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望之城

付關(guān)軍

崔夢眼看就嫁不出去了， 再過一個月就整整三十歲，男人三十一朵花，女人三十豆腐渣，漂亮的女人還好些， 偏偏崔夢長得極其讓人沒有信心，就算是豆腐渣，也是那種做老豆腐剩下的粗糙的豆腐渣。

崔夢對于自己的無人問津很是上火，常常躲在自己的房間里暗自嘆息， 慨嘆自己在婚姻大事上的懷才不遇， 順帶怨恨自己的父母當(dāng)年怎么就不嚴(yán)肅一下，把自己制造得漂亮些，略微一嚴(yán)肅，也不至于生產(chǎn)出一個這么不嚴(yán)肅的作品??？

其實這也不怪崔大春，實事求是地講，崔大春雖然長得不那么玉樹臨風(fēng)，但也拿得出門，眼睛，鼻子什么的都各就各位，四肢發(fā)達，頭腦也不簡單，另外，工作還不錯，在湖北一家電廠里當(dāng)技術(shù)工，住小樓房，騎摩托車，喝10塊錢一兩的茶葉。

但崔大春的老婆葉芳就生得非常讓人震驚，長著一張標(biāo)準(zhǔn)的棗殼臉，上下尖尖，中間鼓鼓，拿繩子一抽，就能當(dāng)陀羅用，更要命的是還有著一對三角眼， 正常人瞄上一眼，就會馬上對生活失去信心，雖然葉芳外表令人嚴(yán)重失望，但身材很是火爆，胸前波瀾壯闊，腰細(xì)得如同面條，皮膚彈性十足，走起路來還特別的大家閨秀。

當(dāng)初，崔大春的一個遠方表姨神秘兮兮地同崔大春的老爸咬了半天耳朵， 崔老爸就給崔大春做上了功課，說機械廠的會計葉芳人很好，脾氣好，性格好，長相漂亮，改天讓你表姨領(lǐng)著你去吃個飯，先見見面，28歲的崔大春一聽說有美女，就兩眼放光，非常愿意見面，不住地點頭，摩拳擦掌地說，中，中，要不明天就見面吧。

在崔大春看來，所謂美女，不是西施也得是西施她妹妹，要不怎會叫美女呢，崔大春興沖沖地去了縣城的飯店約會，一見面，崔大春就崩潰了，他覺得他老爹是個騙子。

崔大春匆匆吃過飯，逃也似的回了家，對著自己的老爸就大聲抗議，正在喝酒的崔老爸噴著酒氣噌一聲站了起來，用手指著崔大春的鼻子：你懂個屁！丑妻家中寶，再說人家小芳身材多好啊，更重要的，她爸是農(nóng)村信用社的主任，你要是娶了他家的女兒，遠的不說，你老爸我養(yǎng)蘑菇需要的3萬塊貸款就不成問題了，下次再約約， 看習(xí)慣了就成了。

被老爸訓(xùn)了一頓，崔大春極其郁悶，一連幾天下了班天天喝酒，轉(zhuǎn)眼到了周末，崔老爸又催著崔大春去相親，崔大春想到這幾天老爸為貸款的事愁眉不展，就有點過意不去，就在心里說，就假裝有意向吧，等我爸貸到款，我就一腳把她踢飛!

有了這個想法，崔大春再約葉芳的時候就顯得態(tài)度積極了許多，這讓老姑娘葉芳感到很是欣喜， 就回家對自己的老爸說，我對大春很滿意，要不改天叫他來我們家吃飯吧。于是在一個陽光燦爛的下午，崔大春到了葉芳家開始接收葉家的檢閱，葉老爸一見年輕的崔大春人高馬大，單位又好，人也實誠，就高興得眉開眼笑，拍了大腿同意了這門親事，還特別親熱地說：大春啊，聽說你爸要養(yǎng)蘑菇，好事情啊，貸款的事包在叔叔身上!

不出一個月，崔大春的老爸果然順利貸到了款，歡天喜地地挑糞種蘑菇去了，而老姑娘葉芳就以準(zhǔn)媳婦的身份頻繁地騎著摩托車來崔大春家，洗洗涮涮，就差管崔大春他娘叫媽了，崔大春很是心急，一想目的達到了，得與葉芳保持距離啊，這倒好，距離沒拉開，反而更近了，崔大春就很苦惱，一苦惱就喝酒。終于在一個周日的下午，家里就崔大春同葉芳兩個人，外面下起了大雨，葉芳趕緊到院子里收拾衣服，回到屋里的時候渾身濕透，葉芳散發(fā)披肩，曲線玲瓏，崔大春半醉半醒，抬起頭，突然就發(fā)現(xiàn)面前的女子身材是如此之美，于是欲望的大火熊熊燃燒，嗷一嗓子抱起葉芳就沖進了房間，葉芳也沒反抗，表情陶醉，呼吸急促，帶著強烈的渴望接受了崔大春的檢閱。

