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巫大人
【故事簡介】:他收留她,調(diào)教她,不過是要把她當(dāng)做禮品獻(xiàn)給太子。他的曖昧與疏離讓她的心分不清方向,他利用她的愛來達(dá)到自己的目的,她該恨他徹骨,卻做不到,最后只能用一種盛大且悲涼的方式來告訴他,她有多愛他。
【一】
六月,總是多雨,陰霾的天空看不見一絲晴朗,陰郁沉重的云層層疊疊地壓下來,令人感到窒息。
房門被毫無征兆地推開了,伴著從遠(yuǎn)方傳來轟隆隆的雷聲,竟然顯得那么和諧。
“藍(lán)姑娘,六王爺有請。”木蓮那帶著三分不屑的清冷聲音在我背后響起,竟比窗外的雨還讓人心涼。不過這種冷漠對我無效,我收回濕漉漉的手臂,將沾滿雨水的手掌拍在木蓮的肩上,笑著對她說:“走吧,我也想你家王爺了呢。”
木蓮厭惡地拍打著被我碰過的地方,只是她的慍怒在我笑意盈盈的注視下發(fā)作不起來,索性跺著腳,氣呼呼地走了。
穿過長長的回廊,雨越下越大,從頂棚上傾斜下來,像一片斷了線的珍珠,園中的景色朦朦朧朧,早已看不真切。
我穿越到這里已經(jīng)有四個月了,直到現(xiàn)在我都想不通我是怎么穿越過來的,我沒有跳海沒有發(fā)生車禍,沒有去考古也沒有墜樓,只是躺在床上睡了一覺,醒來卻發(fā)現(xiàn)自己置身于冰天雪地之中了。
天地之間白茫茫一片,狂風(fēng)卷著雪花肆虐地飛舞著,像是一把把刀子穿透我的身體,我不知道自己在哪兒,只能裹緊單薄的衣裳向著前方的城池走去。
沒有人愿意收留一個來歷不明的人,我縮在一個背風(fēng)的墻角,將自己努力地蜷起來,就在我以為自己要凍死的時候,一雙白色小朝靴出現(xiàn)在我的視線里,在我發(fā)愣的時候,聽見一個聲音說:“抬起頭來?!?/p>
那分明是一個魅惑而又好聽的聲音,帶著說不清的調(diào)笑,讓我的心為之一顫。
當(dāng)我抬起頭來的時候,對上了一雙狹長而又深邃的眸子,那一瞬間,我捕捉到了他眼底深處一閃而過的慌亂,卻馬上用妖媚的笑容敷衍過去了,他說:“你愿意隨我回府嗎?”
我自然是頭點(diǎn)得比搗蒜還快,有這樣一個帥哥邀請你去他的府邸,估計也只有傻子才不肯。
后來,我知道他叫冥佑君,當(dāng)朝六王爺,一個面笑腹黑,心狠手辣的主兒。再后來,我知道了他帶我回來的原因,他說,我長得很像她,她的名字叫香怡。
二月,飄雪霏霏,我成了香怡的替身。
【二】
“進(jìn)去吧,六王爺在里面等著你?!蹦旧弾е植凰穆曇舸驍嗔宋业乃季w,抬起頭來才發(fā)現(xiàn),不知不覺已經(jīng)來到了六王府的后花園,淅淅瀝瀝的雨不知何時已經(jīng)停了,烏云散開,從天邊斜射下來一絲金色的光芒。
沒理會木蓮,我明白她的心思,像冥佑君那樣的男人,哪個女人不向往呢,我以為像我這樣的新新人類會免疫他那樣的老古董,可是我錯了,在我與他相處這四個月中,我已經(jīng)全身心地愛上了他。
被小雨洗禮過的百花在陽光的照射下發(fā)出五彩的光芒,空氣中彌漫著清新的味道,我沒有急于走過去,而是站在遠(yuǎn)遠(yuǎn)的地方,欣賞著那修長的身影。
緋色長衫,一頭黑色長發(fā)攀附在他身后,狹長的眸子深如潭底,嘴角鉤起一抹妖嬈的弧度。
