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素音的詩篇第98章和中國的“人民新民主”①

［斯洛伐克］馬利安·高利克 袁廣濤 譯

本文以韓素音1917年的小說《瑰寶》（A Many Splendoured Thing）為對象，分析其第三部分的第一章。這一章的開頭《讓大海咆哮吧》以中國共產(chǎn)主義革命初始階段為背景，創(chuàng)造性地模仿了《圣經(jīng)舊約》中的詩篇第98章。詩篇第98章寫成于公元前521的之后幾年，在猶太新年期間，人們在耶路撒冷的第二圣殿慶祝耶和華加冕以色列及世界之王時會唱誦這首詩，而韓素音的作品描寫了共產(chǎn)黨在中國大陸取得勝利之后香港和中國的局勢，本文涉及了兩者的相似之處，但主要著眼于它們的不同。在分析過程中我還參考了賈保羅（Robert P.Kramers）提供的檔案。

1

促使我開始這個研究的是我在賈保羅（1920～2002）及其夫人（Henriette R.Kramers-Kraemer）的家中（荷蘭，宰斯特省，Laan v.Cattenbroeck 23號）的一段經(jīng)歷。1997年7月和8月我兩次拜訪賈保羅夫婦。第一次是在7月23、24日，期間我有幾個小時的閑暇在賈保羅的圖書館里翻看書籍和其他資料。那時候他身體欠安，無法工作，所以他不僅允許我瀏覽他的私人圖書館，他的夫人還從附近的商店取來一個大包裹，把可能對我研究有用的書都裝了進去，包括他在香港時開始收集的《圣經(jīng)》翻譯的相關資料。大約有20本書，其中就有這本著名的小說《瑰寶》，1952年6月的初版，因為反復閱讀，已經(jīng)有些破舊。我知道有位作家叫韓素音，即這本書的作者，她的正式稱呼是伊麗莎白·柯默醫(yī)生（Dr.Elisabeth Comber），但我沒有讀過她的書，不知道她與基督教和《圣經(jīng)》的關系。這本小說的第三部分標題是《危機》，以詩篇98章7節(jié)第一句：“讓大海咆哮吧”開頭。讀這篇舊約詩篇的模仿之作，令我想起1953～1954年我開始在查理大學學習漢學和遠東史的時候，由于受到我國的社會主義建設和中國“人民民主專制”的“勝利”②的鼓舞，在我周圍的人們中間彌漫著一種相似的情緒，其中雖然不乏真情實感，但更多的是裝腔作勢。

可能就是這首歌頌新中國和中國人民的力量，歌頌中國成為未來社會主義大家庭一員的毛派詩篇引起了賈保羅的注意。大約10年后的1962年，作為港臺圣經(jīng)協(xié)會的翻譯顧問，賈保羅計劃研究一下呂振中（1898～1988）的《舊約》譯稿的問題，所憑的依據(jù)就包括詩篇90～96章。③賈保羅的注釋與評論至今仍然存放在我的圖書館里，雖然只是關于第90～94章。④我不知道他為什么只選這幾章，這很可能是他自己的決定。其中的一些注釋和評論“采納了1953到1955年間幾位基督教學者和呂牧師定期討論的成果”。⑤如果不參考賈保羅和這些學者的通信，就無從得知哪些是他本人所評所注，哪些不是。而要闡明此點，我需要作大量超出本文范圍的工作。無論如何，我認為在中國大陸共產(chǎn)主義革命期間及之后，香港知識界總的氛圍對英國殖民地應該有所沖擊。韓素音和賈保羅分別于1949～1952年和1953～1963年在香港居住和工作，因此熟悉殖民地的宗教生活。無論在當時還是現(xiàn)今，香港一直是一個“匯集了各種夢想的大海懷抱中的美麗島嶼。/香港。/而中國大陸，就在山的那一邊?！雹?/p>

