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熒屏：人文情懷與文化擔當

文/本刊記者 胡凌虹

金磊

真正的娛樂是人文的，應該表現(xiàn)人性、表現(xiàn)人的真實的生命狀態(tài)。我們做娛樂的人更要知道，我們做的是人文，娛樂只是外衣；我們不僅在傳播，更要去播種。

駱新

希望《東方直播室》能更多地展示轉型期中國人價值觀的變化和生活的現(xiàn)狀。希望通過節(jié)目能幫助人們了解一下對方所處的環(huán)境和想法，彼此多理解對方。

陳蓉

希望節(jié)目能傳遞真善美。我們不光是幫當事人解決問題，還要舉一反三，讓每一個看電視的人獲得心理層面或者是為人處世方面的一些收獲，讓看的人都感覺生活的美好。

陳曄

《我心唱響》中有非常傳統(tǒng)的價值觀的體現(xiàn)，也帶有非常中國的文化元素，包括中國人講的孝道，家庭和諧，要有愛，要有義氣等。

張賚

我們所有人的心態(tài)都很平，覺得在電視節(jié)目上應該留一塊純文化的地方，讓人們可以了解過去。我們的節(jié)目很希望給后人多留下一些讓人思考的，能給人啟迪的東西。

《東方直播室》現(xiàn)場

在上海廣播電視臺副臺長滕俊杰看來，近兩年來上海熒屏新氣象的出現(xiàn)，首先在于電視人對價值觀的堅守和對創(chuàng)意突破的不斷新的認知，“原來總以為主流媒體只是傳播為主，受眾是接受為主，電視文藝對民生關注不夠。隨著新媒體的出現(xiàn)，電視觀眾出現(xiàn)分流，這也讓電視人日益認識到與觀眾互動的重要性。電視是一個渠道，讓大家共同參與才可以發(fā)揮更大的作用?，F(xiàn)代社會越來越關注‘民生’這個詞，而我認為，文化民生的關注更為重要，這關乎精神、信仰。由此，如何做好文化民生，如何來思考文化民生的問題，也成了電視人迫切需要做的功課。關于觀眾互動、參與有很多種，以前是投個選票，簽個字等淺層次的參與，現(xiàn)在更需要的是深層次的參與，包括觀眾直接就是節(jié)目的主體之一等等。因此，節(jié)目要關注并真實體現(xiàn)老百姓的生活、情感。這就又回到了兩元論，文藝為了誰，我們是誰。文化民生是一個長期的任務，伴隨著老百姓的生活，不是一次百米賽跑，而是一場馬拉松，只有開始沒有結束。同時，民生也給了我們電視人無限的想象，貼著時代走是一個長期的過程，緊緊表現(xiàn)這樣一個主題，電視文藝會尋找到一條很好的出路?！?/p>

然而，有了草根的姿態(tài)，并不一定能走進草根，必須要尊重多元，尊重每一個個體，要去真切地理解、反映他們的生活狀態(tài)，挖掘人性，從而體現(xiàn)當今社會人們最普遍的心理訴求，折射當下迅速發(fā)展的中國現(xiàn)實。它要求電視人有著人文情懷，有著悲憫之心，去用心擁抱每個來到節(jié)目的老百姓，而不是把他們當作提高收視率的工具。滕俊杰表示，“只有真心才能換來真心，只有真意才能換來真意?！彪〗苓€清晰地記得，去年策劃世博會開幕式時，青海玉樹發(fā)生了強烈地震，為此導演組連夜重新構思，特意在開幕式時請來了兩個地震災區(qū)失去父母的10多歲的藏族孩子，希望傳遞一種人文關懷及大愛無疆的情懷?！伴_幕式做好了之后，兩個孩子要回去了，但是他們已經沒有父母了，又要回到孤兒狀態(tài)，于是我們發(fā)起了一次發(fā)自內心的自覺募捐，兩天之內幕集了20多萬元錢，通過專業(yè)慈善機構捐獻到青海紅十字會，而且派了四位編導到青海玉樹，告訴他們這兩個孩子由我們撫養(yǎng)到大學畢業(yè)?！彪〗苷f道，并拿出手機翻出了這兩個孩子的名字?！拔覀円獋鬟f愛，不能做表面文章，必須實事求是地去做一件件事。《中國達人秀》也是這樣，節(jié)目轟轟烈烈、引人入勝，同時導演們不時的幫助達人的家屬治病，修電表以及創(chuàng)業(yè)、發(fā)展等等，將電視節(jié)目制作和民生服務粘連了起來。包括東方衛(wèi)視另一檔節(jié)目《閃電心感動》，通過明星來帶動年輕人做慈善事業(yè)，獲得了全國電視節(jié)目第一個慈善大獎。我認為文化娛樂節(jié)目公益化是電視發(fā)展的一個方向之一。

與此同時，滕俊杰也指出，“社會經濟的進步，不是與人精神層面的提升成‘想當然’正比的，因此，作為影響力廣泛的電視媒體，文化的自覺、自信、自強就格外重要。上海是一座偉大的城市，從文化角度講，也應該而且必須多創(chuàng)作出一些精品文化節(jié)目，共創(chuàng)我們的精神家園?！?/p>

《中國達人秀》：人文內核，娛樂外衣

《中國達人秀》自2010年開播以來，以草根追逐夢想的心路歷程，勵志的、感人肺腑的情感力量吸引了大量的觀眾，在全國引發(fā)了收視狂潮。2011年5月《中國達人秀》第二季開播，民工攤販菜花甜媽、街舞達人卓君、美國街頭藝人胡啟志、“喜悅蜘蛛俠”等達人們又給觀眾帶來了一連串的驚喜與感動，收視也一路飄紅，并以《達人盛典》5.48%的超高收視完美收官，在全國29測量儀城市中拿下同時段排名、節(jié)目排名兩項第一。7月10日，僅新浪微博當天的微博數(shù)量就近123萬條，各大視頻網站累計觀看量超500萬次以上，全國超百余家媒體當天報道了《達人盛典》盛況，一周中達人秀相關新聞轉載量超過3000條，影響力和知名度被廣泛傳播。

