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風
曾有網站做過一個調查:假如能夠穿越,你愿意回到哪個時代?春秋戰(zhàn)國、秦皇漢武、魏晉風流……不少網友首選唐朝。盛唐氣象,八方來賀,照我看不過是繡花枕頭一包草。唐太宗算是一代明君,卻也認為:“四海九州,盡為臣妾矣?!背济駴]有獨立人格,不過是“臣妾”而已。
如果讓我選擇,我寧愿參加辛亥革命。那是一個最壞的時代:兩次鴉片戰(zhàn)爭完敗于列強,1894年竟然被小日本打得屁滾尿流,“安知蕞爾微三島,竟敢橫行大九州”!內憂外患,國仇家恨,求變之切為三千年所未有;那拉氏乾綱獨斷,發(fā)動政變,仁人志士亡命天涯或喋血街頭;天地同悲,萬馬齊喑;禮儀之邦,原是人間地獄!
紀念辛亥革命百年的影片《百年情書》,又在證明,最壞的時代里,一大批青年人挺身銳出,愛國不必忠君,為國家爭國格、為同胞爭人格,從三綱五常的古代奮起直追民主共和的現代文明,實乃開天辟地空前之壯舉。后人很難想象,那些受過良好教育或生于富豪之家的華夏精英,放棄遠大前程,為了一個渺?;蚣幢銓崿F也無法消受的夢想,不停地以卵擊石,拋灑熱血“灌溉于無窮”,喚醒國人,推翻了在中國施行了2000多年的帝制。
1911年4月8日,革命黨人溫生才突然刺殺廣州將軍孚琦,當局加強了戒備,預備響應廣州起義的新軍的槍械亦被收繳。黑云壓城,鷹犬密布,大有天羅地網之勢。為準備這次起義,同盟會精英盡出,下了最大的決心,籌巨款八方奔走,運彈藥殫精竭慮,國內同志和支持革命的海外僑胞莫不張目以待。廣州起義指揮總部剩余的100多名選鋒(敢死隊)為同盟會骨干力量,明知不可而為之,皆愿死戰(zhàn)。林文表示:“余輩求殺敵耳,革命黨之血,可以灌溉于無窮,事之成敗無足深計。”專程從日本回國赴湯蹈火的林覺民坦言:“此舉若敗,死者必多,定能感動同胞?!庇小罢◤棿笸酢泵雷u的喻培倫更是毛發(fā)賁張:“非干不可,我一人也干!”
黃興遂按原計劃,于4月27日(農歷三月廿九日)發(fā)難:當天下午5時30分,120余人由越華路小東營5號出發(fā),直撲兩廣總督署,與十倍之敵激戰(zhàn)至夜??蓱z寡不敵眾,孤軍無援,55 位戰(zhàn)死,31 位被捕就義,共86人遇難。“未死的同志,多已間道潛逃,四方亡命?!?/p>
報人潘達微收得七十二具烈士遺骸,合葬于廣州城南沙河馬路旁的紅花崗,后改名黃花崗,史稱“黃花崗七十二烈士”。毫無勝算、偏向虎山行、再向虎山行的黃花崗起義影響巨大,“一時風聲所播,全國震動”。孫中山沉痛地說:“吾黨菁華,付之一炬。”豈止是“吾黨菁華”?
余東雄,生于南洋巨富之家,15 歲加入同盟會,是役拼殺在前,陣亡時年僅 17 歲,為最年輕的一位黃花崗烈士。林修明亦生于南洋錫礦富商之家,1907年任教于三堡學堂,葉劍英為其弟子?!皠τ⒂性?,修明實影響其人生之第一人也?!睆V州之役,林修明力戰(zhàn)而死,年僅25歲。若林覺民、喻培倫、林文、方聲洞等皆為獨當一面之將才,竟沖鋒陷陣,玉石俱焚,令人痛惜。
“碧血橫飛,浩氣四塞,草木為之含悲,風云因而變色。全國久蟄之心,乃大興奮,怒憤所積,如怒濤排壑,不可遏抑?!绷钟X民“定能感動同胞”的希望沒有落空:聽聞噩耗,湖北的革命黨人“憤求速進”,當即著手準備再次發(fā)難。1911年10月10日,黃花崗起義過了不到半年,便爆發(fā)了埋葬清王朝的武昌起義。國人的自由之路,每一小步都灑滿了殉道者的鮮血。
大陸、臺灣、香港的語文課本不約而同地選用了林覺民感人至深的《與妻書》:“意映卿卿如晤:吾至愛汝!即此愛汝一念,使吾勇于就死也!”
“意映卿卿如晤”,林覺民這封給妻子及其所深愛的華夏民族的情書,開篇即令人不忍卒讀。一位懷必死之心的志士哪來的這般柔情蜜意?“吾充吾愛汝之心,助天下人愛其所愛,所以敢先汝而死,不顧汝也。”真的愛你,真的不想讓你和兒女以及同胞們在黑暗、恐懼中生存、長大;“勇于就死”者,“為天下人謀永福也”!
辛亥革命不同于歷史上的諸多農民起義,那是一場真正的革命,為了民主共和、為了陌生人的幸福而浴血奮戰(zhàn),英雄輩出、勢不可擋,是最值得華夏民族紀念和驕傲的年代:碧血黃花薦軒轅,天若有情天亦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