韓素音借用了“讓大海咆哮吧”作為其詩篇的標題，然后寫道：

腳步，塵土，塵土，腳步，腳步，旗幟，口號還有這么多的標語！

龍，鞭炮；標語和旗幟。

人民。

人民和戰(zhàn)士。這么多的人民。

步槍和草鞋，行進在塵土中。

戰(zhàn)士和旗幟。

中國上空的冬日藍天，陽光燦爛。

我們不再了解自己。這不是我們的人民。

這是蛻變。

城外的田野上，矮小的秧苗泛著翠綠。

群山簇黛，路上的人民潮水般奔涌，

帶著他們的孩子。

藍天，陽光，褐色的土地和臉龐。

塵土中的草鞋。

他們來了，他們來了：五星紅旗在陽光下飄揚。

最后的時刻到了，最后的時刻到了。人民不再害怕。

（我們?yōu)槭裁匆?？這是人民的軍隊。這是我們的人民。）

演說。

口號。

口號的狂歡。

口號?？谔枴Ｇf人齊喊口號，如同一個人。

喊啊喊。喊啊喊。陽光下一片喧騰。

孩子們也在游行。

婦女們也在游行。

學生，水手，戰(zhàn)士。

商人，工匠，裁縫。

所有人都舉著標語游行，

在星空下喊著口號。

腰鼓，腰鼓，腰鼓。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這是舞之鼓。

秧歌，秧歌，秧歌。

這是從過去跳過來的舞，過去，現(xiàn)在，將來。舞。

舞者，就在戰(zhàn)士和人民的中間。

紅色和金色的舞者，腰鼓。

男人跺著腳，喊出了心底的狂喜。跳?。?/p>

女人和男人都欣喜若狂，不再擔驚受怕。敲啊敲。

孩子們在陽光下歡笑。

真誠，扭起秧歌。

希望。扭??！

蘇醒。喊口號，打腰鼓，扭秧歌，人民啊！

來了，就在這里，不是嗎？

腰鼓，腰鼓，腰鼓。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發(fā)言。發(fā)言。發(fā)言。

言語，言語，言語，言語。陽光下言語喧嘩。

我們國家有四億七千五百萬人。

我們國家的人比世界上任何國家的人都多。

我們國家將成為世界上最強大的國家。

我們國家將拯救世界。

我們會打敗任何對手：我們有這么多的人。

顫抖吧！這就是未來。穿草鞋的腳在塵土中行進。

這是地震。我們的進軍將震撼地球。

我們的戰(zhàn)士，我們的人民。標語和旗幟。

人民，我們的人民。這么多的人民。

還帶著他們的孩子。這么多的孩子。

這么多。⑦

韓素音很可能讀過《欽定本圣經(jīng)》中的詩篇第98章：

①SING unto the LORD a newsong;for he hath done marvellous things:his right hand,and his holyarm,hath gotten himthe victory.

②The LORD hath made known his salvation:his righteousness hath he openly shewed in the sight of the heathen.

③He hath remembered his mercy and his truth toward the house of Israel:all the ends of the earth have seen the salvation of our God.

④Make a joyful noise unto the LORD,all the earth:make a loud noise,and rejoice,and sing praise.

⑤Sing unto the LORD with the harp;with the harp,and the voice of a psalm.

⑥With trumpets and sound of cornet make a joyful noise before the LORD,the King.

⑦Let the sea roar,and the fulness thereof;the world,and theythat dwell therein.

⑧Let the floods clap their hands:let the hills be joyful together

⑨Before the LORD;for he cometh to judge the earth:with righteousness shall he judge the world,and the people with equity.