在《中國達人秀》受到觀眾追捧的同時，政府部門、專家也給予了一致的肯定。北大學者張頤武認為達人秀迎合了中國轉型最關鍵的時期，《中國達人秀》創(chuàng)造一個15分鐘、10分鐘的燦爛，這個15、10分鐘的燦爛是整體中國人群像的展現(xiàn)，這個群像比任何一個形象都更加表現(xiàn)出中國人在今天追求個體生命價值的意義。國家廣電總局宣傳管理司副司長、中國電視藝術委員會副主任王丹彥則認為，《中國達人秀》“體現(xiàn)了一個我們文化層面平等、多元、開放的，只要你是健康的，你是展示了你獨特才華的，我們就唯才是用的文化訴求，我覺得這樣的文化訴求在我們綜藝娛樂的大類別里面非常值得提倡，而同時又契合了我們有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文化建設的一個根本性訴求?！?/p>

如今的《中國達人秀》，不僅成為國內最有影響力的綜藝節(jié)目，還得到了海外的認同，成為中國文化對外傳播、交流的標桿之一，完成了一次成功的“文化走出去”。當然，達人秀的成功與總導演金磊及所帶領的團隊所懷有的媒體責任與人文追求密切相關。

記者：很多人印象中娛樂就是明星、緋聞，就是惡搞，總是與低俗、庸俗脫不了干系，但是《中國達人秀》展示的娛樂卻完全不同，給予人們很多感動、溫暖與希望。

金磊：我認為，以前娛樂是被人曲解的，沒有被完整正確定義，以為就是嘻嘻哈哈、搞笑好玩，但是慢慢地這類娛樂節(jié)目開始萎縮，收視率在下降，因為老百姓也在成長，在東西方文化交融的大時代，觀眾的審美格調也在提升，喜歡惡俗的人越來越少，這些節(jié)目變得越來越沒有市場。所以當倡導主流價值、男女老少全民狂歡的先進的娛樂模式出來之后，也意味著新的時代到來。我認為，真正的娛樂是人文的，應該表現(xiàn)人性、表現(xiàn)人的真實的生命狀態(tài)。

記者：你剛說到“人文娛樂”，怎么具體理解這個概念？

金磊：我們回憶一下，小時候聽很多神話故事，嫦娥奔月、夸父追日啊，以及李白的詩、《西游記》等等，這些作品講的是人的精神、生命狀態(tài)，講的是人怎么去與天地對抗，怎么去抵抗壓迫，同時我們也可以發(fā)現(xiàn)這些作品有很強的娛樂精神，讓人看了很愉悅，可以把這解釋為浪漫主義的情懷，人可以拿日月開玩笑，這種想象力、娛樂態(tài)度，先人遠高于我們。娛樂是最能夠貼著人心，被人所接受的一種載體，但真正能流傳、傳播的，必須有人文的內核?！吨袊_人秀》做到了這一點，雖然殼是老外的，但是我們裝了中國的內核。我們也在研究，在這個基礎上怎么去探索更有效的嚴謹?shù)哪Ｊ饺鬟f我們對娛樂的人文追求。

記者：你對娛樂人文的追求應該與作為媒體人的責任感息息相關。

金磊：我屬于70后，我們經歷了文化的斷層，對一些樸實和美好的東西有一種眷戀，我們現(xiàn)在是在收復失地，我們迷失太久。我們所有做新聞媒體的人，都應該有一個信仰，有一種責任感。特別是在轉型期，價值觀混亂的時代，更應該展現(xiàn)一種正面的價值觀。如果網絡都是郭美美、藥家鑫，大家可能就以為90后都是這樣的?？墒谴罅空娴?0后的聲音，怎么可以在主流媒體上聽不到呢？這就是媒體人的責任。我們現(xiàn)在做娛樂節(jié)目，必須要做有益的，不能讓負面的聲音一直充斥著電視，從而對中國悲觀失望，我們做《中國達人秀》這個節(jié)目，就是讓老百姓感到一種回歸，一種普世價值的、中國文化血脈中真善美的回歸，讓我們每一個人清楚自己在干嘛，應該怎么干，形成精神信仰。

《中國達人秀》第二季達人菜花甜媽

《中國達人秀》第二季達人胡啟志

記者：當《中國達人秀》越來越受關注，被期望承載越來越多的文化內涵的時候，你是否感到越來越大的責任與壓力？

金磊：我們做娛樂某種意義上比做高端小眾的專題、紀錄片更如履薄冰。因為我們的收視可能幾倍于那些節(jié)目，同樣是人文內核，但是包上娛樂的外衣后，傳播面急速擴大。這就如同是一顆原子彈，我必須要知道每一層爆炸出的塵埃掉到一個人的視線里、心里，可能會產生很大的依戀和震撼，所以必須很小心謹慎，要讓每分每秒，每個鏡頭，都是有價值的。我覺得我們做娛樂的人更要知道，我們做的是人文，娛樂只是外衣。我們不僅在傳播，更要去播種，我們要在未開墾的地方播種，使之將來發(fā)出嫩芽，這是對年輕人來講的，對于50、60、70后，我們也要播種，要讓他們感受到生命雖然可能貧乏，但是有夢想還是能有希望，永遠能在沙漠里找到綠洲。

記者：怎么在節(jié)目中來體現(xiàn)人文情懷？

金磊：關注人，關注每個生命的個體，不是流程化的、框架式的、純符號化的去堆積一個綜藝節(jié)目，不是簡單的主持人采訪、玩游戲、唱歌跳舞，而是關注人的命運、夢想，關注人的渴望?！吨袊_人秀》就是這樣，從你進來到離開，有20多臺機器跟著你拍，幾千盤的素材，不錯過你在里面真實體現(xiàn)的每一個鏡頭，而且我們讓你感受到這是可以讓你改變命運的舞臺，這是你綻放生命最本來狀態(tài)的舞臺?！吨袊_人秀》講三個字，中國人。第一、二季達人秀，我們想表達的是當代中國人在個性綻放中的生命自強和文化自信，是從個人的自信到大集體的自信，這種文化自信是所有中國老百姓的巨大的向心力。每個人心中都有正面理想，哪怕灰心喪氣，內心都是渴望美好的，這種美好自信是激發(fā)老百姓個體內心的一種力量。