“六王爺難得叫我來一次,怎么,是不是想我了?”深呼吸后,我把自己調(diào)整到最佳狀態(tài),將我的招牌微笑發(fā)揮到淋漓盡致,近乎是用小跑的速度跳躍到他面前。
冥佑君早已習(xí)慣了我這種不莊重的樣子,或許只有他這種有些邪氣的男人才不以為意吧。
“藍(lán)暮雪,聽說你的琴棋書畫至今沒有半點(diǎn)進(jìn)步?”冥佑君側(cè)過他線條鮮明的臉,狹長的眸子略帶笑意地看著我,表情充滿了邪魅。
“你知道的,我對這些根本就不感興趣?!蔽矣行┦?,他關(guān)心的永遠(yuǎn)都是我學(xué)得如何,有沒有進(jìn)步。
“太子的生辰就要到了,你的時間并不多了?!壁び泳D(zhuǎn)身面向我,伸手,執(zhí)起我的一縷長發(fā),隨意把玩,那動作看起來甚是曖昧。
我看著他逆光而立,彩虹橋懸掛在他頭頂,有一股說不出來的味道。
“你……你當(dāng)真要把我送給太子?”我看著他的眼睛,那里分明有著無限的溫柔。
冥佑君沒有馬上回答我,而是用這種眼神與我對視了很久,手掌一翻,松開了我的長發(fā),嘴角的笑容漸漸淡去,半晌,才聽見他說:“別忘了,當(dāng)初,我為何收留你?!?/p>
他的聲音不大,卻猶如一把利劍直穿我的心臟,讓我覺得呼吸有些困難。
我以為相處久了,我們之間多少會有些情分在,但是他的冷漠讓我心寒,我恨自己為什么會喜歡上一個如此冷血的人。
當(dāng)初他收留我只是因?yàn)槲议L得像香怡,而香怡是冥佑君深愛的女人,我一直不能理解,既然是自己深愛的女人,怎么會狠心把她獻(xiàn)給太子,只因太子無意中看了香怡一眼,搖著紙扇笑著說:“這女子不錯。”
就這樣香怡被冥佑君當(dāng)做禮物送給了太子,一個月后,香怡在太子府抑郁而終。
最后一程,他沒有送她,只是那天下起了鵝毛大雪,漫天的白色掩蓋著離人的悲傷,冰晶的雪花落在香怡的眼窩處化成雪水,遠(yuǎn)遠(yuǎn)看去,竟像是在流淚。
我不明白自己為什么會愛上這樣一個,為了達(dá)到自己目不惜犧牲自己愛人的男人?!而他的眼中,卻從來沒有我,我只是香怡的影子。
他收留我,調(diào)教我,不過是想把我塑造成第二個香怡,然后再送給太子殿下作為賀禮。每每想到這些,心間就一陣揪痛。
“冥佑君,我不是香怡,我也不想當(dāng)誰的替代品!”我盯著他的眼睛,強(qiáng)壓住刺痛,不卑不亢地告訴他,“所以,我也不會去什么太子府。”說完,我轉(zhuǎn)身離開。
突然手臂被一只大手緊緊抓住,力量猛地向后一帶,我措手不及,一個踉蹌跌入了他懷中。
“你做什么!”我掙扎著,頭頂上卻傳來他溫柔的聲音:“讓我看看你的朱砂痣?!?/p>
我沒有動,任憑他舉起我的右手臂,將寬大的長袖褪到上面,露出那纖細(xì)潔白的手臂,在那上面,有一顆朱砂痣,他第一次見到的時候,驚訝得好半天沒有說出話來。
“真完美,就連位置都是一模一樣的。”他修長的手指輕輕地摩挲著我的朱砂痣,像是愛撫一件珍寶,而我卻打心眼里感到厭惡。
因?yàn)槲颐靼祝湟暤牟皇俏?,而是那個叫香怡的女人。
“看夠了嗎?”我冷冷地說道,見他不語,便硬生地收回手臂,用力推開他,大步地離開。
走了幾步之后,像是賭氣一樣,轉(zhuǎn)過身來,對他說:“冥佑君,我絕對不會去什么太子府,你再堅持,就抬著我的尸體去吧!”