作為華人，韓素音也可能在流傳頗廣的新教《圣經(jīng)》中文譯本，即《舊新約全書：官話和合譯本》中讀到過這章詩篇。為方便讀者參考，我將該譯文附在下面：

一、你們要向耶和華唱新歌。因為他行過奇妙的事。他的右手和圣臂、施行救恩。

二、耶和華發(fā)明了他的救恩、在列邦人眼前顯出公義。

三、紀念他向以色列家所發(fā)的慈愛、所憑的信實。地的四極都看見我們神的救恩。

四、全地都要向耶和華表示歡樂。要發(fā)起大聲的歡呼歌頌。

五、要用琴歌頌耶和華、用琴和詩歌的聲音歌頌他。

六、用號和角聲、在大君王耶和華面前歡呼。

七、愿海和其中所充滿的澎湃。世界和住在其間的、也要發(fā)聲。

八、愿大水拍手。愿諸山在耶和華面前一同歡呼。

九、因為他來、要審判遍地。他要按公義審判世界、按公正審判萬民

2

詩篇98章成篇于以色列歷史上的后放逐時代。⑧公元前539年，波斯王居魯士大帝（卒于公元前529年）占領了巴比倫王國。他是一位英明的統(tǒng)治者，尊重被征服國家的風俗，允許猶太人返回朱迪亞，結束了巴比倫對猶太人的囚禁（公元前586-537年）。公元前521至516年，猶太人最重要的紀念性建筑，作為猶太民族尊嚴和身份象征的第二圣殿建造完畢。第二神殿是猶太人禮拜的主要場所。好像“以色列每年年末（秋季）都要慶祝新年，此時耶和華會依照儀式被立為王，國家會獲得新生【…】”，⑨至少有學者提出過這樣的論點。先有莫文克S.Mowinckel在其出版于1922年的詩篇研究第二卷中，后有H.Schmidt施密特、H.-J.Kraus克勞斯、A.E.Combs庫姆斯、O.Loretz勞瑞茲、J.Muilenburg繆連伯、J.J.M.Roberts羅伯茨、E.Beaucamp波開普、H.Ringren凌格仁以及其他許多人都在他們的著作中認為詩篇第47章、93章、96章、97章和98-99章⑩是在慶祝耶和華登基成為以色列之王和世界之王的節(jié)日上所唱的歌曲。上文引用的第三節(jié)說得很明白：“紀念他向以色列家所發(fā)的慈愛，所憑的信實。地的四極都看見我們神的救恩?！逼渲凶詈笠痪涑薪恿松系刍蛞腿A在第二以賽亞第40至55章中所說的，不僅以色列人知道他的救恩，因為他把他們從巴比倫的囚禁下解放出來，而且全世界愿受他統(tǒng)治的人們都會看見他的救恩。

韓素音僅在其詩篇的標題中提到大海的咆哮，正文沒有涉及大海。與她相反，《圣經(jīng)》詩篇第98章，像第93章一樣，強調了大海，河流和洪水作為自然因素的力量，而這些自然因素受制于上帝的偉大。除98章第7節(jié)中的大海和溪流外，93章第3節(jié)中也寫道：“耶和華啊，大水揚起，大水發(fā)聲，波浪澎湃?！?/p>

韓素音和“登基”詩篇，?或稱“耶和華為王”詩篇?的那些未知名的作者們的相似之處是他們都著力描寫了與耶和華登基成為以色列之王和世界之王相關的歡快歌曲、音樂和沸騰的人聲。在慶祝耶和華的象征性登基的慶典上，人們唱過或應該唱很多歌曲，以向上帝致敬，第48章第1節(jié)中的“新歌”只是其中有代表性的一首。第96章第1節(jié)重復了這首歌，但是第97章?第1節(jié)中的“來阿、我們要向耶和華歌唱、向拯救我們的磐石歡呼”則可能有多重意義。在第98章中出現(xiàn)過豎琴，小號和短號。第47章第7節(jié)寫道：“因為神是全地的王，你們要用悟性歌頌?！钡?節(jié)邀請信眾“你們要向神歌頌，歌頌！向我們王歌頌，歌頌!”這一章還提到過小號聲（第5節(jié)）。

韓素音的詩中沒有神殿，也沒有上帝或耶和華王?；蛟S我們可以把她筆下的1947至1949年10月間的中國比喻成后放逐時代的神殿，把中國人民看作耶和華王或天主。

她的詩篇讓我們想起郭沫若（1892-1979）的《女神》?，或沃爾特·惠特曼（Walt Whitman（1819-1892）的《草葉集》，尤其是惠特曼的“編目手法”?。這兩位詩人韓素音大概都讀過。

