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書堂
一脈山與一條河
□南書堂
我要說的山,叫秦嶺;我要說的河,叫丹江。它們在默然聳立或喧囂奔流中,為我勾勒了一處庸常而充實的生活地理,一處高貴而虛幻的精神地理。
我之所以沒敢用“座”這個非常小氣的詞給秦嶺定量,是因為秦嶺太大了,大得超出了我的視野和想象,大得已不屬于某個省,更不屬于某個人。但當我站在自家院子里凝望時,它迎面而來的氣息,使我真切地感到了一種寬厚的撫慰之愛;當我從天氣預(yù)報獲知將有寒流或者沙塵由北南下時,我并不擔心和慌亂,知道秦嶺會替我阻擋它們的腳步,我便感到了一種博大的呵護之愛。我怕這愛被人搶去,不敢聲張,把它緊緊捂在心里,也把秦嶺當做我一個人的秦嶺。
再說丹江。這條長江最大的支流漢江上的支流,流過我兒時的村莊,流過我現(xiàn)在居住的城市,也流過我涌動的血管、翻卷的思緒和香甜的夢境。先前它是可以行船的。一撥撥官員、商賈、文人墨客出長安下江南,皆須翻越秦嶺,順江而去。李白、韓愈、柳宗元、白居易、賈島、杜牧等大師們,或在驛站小憩,把酒臨風,或乘一葉小舟,指點江山,寫下許多有關(guān)這里山水風物的傳世之作。于是有人把這條遍布大師們足跡的水路,稱之為“詩歌之路”,與通往西域、歐洲的“絲綢之路”相提并論。
這幾年,在組織和參與民間文化的調(diào)查整理過程中,我深深折服于那些民間文化所富含的地域特色。比如,這片土地上的悲歡離合,在一曲曲詼諧幽默的花鼓小調(diào)、山歌里,竟有了一種哀而不傷的味道。比如,一些小村子里,為什么千百年來人們各自說著自己祖先的不同方言,而未被相互滲透、同化?再比如,同是懸崖石窟,長江中游一帶多為懸棺而葬的墳?zāi)梗诘そ匕秴s家居與墳冢并存。如此等等,惟有秦嶺、丹江才能孕育而成。
我就在這樣的地理上忙碌地奔走著放縱地閑適著,長久地思索著,無端地苦悶著,幸福著、感恩著、夢想著、抒寫著……偶爾也因公因私而東西南北地出去走走,也被異地的美景所迷戀,為朋友的熱情所感動。但過不幾天,就會心煩意亂起來,急切盼望回到自己慣常的山水相擁的環(huán)境里。遂想:人和草木一樣,都是有根的。我可能就是只適宜于長在秦嶺南麓、丹江河畔的一株草木,靠這方水土存活,而長出的枝葉、綻放的花朵、結(jié)出的果實,無疑都有它們饋贈的血統(tǒng)。這一脈山、一條河,就是我的全部。
因此,我的情感,我的筆端,總自覺不自覺地滑向山水氤氳的氣象,人們命運的起落,以及歷史尚存的余溫。我一直試圖多角度呈現(xiàn)秦嶺與丹江的姿容,發(fā)掘它們蘊藏的真諦,追問它們無解的命題,以期我的詩行能夠挺立著秦嶺的巍然,逶迤著丹江的雋永,彌漫著這方水土之上無處不在的靈性。
我一直在努力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