崔大春如同一頭不知疲倦的耕牛在葉芳的身上兢兢業(yè)業(yè)了兩個小時，溝溝坎坎都摸索得清清楚楚，此時窗外雨歇日出，清風(fēng)拂面，完全清醒了的崔大春就暗自叫苦： 我操，這次算是徹底完蛋了！

受過滋潤的葉芳更加頻繁地出現(xiàn)在崔大春家里，見了大春娘就叫媽，大春娘一臉驚喜，就說，大春啊，你看葉芳都叫我媽了，你們挑個日子干脆把婚事辦了吧。

崔大春相當(dāng)郁悶，正尋思著這婚要不要結(jié)的當(dāng)兒，一個月明星稀的黃昏，葉芳羞澀地靠著崔大春的肩膀，說，大春，你快要做爸爸了。

崔大春一下跳了起來，慌里慌張，六神無主。

就是那一次的事？

嗯。葉芳羞澀地點頭。

崔大春轉(zhuǎn)過身子，把眼睛一閉，心里暗自嘆息了一聲：操他媽，這都是命啊!

就由于崔大春那次意外操作，崔夢就來到了人間，確切地說，崔夢是一個酒后產(chǎn)物，那段時間崔大春天天喝酒，崔夢一天天長大，崔大春終于悲哀地發(fā)現(xiàn)，自己的寶貝女兒繼承了自己與葉芳所有的缺點，該胖的地方瘦，該膚淺的地方豐滿，該豐滿的地方膚淺，皮膚臘黃，胸前平靜，身材頹廢， 要說葉芳還有個好身材，自己的寶貝女兒崔夢連個好身材都沒有。

除去外表嚴(yán)重讓人覺得崩潰之外，崔夢算得上是一個好姑娘，心地善良，孝順父母，思維敏銳，還是深圳職業(yè)學(xué)院的大學(xué)生， 90年代，崔大春工作調(diào)動到深圳，在供電公司上班，熬到2008年，終于熬成了一個中層干部，有車有房，還在華僑城買了豪宅。買豪宅不是崔大春的功勞，是葉芳的功勞，自從來了深圳葉芳就埋頭苦干，一干多年，在深圳開了連鎖超市，一連鎖就連鎖了30多家，現(xiàn)如今，葉芳天天開著寶馬在自家各個超市親臨視察，指點江山，一副女強人的派頭，而自己的寶貝女兒崔夢就在自己的總部做財務(wù)主管。

總部設(shè)在福田區(qū)一座氣勢恢弘的大廈， 叫有德大廈，老姑娘崔夢每天精心打扮以后， 挎著精致的小坤包雷打不動地開著馬六去上班。

崔夢自小一帆風(fēng)順，自己的爸媽如此能干，光給自己的存款就有1000多萬，工作安逸，生活富足。相比物質(zhì)生活而言，崔夢就覺得自己的感情生活一敗涂地，毫無著落，這么多年，無論是自己主動出擊，還是老媽放出風(fēng)聲故意顯擺自家的財富，以期釣到金龜婿， 最后都毫無懸念地不了了之。也有一些金龜貪圖榮華富貴，假模假樣地同崔夢談戀愛，但冰雪聰明的崔夢都是一本正經(jīng)地選擇了放棄，她對著每一張貪婪的臉說，抱歉，你喜歡的是我的家庭，不是我。

很多陰謀被揭穿的男人就在心里狠狠地罵：操你媽，不看上你家的財產(chǎn)，還能看上你這張臉？ 你這張臉除了能讓人絕食給人降溫之外，還有什么作用？

因此，公司總部一些不懷好意的男士都暗地里管崔夢叫環(huán)保減肥藥，寓意不說自明。

不過也有人從不這樣叫，唐山就是這樣一個人，唐山來自唐山，爺爺奶奶都在唐山大地震中去世，童年生活相當(dāng)艱苦，勉強讀完大專就跑到深圳打工，進了喜夢連鎖超市做倉管員。

唐山每次見了崔夢都畢恭畢敬地叫崔經(jīng)理，下班的時候與一幫哥們聚會，同事們拿崔夢的外表說事，唐山每次都皺眉，說長得丑又不是崔經(jīng)理的錯，你們干嗎要那樣說人家，人家又沒得罪你！

大家就哄笑，說，哎呀呀，唐山兄弟懂得憐香惜玉了啊，要不你發(fā)揚大公無私的精神，娶崔經(jīng)理做老婆吧，哈哈。

唐山不笑，他并沒有考慮要不要娶崔經(jīng)理，因為他有女朋友了，女朋友小梅在華強北一家大型電子公司做售貨文員，每天在賽格的二樓不停地接打電話，比美國總統(tǒng)還忙。