韓素音在詩篇的第一部分歌頌新上帝，即二戰(zhàn)后以及1949年共產(chǎn)黨勝利之后的中國人民。人民和穿草鞋、扛步槍的戰(zhàn)士行進在塵土中。他們“不是我們的人民”，不再同那些和外國人或國民黨合作的人有瓜葛，他們行進在青天之下，陽光之中，頭頂上旗幟飄揚。他們完成了蛻變，他們?nèi)藬?shù)眾多，在田野上如同新生的稻苗，在山坡上和小徑上好似潺潺的溪流。

在第二部分中我們的人民以及人民軍隊在五星紅旗下展示武力。他們聽演講，喊口號。民眾沉浸在狂歡之中。然后他們一起前進：婦女，兒童，學生，水手，戰(zhàn)士，商人，工匠，裁縫……

第三部分中沒有出現(xiàn)和“耶和華為王”詩篇里面類似的樂器。對于新上帝來說，讓人麻木昏沉，雙耳欲聾（而且單調乏味）的腰鼓的噪音已經(jīng)足夠了。人民翩翩起舞。解放軍戰(zhàn)士們和群眾扭起了秧歌來慶祝插秧。對中國人來說，扭秧歌象征著信念，希望與新生。

在詩篇的第四部分也就是最后一部分里，演說和喧嘩的言語占了上風。中國人因為他們的國家有四億七千五百萬人口而癡狂，他們希望中國成為世界上最強大的國家，并能拯救世界?！拔覀儗⒋驍∪魏螌κ郑何覀冇羞@么多的人……我們的進軍將震撼地球?！?/p>

3

詩篇第98章的篇終，以色列人的上帝，也就是“上帝的選民”的上帝，在后放逐時代進入世界民族大家庭。作為世界之王，他要“審判遍地。他要按公義審判世界，按公正審判萬民?！倍n素音詩篇中的中國上帝身上有一種不同的氣質。他能拯救世界，但如果必要的話，他也能打敗任何人。

喧鬧的鼓聲沉寂之后，小說和中文詩篇98章的作者在寂靜中醒來。她住在基督教會女青年（Young Women’s Christian Association）的宿舍里。隨后鼓聲再次響起，前進的隊伍和游行的行列川流不息日夜不斷?；浇虝嗄甑某蓡T舉著標語“真正的宗教。不再受帝國主義的剝削”；香港的家庭主婦們舉著另外一個：“爭取婦女的自由與平等”；共青團的口號則更為具體，后來實施的也更有效：“消滅新民主主義專政的敵人，消滅破壞分子，特務，帝國主義走狗和反動派”。運送反動派去槍決的敞篷卡車從街上駛過，人群發(fā)出噓聲，隨后又發(fā)出雷鳴般的吼聲，對執(zhí)行死刑的士兵們發(fā)號施令的人在這場血腥的狂歡中聲嘶力竭地大聲喊叫。?

自從莫文克的研究成果發(fā)表之后，學者們相信耶和華是在希伯萊新年節(jié)慶期間登基為王，?即使克勞斯認為是在稍晚的住棚節(jié)，但仍然是秋季（9月～10月）。?在共產(chǎn)主義革命前后，中國已經(jīng)有人在寫、唱秧歌。雅羅斯拉夫·普實克（Jaroslav Pru。?ek）（1906～1980）于 1950 年底至1951年初訪華，期間觀看過秧歌表演，之后又撰文記載。?他記錄的秧歌劇里面有一篇題目是“夫妻過年”。該劇主題簡單：男男女女在“偉大主席毛澤東”的照片前載歌載舞，并行鞠躬禮。據(jù)說有幸看過類似演出的人，都會在記憶中留下難以磨滅的美好印象。?

普實克還在他的書中記錄了一些關于新年的詩。其中一首題目是《新年樂》，收入《東方紅詩選》，作者叫崔耕三，是河北省石家莊電燈公司的一個工人。?我摘錄普實克的英文翻譯如下：

We celebrate NewYear,

We celebrate NewYear,

This NewYear is really more joyful than those before.

