等的人的重要先決條件,但同樣也是一個漫長的奮斗過程。閻純德指出:“在‘五四’那場新文化運動中,其覺悟者不僅發(fā)現了‘人’,也發(fā)現了‘女人’,這種發(fā)現改變了中國的歷史命運,同時也激發(fā)了在中國沉睡得曠日持久的女性意識?!保?9]
婦女的最終解放必須要與整個社會的解放緊密聯系在一起,融為一體:“解放了社會,也就解放了自己”。任何邊緣都是相對于中心而言的,只要居于邊緣地位的群體或文化要求表現自己的特殊性,并為確立自己的重要地位而努力,就會形成對抗的力量,最終使“中心”失去權威和意義。[20]45魯迅熱切希望婦女們掙脫奴隸的枷鎖,做一個具有自我意識的自由人,而且他對婦女的解放抱有很大的期望,因而他提到:“中國女性,并不如厭世家所說的那樣的無法可施,在不遠的將來,便要看見輝煌的曙色的”[6]115。中國的女性應掙脫束縛在其身上厚重的繭,打破傳統刻板僵化的偏見,蛻變成無數只在代表著男性話語權的雜草叢中翩翩起舞的脫胎換骨的蝴蝶,而不再是帶著鐐銬跳舞的奴隸。魯迅希望通過翻譯這個手段,以文學譯作為載體,介紹國外的女性形象來消除女性男尊女卑的意識以及對女性在語言上的歧視,喚醒新一代的女性意識,努力提升女性社會地位及存在價值,最終達到消除性別差異,建構女性自身認可的女性角色的目的,實現女性的身份認同。
西蒙娜·德·波伏娃有句名言:“女人第一件事要做的是在痛苦和驕傲中放棄傳統”。魯迅通過介紹國外的文學作品,讓國人及女性看到,女性要想成為獨立的人就不能將決定自己命運的主動權交給外在于己的他者。要改變中國女性在歷史輪回中被壓迫、被奴役的命運,就需要她們發(fā)揮各自獨特優(yōu)勢,幫助其在人生關鍵時刻和階段成為自己命運的主宰。正如冰心說的:“一個人要先想到自己是一個人,然后想到自己是個女人或男人”。長期在生命成長過程中得不到發(fā)展和承認的,作為“無名的存在”的女性應該自覺地書寫和張揚自身,反抗父權制意識形態(tài)對女性的鄙視、貶低甚至仇恨。這也正是魯迅文學譯作中的女性觀帶給我們的啟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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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ranslation and Gender:Lu Xun's View on Women in His Translation Versions
HU Li-li
(Hunan University of Science and Technology,Xiangtan 411201,China)
Lu Xun's translated versions play a profound influence in Chinese history.He focused on the issue of women,which is one of his focuses in Lu Xun's translation and writing.The female images and their standards in his translated versions are different from the norms of that in the society then.Lu Xun's translation in specific period,the dilemma in female existence,brings a chance to women fighting for their right.
Lu Xun's translated versions;view on women;gender;dilemma in female existence
1672-2035(2011)06-0114-05
I210
A
2011-09-16
胡莉莉(1978-),女,湖南益陽人,湖南科技大學外國語學院講師,碩士。
湖南科技大學外國語學院資助項目:(10K001)
【責任編輯 馮自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