我腳底生風(fēng),疾疾走出后花園,該死的冥佑君,明明知道我對他的心意,卻總是用這種幾近于曖昧的拒絕方式將我推出去。
冥佑君,我一定是著了什么魔法才會愛上你。
【三】
棋盤之上,黑白棋子如千軍萬馬般對弈,而在我看來,它們除了顏色不同,再沒什么分別了。教我下棋的老師坐在我對面,看著我手執(zhí)白子久久不落,無奈地長嘆一聲。
“藍(lán)姑娘,六王爺有請!”木蓮那憤世嫉俗的聲音對我來說如同大赦,我笑嘻嘻地將棋子隨意放在棋盤上的一個位置便笑著提裙跟著木蓮走了。
自從上次相見,兩個人鬧得不愉快,我已經(jīng)有十幾天沒有見過冥佑君了,但愿他這次見了面不要一開口就質(zhì)問我的琴棋書畫為何毫無長進(jìn)。
跟著木蓮走了一段路,我就覺得有些不對勁,看著四下略有些荒涼的景色,我開始警惕起來:“木蓮,你要帶我去哪兒?”
“去見王爺呀!”木蓮回過頭來,丹鳳眼吊著眉梢,嘴角含著陰險的淺笑。
“我不去了,麻煩你回王爺,就說我身體不舒服?!蔽艺f著轉(zhuǎn)身往回走,沒走幾步,卻見冥佑君的妾寵月姬穿著華麗的衣裳緩緩向我走來。
“藍(lán)姑娘,你忙著去哪???”月姬艷麗的容貌猶如一朵盛開的罌粟,嬌艷得令人膽戰(zhàn)心寒。
我下意識地收住腳步,月姬是我最討厭最不想見到的人,我厭惡她陰險驕縱的嘴臉,忌妒她可以盡情委身在冥佑君的身下。
同樣的,月姬也看我不順眼,她討厭我這個來歷不明的人吸引了冥佑君的注意力,討厭我的臉,討厭我總是顯得與眾不同,她將這一切都?xì)w結(jié)于我在費(fèi)盡心思勾引冥佑君。
“給月姬請安?!币娝饬枞说刈哌^來,我趕忙微微屈膝福了福身。
“呵呵呵——”月姬沒有說話,只是表情怪異地笑了起來,我看著這樣的笑容感到莫名的心慌,就在這時,我的后腦突然被什么硬物狠狠地打了一下,腦子瞬間變得渾噩起來,眼前一黑,便一頭栽倒在地。
不知過了多久,我才悠悠轉(zhuǎn)醒,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地上,四周都是低矮的枯草,頭昏昏沉沉的,右手臂傳來一股鉆心的疼,疼痛讓我瞬間清醒,我猛地坐起身,撩開長袖,只見我的手臂上一片血肉模糊。
“我總是覺得那顆朱砂痣礙眼,現(xiàn)在好了,我把它剜了下來,突然覺得心情好舒暢呢?!痹录ぶ碜幼叩轿腋?,表情是掩飾不住的得意。她身后跟著木蓮的手里,還握著一把帶血的尖刀。
或許是手臂的傷口太疼了,月姬的話并沒有太強(qiáng)烈地刺激到我,我只是盯著自己的傷口發(fā)呆。
沒有了朱砂痣,我還是冥佑君心中的那個香怡嗎?不是香怡,冥佑君還會再多看我一眼嗎?
見我不說一句話,月姬給木蓮使了個眼色,木蓮便走過來,將那把尖刀放在我的身旁,隨后跟在月姬的身后走了。
我木然地盯著那兩個背影,真是奇怪,人在得意的時候,竟然從背影上就能看出囂張來。
【四】
疼痛讓我的手臂漸漸麻木了,站起身,垂著手臂,寬大的衣袖滑落下來,將所有傷口藏在其中。就在這時,冥佑君匆忙趕來的身影出現(xiàn)在我的視線里。
或許我的臉色實(shí)在慘白得嚇人吧,我從沒見過他如此難看的表情,眉頭緊皺,狹長的眸子中沒有半分笑意,帶著強(qiáng)壓下去的怒氣,一步步向我走來。
“冥佑君……”我虛弱地喚著他的名字。
冥佑君沒有說話,目光先是掃了一眼地上的尖刀,再看看那已經(jīng)被血浸染的衣袖,一把將我的右手臂執(zhí)起,因?yàn)樘^用力,我疼得冷汗直流。他將衣袖粗魯?shù)乩先ィ姷绞直凵夏怯|怒驚心的傷口時,他的臉色越發(fā)的陰沉了。
“藍(lán)暮雪!你竟然用這種方式來反抗我!”