Chiang Kaishek is defeated

And Truman lost his senses.

Democracy is progressing,raging as the

Floods on the YellowRiver.

We won the victory in the whole country.

Why shouldn’t we sing?

Let us sing!

Let us sing!

NewYear is beautiful,

NewYear is beautiful.

This NewYear is really beautiful.

We are winning on the battlefields,

We are stepping up the production in the hinterland.

Workers,peasants,soldiers,intelligentsia,shopkeepers

All go forward in a row.

When we shall defeat the reactionaries,

Where could they escape?

We shall build up the great industry and trade,

We shall start the Great Road forward to Socialism.

Great Road,

Great Road.?

（新年樂，

新年樂，

今年真比往年樂！

蔣介石，快完蛋

杜魯門，沒奈何。

民主力量在前進，

浩浩蕩蕩像黃河，

眼看全國快勝利

教我如何不唱歌？

唱歌！

唱歌！

新年好，

新年好，

今年新年真是好！

前方打勝仗，

后方鬧生產(chǎn)。

工農(nóng)兵學商，

一齊向前走！

打垮反動派，

看他哪里跑？

發(fā)展繁榮工商業(yè)，

走上建設的大道！

大道！

大道！?）

據(jù)稱是中國共產(chǎn)黨帶給中國人民這種幸福生活，這樣美好的新年，因此它應該得到人民的熱愛與感激。

4

和韓素音與普實克不同，賈保羅沒有親歷中國的共產(chǎn)主義革命。從1950至1953年間，賈保羅擔任荷蘭圣經(jīng)公會駐印度尼西亞雅加達代表，他的好友尤金·奈達（Eugene A.Nida）當時作為美國圣經(jīng)公會的代表在聯(lián)合圣經(jīng)公會任職，不久后他提拔賈保羅為港臺圣經(jīng)公會翻譯顧問，我們上文已經(jīng)說過。奈達的著作與文章，以及與奈達的合作，無疑影響了賈保羅。在一封日期是1962年7月26日的信中，奈達提到同年5月22日，?在他訪問荷蘭期間，他在阿姆斯特丹與賈保羅的談話，?內(nèi)容涉及翻譯理論和他本人在翻譯科學方面的研究，該研究應在當年年底完稿并在隨后出版。奈達在信中所說的研究肯定是他的《翻譯科學探索》（Towards a Science of Translating），?而我在賈保羅的圖書館里沒有找到這本書。但這并不奇怪，因為在那一年，準確的說是在1964年10月16日，第二十七蘇黎世大學聘請他為該校漢學教授，所以他無法繼續(xù)潛心研究《圣經(jīng)》翻譯的問題。

在香港期間，賈保羅閱讀了《舊約》譯稿，并且考察了中國神學家對該譯稿的看法，在1963年寫成了《關于呂振中牧師舊約譯稿的討論筆記》（Discussion Notes on Rev.Lü Chen Chung’s Old Testament Draft Translation），類似一本譯者手冊。在他的手稿里賈保羅探討了《圣經(jīng)》漢譯在詞法和句法方面的疑難之處。賈保羅參考過?奈達的《翻譯家論一些圣經(jīng)章節(jié)的翻譯》（Trans－lator’s Commentary on Selected Passages），?這本書對他寫這些討論筆記很有幫助。筆記按字母順序排列，以“accuracy”，“adjure”和“anoint”開頭，以“whistle”，“wordiness”和“wrongfully”收尾。手稿的第三章《路加福音譯者手冊》（Translator’s Handbook on Luke）現(xiàn)在保存在我的私人圖書館里，雖然沒有完成，只有11頁，它卻讓我想起奈達的書以及羅伯特·布拉切爾（Robert G.Bratcher）的《馬可福音譯者手冊（A Translator’s Handbook on the Gospel of Mark）.?很可能賈保羅沒有注意到奈達的《翻譯科學探索》（Towards a Science of Translating）?以及奈達在該書中提出的使他成為當今最著名的《圣經(jīng)》翻譯家的“動態(tài)對等翻譯”理論。似乎對于賈保羅來說，嚴復主張的信達雅的翻譯理論是最合理的。至少在1964年五旬節(jié)上，在從香港啟程赴蘇黎世之前，他表示過類似的觀點。?

