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出一個體操冠軍?

張偉

繼“年齡門”之后，中國體壇再爆丑聞：日前，國際體操聯(lián)合會在其官方網站上公告：中國體操裁判邵斌在廣州亞運會體操比賽中，涉嫌違反裁判規(guī)則和體育道德，擅自對運動員的分數進行了更改，體聯(lián)將對他這一行為提出訴訟。頓時，邵斌和“改分門”事件打開了中國乃至世界體操界的“潘多拉盒子”……

邵斌改分另有隱情？

3月19日，國際體操聯(lián)合會新聞發(fā)言人菲利普對外宣稱，此前在廣州亞運會上涉嫌違規(guī)改分的中國裁判邵斌，需要親自到瑞士洛桑的國際體聯(lián)參加聽證會。這就意味著身為知名國際級體操裁判的邵斌將不可避免地遭遇一場“糾纏不清”的官司，而且不僅邵斌本人的裁判資格可能不保，中國體操也可能繼“年齡門”之后再次陷入丑聞漩渦。

近年來，中國體壇丑聞不斷，更改年齡，興奮劑，假球黑哨等現(xiàn)象屢見不鮮，但在國際大賽上中國裁判違反相關國際體育組織規(guī)定，擅自更改比分的丑聞卻是第一例，人們也許要問，亞運會體操比賽已經過去了4個多月，為什么直到這個時候國際體操聯(lián)合會舊事重提？顯然，國際體聯(lián)是在做了最為充分的論證和準備之后，決定向這名來自世界體操強國的裁判“重拳出擊”！

那么，去年年底的廣州亞運會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去年11月16日晚，廣州亞運會體操個人單項決賽拉開戰(zhàn)幕，在首個男子自由體操項目的角逐中，中國小將張成龍與諸多對手展開了激烈爭奪。由于這塊金牌是整個亞運會體操比賽男子單項的第一金，中國隊格外看重，而且韓國隊同樣是虎視眈眈。眾所周知，中國體育界最注重“開門紅”，中國體操隊上上下下都希望中國隊的小伙子們能夠一炮打響！可是，讓人擔心的是中國隊在自由體操項目上并沒有絕對的優(yōu)勢，再加上北京奧運會自由體操冠軍鄒凱沒有前來參賽，金牌歸屬懸念叢生。

正是在這樣的背景和前提之下，“改分門”事件悄然發(fā)生了……

當時，張成龍第五個出場，一套難度分6.4的動作完成得相當出色，裁判打分也很順利，一分鐘后就公布了15.4的分數。接下來就是韓國選手金洙眠出場，他的動作難度分高達6.6，不過完成質量不及張成龍，但是在得分上還是超過了張成龍，在這種情況下邵斌私自做出了改分的決定，最終確保了中國隊的金牌。

根據相關規(guī)定，作為難度組的裁判邵斌是沒有權力對比分擅作更改的，問題頓時變得嚴重起來。于是，國際體聯(lián)在進行了充分的準備、在亞運會結束4個月后，正式向外界公告：對邵斌這種違反體育道德的行為是“無法容忍”的，一定要進行嚴厲處罰！也正是在那一刻，多年來一直在中國體操裁判界臺前幕后默默奉獻的邵斌成為了“話題人物”，并在網上遭遇到了前所未有的人肉搜索。

邵斌，到底是何許人也？記者從相關方面了解到，此人現(xiàn)任上海大學體育學院院長、上海體育學院外聘博士生導師，曾經在北京奧運會上擔任體操裁判工作，曾負責承擔并完成了國家體育總局軟科學基金項目的課題的研究，還獲得過上海市優(yōu)秀青年教師獎、霍英東教育基金獎等諸多稱號。不過據上海市體育局和上海市體操管理中心有關人士介紹，邵斌的身份為國家體操裁判，不接受上海市體育部門管理，因此對邵斌涉嫌違紀改分的情況并不知情。由此可見，我們有理由相信，邵斌屬于國家體操中心管理，本人不應該只是懷著簡單的民族榮譽感而在國際賽場上犯下如此低級錯誤。更有媒體在廣州亞運會期間披露，邵斌曾幫助中國體操隊刺探其他隊“軍情”，與中國體操官方關系密切。也正是因為這樣的背景，他“受某些人指使”而改分的可能性變得更大，甚至是無法回避的。

