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慧娟 (廣西大學文學院 廣西南寧 530004)
影片《通天塔》中的“黑暗”與“光明”
楊慧娟 (廣西大學文學院 廣西南寧 530004)
墨西哥導演亞歷桑德羅?岡薩雷斯?伊納里圖執(zhí)導的影片《通天塔》通過四個國家、五個家庭中發(fā)生的故事,在不同層面上展示了不同文化間的沖突、心靈的隔閡。本文從文化研究的角度出發(fā),探究在全球化語境下,影片中表現(xiàn)出來的民族與民族之間、人與人之間的沖突與隔閡,“黑暗”與“光明,思考人類溝通的困境以及希望所在。
《通天塔》;黑暗;沖突;光明;希望
《舊約?創(chuàng)世紀》第11章有這樣一段描述:古時候,天下人都說一種語言。人們在向東遷移的過程中,走到一個叫士拿的地方,他們計劃修建一座高塔,塔頂要高聳入云,直達天庭,以顯示人類的團結和力量。因為當時的人們說的是同一種語言,交流溝通順暢,因此建設進度一日千里。此舉驚動了天庭的耶和華,上帝的萬能權威受到了挑戰(zhàn)。于是他混淆了人類的語言,使人與人之間的溝通變得困難,并且把原本在一起的人們分散到世界各地。就這樣高塔工程再也無法繼續(xù),人類之間的隔膜、沖突和仇視,也因為無法溝通產生誤解而從此一發(fā)不可收拾。
分散在世界各地的人群,講著不同語言的人們,在亞歷桑德羅?岡薩雷斯?伊納里圖執(zhí)導的影片《通天塔》(又名《巴別塔》)中,是摩洛哥兄弟、是日本女孩、是美國夫婦、是墨西哥保姆……他們因為一把無意中留在摩洛哥的日本獵槍,原本的生活開始發(fā)生變化。
“巴別塔”(Babel)的英文引申義為“scene of noisy talking and confusion”,有“互相干擾、難以傳達、不得要領”之意1,還隱含著“沖突、混亂”的意思。就正如影片名“通天塔”一樣,整部影片充斥著隔閡、沖突帶來的強烈壓抑感,這種隔閡、沖突存在于國與國之間、民族與民族之間、人與人之間。而這樣的隔閡、沖突從何而來?本文欲從文化研究的角度出發(fā),探究這部影片中導演通過人類由于語言不通、文化不同所造成的沖突的表現(xiàn),來表達對于人類溝通的迷思,深入挖掘在文化差異的外表下,心靈的隔閡與沖突才是給人們的溝通帶來阻隔的根本原因,導演也借此表達了他的期望,正如影片最后的那段字幕:“獻給我的孩子,黑暗的夜,最亮的光?!?/p>
賽義德在《文化與帝國主義》中說:“有時候,文化經(jīng)常是以咄咄逼人的態(tài)勢,同民族或國家聯(lián)系起來;這樣就把‘我們’和‘他們’區(qū)分開來,幾乎總是帶有某種斥外傾向?!?這種文化的差異在影片《通天塔》中表現(xiàn)為一對對沖突,透過這些沖突,我們還可以思考超越銀幕之外的更深的主題。
1.摩洛哥——美國
故事開始于摩洛哥的一個沙漠里。為了保護羊群而交換得來的一把來復槍,在兩個少年的手里成了一個新鮮的玩意兒。他們只是想知道槍的射程究竟有多遠,于是向遠處駛來的一輛大巴扣動了扳機……一對美國夫婦理查德和蘇珊旅游至非洲,當旅游大巴行進在摩洛哥境內時,一顆突然飛來的子彈擊中了蘇珊,頓時,蘇珊的傷口血流如注……為了等待救援人員,而在這等待的過程中,絕望地看著妻子的生命在一點點流逝,迫于無奈,理查德只能將蘇珊帶到附近一個偏僻的小村莊中進行緊急治療。摩洛哥當?shù)氐尼t(yī)療衛(wèi)生資源極其貧乏,只能在沒有麻醉劑,沒有消毒設備的情況下給蘇珊進行傷口的縫合……
在兩個摩洛哥少年這邊,警察展開了調查,父親得知事情經(jīng)過之后,害怕孩子受到嚴厲處罰,只能帶孩子逃跑,最后大兒子在慌亂逃跑中中槍昏死,小兒子為救兄長,向前來追捕的警察自首,被警察帶走。
2.墨西哥——美國
美國夫婦理查德與蘇珊遠在加州的一雙兒女從小由家中保姆、一個墨西哥老婦阿梅利亞撫養(yǎng)長大,由于意外槍擊事件,孩子的父母無法按時回家,多年未歸的阿梅利亞決定帶著兩個孩子回墨西哥參加兒子的婚禮,她搭乘侄子的汽車上路了。在前往墨西哥的路上一切順利,并在家中渡過了愉快的一天;但是在回美國途中受到了邊防警察的嚴密盤查,逼得他們倉皇而逃。闖關逃跑后的慌亂中,侄子將阿梅利亞和孩子放在伸手不見五指的沙漠,開車掉頭消失了,從此再也沒有出現(xiàn)。在阿梅利亞的垂死求救下孩子們終于獲救,雖然已經(jīng)在美國生活了十幾年,但非法工作的身份無法再隱藏,終被遣送回國。