鄭小梅是唐山的大學(xué)同學(xué)， 讀上海的一個三流本科，兩個人已經(jīng)認(rèn)認(rèn)真真地戀愛了三年，一起畢業(yè)，一起來深圳，一起奮斗，說好了三年后買房，買了房就結(jié)婚。

07年的深圳房價如同吃了春藥般噌噌地往上竄，兩個人做牛做馬般地干了一年，年底一算，存的那點錢還不夠在深圳買半個廁所，鄭小梅就特別絕望，像落水的兔子般彷徨無助，倒是唐山看得開，他說，不就是個房子嘛，努力干，總會有的，我們還年輕，唐山心態(tài)平和，可鄭小梅就很著急。

鄭小梅有著急的理由，因為她是個美女，大學(xué)畢業(yè)前，國際貿(mào)易系有四朵金花， 鄭小梅就是其中的一朵，從上千人的大系，美女如云的人堆里脫穎而出可不是那么簡單的事。鄭小梅不僅人長得令人振奮，而且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活脫脫就是一個大才女，身材鬼魅，氣質(zhì)古典，鬼見了都會動心。

其他的三朵在大學(xué)畢業(yè)一年后，都紛紛向鄭小梅發(fā)來了結(jié)婚請柬，老大曾楚楚，嫁了個搞建筑的老總，俗成包工頭，雖然只有高中文化，但資金實力雄厚，追了曾楚楚一年，承諾給曾楚楚一套別墅做結(jié)婚禮物。

曾楚楚以為包工頭瞎吹， 別說別墅，整套電梯洋房就不錯了，結(jié)果在一個彩霞滿天的黃昏，包工頭開著寶馬把曾楚楚拉到了一個高檔富人區(qū)。小區(qū)有著一個好聽的名字，叫經(jīng)典世家，聽起來就像舊社會地主老財住的地方，小區(qū)超級大，獨棟別墅，植物茂盛，社區(qū)安靜，街道上干凈得能當(dāng)臥室，小區(qū)入口的保安身穿氣派的保安服，見了每個人都撅起屁股敬禮，神情特別莊重。

包工頭領(lǐng)著曾楚楚進了一棟獨棟別墅，曾楚楚一見富麗堂皇的裝修就有點暈，包工頭從真皮小包里掏出一本房產(chǎn)證，外加一串鑰匙，親愛的，嫁給我吧，這是送你的小禮物。

美人曾楚楚一看房產(chǎn)證上清清楚楚地寫著自己的名字，鑰匙似乎也發(fā)著金燦燦的光，于是就臉紅心跳，一下子撲到包工頭的懷里，嘴里還直哼哼，老公，我們明天就去領(lǐng)結(jié)婚證。

四大美女的老二黃芳芳來自上海，身材魔鬼，氣質(zhì)特別小資，讀大學(xué)的時候就經(jīng)常拿著秀氣的筆記本到肯德基里吃洋快餐，用流行的話說就是特別13。

黃芳芳鋼琴彈得好，大學(xué)時代，經(jīng)常穿著華麗的演出服到西餐廳里彈鋼琴，眼神清澈，氣質(zhì)高雅，連呼吸都能把人催眠。

吳大軍就是在西餐廳里同黃芳芳認(rèn)識的，吳大軍是個書商，主營項目是在全國各地推銷盜版書，外加雇請槍手，寫一些黃色文章，生意好得很，不到四十歲就把頭發(fā)忙掉了大半，腦門閃亮，眼睛賊光四射，開一輛帕薩特。經(jīng)常在全國各地的西餐廳里同書店的老板談生意。

但吳大軍告訴黃芳芳，自己首先是個作家，其次才是商人，最擅長寫詩，尤其崇拜海子的面朝大海，春暖花開，還送給黃芳芳一本詩集，黃芳芳也是海子的粉絲，一聽說吳大軍會寫詩，就覺得吳大軍是個知識分子，不禁對他另眼相看。

吳大軍在黃芳芳面前竭力賣弄文化，送情詩，送鉆戒，黃芳芳就心動了，兩個人便拍拖，三拍兩拍就拍到了床上。

黃芳芳她媽就這么一個寶貝閨女，便對吳大軍面試，但結(jié)果很滿意，只提了一個條件，說，大軍，你在上海中心區(qū)買套婚房，我就把女兒嫁給你，我就這么一個寶女兒，我可不想她吃苦。

