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實味與劉瑩

張榮久

1942年，延安“整風”運動中，時在中央研究院工作的王實味，在《解放日報》上陸續(xù)發(fā)表了《政治家·藝術家》、《野百合花》及《硬骨頭和軟骨頭》等雜文，被當時中央社會部長康生上升為政治問題，隨后又居心險惡地給王實味羅織捏造了“反黨集團成員，國民黨特務，反革命托派分子”的罪名，1947年1月，將王實味在山西興縣槍決。

一對熱血夫婦的奮斗

王實味1906年生于河南省潢川縣。四歲喪母，六歲上小學，十三歲小學畢業(yè)（當時小學七年制），十七歲中學畢業(yè)（中學四年制）。他從小學到中學，學習成績一直名列前茅。他的老師曾夸他是“天上的玉麒麟下凡”。

年輕的王實味，愛憎分明，追求真理，追求光明，欽敬和追隨中國共產(chǎn)黨，并于1926年1月，經(jīng)人介紹加入了中國共產(chǎn)黨。但由于王實味個性強，脾氣拗，敢直言，常和黨支部書記鬧意見，敢爭吵，于是被黨支部書記開除了黨籍。后來又經(jīng)過他再三努力，于1937年重新加入了中國共產(chǎn)黨，但給康生造下口實，說他是“托派分子”。

劉瑩和王實味相識一年多，深感實味是個堅信共產(chǎn)主義、是非分明的好青年，他們相互了解，加深了友誼，終于1930年1月結為夫妻。這期間，他在上海筆耕甚勤，發(fā)表許多評論文章和短篇小說。他的短篇小說《小長兒和荔枝罐頭》、《楊五奶奶》和中篇小說《休息》，曾受到胡適和徐志摩的重視和贊許。當時王實味革命熱情很高，煥發(fā)出極大的政治熱情，經(jīng)常與杜宏遠等人在一起忙于救亡工作。

1937年“七七”事變后，抗日救亡熱浪席卷全國，王實味和妻子劉瑩決定馬上到延安去。當時，妻子劉瑩已是孕婦，一個孕婦再領兩個孩子，當時路途險惡如何去得延安？于是劉瑩決定打胎。吃了兩副藥都不見效，怎么辦呢？經(jīng)過商量，決定讓王實味先去延安，劉瑩暫時回長沙娘家，在長沙設法住院或手術，那里有家人照顧，可以較好地休息，等身體恢復后再去延安。于是1937年9月，王實味送妻子和孩子到鄭州，之后，由她帶著兩個孩子回到長沙，王實味于當年10月去了延安。

王實味到了延安，不斷給妻子寫信，一是問打胎情況，二是問何時去延安。劉瑩在長沙吃了幾劑藥仍不見效，情況異常。幸虧嫂子張羅，安排在一家醫(yī)院做了手術，取出死胎，總算沒丟掉性命，但身體虛弱，此時，日寇已漸向武漢推進，再經(jīng)鐵路去陜西已不可能，只好在長沙住下。

1938年7月，日寇大舉進攻武漢，長沙百姓也開始逃難，劉瑩和姑母拖兒帶女逃到了湖南桃園縣。此時王實味的信由劉瑩在省立四師教書的同學余書云轉給她。1938年10月，省立四師遷往辰溪，劉瑩想去延安，結果延安沒去成，與余書云也失去聯(lián)系，從此，劉瑩與王實味斷絕了音信。

一條漫長的尋夫路

1948年開始，劉瑩在長沙市郊云峰中學教書。1949年2月參加黨的地下工作，擔任了聯(lián)絡員。1949年8月，長沙解放了，他們的女兒和兒子分別念高中和初中。他們看到解放軍入城的隊伍，禁不住流下了喜悅的淚水。中國絕大部分地區(qū)解放了，劉瑩和孩子們以為很快就可以看到爸爸了，特別是劉瑩，以為天天盼望的全家團聚的日子就要到了。

長沙解放后，劉瑩一面工作一面到處打聽王實味的下落，但毫無結果。這使她焦急萬分，她曾寫信給中組部詢問王實味在哪里，得到問答是：“王實味在敵人進攻延安時，要求到敵后工作，得到組織批準，從此失去聯(lián)系?！?/p>

后來，又有人說實味可能在東北，正好1950年4月，吉林省教育廳到湖南招聘教員，經(jīng)十二兵團介紹，劉瑩去了東北從事教書工作。此時，她女兒再次寫信到中組部詢問父親下落。這次回答是：“王實味到臺灣去了?！彼齻冞€以為是派到臺灣去做地下工作了呢。

1962年，劉瑩已到了退休年齡，但學校應她要求又讓她干了三年義務工作。后來學校要給她補發(fā)工資，她說捐給圖書室買毛主席著作吧。直到1965年她才依依不舍地離開她所熱愛的教育事業(yè)，開始了真正的退休生活，戶口遷到了長春，住在女兒家里。為了照顧孫子，1970年她又將戶口轉到吉林伊通縣兒子家。1981年，她們又來到了湖北二汽與兒子、兒媳、孫子、孫女一起住在十堰。

一件千古奇冤終昭雪

直到1978年的一天，她和全家一起聽中央電臺廣播，忽聽到播音員說出了王實味的名字，她頓時緊張起來，屏住呼吸仔細聽著，怎么說實味是暗藏的國民黨特務？天哪！他竟被處決了！她頓時昏倒，待她清醒過來時，孩子們都守在她身邊流淚。她已經(jīng)七十二歲了，豈能經(jīng)得住如此巨大的打擊。后來得知王實味的罪名：反黨集團成員、國民黨特務，還是反革命托派分子。她聽后，萬分氣憤，憑著她對王實味為人極透徹的了解，她當即確定這些罪名是強加在他頭上的，純屬政治誣陷。這是千古奇冤，可何時能昭雪呢？

1979年冬，全國上下批判兩個“凡是”。她決定去北京為實味申訴，要求中央為王實味平反。從此她為王實味清白而奔走呼號！十多年來，她與女兒不斷地給中央寫申訴信，并多次到北京上訪，她感到雖有黨內外各方面人士的同情和支持，然而爭取為實味平反的路畢竟是漫長而艱難的。

1982年2月，中組部否定了“反黨集團”的存在，1986年8月《毛澤東著作選讀》出版，有關王實味的注釋改寫“關于他是暗藏的國民黨探子、特務一事，據(jù)查不成立?！?/p>

1991年2月，公安部下達給王實味徹底平反的決定，并以“同志”相稱。至此，劉瑩終于得到了些許慰藉。

【原載2010年第45期《文學故

事報·解密文史》】

插圖 ／ 觀史 ／ 德利諾·索拉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