記者：今年下半年要做第三季達人秀了，會有什么新的調整提升？

金磊：第一季是返璞歸真，第二季是回歸本體后，展現(xiàn)更青春勵志的中國，更多地出現(xiàn)了創(chuàng)新元素和中國元素，湯康敏的口弦，功夫派的功夫等，這些也都是在做傳承。第一季在這個方面你不記得有很強烈的表達，第二季節(jié)目就更為清晰明確。我們想在第三季中更多地挖掘安東、胡啟志之類的達人，他們的才藝和情懷是跨越民族的，不是一個狹隘的中國文化。我們發(fā)現(xiàn)很多文化作品已經在談論一個大人類的概念了。為什么《阿凡達》有13億的票房，而《唐山大地震》只有6億，很大一部分原因在于前者有一個泛人類的概念。這是一個更大的文化，更大的方向，未來更大的責任，更高的情懷，當每個中國人內心裝得下這些后，就不會為雞毛蒜皮的事情而整天吵架，我相信國民的素養(yǎng)和文化的自信會上一個臺階。

《東方直播室》：直播轉型中的中國

2011年4月15日，微博傳出“高速路上有人運狗”的消息后，數(shù)百動物保護志愿者直奔京哈高速堵住運狗大卡車。經過長時間對峙與協(xié)商后，最終某網站和某基金會出資11.5萬元將整車520只狗買下，連夜送往動物保護組織基地安置。事件發(fā)生后，網絡上質疑聲此起彼伏，圍繞高速路救狗的爭議愈演愈烈。為此東方衛(wèi)視《東方直播室》特地制作了一期《高速公路攔車救狗，誰之過？》節(jié)目，邀請相關的救狗者、運狗者來到現(xiàn)場，攔狗的動物愛好者“大寶媽”情緒激動，幾近失控，而運狗司機郝小毛大嘆生活的苦經，抱怨個人信息被救狗者發(fā)到網上后受到的騷擾；與此同時，作家、法律人士、網絡紅人等各方人士對該不該攔狗這個問題展開激辯。但顯然節(jié)目并不想拘泥于一個層面，之后衍生到了該不該吃狗、狗肉到底有沒有監(jiān)管的層面，受邀來到現(xiàn)場的小動物保護協(xié)會的熱心的參與者、以屠狗為生的漢代名將樊噲的七十七代傳人、揭秘非法狗肉市場鏈條形成的媒體記者以及網友、現(xiàn)場觀眾都發(fā)表了自己的看法。

在短短的一個多小時內，在不同的層面，事件的參與者與旁觀者的不同價值觀得到了淋漓盡致的展現(xiàn)，而表達者情緒的激動，氣憤的場外觀眾牽狗來到現(xiàn)場，有人現(xiàn)場扔鞋等等也表明了觀點的分歧之大。中國傳媒大學文科科研處處長胡智鋒認為：“《東方直播室》直播轉型中的中國。”

2010年3月，《東方直播室》開播，致力于構建三屏合一的意見平臺?！堵殬I(yè)理想，該為現(xiàn)實妥協(xié)嗎？》《征婚時代，你還相信愛情嗎？》《73歲業(yè)委會副主任被刺傷，兇手是誰？》《學校該不該專門開設性教育課程？》《天價美容美發(fā)，消費者該買單嗎？》《微博打拐，能否解救被拐兒童？》等節(jié)目都圍繞著熱點新聞，特點事件，都體現(xiàn)了中國現(xiàn)在轉型期的各種利益沖突和人們的生活狀態(tài)。同時，《東方直播室》一反同類型節(jié)目單一的嘉賓侃聊模式，所有熱點話題主人公都將被邀請到現(xiàn)場，在節(jié)目現(xiàn)場陳述自己的心聲，這不但形成了《東方直播室》緊扣人心的特色，更體現(xiàn)了節(jié)目的真實性。對于這些事件，不僅是場上的嘉賓和觀眾，甚至場外的觀眾和網友也可通過電視、網絡和手機一起參與現(xiàn)場互動，提供有價值的新聞信息和建設性意見，實現(xiàn)公共性、開放性的對話，使得《東方直播室》成為一個具有范本意義的可以暢所欲言的媒體公共話語空間。

與此同時，這個公共話語空間，或者說“群言堂”里，并不苛求各路觀點的統(tǒng)一。主持人駱新表示，《東方直播室》試圖通過公開討論的方式調解社會沖突，尋求不同意見者對彼此的理解和認同，推動各方的和諧與問題的解決，為構建和諧社會，盡到媒體的責任。

記者：《東方直播室》希望傳遞出怎樣的價值觀？

駱新：我們希望這個節(jié)目能更多地展示轉型期中國人價值觀的變化和生活的現(xiàn)狀?！吨袊_人秀》要展示的是中國不同的文化、不同的階級、不同的生活方式，流露出的是對于平凡人物、普通生命的尊重，這一點上，《東方直播室》也有。我認為，節(jié)目做得不好，不是沒有技術含量，而是沒有文化含量，水平和素質、知識和文化不是一回事。

記者：你怎么理解“人文情懷”？

駱新：在北洋軍閥時期，安徽大學的劉文典用五個字 “觀世音菩薩” 來形容做文人應該怎么做。觀，就是觀察，觀世間萬物，把握事件中的敏感地方；世，就是了解世風世情，人情世故，你做這個節(jié)目，還要考慮到人情世故問題，比如有些話題特別好，但是不符合人情世故也不行；音，是指寫文章要有音律，要有抑揚頓挫，那么電視要有電視感，畫面感；菩薩，就是要有一副好心腸，要有悲天憫人之心。如果能做到這五個字，我想也就是做到了人文情懷。