吳大軍還真牛，幾個月后果真在市中心買了套豪宅，房產(chǎn)證上寫著吳大軍、黃芳芳的名字，黃老媽眉開眼笑，就樂呵呵地催促自己的女兒結(jié)婚，等到辦結(jié)婚證的時候，黃芳芳才知道吳大軍是個離婚專業(yè)戶，同自己結(jié)婚之前，已離過三次婚，于是黃芳芳非常郁悶，破口大罵吳大軍是個騙子。

吳大軍就孫子似的賠笑臉，說親愛的老婆，我前幾次離婚都是迫不得已，第一任老婆有嚴(yán)重的暴力傾向，時不時地對我專政，經(jīng)常把我打得滿臉開花，折磨得我夜夜失眠，我受不了，就離了。第二任老婆趁著我全國各地跑業(yè)務(wù)，給我戴綠帽子，把一個殺豬的帶回家在床上瞎搞，被我抓了現(xiàn)場，也離了。第三任老婆命不好，生孩子難產(chǎn)，大人小孩都沒保住。

說到傷心處，吳大軍頂著稀疏的頭發(fā)鉆進黃芳芳的懷里哇哇大哭，說自己的命怎么這么苦啊，嗚嗚，吳大軍這么一哭，黃芳芳心就軟了，看了看房產(chǎn)證上的名字，嘆息了一聲，把眼一閉，就同吳大軍領(lǐng)了結(jié)婚證。

要說嫁人嫁得最成功的還是劉娟，劉娟在四大美女里排行老三，嫁的老公既不是沒素質(zhì)沒品味的包工頭，也不是像吳大軍那樣的離婚專業(yè)戶，她嫁了個學(xué)者，還是個年輕的學(xué)者，學(xué)者長得很帥，美國哈佛大學(xué)博士畢業(yè)，29歲，深度近視，在上海一家研究院上班， 據(jù)說專門研究生物。學(xué)者的老爸是上海一個區(qū)的副區(qū)長， 劉娟處心積慮地做了學(xué)者的老婆，讓劉娟萬分驚喜的是，自己的老公還是個處男，這是有根據(jù)的，這表現(xiàn)在新婚之夜，年輕的學(xué)者不得要領(lǐng)，手忙腳亂，滿頭大汗，多次過家門而不入，這讓身經(jīng)百戰(zhàn)，攻于心計的劉娟暗喜不已，就含羞帶怯地引導(dǎo)自己的男人完成了光輝的使命。

不過事實與幻想總有著很大的距離，劉娟幻想著自己的老公是一員猛將，結(jié)果根本就不是，連個三等兵都不算，使命完成得相當(dāng)失敗，剛進大門就哆嗦著繳械投降，學(xué)者很紳士地說著抱歉，接著翻身下地去沖涼。

劉娟相當(dāng)?shù)挠魫?，日后多次引?dǎo)自己的老公攻城陷陣，希望自己的老公能堅強，結(jié)果學(xué)者壓根就沒堅強過，不但不堅強，而且還越來越對攻城陷陣不感興趣，天天坐在書房里研究生物，劉娟就忍著怒氣給學(xué)者做大補湯，王八、甲魚的翻著花樣做，做了半年也不見效果，別說雄風(fēng)，連鳥風(fēng)都沒有，最后發(fā)展到還沒進城門就投降了，劉娟意識到了問題的嚴(yán)重性，就帶著學(xué)者去看老中醫(yī)，老中醫(yī)仔細(xì)地檢查了一遍，把手一攤，嘆息著說，天生性冷淡，要堅持治療，最少也要治個三年五年。

四朵金花中的三朵大學(xué)畢業(yè)一年都嫁了人，不管嫁得好不好，反正都統(tǒng)統(tǒng)的有車有房，因此鄭小梅就覺得自己特別失敗，原本以為自己的男朋友唐山是匹黑馬，結(jié)果黑了一年，也沒黑出半個廁所，因此鄭小梅頂著四朵金花的桂冠，眼看著自己昔日的姐妹紛紛有房有車地過上了闊太太的生活，內(nèi)心就貓抓般的難受。

唐山躺在上沙村的親嘴樓里安慰鄭小梅，說，親愛的，房子會有的，人民幣會有的，兒子也會有的。鄭小梅看到自己的男友同自己擠在二手店買來的床上，不著邊際地幻想未來，心里就相當(dāng)?shù)挠魫?，鄭小梅環(huán)視了一下暗無天日狹小發(fā)黑的房間，看了看離自己近在咫尺只能蹲得下一個屁股的袖珍廁所，小強在地下飛快地爬行，隔壁的麻將聲聲聲入耳，就忍不住悲從中來，咣一腳就把唐山踹下了床，指著唐山的鼻子破口大罵，天天就知道瞎吹，一個破倉管，一個月交了房租存不到2000塊錢，照這樣下去，熬到你兒子當(dāng)爺爺也買不起一間房！

唐山有過兒子，但在鄭小梅肚子里醞釀了三個月就去了天堂，鄭小梅凄苦地說，親愛的，我不想兒子一生下來就跟著我們住農(nóng)民房，吃5塊錢的盒飯，天天見不到陽光。唐山就重重地?fù)肀Я俗约旱呐?，說，親愛的，我一定努力賺錢，買大大的房子，房間陽光明媚，讓保安天天給我們敬禮!