據(jù)我所知，賈保羅沒有在作品中評論過詩篇第98章，至少他給我的那些作品中沒有。但他評論過與第98章極其相似的第93章。在此我們只看與第93章第3、4節(jié)相關的一個例子。在《欽定本圣經(jīng)》中這兩節(jié)是這樣翻譯的：

3 The floods have lifted up,O LORD,the floods have lifted up their voice;the floods lift up their waves.

4 The LORD on high is mightier than the noise of many waters,yea,than the mighty waves of the sea.

而在《官話和合本圣經(jīng)》中，這兩節(jié)的譯文如下：

3耶和華阿，大水揚起，大水發(fā)聲，波浪澎湃。

4耶和華在高處大有能力，勝過諸水的響聲，洋海的大浪。

呂振中的譯文過于饒舌，有多嘴之嫌。賈保羅和其他專家都曾批評他的翻譯篇幅過長。?

賈保羅的圖書館里沒有呂振中的《圣經(jīng)舊約譯稿》，所以我無從考證。但香港圣經(jīng)公會曾于1970年為呂振中和他的朋友們出版過《舊新約圣經(jīng)》，其中詩篇93章第3、4節(jié)的譯文是：

三永恒主阿，洪流揚了起來，洪流揚了聲，洪流揚起沖激的浪。

四永恒主在高天，大有威力，勝過諸水的雷轟聲，其威力勝過洋海的激浪。

有時候呂振中并不介意賈保羅的批評。他在出版時對3、4節(jié)的措辭未作改動。賈保羅說《官話和合本圣經(jīng)》“無疑文風上更勝一籌”，是中肯之論，但他同時為呂的翻譯辯護，稱它“此處更為準確”。?

呂振中和賈保羅都沒有贏得這場論爭。許多圣經(jīng)公會的代表不承認呂的翻譯是“新漢語圣經(jīng)，和合本的繼承本”。?他打算返回歐洲，重拾漢學研究，這次不成功的翻譯恐怕是原因之一。當年開始學習漢學的時候，他曾受教于戴聞達教授J.J.L.Duyvendank（1889—1954年），后來又得到何四維教授A.F.P.Hulsewé（1910-1993）的支持與提攜。

未知編者：《東方紅詩選》，新華書店1949年版。

羅伯特·布拉切爾 Bratcher,Robert G.：《馬可福音譯者手冊》（A Translator’s Handbook on the Gospel of Mark），萊頓：E.J.Brill,1961年版。

馬立安·高利克Gálik,Marián：《中西方文學關系的里程碑》（Milestones in Sino-Western Literary Confrontation）（1898-1979），Bratislava:Veda and Wiesbaden:Otto Harrassowitz,1986年版。

高思曼等編Gassmann,Robert H.,et alii ed.：《漢學研究50年.東南亞藝術史研究30年》（50 Jahre Sinologie,30 Jahre Kunstgeschichte Ostasiens），蘇黎世：蘇黎世大學出版社2000年版。

韓素音：《瑰寶》（A Many-Splendoured Thing），倫敦：Jonathan Cape and the Book Society,1952年版。

《圣經(jīng)》（欽定本），1611年。

賈保羅Robert P.Kramers：《中文圣經(jīng)之修訂—前途如何？》（What Will Be the Future ofthe Revision ofthe Bible in Chinese?），賈保羅編《圣經(jīng)漢譯論文集》（Collected Studies on Chinese Bible Translation），香港：海外華人基督教文學理事會，1965年,150-160頁。

《舊新約全書：官話和合本》，上海：英國和外邦圣經(jīng)協(xié)會，1919年。

賈保羅：《路加福音譯者手冊第三章第1至11節(jié)》（Translator’s Handbook on the Luke,Chapter 3:1-11）。膠版。