在美國這邊,生活在物質條件優(yōu)越的家庭中的一對中年夫婦,為了挽救瀕臨破碎的婚姻,決定進行一次異國旅行,因此把兩個孩子留給了保姆照顧。這兩個在溫室中成長起來的孩子,從小就被灌輸了“墨西哥是危險的”的思想,以至于當他們跟隨保姆阿梅利亞來到充滿異域色彩的墨西哥時,既有好奇,也有恐懼。當阿梅利亞的侄子在孩子們面前扭斷一只雞的脖子后,他們被驚得目瞪口呆而其他的墨西哥孩子則是歡笑地跑開;當人們朝著夜空中鳴槍,婚禮進入了高潮,而兩個孩子卻驚恐的躲進了阿梅利亞的懷里。
3.沖突
孩子的簡單游戲演變成了世界矚目的“恐怖事件”,保姆的盡職盡責最后只換來不信任以至被驅逐出境。當個人的問題上升到國家、種族的高度時,所有的事情都變得異常敏感、不同尋常了。國家與國家之間、種族與種族之間具有不同特征的文化發(fā)生關系時,在無法取得溝通的前提下,文化沖突一觸即發(fā)。這種沖突就像“黑暗的夜”一樣,壓得人無法呼吸。
“賽義德認為:獨尊自己的文化傳統(tǒng)并不是文化帝國主義的專利,第三世界的文化認同一樣具有與發(fā)揚光大民族精神息息相關的這一特征”。3大家都堅持自己的文化,所以在不同文化有了交集的時候,誤解與溝通障礙就很容易產生?!霸谖幕涣骱团鲎仓?,文化差異顯示了文化權力……尤其是其中一個文化有著更大的經(jīng)濟和軍事實力時,文化霸權不可避免產生”4,由此產生的沖突將會更加嚴重。摩洛哥、墨西哥、美國這三個國家各有其獨特的文化,美國更是由于經(jīng)濟力量的上升、政治的強勢而對自己文化的自信心也增強了,他視自己的文化為普世文化,堅信自己文化的優(yōu)越性,所以他們視其他文化為異類,與其他的文化格格不入。
這種不和諧在影片中隨處可見。蘇珊在摩洛哥旅行中,處處小心謹慎,表現(xiàn)出了對陌生環(huán)境的焦慮與恐懼,她寧愿在炎熱的沙漠中喝熱可樂也不愿意使用當?shù)靥峁┑谋鶋K,身受重傷的她對前來搶救她的醫(yī)生(在她看來這不是醫(yī)生)發(fā)出了絕望憤怒的呼喊,她對陌生環(huán)境的恐懼與偏見表露無遺。同在一個文化體系下的同胞們只顧自身安危棄他們而去,當?shù)氐哪β甯缛藚s對他們抱以質樸、友善的幫助,但是這還是消除不掉文化的差異所造成的偏見和心靈的鴻溝。
保姆阿梅利亞在回美國途中,美國的邊境警察僅從膚色、語言等文化的差異,判斷他們拐賣兒童,由此沖突產生了。正是受到自己國家文化的影響,美國警察對相對落后的墨西哥國家懷有成見,對墨西哥人民也抱著歧視。而身為墨西哥人的侄子身上充滿了墨西哥式的激情,追求自由、不受約束的精神,所以他受不了警察帶有歧視的盤問,奪車而跑。在穿越國境的時候,阿梅利亞被侄子拋棄在美國和墨西哥間的沙漠地帶,她四處求援,好不容易找到一輛警車,警察對她的求助置若罔聞,對她的種族似乎更感興趣,在她戴上手銬之后才去尋找那兩名性命堪憂的美國兒童??梢?,在美國人的眼里,墨西哥這個國家很危險,以至于這個國家的文化和人民也很“危險”。美國兒童在進入墨西哥時所說的話更是直截了當?shù)乇砻?,美國這個發(fā)達國家對落后國家的文化所給與的否定到了何種的地步。這些細微之處無不反映了這兩個國家之間文化沖突的嚴重程度,從而無形中在發(fā)達國家與不發(fā)達國家之間劃出了一道心靈的鴻溝。
正如理查德為了救妻子向美國大使館打電話求助,但是美國方面卻以安全為由一直拖延救援時間,美國警察對挽救兩個孩子的態(tài)度也是不緊不慢,這些都是對一直標榜“人道主義”國家的美國的一個大大的諷刺。
除了表現(xiàn)具有不同文化的國家與種族容易產生隔閡與沖突,在影片中還反映了另一種情況,那就是處在相同的文化體系下的人們也存在著隔閡與沖突,這種隔閡與沖突在親密無間的人中間都無法避免。但是導演在最后使這種隔閡與沖突駛向了光明的方向,讓人們看到了希望所在。
1.美國家庭
美國夫婦理查德與蘇珊雖然生活富足,但是看似和諧的婚姻表面底下卻存在著很多問題,再加上第三個孩子的不幸夭折把這段婚姻推向了破碎的邊緣。理查德為了挽救這段婚姻提出去旅行,然而在旅行中他們兩人還是處在一種緊張對峙的狀態(tài)中,以至于沒有辦法進行很好的溝通。