記者：你認為如何在節(jié)目中體現(xiàn)人文情懷？

駱新：得有細節(jié)，觀察到細節(jié)，只有細節(jié)和故事才能打動別人，與其給對方一個維生素C片，不如給對方一個蘋果，這句話是趙啟正說的。第二呢，我們之所以彼此發(fā)生爭斗，就是因為彼此不了解，容易給別人貼標簽，妖魔化，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是敵對力量。我希望通過節(jié)目能幫助人們了解一下對方所處的環(huán)境和想法。比如被攔了狗的司機郝小毛，節(jié)目帶著你到他家去，讓大家看看他生活在什么樣的環(huán)境里，周圍人對他的評價，為什么要去做販狗的行業(yè)，這里不光是價值觀的沖突，也是生活方式的沖突。彼此多理解一下多好，雙方最好先能找到一個最大的公約數(shù)。我在這個節(jié)目中一直強調，這個社會要做到和諧，就是要做到和而不同，允許彼此有不同的地方。現(xiàn)在價值多元化，訴求多元化，不可能高度一致，但是可以彼此多了解對方，這就是為什么深度調查有它的意義?，F(xiàn)在很遺憾《深度調查》欄目沒有了，所以希望通過《東方直播室》來變相地展示一下，這也是一種人文關懷。

記者：現(xiàn)在很多主持人喜歡犀利的風格，這樣更出彩，但是在《東方直播室》各種熱烈的激辯中，你一直很理性，保持著平和得體的風格，你是如何考慮的？

駱新：雖然節(jié)目中有些表達激烈的嘉賓，但是作為我本人來說，我還是比較克制的，不愿意用極端的方式去刺激別人、挑動對方，保持一些相對的理智。我不管這個人被多少人反對，他到了我們演播室，我一定把他當作普通人，一定不給對方施加壓力。過激的情感表達，可能會讓收視率增加，但我覺得保持理性比贏得更多的粉絲更重要。尤其是社會越來越脆弱、人際關系越來越緊張的狀態(tài)下，你還去鼓勵這樣的方式，對社會的成長和人性保持善良都是不利的。從另外的角度來說，一個社會的誠信一定是靠人與人之間、組織與組織之間的互相糾錯能力而獲得的，既要有互相監(jiān)督，又要有互相寬容，這個在責任層面上要好好思考。在法度和無法度之間的領域，你才能創(chuàng)造出新的法度。你還是拘泥于舊法度，人還有什么創(chuàng)造性而言。

記者：在處理矛盾上，包括對于一些弱勢群體的態(tài)度上，我們可以感受到你有一顆悲憫和寬容之心。

駱新：我本人是一個普通老百姓，大學畢業(yè)以后在北京全聚德烤鴨店干過。我作為一個戲劇學院畢業(yè)的學生去烤鴨店工作，剛開始特別不習慣，但是這段工作經歷對我影響很大。我發(fā)現(xiàn)底層老百姓學歷不高，但是他們有善良的本質。而且我以前是個結巴，有嚴重的口吃，我知道結巴被嘲笑的心情，所以對于相對弱勢的人，我絕不會用很強勢的、牛逼哄哄的姿態(tài)去說別人，笑話他們。來到演播室的一些弱勢群體，都在生活中遇到了很大的挫折，我們邀請他們來是為了讓他們展示，為什么這樣做，碰到什么困難，我們能幫你點什么。別人說菩薩心腸，心腸軟一點沒有壞處，但做節(jié)目一定要霹靂手段，問題一定要干脆，直奔主題。

記者：《東方直播室》很年輕（雖說它是一個“老牌節(jié)目”，但重新推出后，觀眾還是把它當新節(jié)目看待），影響力也越來越大，你希望它往怎樣的方向繼續(xù)發(fā)展？

駱新：我們也在慢慢改變，讓大家知道《東方直播室》不僅是一個辯論節(jié)目，并非一定要有正方反方，很有可能四個人的價值觀達成了一致，甚至我們辯論退而求其次，而是幫你出主意等。這個社會的選擇面很多，不是非黑即白，價值觀的轉換就看你能否接受。

記者：很多人期望這個節(jié)目能做到真正的直播。

駱新：這需要建立一套話語規(guī)則，要在討論中努力去理解對方真實的意思，要敢于承認自己的不足，討論是尋求真理而不是爭斗，這才是討論的一個最好的狀態(tài)。但是現(xiàn)在很多嘉賓在現(xiàn)場的表達是自我專制的，不會改變自己的觀點，太在乎輸贏，甚至出現(xiàn)兩個嘉賓到電梯里動起手的狀況。這個節(jié)目要是做成直播，主持人的壓力會更大，需要合理的控制，要平衡一下雙方，更要跳出利害之爭，跳出爭論的表象本身，站在更公正的第三方位置，這個任務我完成不了，期待有更高水平的人來完成。當然這里也存在一個悖論，如果人們都非常的理性的話，這個節(jié)目的可視性就很差，沒有沖突的節(jié)目就不好看，這就是節(jié)目的難點。怎樣使節(jié)目既有火藥味又能引導到一個相對理智的地方，這是一個難題。

《幸福魔方》：360度，尋找幸福的方向

這是一個很奇妙的場所，在一間透明的玻璃房內，主持人與當事人面對面交談，同時隨著燈光的變換，圍坐在玻璃屋的四周的各方當事關聯(lián)人、心理疏導師和評審團也不時出現(xiàn)，表達自己的觀點。制片人陳曄表示，這個模式借鑒了美劇《lie to me》中的場景，同時也受到《羅生門》的啟迪，“每一個個體都是從自己的角度來看問題，但是都是有失偏頗的，只有更多的人參與事實的描述，從不同的角度敘述事件，才能還原事實的真相?！?/p>

《幸福魔方》有個口號：“360度，尋找幸福的方向”。這里尋找幸福的鑰匙是心理疏導，《幸福魔方》的著重點不在于故事本身，而在于為大眾提供情感溝通的平臺，引導當事人為解決問題而做出“完全溝通”的那種努力、那種嘗試和那種突圍的態(tài)勢，弘揚人間真情，更為大眾提供人文關懷。

