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辭·九歌·河伯》疑點辨析

■馮辰辰

文章針對《楚辭·九歌·河伯》，從文章主旨、黃河之神問題、敘事人稱問題這幾個疑點，進行了簡單的考證和辨析。

《河伯》一篇歷來有諸多疑點，對于其主旨，較為常見的說法是祭祀黃河之神的樂歌，但有人又以辭中無提及祭祀目的加以質(zhì)疑。那如果承認(rèn)是祭祀之樂歌，有人說楚地之境不到黃河，因此祭祀的不是黃河之神，有人又說河伯的傳說本來自遠(yuǎn)古傳說，楚人奉而祀之，無不可?？偠灾硬幸韵聨讉€疑點。

一、《河伯》主旨問題

《河伯》屬于九歌，只要搞清楚了九歌究竟是什么樣的作品，作品反映的是什么樣的內(nèi)容，那么《河伯》之主旨自然也清楚了。但歷來對九歌主旨的爭議頗有分歧，主要看法有四種：最早也是最普遍的看法是《九歌》是祀神曲；第二種看法是《九歌》是屈原奉懷王之命而作，用以祭祀眾神，借神的力量來壓倒秦國；第三章看法認(rèn)為《九歌》不是一組有目的、有組織寫成的作品，“是屈原擬議雜湊所成”；第四種看法是姜亮夫先生提出，“九歌亦緗沅之民，集于鄉(xiāng)社，搬演其心目中之天神故事?！?/p>

那么《河伯》這一篇的主旨，較為接近這四種中的哪一種呢？首先，我覺得可以排除的是求神報秦之說，求助神靈，以報強秦，必然會羅列出秦國一些罪狀，以求得神明之佑助。然而《河伯》這樣一篇纏綿悱惻的情文，會是討伐、責(zé)罵秦國之辭？難以想象。此外，對于《河伯》是祭祀黃河之神的祀神曲這種說法，則較為普遍，王逸和朱熹都贊同這一點。王逸：“（屈原）出見俗人祭祀之禮，歌舞之樂，其詞鄙陋，因作九歌之曲。上陳事神之敬，下見己之冤結(jié)，托之以風(fēng)諫?！敝祆洌骸拔舫羡?，沅湘之間，其俗信鬼而好祀。其祀，必使巫覡作樂歌舞以娛神。蠻荊陋俗，詞既鄙俚，而其陰陽人鬼之間，又或不能無褻慢淫荒之雜。原既放逐，見而感之，故頗為更定其詞，去其太甚?！笨梢妰扇硕假澩逗硬肥庆肷袂沂乔倪^的祀神曲。

總之，關(guān)于《河伯》主旨主要有以上幾種看法，本文則以“《河伯》為祀神曲”這種見解為前提開展下文。

二、黃河之神問題

首先，可以肯定的是“河”在上古話語體系中專指黃河。甲骨卜辭中就有河的記錄，河乃商人對黃河的稱呼。在《左傳》、《竹書紀(jì)年》、《穆天子傳》、《韓非子》、《莊子》、《晏子春秋》中提及“河”的，無一例外均指黃河。

“河伯”為黃河之神自是無疑，那么這位黃河之神長什么樣？又叫什么名字呢？洪興祖《楚辭補注》中提到河伯為馮夷，但是朱熹《楚辭集注》中又加以駁斥：“舊說以為馮夷，其言荒誕，不可稽考，今闕之。大率謂黃河之神耳?！焙榕d祖之所以認(rèn)為河伯為馮夷，自然是文獻中多有提及，然而為何朱熹覺得“荒誕”呢？是否說明黃河之神就叫河伯，沒有名字，又或者說黃河之神有多位，這里的河伯只是其中的一位呢？蘇雪林先生就考證出，河伯以稱馮夷者，以及黃河之神尚有不以河伯或馮夷稱者，有叫“玃與赑屃”，有叫“天吳”的，等等。

以上種種文獻表明，河伯的傳說廣泛流傳，這位河神在人們的想象中幻化為多種姿態(tài)，莫衷一是。那么，《九歌·河伯》所講述的這位河伯是誰呢？筆者較為認(rèn)同洪興祖所說，即馮夷。文中“乘水車兮荷葢，駕兩龍兮驂螭”與《山海經(jīng)·海內(nèi)北經(jīng)》中“冰夷人面，乘兩龍”同。

三、敘事人稱問題

既然已經(jīng)解決了河伯是誰的問題，那么接下來就是角色定位的問題。在有關(guān)河伯的傳說中，愛情故事是較為主要的內(nèi)容?！妒酚洝せ袀鳌匪d的河伯娶婦事即是一例。本篇也以河伯的愛情生活為主題，但因內(nèi)容含混而不具體，以致造成后人對全篇的解釋也不盡相同。如郭沫若認(rèn)為本篇是描寫男性的河神與女性的洛神之間的戀愛生活（見《屈賦今譯》），而游國恩則認(rèn)為是描寫河伯娶婦之事（見《楚辭論文集·論九歌山川之神》），還有人認(rèn)為本篇描寫的是河伯娶婦時最熱烈的一個場面，等等。

愛情故事自是無甚疑義，但筆者認(rèn)為是在祭祀環(huán)境下的一種愛情故事。朱熹曰：“楚俗祠祭之歌，今不可得而聞矣。然計其間，或以隂巫下陽神，以陽主接隂,則其辭之慢淫荒，當(dāng)有不可道者?！背ブ祆涞缹W(xué)家的口吻，他對文意的理解與把握應(yīng)該是準(zhǔn)確的。因此，我們有理由相信，《九歌》的祭祀是一種人神相戀模式，祭祀中巫師把神靈想象成情郎或情妹，用情歌打動神靈，以達到降神之目的。由此，筆者大膽推測，《河伯》乃扮作河伯的男巫與扮作其情人的女巫之對唱。

筆者對以上幾個問題的簡單辨析也許不一定正確，但可以確定的是，《河伯》這一篇在九歌中基調(diào)算是極為歡樂明快的，展現(xiàn)出的這位黃河之神形象豐滿而具有人情味。作者在其中對愛情的描寫是健康的，感情是真摯的。這正是《楚辭》長久地為人們所記誦、所稱道的原因之一。

[1]湯漳平.出土文獻與《楚辭·九歌》[M].北京：中國社會科學(xué)出版社，2004.

[2]譚介甫.屈賦新編[M].北京：北京中華書局,1978.

[3]姜亮夫.屈原賦校注[M].北京：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1957.

[4]王逸著，洪興祖補注.楚辭補注[M].北京：中華書局,1983.

[5]朱熹.楚辭集注[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79.

[6]蘇雪林.屈原與九歌[M].武漢：武漢大學(xué)出版社,2007.

[7]金開誠，董洪利，高路明.屈原校注集[M].北京：中華書局,1996.

[8]朱熹.楚辭集注[M].上海古籍出版社,197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