功夫不負(fù)有心人， 唐山在喜夢總部辛辛苦苦干了一年，終于提了一個屁大的小官，市內(nèi)貨運組組長，工資加了300，唐山很高興，在上沙街頭買了一斤豬耳朵，1瓶啤酒，想了想，又給鄭小梅買了瓶王老吉，花5塊錢買了十個肉包子，興沖沖跑進親嘴樓。

房間里黑燈瞎火，隔壁樓窗戶里的夜生活工作者正在畫眉毛。每天的黃昏，華燈初上，對面窗戶的女人就打扮得“破綻百出”，提著坤包下樓，一邊下樓還一邊直哼哼，好花不常開， 好景不常在，何日君再來……，純粹就是30年代大上海的路邊鳳姐。

鄭小梅不在家，對著冷鍋冷灶唐山就直皺眉，放下豬耳朵，摁了手機，手機里很嘈雜，像是在飯店的聲音。

你在哪里？ 什么時候回家？唐山大聲叫道。

我在陪客戶吃飯，你自己叫個外賣吧。

唐山郁悶地掛斷了電話，近段時間，鄭小梅老是不準(zhǔn)時回家，不是陪客戶吃飯就是在陪客戶吃飯的路上，要不就是開會，寫總結(jié)。她逐漸開始晚歸，從七點多，延續(xù)到八點多，繼而漸漸的10點多才回家。

唐山躺在床上，點燃一根煙，煙圈婉轉(zhuǎn)直上，像一個蒼白且孤獨的靈魂，他覺得自己心里很空，覺得鄭小梅離自己越來越遠，覺得自己的理想就像這煙圈一樣，太他媽的縹緲了！

他來到上沙廣場，一幫老娘們在跳交誼舞， 轉(zhuǎn)過一個拐角，燈光就有些幽暗，一個面部涂了一堆劣質(zhì)雪花膏看不出年齡的女人湊上前，大哥，寂寞不，妹子陪你。

唐山看了看眼前身材臃腫面目不清的中年女人，說到，阿姨，我不寂寞。

走到街對面，唐山進超市買了一瓶雪碧，一回頭就看到一輛賊亮的奧迪在附近的巷子旁停著，從車上下來一個美女，緊跟著下來一個胖子， 胖子親熱地抱了抱美女，聲音響亮地親了美女一口，美女很配合，迅速地來了一個反親，胖子哈哈笑著上了奧迪，美女扭著性感的屁股走進嘈雜的小巷，唐山痛苦地閉上了眼睛，牙齒咬得格格響，不一會兒，手機響起：

老公，我回來了，你在哪里？鄭小梅開心地說。

我在地獄！ 唐山說完就關(guān)了機。

唐山想喝酒，而且要狠狠地喝，左思右想，找不到合適的酒伴，就鬼使神差地給崔夢打電話：

崔經(jīng)理，你在哪里？

在家里，看書呢，小唐啊，有什么事？

崔姐，我心里苦，能陪我喝酒嗎？

電話那邊沉默了6秒鐘，手機里傳來崔夢淡淡的聲音：好吧。

天上人間酒吧里塞滿了癡男怨女，頹廢的音樂震耳欲聾。許多年輕的身體在舞臺上瘋狂擺動，像養(yǎng)雞場里的雞毛般上下飛舞。 唐山一坐下就迫不及待地往嘴里灌芝華士，一眨眼的工夫就兌著飲料喝了半瓶，崔夢趕緊握住唐山的手，睜大了并不好看的眼睛說，你再喝就廢了！

唐山?jīng)]廢，但醉了，醉得厲害，一個小時內(nèi)就醉得不醒人事，崔夢吃力地架著唐山的胳膊扶他進了馬六，說，帥哥，我送你回家。

帥哥唐山已經(jīng)失去了最基本的意識，嘴里胡言亂語，四腳亂蹬，說愛情都是他媽的狗屎，說崔姐你好，心地善良，在公司里從來都不裝大小姐的樣子，崔姐，我要吃西瓜，我好熱。