然而，隨著欄目的熱播，節(jié)目的真實性也遭到了質疑，要在一個信奉家丑不外揚的國度，在一個對心理咨詢懷疑警惕的環(huán)境里，讓當事人與當事關聯(lián)人都來到現(xiàn)場，非常不易。不過，制片人陳曄信誓旦旦，甚至懸賞打假，這份底氣在于背后所做的大量工作?！拔覀冎饕歉A師大心理工作室合作的，大部分案例是他們提供的。觀眾只看到了電視上那么短的時間，實際上我們前前后后需要做大量的工作，我們編導很辛苦，要實地了解，還要做說服工作，會碰到種種的問題，比如人家不讓進家門，甚至會被人打，只能冷暖自知。有一期節(jié)目前期準備我們花了半年時間，主要是當事人對立方一會說來一會說不來。”

陳曄指出，電視節(jié)目有教育、引導、服務、娛樂等各種功能，但現(xiàn)在能夠幫助大家的節(jié)目不多，而《幸福魔方》是服務性的，發(fā)揮電視媒體心靈撫慰的功能。也正因這個主旨，節(jié)目組不僅僅只完成錄制任務而已?！肮?jié)目結束之后，與我們合作的華師大心理工作室會繼續(xù)給當事人提供免費的心理服務。比如犀利哥下了節(jié)目后，我們還會主動幫助他去適應不同的環(huán)境。還有一些白血病、尿毒癥患者，節(jié)目組會將當事人的銀行賬號公布出來，讓熱心的人直接捐款給他，有一位當事人已經接收到幾十萬元了。”

陳蓉是這個節(jié)目的主持，很多人包括她自己都認為因《幸福魔方》發(fā)生了改變。但是陳蓉也坦言，剛開始節(jié)目組來找她的時候，她是有些驚訝的，之前不看也沒有參加過這種情感類節(jié)目，印象中這類節(jié)目有些婆婆媽媽、雞毛蒜皮，但一時推脫不過，就答應先錄樣片。不料平時不太愛流淚的她在節(jié)目中被感動得流淚了?！拔易约簞忧榈亓鳒I和節(jié)目需要的流淚是不一樣的，當時做了一個上海人沒有房子而離婚的節(jié)目，讓我很感動?！标惾靥寡裕鞒值钠渌?jié)目一般比較短，可能還經過彩排，所以問題的回答不會讓她感到特別意外，但《幸福魔方》節(jié)目時間很寬裕，能讓人真實地表達，而且必須一次錄制成功，當事人真實情感的流露讓她很感動。也是在這個節(jié)目中，陳蓉超越了自己，她在主持中的沉穩(wěn)淡定，對于問題關鍵的敏銳捕捉，她總結的類似于“有一種愛情叫做無緣，有一種愛護叫做成全”的智慧語錄，都體現(xiàn)了一種人文情懷。

記者：要尋找幸福有很多方式，要解決問題也有很多途徑，《幸福魔方》選擇了從心理的角度，你認為有怎樣的效果？

陳蓉：在節(jié)目中，我們請的最主要的專家是心理學家，而不是律師、社會問題專家。很多故事中牽涉到一個利益關系，這些問題你可以去咨詢律師，但法律是比較生硬的，夠得上就夠得上，夠不上就夠不上。我們是從人文情懷入手，做心理疏導，讓人們換一個角度考慮，讓他知道最重要的是什么？比如要維持家庭，不僅僅是經濟約束，道德約束也非常重要，所以我們要讓當事人意識到婚姻意味著什么，感情意味著什么。

記者：將當事人請來現(xiàn)場展現(xiàn)了一種真實，但是同時他們也面臨著隱私被公布的風險，若這樣，就與節(jié)目想要的人文情懷相悖了。

陳蓉：這個可能是編導花的功夫比較多吧，我們沒有公布個人信息，用的都是化名，如果當事人在形象上有所顧慮，我們也會讓他戴個眼鏡，戴個假發(fā)，有些人提出不想讓臉太清晰，我們會考慮用光的效果。我們做過一期節(jié)目，一個16歲的未成年人，我們讓他戴了一頂帽子，燈光打在胸口，他的臉是看不清的，但是他還是一個很真實的個體，觀眾主要聽他的表述，至于這個人長什么樣，并不重要。我們會盡可能保護節(jié)目的當事人。

記者：《幸福魔方》希望傳遞怎樣的價值觀？

陳蓉：希望能傳遞真善美。我們不光是幫當事人解決問題，還要舉一反三，讓每一個看電視的人獲得心理層面的，或者為人處世方面的一些收獲，讓看的人都感覺生活更美好，這是我們最希望的。

記者：我們發(fā)現(xiàn)，節(jié)目很少做那些能博取眼球的邊緣性話題。

陳蓉：我們話題把握上是比較注意的。不能代表共性的案例，我們是不選擇的，比如第三者話題，有很多電話打來，但是我們很少做，因為我們不想讓大家認為第三者問題是社會的主流，而且這個問題不可能當事人都在一起的，不可能老婆來了小三也來，這樣就不可能聽到當事各方的意見。還有一類是比較極端負面的，類似命案的，絕對違反倫理的，我們也不會去涉及，我們不是去曬隱私，而是抓主流共性的東西。

記者：在主持中，你會表露自己的觀點嗎？

陳蓉：我盡量不表明自己的態(tài)度，隨意說話容易產生誤導，但是涉及到明顯的是非對錯判斷，我也會用委婉的方式提醒。比如有一位當事人已經有了家庭，但還是與第三者生下了孩子，他也承認這個可能有點像交易，因為像他這樣的家庭，生孩子起碼要罰個三四十萬元，所以覺得還不如把這個孩子生下來。在我看來，這樣的孩子就如同商品，這種做法從道德和倫理上是不能讓人接受的，所以節(jié)目中我就對他進行了批評。作為主持人是有義務去作這個擔當?shù)?，必須要說出一些正確的觀點，表達的口氣可以委婉一點，但是不說就說明我們節(jié)目的失責，觀眾在看的時候，心理上是得不到滿足的。