正如新華社知名體育記者楊明撰文所言：邵斌為什么擅自改分？他為什么要冒被當場抓住的危險，拼命替中國體操隊保一塊亞運會金牌？他這樣做到底是個人行為還是有人授意？抑或是兩者兼有？其實，邵斌的動機不難推測，無非出于兩種可能：第一是受利益驅動，為自己或某利益團體牟利；第二是情感因素，為金牌，以“愛國”的名義而不擇手段地爭金牌。如果是前者，那是我們熟悉的類型，邵斌不過是又一個被體育利益鏈條絆倒的墮落者；但如果是后者，那就相當的可怕，因為這是一種扭曲、病態(tài)、狹隘的民族主義心態(tài)，不但和愛國無關，反而損害了國家形象。

改分丑聞被曝光后，當事人邵斌曾一度三緘其口，采取回避的方式。然而，就在上周末，處于重壓之下的邵斌突然開口說話了，他甚至承認：“改分是個人行為，是出于一位裁判員的職責和良知。”不出來說話倒好，這么一說他馬上遭遇到多方指責，有人戲稱“這簡直就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啊”！

中國體操“越描越黑”？

體育比賽應當是公平公正的競爭，金牌絕對不能在任何借口下，以違反體育道德的手段去獲取。于是，中國體操協(xié)會及相關人士的反應則顯得極為“敏銳”，就在國際體聯(lián)發(fā)表聲明的第二天，便迅速作出了回應，召集新聞媒體公開宣稱：邵斌改分，純屬個人行為，與中國體操協(xié)會毫無關系！面對中國體操協(xié)會與違規(guī)裁判“劃清界限”，許多人不禁產生了疑問：在廣州亞運會上這樣的改分行為，難道真的與相關方面沒有一點關系？

在此，我們聽聽官方的解釋。在新聞發(fā)布會上，中國體操協(xié)會副秘書長潘辰飛作出了三點說明：第一，協(xié)會已按照國際體聯(lián)的要求通告邵斌本人，并立即展開調查。經初步調查，改分是邵斌本人擅自所為。協(xié)會還將對此事進行深入調查，并要求他配合調查。第二，協(xié)會對違反國際體操規(guī)則的事情歷來是堅決反對的。協(xié)會一貫要求裁判遵守規(guī)矩，任何違反國際體育規(guī)則的行為都是錯誤的。第三，目前國際體聯(lián)正對此事進行調查，一經查實并做出處理，協(xié)會也將對當事人做出相應處理。

為了進一步表明態(tài)度和立場，潘辰飛還稱，廣州亞運會體操裁判的管理是由亞洲體操聯(lián)合會負責，國家體育總局體操運動管理中心只負責國內體操比賽的裁判管理。與此同時，潘辰飛還從幾處細節(jié)上“委婉”對國際體聯(lián)提出了質疑，“廣州亞運會男子體操比賽的技術代表是國際體聯(lián)男子技術委員會主席斯托伊卡，他是主管亞運會裁判工作的最高領導”，潘辰飛回憶說，“據參加亞運會執(zhí)法的裁判員講，在廣州期間斯托伊卡曾經在內部會議上對一位裁判出現(xiàn)改分的情況提出過批評，應該說當時就已經知道(比賽中有裁判改分)了。”

“按照國際體聯(lián)的規(guī)定，裁判打分如果有任何疑問，只有得到高級裁判組認可才可以改?！迸顺斤w介紹說，“一旦邵斌對分數進行了改動，作為比賽的技術代表，正常情況下斯托伊卡是可以通過高級裁判組的仲裁監(jiān)視器看到這個情況的?！笔虑榈孽柢E之處在于，國際體聯(lián)在公告中稱邵斌對選手的得分進行了改動，使中國運動員張成龍從第二位變?yōu)榕c韓國運動員金洙眠并列第一。那么作為亞運會男子競技體操比賽的技術代表，斯托伊卡為什么沒有在比賽現(xiàn)場直接提出異議或者直接駁回呢？

這個疑問，也許也只有等到國際體聯(lián)公布最終調查結果時才能解開了。“按照正常程序，所有比賽成績都是需要經過技術代表簽字才最終生效的。”潘辰飛說。不難發(fā)現(xiàn)，國際體聯(lián)在裁判管理和執(zhí)法流程方面的確有疏漏之處，也恰恰因為監(jiān)控程序的不嚴謹，也給“改分丑聞”的發(fā)生提供了可乘之機，但是有一點不能否認，邵斌改分確確實實是嚴重違規(guī)的。