唐山半夜醒來的時候，發(fā)覺自己躺在一間安靜的房子里，床單潔白，枕頭柔軟，他覺得自己的胃里火燒般的疼，眼前的物件在慢慢旋轉(zhuǎn)，臉上的溫度都能燙熟一個雞蛋，他搖擺地站起身，走進安靜的客廳，就看見在一張豪華的沙發(fā)上坐著一個女人，女人沖他微笑，對他說，你醒啦，你都吐了三次啦。

女人穿著睡衣，長發(fā)披肩，她的笑像一個溫暖的天使，唐山記不清自己現(xiàn)在在哪里，恍惚間面前的女人似曾相識，他走到女人的面前，捧起女人的臉就吻了下去。

唐山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發(fā)現(xiàn)清晨的陽光已透過窗簾擠了進來，像一道偷窺的目光，自己的身上一絲不掛，再看身邊，崔夢正在夢里幸福地笑著，發(fā)柔如水，睡衣散亂，表情安詳。

有一萬只蜜蜂在唐山的腦袋里飛，一直飛了三天，三天后的下午，唐山收到一條短信：唐山，我是自愿的，晚上我們一起去看電影吧。

唐山?jīng)]去看電影，他趁著凌亂的夜色搬了家，搬出了親嘴樓，他把一個布娃娃狠狠地拋到了空中，那是一年前他送給鄭小梅的生日禮物， 此前一天，鄭小梅就被奧迪接走了，在被接走前， 鄭小梅給了唐山一個耳光，哭著說：操你媽，沒出息的男人，你竟然敢打我，我給你做了兩年的飯，為你打了兩次胎，你竟然敢打我，我們現(xiàn)在兩清了，操你媽，嗚嗚……

唐山提著一個碩大的帆布包，他留戀地看了一眼上沙村，他把該賣的都賣了，愛情也丟了，他明天就要離開上沙，離開深圳，回唐山老家了。

但他的愿望沒有實現(xiàn)，就在他進了人事部長的辦公室，想交辭職信的時候，王部長熱情地從座位上站起，樂呵呵地對唐山說，你小子要請客哦，從今天開始，你就是貨倉部的經(jīng)理了，連升兩級，你小子坐了火箭哦， 薪水加2000元。

唐山的心里亂得很，他把辭職信交給王部長，說我家里有事，想辭職。此時，恰好崔夢走了進來，她幽怨地看了唐山一眼，轉(zhuǎn)身出了辦公室，1分鐘后，唐山的手機收到了一條信息，上面只有幾個字：那天夜里，你說你愛我。

唐山心里一疼，他長嘆一聲，終于沒走，唐山成了經(jīng)理，但不出三天，就有很多人在背后偷偷地議論他，見了他又瞬間地停止了交頭接耳。

終于在一個下班前的黃昏，唐山徹底爆發(fā)了，他在洗手間方便，幾個同事走了進來，其中一個聲音奇大，說，唐山算個屁，還不是圖謀崔家的財產(chǎn)，為了不勞而獲，就去追崔夢，崔夢長得能嚇?biāo)酪粋€團的鬼，求著給老子舔屁股老子都不要，幾個人一邊撒尿一邊哈哈大笑。

唐山系上皮帶，一腳踹開廁所的門，走上前朝著一男的頭上就是一拳，緊接著就是一腳，要不是其他幾個人拉著，那家伙差點成了殘廢。

第二天，公告欄里作了嚴(yán)肅處理，唐山嚴(yán)重警告，另一個，開除，滾蛋。

晚上，唐山躺在崔夢的床上，說，夢，我還是想辭職，公司里都知道我們的關(guān)系，他們都笑我，我壓力大，我想去另找工作。

是因為我丑嗎？

唐山不吭聲，緊接著他聽到了一聲嘆息，對不起，我讓你為難了，都是我不好。

唐山幾乎一夜失眠，早上醒來的時候，崔夢正在細(xì)心地給他擦皮鞋，唐山目光越過打開著的臥室門，看到精致的客廳的餐桌上，一碟咸菜，一碟肉包，兩個雞蛋，一碗白粥，白粥散發(fā)著淡淡的熱氣， 就如同崔夢身上淡淡的清香。

唐山狠了狠心，眼睛閉上，有一滴淚水順著臉龐滑下，他說，夢，我還是要辭職。

華強北附近的一條街上人來人往，唐山開了一家小超市，說是小超市，其實比小賣部也大不了多少，但生意卻出奇得好，開張沒幾天，顧客就盈門而來，其中一些還喊著要批發(fā)，什么飲料，日用品，一堆堆地批發(fā)出去，鈔票哭著喊著往唐山的錢包里鉆，唐山的牙都快笑掉了，沒想到自己還是個經(jīng)商天才，一個月不到，就凈賺了3萬塊。