記者：我們知道心理問題一般不是短時間能夠解決的，但《幸福魔方》的節(jié)目中，一般都是大圓滿的結局，這是節(jié)目組的設定嗎？

陳蓉：沒有規(guī)定一定要圓滿，這是沒有辦法去設定的，即便是腳本上說的是那樣的，但是實際上可能并不是，有很多這樣那樣的偏差。至于結局都是主持人現(xiàn)場來把控的，我認為圓滿的氣氛到了，我自然會讓嘉賓說些感人的話，希望達到某些共同的結果和目的；但有些很深的矛盾是不可能在一期節(jié)目里解決的，我們只能給你提供方法，告訴你問題在哪里，是情緒控制上還是道德層面上，告訴你溝通上的偏差在哪里。有些當事人心理問題比較嚴重的，我們會建議長期進行心理咨詢。很多節(jié)目中的圓滿結局，是有一個劇場效應在里面，他們根子上是想解決問題的，不想解決問題的就不會來的，那么真正提出一些建議，引導合適的話，他們是能夠大團圓的，但是有好的結局并不代表生活中就一定完美。很多人對《幸福魔方》是有依賴感的，看到你，看到專家，看到環(huán)境，就覺得他的事情一定能解決，其實我們的幫助是有限的，我們只能告訴你方法，換位思考，很多功夫是要在事后生活中完成的。

《我心唱響》：體現(xiàn)中國傳統(tǒng)的價值觀

舞臺上，上海的殘疾翻譯家張可平坐在輪椅上，動情地唱著改編的《月亮代表我的心》，“我想和你一起慢慢變老，可是，你卻要走了……”雖然走了調，但是真摯的情感讓坐在對面的妻子吳恩嬌流淚滿面。張可平17歲時因一次游泳事故而高位截癱，后來憑著頑強的毅力，成為了一位翻譯工作者，他內心一直很感謝妻子吳恩嬌多年來的鼓勵與支持。然而2010年噩運卻再度降臨在這個不幸的家庭上，妻子吳恩嬌被查出卵巢癌晚期，癌細胞已經擴散。無奈的張可平只好接受夫妻分離，一個人獨自到福利院生活，但一直想把內心的思念告訴妻子。最后，平時不唱歌甚至不聽歌的他選擇來到了《我心唱響》節(jié)目的現(xiàn)場，把自己的思念唱給妻子聽。這份真情讓現(xiàn)場的觀眾都唏噓不已。

《我心唱響》是東方衛(wèi)視今年5月推出的一檔全新大型歌唱綜藝真人秀節(jié)目，形式雖和唱歌有關，但節(jié)目本身并不是唱歌比賽或選秀比賽，而是提供給普通人通過歌唱表達各類情感的機會，比如告白、懺悔或哪怕僅僅是一個感謝。比如女友現(xiàn)場向男友求婚；因貪玩導致太太流產，丈夫前來賠禮道歉；河北患尿毒癥的歌手唱歌給他哥們聽……

節(jié)目副總導演楊萍表示，此節(jié)目的關鍵在于“真實”：“首先是身份的真實。第二是關系的真實，情感故事的真實。第三是情緒的真實，我們要保證‘驚喜感’在里面，要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唱給對方聽，他才會感動。別的此類節(jié)目可能要排練才能完美的呈現(xiàn)，這個節(jié)目不要排練，我們只要第一次，不管是笑還是哭，自然而然的情緒才最感人。舉個例子，沈陽的一位靠撿破爛為生的父親，有個很優(yōu)秀的女兒，女兒總是覺得父親不太好，在同學面前不肯承認他，讓父親傷心。后來女孩經歷了很多，她覺得很對不起父親，想向他說一聲對不起。女孩歌唱得很好，沒想到她來到現(xiàn)場看到坐在舞臺對面的父親的剎那，立刻泣不成聲，唱的歌完全沒有專業(yè)性可言了，但正是這樣才更讓人感動。所以在節(jié)目中，我們把真實放在第一位，我們很尊重當事人的感受，很尊重他們的情感。”當然，在節(jié)目的知名度日益提升的情況下，要保證現(xiàn)場的“驚喜”，對于工作人員而言也是一大挑戰(zhàn)。制片人陳曄認為，如果《幸福魔方》是教你怎樣去溝通的話，《我心唱響》是告訴你正確的方式讓你更痛快地表達。

記者：《我心唱響》希望傳遞怎樣的價值觀？

陳曄：《我心唱響》與其他大型唱歌類綜藝節(jié)目不一樣，我們這里有普通人的故事，這種模式是從荷蘭引進的，在國內開創(chuàng)了先河。節(jié)目中有非常傳統(tǒng)的價值觀的體現(xiàn)，也帶有非常中國的元素，包括中國人講的孝道，家庭和諧，要有愛，要有義氣。而且《我心唱響》用的是一個很巧妙的方式，平時說不出的情感用歌唱出來，改詞唱出來，這種形式是不多見的。因為有了音樂的元素，所以顯得很歡快輕松，還能給聆聽者帶來驚喜，在這樣的氛圍下，一些矛盾能很快解決。總體而言，節(jié)目的呈現(xiàn)方式都是比較積極的，給大家的基本上是正面的情感。

記者：從業(yè)十幾年，你創(chuàng)立了很多知名的節(jié)目，你是怎么評價這些節(jié)目的價值的？

陳曄：大家都想留下點好作品。我們評價這個節(jié)目好不好的標準是，第一，若干年以后，大家在提到你這個節(jié)目的名字時還有點印象。第二就是你在做的時候，是否竭盡全力，對得起自己的良心，是否做積德的事情，像《我心唱響》能化解矛盾，也算為自己積德。現(xiàn)在收視率對我們來說壓力很大。我們希望考核標準能更多元化。收視率很重要，但不是全部，還有影響力、觀眾的滿意度，廣告客戶的回饋等等。