可是，中國體操界很多業(yè)內人士卻認為其責任并不在邵斌。幾天前，中國體操隊總教練黃玉斌更是毫不客氣地將矛頭指向國際體聯(lián)，“作為國際體聯(lián)派來監(jiān)督的技術代表，你是來監(jiān)督比賽的裁判工作，生殺大權在你的手上，裁判工作中有任何疏忽你可以運用權利、按規(guī)則進行處罰，但是你既沒有制止邵斌，而且還簽字認可了?，F(xiàn)在反過來告我們算什么？”黃玉斌說，以往亞運會國際體聯(lián)從來不參與，這次卻派來了技術代表斯托伊卡，“出現(xiàn)不公的話，你就有權利去制止或者按規(guī)則對他進行判罰，當場給他一個處罰，或者取消執(zhí)法資格都可以，但你為什么沒做，你該承擔什么責任呢？第二，出現(xiàn)改分問題，你為什么在分數出來之后解鎖并且認可。當然你可以說，你疏忽了，可是之后在成績單上你為什么簽字，如果你不簽字，這還不能算數，不能頒獎。可你為什么又簽字，卻反過來要到國際體聯(lián)告我們，你是什么意思。當時沒做，回過頭來要告我們，中間又有什么問題。”

在黃玉斌看來，邵斌改分行為并非不公，反而是公正之舉，“兩套動作，我們張成龍不論從難度還是完成情況都高于韓國選手。當時很多裁判打出了誤判，但我們裁判是公正的，冒著被處罰的危險把錯誤扭轉過來，進行了變動，如果不變動，我們中國的張成龍在誤判當中拿到第二，這個冤又向誰訴。難道讓韓國選手拿了的話就公正了嗎！不要以為多數裁判打出的分數就是真理?！?/p>

在那一刻，記者也能理解中國體操隊總教練的心情，可是對他的言論實在是不敢茍同，面對一名中國裁判因為中國球員的利益而違規(guī)改分，不但不避嫌反而還要高贊是“公正之舉”，同時還口口聲聲稱“不要以為多數裁判打出的分數就是真理”，言外之意邵斌改分就是正確的？試問，如果比賽時受到打壓的是韓國選手，邵斌會冒天下之大不韙而“改分”嗎？難怪在聽到中國體操協(xié)會和國家體操隊相關人士的言論后，很多人在博客上指責：中國體操簡直是“越描越黑”，當年董方霄出現(xiàn)年齡問題時，體操協(xié)會就曾第一時間表態(tài)，“那是她個人或者是家人的行為”，如今再出丑聞，他們“故伎重演”。其實，究竟怎么回事，誰的心里沒有一桿秤？

國際體聯(lián)難脫干系？

這一次，國際體操聯(lián)合會一再信誓旦旦表示，對于這一丑聞“無法容忍”，一定要嚴懲邵斌，殺一儆百，儼然將自己置身事外，絲毫不應為此負責。事實情況真的如此嗎？

其實，體操裁判出現(xiàn)職業(yè)操守方面的問題，歸根到底還在于國際體聯(lián)管理制度和監(jiān)察制度的缺失。作為一項由裁判打分決定勝負的項目，體操裁判所擁有的巨大權力，是田徑、游泳、水上等項目上的裁判所沒有的，他們直接決定著表現(xiàn)同樣出色的兩個或兩個以上運動員的成績，誰是冠軍就在他們的一念之間，在這種情況之下裁判黑幕和體操界的“潛規(guī)則”自然就形成了。這一點甚至連中國體操隊領導隊葉振南也無法否認，他在微博上這樣寫道：“中國體操取得的成績靠的是技術、實力。長期以來受裁判不公的事不勝枚舉。體操是打分項目，裁判受個人喜好、民族、觀點等等，當然也存在潛規(guī)則了。公平只是相對的，涅莫夫事件就是很好的一例。

雖然，國際體聯(lián)在國際奧委會的要求下，對規(guī)則進行了修改。但依然改變不了裁判的主觀性?！比~振南所提到的“涅莫夫事件”是在7年前的希臘雅典奧運會上發(fā)生的。