第二個月，雄心壯志的唐山擴大了店面，把鄰居一家文具店吞并了，聘請了三個如花似玉的大姑娘，摩拳擦掌地要大干一番。

不到半年，唐山吹氣球般就成了暴發(fā)戶，發(fā)展了幾個大客戶，每天比市長還要忙，唐山到銀行存款， 等銀行的小姐把存折微笑著交給唐山的時候，唐山嚇了一大跳，連他自己都不相信，自己不知不覺就成了百萬富翁，這還不算店里的存貨。唐山恍若在夢中，他興奮地掐了下自己的大腿，生疼！

老子終于可以買房了！他在心里大聲喊道！

唐山開始看房，看房之前買了一輛廣本，一個陽光明媚的上午，唐山開著自己的廣本來到南山后海的一個樓盤看房。

售樓小姐很熱情，扭著性感的小屁股帶著唐山進了樣板間，唐山站在陽臺上，海風(fēng)迎面吹來，脖子上的名牌領(lǐng)帶迎風(fēng)起舞，視野是如此開闊，唐山背著手，偉人般的在裝修精致的樣板房里轉(zhuǎn)了一個圈，牛逼哄哄地對售樓小姐說， 28樓，130平米的，D戶型， 給我來一套。售樓小姐臉上就笑成了花，說，先生你真有眼光，D戶型最大，視野也最好，當(dāng)然也最貴，買這個戶型的人都特有錢，您肯定是成功人士，其他ABC戶型早就賣了，人家都裝修入住了。

這是座龐大的小區(qū)，叫幸福世家，游泳池、會所、俱樂部、大型超市應(yīng)有盡有， 唐山買的戶型叫幸福閣，28樓。

幸福閣不一定幸福，唐山在裝修房子的時候，B戶型里就經(jīng)常傳來哭鬧的聲音，B戶鄰居買得早，早早地裝修好了住進來，但時不時地傳來東西破碎的聲音，外加女人的尖叫，這讓唐山頗感困惑。

終于在一個細(xì)雨蒙蒙的周末下午，B戶鄰居的防盜門轟然洞開，一個穿著大褲頭，戴眼鏡的四十來歲的男人一腳把一個穿睡衣的婦女踹出了門。

眼鏡男指著女人的鼻子就破口大罵：你個垃圾，老子說了多少遍了，不讓你辦健身卡，不讓你辦美容卡，你就是不聽，燒了老子快兩萬了，買這套房子，我媽出了10萬塊，那是她養(yǎng)命的錢，她現(xiàn)在得了癌癥，偷偷地瞞著不告訴我，怕我擔(dān)心，我除了還貸款之外，就拼命省錢給我媽治病，操你媽的，你不配合老子就算了，還燒老子的錢，你滾吧，明天就離婚！說完，眼鏡男咣一聲關(guān)上防盜門，中年婦女穿著睡衣，在樓道里哇哇大哭。

相比B戶型鬧哄哄接連不斷的戰(zhàn)役，A戶的鄰居顯得非常的安靜，A戶型住的是個美女，美得如同一個傳說，唐山來監(jiān)督裝修，多次碰到A戶的美女，美女開一輛現(xiàn)代跑車，每次見了唐山都微微一笑。

兩個月以后，唐山大模大樣地喬遷新居，住了那么一段時間，就發(fā)現(xiàn)一個問題，A戶型的美女安靜倒是安靜，但就是經(jīng)常換男人，下到十八九歲的憂郁青年，上到白發(fā)蒼茫的大叔，時不時的還夾雜一些國際友人，高矮胖瘦形形色色的男人流水般悄無聲息地進去，又悄無聲息地出來，神秘得很。

一天晚上，夜里三點半，唐山大醉歸家，掏出鑰匙開門的時候，A戶型的防盜門也碰巧輕輕地打開，一個禿頂?shù)呐肿討賾俨簧岬孛艘话袮戶型美女的屁股，低聲說道，你姿勢真多，寶貝，下次我還來。

唐山睜大了眼睛，略微搖擺地看著眼前的一幕，美女穿著極短的睡衣，短得幾乎遮不住屁股，胸前飽滿的兔子呼之欲出，唐山深深地咽了一口唾液，美女凝視唐山一眼，微微一笑，說，帥哥，寂寞的時候過來喝杯茶，鄰居便宜，八折。

C戶型的風(fēng)格與其他兩家完全不同，但也非常熱鬧，中介公司的人幾乎天天領(lǐng)著不同的人上來看樓，但業(yè)主卻幾乎沒出現(xiàn)過，中介公司領(lǐng)著人天天上上下下，把唐山搞得很煩。有一天，一個中介美女又一次帶人上來看房，正在家里過周末的唐山眉頭一皺，穿著大褲叉就去了C戶，一個身材干瘦的大媽帶著一個青年正同中介美女砍價，說，每平米再讓1000塊，18000一平米，我馬上簽合同。