記者：《我心唱響》今年才剛成立，你希望他往什么方向發(fā)展？

陳曄：現(xiàn)在愛情、友情是主題，在接下去的節(jié)目中會增加一些對新聞事件、熱點事件的評論，比如環(huán)保的，甚至是投訴抱怨發(fā)泄的。之前，我們這里有個廚師用唱歌的形式呼吁大家保護野生動物。還有人唱歌給虐狗的人聽，希望不要虐狗，狗還是我們的好朋友。還有一位窖井蓋的受害者，受傷后多方奔走尋找責任方無果，最后上我們節(jié)目投訴。我們希望跟民生結合得更緊密一點，比如受幫助的家人要唱歌給“最美媽媽”聽。其實7月30日做節(jié)目的時候是改了一首歌唱給7﹒23事件的受難者家屬的，但因為種種的限制，沒能播。此外，我們現(xiàn)還在困擾的是，我們播什么大家就來什么，中國人容易跟風，我們希望多點有個性的想法，有自己的見解，比如求婚環(huán)節(jié)，現(xiàn)在大都是我們提供創(chuàng)意，其實只有你最了解你的另一半，最好能帶著主意上節(jié)目。

張惠妹出現(xiàn)在《我心唱響》現(xiàn)場為白血病女孩唱歌

《名家》：留一塊給人啟迪的文化之地

“娛樂的外衣，人文的內核”，這是上海電視人的一個智慧的、有追求的舉措，只是當熒屏可以不時呈現(xiàn)這類帶著調味的“心靈雞湯”時，不免讓人有更多的期待：文化，特別是高雅文化，什么時候能不用遮遮掩掩地躲在娛樂的外衣下，而是能風風光光地走下殿堂、直面大眾、引領娛樂呢？

在歐洲，還有不少報紙有文學版，還有固定的觀眾消費這個版，但這對國內來說很奢侈。國外有很多藝術人文類的頻道，像美國歷史頻道，國家地理頻道等，提供最精致的內容。在歐洲，電視會直播春天怎么到了，大自然的花怎么開的，還有人在全世界布置了幾十個攝像機拍攝不同國家的風景，清晨的悉尼、柏林，黃昏的布宜諾斯艾利斯，讓觀眾看到、感受生活在別處的人們在干什么。然而，在國內，大部分觀眾是無法忍受這種慢生活的，在生活的壓力下他們在電視上尋求的是放松搞笑，于是，電視媒體人無奈地發(fā)現(xiàn)，自己被觀眾手上的遙控器給控制了，被收視率綁架了。

在市場化大潮中，如同很多電影都是條件先行而非創(chuàng)作先行一樣，電視人在收視率的指揮棒下只能更多地做產品，而少有作品。“藝術人文與大眾傳媒本身就是有矛盾的。藝術人文是需要冥想的，不太適合電視媒體的播放。更多受眾是在電視上尋求娛樂的，同時對于愛好藝術人文的人群，他們有很多的渠道去感受，比如看書、看書畫展、看話劇，沒有必要一定守在電視前?！币晃浑娨暼讼蚬P者感嘆道。在他的理想中，要做鮮明立場的、有思考力的媒體，多做一些具有先鋒性的、現(xiàn)代性的節(jié)目，在人文類節(jié)目方面，不僅要表現(xiàn)經典，還要表現(xiàn)一種當下的觀念?！捌鋵嵄R浮宮周圍聚集不起現(xiàn)代年輕人的靈魂，反而倫敦那些年輕人的創(chuàng)意工坊、工作室，才是現(xiàn)代生活，是現(xiàn)代工藝的發(fā)動機。所以我們應該是有當代思考的、有自己觀點立場的媒體，我們可以表現(xiàn)貝多芬，但是應該是創(chuàng)新的，具有當下意識的，這代表著中國的未來和希望。這也是我們當代人的責任。思考要往前走，我們這代人要往前看，但不是趕路，而是往前安靜地思考?！?/p>

“內容為本，公眾利益至上。”這是電視發(fā)展中的可喜變化。只是這個“公眾”代表了什么？很顯然的是，在很多人眼里，公眾等同于“大眾”了，他們把一批小眾的文化精英給舍棄了。一些文人會納悶像《讀書時間》之類的好節(jié)目，為什么辦著辦著就沒了？ 他們也應該是作為有責任感的電視人所考慮的受眾啊。電視媒體要考慮的不僅僅是“你影響了多少人？”還要考慮“你影響了誰？”的命題。

當然，我們也欣喜地發(fā)現(xiàn)，在上海的熒屏上還是有一些純文化的高品質節(jié)目的。譬如，拍攝播放上海非物質文化遺產的紀錄片，其中不少文化遺產正在消逝，用影像把它們記錄保存下來，有著重要意義，這不是簡單的收視率所能衡量的。又比如播放西東合集管弦樂團的演出盛況，這個樂團每年在巴勒斯坦和以色列這兩個不斷打仗的國家征集年輕藝術家在一起訓練、演出，他們的演奏可能不如柏林愛樂樂團，但是在兩個民族相互仇視、他們的父輩有可能互相廝殺過的情況下，這些年輕人為了傳遞經典藝術親密地走在一起，他們彈奏著貝多芬《田園交響曲》第六、第七章時，笑容是那么美好，向觀眾展現(xiàn)了一個很溫暖的場景，體現(xiàn)了人類的博愛和向上向善的人文精神。