接下來發(fā)生的蘇珊被槍擊事件對于當時的他們來說可能是婚姻破碎之后的又一個噩夢,但是事后不知他們會不會對那次槍擊事件抱有相反的態(tài)度,因為正是這次蘇珊在異國受傷,使得他們兩人在文化不同、語言不通的絕望中互相扶持、真情流露,真切地關懷,真正進行了一次心靈的溝通,心又重新走到了一起。。
2.日本家庭
正值青春期的日本少女千惠子由于生理上的缺陷,失去了用語言與人溝通的能力。再加上媽媽的突然離去,使得這個孤獨的女孩更加游離于社會之外。她無法融入社會被所謂的正常人接受,即使與相依為命的爸爸也是劍拔弩張,存在著很大的隔閡。于是她拿起了性別這個武器,用極端偏離社會主流文化的行為來宣泄:向陌生的男孩子暴露自己的下體,勾引英俊的牙醫(yī),嗑藥蹦迪來追求自己的“快樂”。但最后換來的還是嘲笑和鄙夷。
絕望的她在前來調查父親送出的槍的警察面前,試圖以全裸的身體來獲得好感,而此時對方的同情卻比任何感情都來得殘酷。別人對她施以冷酷的對待時,她可以聲色俱厲的回以反擊,但當別人對她投以同情、可憐的眼光時,脆弱的她被擊得體無完膚,選擇了逃避。最后,千惠子裸身迎風站在高層公寓的露臺上,回到家的父親無限關愛的擁住了她,一起俯瞰腳下繁華都市的霓虹,這時候,他們的心才真正靠近了。
3.希望
處在同一文化之下的人們,甚至是處在同一屋檐下的親人都很難進行有效地溝通,這不得不讓雖然生活在現(xiàn)代文明社會的我們感到絕望。在工業(yè)社會創(chuàng)造的高度文明下,物質的充裕卻愈發(fā)顯示出了人類精神世界的貧瘠。人與人之間的溝通變得困難重重,心與心的距離越來越遠,所以理查德與蘇珊站在了婚姻破碎的邊緣,千惠子與父親無法互相好好傾聽對方說話。
但是導演伊納里圖是抱著希望的,雖然他的這種希望表現(xiàn)得比較隱晦、不大明顯,但是我們在影片中也能看到那“最亮的光”。
妻子中槍后,理查德痛苦萬分,到處奔走尋求可能得到的幫助;在妻子絕望的時候在她身邊不離不棄,緊緊地握住了她的手,給她力量,他的真情流露使得他們互相敞開了心扉。千惠子一次次試圖融入這個世界而又一次次被拒絕,最后還是父親溫暖的擁抱讓她知道她所渴望的愛就在身邊。還有那無私地幫助理查德夫婦的摩洛哥導游,拼死保護孩子的保姆阿梅利亞……在他們身上,我們看到了希望的光在慢慢延伸,讓我們看到了溝通、交流的可能,只要去沖破心靈隔閡的藩籬。
導演在影片中向觀眾展示了文化中的沖突,讓我們看到由于文化的差異、心靈的隔閡所帶來的人類溝通的困境。在《舊約》中,“通天塔”最后并沒有建成,而在當今的社會中,人類溝通的那座高塔是否能建成呢?導演在影片中并沒有明確地表示出來,但是最后的話“獻給我的孩子,黑暗的夜,最亮的光”還是給了我們希望,希望這只是短暫的“黑暗的夜”,文化的沖突、心靈的隔閡終將在“最亮的光”的指引下化解、消融。各種不同文化的相互尊重,人與人之間的理解與包容正是我們現(xiàn)在要做的。
注釋:
1.參考自譚雄《〈通天塔〉隱喻的解讀》,《電影文學》,2007年8月刊.
2.引自朱立元主編《當代西方文藝理論》(第二版),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478頁.
3.引自朱立元主編《當代西方文藝理論》(第二版),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479頁.
4.引自高鴻著《跨文化的中國敘事——以賽珍珠、林語堂、湯亭亭為中心的討論》,上海三聯(lián)書店,2005年版,第9頁.
[1]譚雄.《〈通天塔〉隱喻的解讀》.《電影文學》,2007年8月刊.
[2]朱立元主編《當代西方文藝理論》(第二版).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
[3]高鴻著《跨文化的中國敘事——以賽珍珠、林語堂、湯亭亭為中心的討論》.上海三聯(lián)書店,2005年版.
楊慧娟(1986—),女,廣西河池人,廣西大學文學院研究生,研究方向:文藝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