賈保羅：《中文圣經(jīng)修訂：1～4》（Chinese Bible Revision:1～4），1962 年。膠版。

賈保羅：《呂振中牧師舊約譯稿筆記：1～23》（Noteson Rev.Lü Zhenzhong’sOld TestamentDraft:1-23），1963 年。膠版。

賈保羅：《呂振中牧師舊約譯稿筆記：1～95》（Notes on Rev.Lü Zhenzhong’s Old Testament Draft Translation:1-95），1963年。膠版。

賈保羅：《評呂振中牧師新約新譯修稿》（On theRevised DraftoftheNewTestamentbyRev.Lü Zhenzhong）,賈保羅編《圣經(jīng)漢譯論文集》（Collected Studies on Chinese Bible Translations），香港：基督教輔僑出版社，1965年,135-149頁。

克勞斯 Kraus,Hans-Joachim：《詩篇 60-150》，明尼阿波利斯：Fortress Press，1993 年版。

呂振中：《舊新約圣經(jīng)》，香港：香港圣經(jīng)公會，197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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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M.穆勒Müller,J.M.Jr.（ed.）：《沃爾特·惠特曼詩歌全集和散文選集》（Complete Poetry and Selected Prose by Walt Whitman），波士頓：Houghton Mifflin Co，1959 年版。

尤金·A·奈達 Nida,Eugene A.：《翻譯家論一些〈圣經(jīng)〉章節(jié)的翻譯》（Translator’s Commentary on Selected Passages），加利福尼亞，格倫代爾：Summer Institute ofLinguistics,California:Glendale 1947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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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金·A·奈達：《中國協(xié)商報道》（Report on Chinese Consultations,4月17日）,1962年膠版。

尤金·A·奈達：《翻譯科學探索》（Towards a Science of Translating），萊頓：E.J.Brill,1964年版。

尤金·A·奈達，及羅伯特·布拉切爾：《馬可福音譯者手冊》，萊頓：E.J.Brill,1961年版。

雅羅斯拉夫·普實克：《解放區(qū)文學和它的民間傳統(tǒng)》（Die Literatur des befreiten Chinas und ihre Volkstraditionen），布拉格：Academia出版社，1955年版。

N.H.史奈夫 Snaith,N.H.：《舊約中的崇拜》（Workship in the Old Testament），In:H.H.Rowley羅利編《圣經(jīng)指南》A Companion to the Bible，第二版。Edinburgh：T.&T.Clark，1961 年版，533-545 頁。

尤思德Zetsche,Jost O：《和合本與中文圣經(jīng)翻譯》（The Bible in China:The History of the Union Version or Culmination of Protestant Bible Translation in China）.Sankt Augustin：華裔學志研究所，1999年版。

①譯者注：本文所引韓素音的A Many-Splendoured Thing均來自該書的中文譯本《瑰寶》，孟軍譯，上海人民出版社2007年版。譯文由高利克先生校閱，他愿意用此文慶賀韓素音明年95周歲生日。

②⑥⑦? 韓素音 1952：279；1952：27；1952：303-305；1952：305-307；

③④⑤⑥ 賈保羅 1962：3；1963a：18-23；1963b：1；1952：27

⑧⑩??? 克勞斯 1993：263；1993：262；1993：22；1993：233；1963：233

⑨? 史奈夫 1963：536；1963：536

?譯者注：應為第95章。

? 高利克 1986：43-71

? 穆勒 1959：135-137

???? 普實克 1953（捷克語版），1955（德語版）。這本書中有兩章是關于秧歌的；1953：298-299；1953：125；1953：126-127

?譯者注：這是《新年樂》原文，引自超星網(wǎng)http://new.ssreader.com/ebook/read_12090802.html。

????? 奈達 1962b；1962a；1964；1947；1964

? 高思曼 2000：44

???? 賈保羅 1965；1965；1963b；1963a

?布拉切爾1961

? 尤思德 1999：350,4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