再比如藝術人文頻道的《名家》欄目，它可能不是一個收視率很高的欄目，但一定是一個有影響力的節(jié)目，獲得過不少全國大獎。“名家”這個概念很寬泛。事實上，《名家》做過著名作家、化妝師以及張藝謀、章子怡等影視界紅人。與此同時，這個欄目還采訪了一批默默無聞卻有很大成就的老學者、老藝術家，這也是同類節(jié)目少見的。這樣的節(jié)目，為城市平添了文化財產。去年開始，上海市文聯(lián)與《名家》合作，推出了《文聯(lián)名家談藝》，更豐富了這塊內容，并已推出20多位各個門類有成就的藝術家?！耙酝?，上海作為中國的文化中心，幾乎匯聚了所有的藝術門類的頂級藝術家，現(xiàn)在在世的有一部分北遷了，還有一部分留在上海，其中很多人已經是高齡了。上海文聯(lián)意識到這部分的‘搶救’很重要，我們有責任系統(tǒng)總結這些藝術大師的藝術人生，傳承他們的藝術經驗，留存藝術成果，這也是推動文藝成才的一個重要抓手。特別是在當今文化大發(fā)展大繁榮、建設上海文化大都市的目標下，回顧和展望、傳承與創(chuàng)新是車之二輪，通過對文藝家高超藝品、高尚人品的挖掘和媒體傳播，將會帶動崇德尚藝、見賢思齊，有利于德藝雙馨精神的風成化習，同時對現(xiàn)在年輕藝術家的成長也能起到很好的榜樣作用?！鄙虾Ｎ膶W藝術院執(zhí)行院長沈文忠說道。

其實為了收視率，《名家》也可以變成純粹的明星欄目，只采訪大眾熟悉的人物，但是欄目組一直堅守著，甚至是很辛苦地堅守著。沈文忠也呼吁道，“現(xiàn)在收視率是杠桿，從我站在文藝界的角度，希望上海文化發(fā)展基金等組織，對于這類推動上海文藝發(fā)展的節(jié)目給予更大力度的支持，同時也希望電視臺在考核收視率時，能不能不要一刀切?！?/p>

記者：現(xiàn)在電視熒屏上，有很多的人物采訪欄目，但大都是采訪明星，少有藝術家，更多的是奔著藝人去的，但是我們發(fā)現(xiàn)在你們的《名家》欄目里，有很多默默無聞的老教授、老藝術家，你們是怎么考慮的？

張賚：是的，我們欄目里有思想界、人文學科中影響深遠的學者，大學里高齡還在講課的教授，還有英漢字典的編者、翻譯界泰斗等等，這些人可能并不為大眾熟悉，但都是值得我們向他們學習與致敬的，其中很多人上了年紀，所以采訪記錄他們，也是一種搶救和保護。這也是作為年輕電視人的責任。

記者：這個欄目里沒有主持人，這也是同類欄目比較少見的。

張賚：我們摒棄了人物采訪有主持人出鏡的模式，因為主持人出鏡的話，他的表現(xiàn)欲可能會不自覺的喧賓奪主，我們請來的名家反而容易變成配角，所以我們放棄用主持人，編導就是訪問者，不出鏡，一般甚少用畫外音，為的是給談話人更充分的時間，更從容的講述。我們欄目基本有三塊內容，一是名家的自述，二是談照片，三是談現(xiàn)在的生活。采訪過的名家都覺得這種形式很好。

記者：我們發(fā)現(xiàn)《名家》欄目也不單單講名家的成就，其中有很多很生活化的鏡頭。

張賚：名家的成就包括他的事業(yè)和生活，美滿的生活也是一種成就，所以除了他的事業(yè)，我們還想表現(xiàn)他的生活，他與人的交往，希望盡可能表現(xiàn)得全面一點，但不是大而全的，是經過選擇的。比如兒童文學家孫毅，老先生很合作，帶我們去了很多地方，現(xiàn)在的老年大學，以前工作過的木偶戲劇團、雜志社等，很多人并不知道他，但是收視率很好，觀眾要看，因為覺得真實、親切。

記者：對這些德高望重的大家，你們一般采取怎樣的姿態(tài)面對他們？

張賚：是平視的，他們是長者，我們必須要尊重他們，同時我們也不會吹捧或過分的夸大，我們會盡量地真實表現(xiàn)，任何大家也都是老百姓，沒有必要表現(xiàn)得高大全，如果這樣做的話，反而違背了他們的初衷。

記者：雖然花的時間精力不比做娛樂的同行少，但是因為內容所限，你們所得到的反饋、贊揚可能少得多，而且還面臨著是否能繼續(xù)下去的擔憂。你們是靠什么一直堅持下來的呢？

張賚：我們所有人的心態(tài)都很平，覺得在電視節(jié)目上應該留一塊純文化的地方，讓人們可以了解過去。我覺得，娛樂可以讓老百姓很開心，但是往往更多地給你人生感悟和啟迪的可能還是那些名家。所以我們堅守到現(xiàn)在也是這個原因。很多東西熱鬧一下就過去了，過了幾十年后，還能留下些什么呢？但是我們的節(jié)目很希望給后人多留下一些讓人思考的，能給人啟迪的東西。

記者：很多老一輩都非常淡薄名利，因為《名家》欄目，你們有了更多與這些前輩接觸的機會，也會給予你們很多觸動吧？

張賚：對的，會讓我們去思考，一個人到底這輩子怎么活。比如錢谷融先生是一個大學教授，就住在華師大的宿舍樓，居住條件并不好，我們覺得很難在節(jié)目中反映他的生活。后來我們發(fā)現(xiàn)他愛人比他大，已經有點老年癡呆，在隔壁房間一直叫他名字。我就說，你能不能講講你結婚的時候。他找了很久找出了結婚照，給我們講了當時結婚的情況；我又問，那你們文革的時候呢，他又拿出他與兩個孩子和他愛人在文革時期一起拍的一張合家歡，在最低谷的時候，他覺得哪怕再大的壓力，只要有家里人的支持，這天就過得很心安。之后，他又拿出了一張學生為他辦80歲壽宴時的照片，他在前面，后面兩排學生。我問他什么感受，他說這就是我想要的生活。錢教授的觀念就是，散淡人生，適性而行，這也是很多老前輩的生活態(tài)度，給我們很大觸動。

記者：做這個欄目，什么時候會讓你覺得很有成就感？

張賚：每期節(jié)目做完之后我們都會覺得很有成就感，而且這種成就感不能用語言去概述。作為我來說，很高興替這些老人做了一件好事。有些名家也很有意思，剛開始說不用采訪，后來慢慢接受，再后來照片找出來了，他們也愿意說了，其中很多照片他們自己都忘了，做節(jié)目也是他們整理自己的故事、對自己做一個回顧的過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