中介美女苦笑著攤攤手，說業(yè)主說過，最低19000，少一分都不行了。

大媽拉過一張椅子，喝了口水，擺開架勢繼續(xù)談，一副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樣子，說閨女啊，我兒子要結(jié)婚，我家攢了10年的錢，加上他爺爺奶奶的，外公外婆的，還有他女友家里親戚的，加起來勉強湊個首付。還要結(jié)婚擺酒，到處都花錢，閨女啊，做家長的不容易，你再讓一步，18000，我馬上就買。

大媽在不停地同中介念經(jīng)，聽得唐山心頭火起，他走上前大喊一聲，19000，我要了！

中介美女睜大了眼睛，臉上能擰出蜜來，聲音甜得能讓人得糖尿?。捍蟾?，你真帥。

唐山閃電式地簽了合同，主要是這段日子被中介帶人看房的噪音騷擾煩了，一時火起，把C戶也買了下來。

晚上唐山在家里看書，門鈴響起，中介美女站在門口，臉上溢滿甜蜜的微笑，說大哥，你開門，我有話同你說。

中介美女一進門，坐在沙發(fā)上就說熱，一邊說熱，一邊把領(lǐng)口開得很低，低到唐山有了反應(yīng)， 美女就坐到唐山的身邊，說大哥，我眼里進了東西，你幫我吹一下，還沒等唐山反應(yīng)過來，美女的臉就貼上了唐山的臉，唐山的呼吸急促了起來，美女的體香近在咫尺，做了幾個月和尚的唐山終于沒能把持住，抱起美女就進了臥室。

暴風(fēng)雨之后，唐山躺在床上抽煙，斜了一眼身邊的美女，說，說吧，你的目的是什么？

美女就笑， 一把抱住唐山的腰，說，大哥，別怕，妹妹就想讓你再買一套房子， 26樓的，D戶型。就是給大哥你這樣的有錢人準(zhǔn)備的。

一個月后，唐山得到了消息，聽鄭小梅的一個老同事說，鄭小梅結(jié)婚了，老公是個電子公司的老板。

唐山就笑，那笑容比哭都難看。

再一個月后，唐山請喜夢集團玩得好的幾個老同事來自己的豪宅開PARTY，而且牛哄哄地擺了一桌子的洋酒， 最便宜的2000元一瓶。

幾個男人喝得大醉，唐山說，兄弟們，沒想到老子會有今天，一不小心就發(fā)了，兄弟們盡管敞開了肚子喝，別的不敢吹，洋酒管夠。

同唐山玩得最好的老周就笑，把唐山叫到陽臺上，老周點燃了一支煙，看了看夜幕下的萬家燈火，盯住唐山的眼睛，緩緩地說，自從你離開喜夢，開了小超市，生意一直很好吧。

唐山笑著說，托周大哥的福，生意好得很， 我做夢都能笑醒。

老周吸了口煙，淡淡地說，能不好嗎，喜夢的十多家分店里的貨都是從你店里進的。

唐山的笑容笑到了一半就僵在了臉上，他一把抓住老周的衣領(lǐng)子，聲音有點顫抖：老周，你說的都是真的？

你的大客戶，李經(jīng)理，王經(jīng)理每次都是上門開著大貨柜車找你提貨吧，從沒叫你送過貨吧，從來都是給你現(xiàn)金吧，告訴你，那都是崔夢安排的，她讓我們替她保密。

唐山的身體開始輕微地顫抖。

小山，知足吧，崔夢雖然不漂亮，但她有顆漂亮的心，另外，我還告訴你，崔夢住在婦幼保健院，她最近生了個兒子，是誰的孩子，你心里有數(shù)。

唐山顫抖得更厲害了。

強調(diào)一點，崔夢一直想把這個秘密瞞下去，怕傷了你的自尊，我實在看不下去，說了實話，就算是酒后吐真言吧。

老周說完， 把煙頭掐滅彈到垃圾桶里，拍了拍唐山的肩， 轉(zhuǎn)身走進了客廳。

唐山呆呆地站在陽臺上， 望著這座城市繁華的霓虹， 禁不住淚流滿面。

第二天清晨， 唐山開著廣本，懷抱燦爛的玫瑰， 走進了崔夢的產(chǎn)房， 崔夢懷里抱著一個小男孩， 小男孩眼神清澈，望著走進來的唐山，咧開嘴開心地笑，眉眼像極了他， 唐山突然發(fā)覺， 眼前的崔夢分外美麗。

唐山把玫瑰放在床頭，久久地凝視著崔夢懷里的孩子， 然后溫暖地親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