在此，我們不妨回放一下當年那一幕:2004年8月23日，雅典奧運會男子單杠決賽，28歲的俄羅斯老將涅莫夫第三個出場，他的精彩表演獲得了觀眾的熱烈掌聲，但是裁判只給了他9.725分！此刻，奧運史上少有的情況出現(xiàn)了：全場觀眾很憤怒，他們都站起來，長時間發(fā)出噓聲，比賽被迫中斷。面對如此巨大的壓力，裁判終于被迫重新打分，這一次涅莫夫得到了9.762分?？墒遣门械耐俗尭静荒芷较⒂^眾的不滿，看臺上的噓聲反而更強烈，比賽仍難恢復。此刻，涅莫夫走上臺，先給觀眾鞠了一躬，然后做手勢請求觀眾保持冷靜，他的大度終于征服了觀眾，比賽終于恢復。

同樣是在那屆奧運會，在男子體操全能決賽中，本來應該獲得冠軍的韓國選手梁泰榮最后卻以不到0.049的微弱差距敗給了美國的保羅·哈姆，原因是裁判打錯了梁泰榮雙杠項目的起評分，本該10分起評一套動作被以9.9分起評分打分。因為如果按照10分起評，最終的男子全能金牌將是屬于梁泰榮的，他在總分上將反超保羅·哈姆0.051分。國際體操聯(lián)合會證實，男子個人全能比賽中裁判打分的確有誤，梁泰榮的雙杠起評分應該是10分。當年，電視畫面也曾定格了那悲愴的一瞬：“這一切真是太混亂了！”望著保羅·哈姆手捧鮮花漸漸遠去的背影，那位深受其害的運動員喃喃自語……

遭遇類似不公情況，還曾發(fā)生在體操皇后霍爾金娜的身上。11年前的悉尼奧運會體操女子個人全能比賽，對于霍爾金娜來說，那本應是一場書寫奧運會體操歷史的經典戰(zhàn)役，然而因為裁判的人為的原因，那里卻成為她運動生涯中的滑鐵盧，原因竟然是她所參加的跳馬器械高度居然比國際體操聯(lián)合會規(guī)定的125厘米低了整整5厘米。

正是這5厘米，讓賽前一直被人們看好、有望奪得奧運會全能冠軍的俄羅斯名將霍爾金娜與獎牌無緣。為了在悉尼實現(xiàn)奪得奧運會女子個人全能金牌的夢想，霍爾金娜花費了很多心血，她在跳馬和高低杠上都有了創(chuàng)新的動作。然而，低了5厘米的跳馬讓霍爾金娜在第一跳時無法將動作充分展開，落地時吃了一個“倒栽蔥”，一下子使自己的奪冠希望變得非常渺茫。也正是那致命的一跌，使得霍爾金娜的情緒受到了沉重的打擊，致使她在接下來的強項高低杠比賽中再次出現(xiàn)較大的失誤，成為她永遠的遺憾……

可見，對于裁判的不公、對于人為的干擾比賽的因素，在體操比賽中不止一人嘗到苦果，甚至連體操巨星涅莫夫、霍爾金娜都一度成為受害者，當然以前他們更多的時候是處于受益者的位置。說到底，一切問題的根源還是出在國際體聯(lián)，由于他們對裁判打分環(huán)節(jié)中的“潛規(guī)則”一直態(tài)度曖昧，使得問題越來越嚴重。記者在采訪中曾聽到過一些議論：“我們看體育比賽，是在那里尋找公正”，如果觀眾在體育場上看不到公正，那么體育比賽也就失去了意義，而裁判的意義就在于此。裁判象征著公正，也象征著真理，體育比賽的宗旨本該如此。

近兩年來，雖然裁判的公正性有所好轉，但這一“問題”并未被根除。裁判在某種情況下是可以左右比賽的勝負的，他可以根據某種需要和傾向性來決定給一個高分還是低分，他甚至可以把界外球說成界內球，也可以把界內球說成界外球，一加一減就是兩分（這里已經忽略了裁判本身的失誤），在比賽進行到關鍵的時候，裁判的一聲哨響有時候是可以扭轉整個場上氣氛的，也是定乾坤的，這些都是連小學生都知道的常識，這樣的例子難道還少嗎？從這個角度講，邵斌事件的發(fā)生并不偶然，也并非個案，與其說是中國體操界的丑聞，還不如說是國際體聯(lián)的丑聞。試想，如果這一“毒瘤”不能得到很好的整治，那么長此以往體操比賽的魅力和影響力必將大大折扣。所以，嚴肅處理“改分門”事件，也是一種對公正的體育事業(yè)的維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