冥佑君一改往日雙目含笑不為外界所動的表情,低吼著瞪著我。這是我第一次見到冥佑君生氣,在此之前的他都把他所有的情緒變化掩藏在那邪魅的淺笑中。
“冥佑君你聽我解釋……”看著他生氣的樣子,我忘記了疼痛,一心想解釋清楚,我手臂受傷不是他想象的那樣。
“夠了!如果不是木蓮跑來跟我說看見你拿著刀向這邊走來,我還不知道你還真是說到做到的人呢!”
冥佑君怒瞪著我,握著我手腕的手因?yàn)榕瓪舛旨恿藥追至Φ?,我咬著牙?qiáng)忍著疼痛,盯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問:“你不信我?”
“我信你,信你能變成尸體讓我抬去太子府!”冥佑君的目光緊緊地鎖在我右手臂的傷口上。
“那如果我說這傷根本就不是我自己弄的你信嗎?”我也不知道自己哪來的力氣,對著他低吼道,卻在他冰冷的雙眸中一點(diǎn)點(diǎn)心寒起來,“算了,跟你糾結(jié)這些有什么用呢,你又不會在乎我什么……”我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小,一股酸楚哽在喉嚨處讓我說不出話來。
我低垂著頭,任由烏黑的長發(fā)滑落下來,這樣,他就不會發(fā)現(xiàn)我流淚的眼了吧。
鮮紅的血沿著我的手臂一路滑下來,滴在枯黃的草地上,染紅了一片,我這才意識到,原來我和他之間的聯(lián)系不過是這顆小小的朱砂痣,而現(xiàn)在,我連這僅僅的聯(lián)系也失去了。
不知過了多久,只感覺手腕被輕輕一帶,整個人便跌入了他的懷中,他大力將我抱起就走。
我被這突如其來的動作弄得有些不知所措,用力地掙扎了幾下,頭頂傳來冥佑君低沉柔和的聲音:“先找大夫處理下傷口吧?!?/p>
他的語氣是那樣的輕柔,像是在哄一個哭鬧的孩子,我那剛剛堅強(qiáng)起來的心不禁再次酸楚。偏頭,將整個臉埋進(jìn)了他的胸膛,嗅著他身上淡淡的香氣,一股委屈沖進(jìn)心房,便又不爭氣地哭了起來。
【五】
養(yǎng)傷的日子漫長而愜意,冥佑君偶爾會過來我這里,每每來都會執(zhí)起我的手臂端詳一陣子,最后彎起他那狹長的眸子,含著淺笑溫柔地對我說:“下次可不能再做傻事了?!?/p>
看來他誤以為我的傷是我自殘的結(jié)果,但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似乎更加在乎我了,而那天滿目冰霜的冥佑君似乎只是我自己假想出來的,我再沒看過他的那種表情。
女人就是這種不爭氣的動物,明明無數(shù)次告誡自己死心,卻因?yàn)樗淮未蔚牡絹矶鴼g呼雀躍,甚至在看不到他的日子里感到寂寞。
一晃一個月過去了,我的傷已經(jīng)完全好了,只是原本白皙干凈的手臂上留下了難看的疤痕。隨后老師們又一個個登門讓我背誦之乎者也,畫山水云川,跳鳳舞紛飛,彈奏古箏??善婀值氖牵@次,我竟然不再排斥這些,我想,想要配得上冥佑君那樣的男人,這些都是必要的吧。
香怡一定就是這樣的女人……
我坐在紅漆欄桿上,望著漸漸昏黃的天空,遠(yuǎn)方因?yàn)槁淙斩秩境隽艘黄t色,冥佑君已經(jīng)連著幾天沒有來了,他在做什么呢。
想著,我跳下欄桿,提著裙子快步跑出我的院子,既然他不來找,那我就去找他好了。
后花園,書房,前廳,找了好幾個他常去的地方也不見他人,正失落著,忽然看見他從月姬的院子里走了出來。他前腳剛剛出來,那月姬便像年糕一樣又黏在他的身上。
冥佑君對此似乎并不反感,回身,輕聲溫柔地對月姬說:“乖,回去吧,我要去看看藍(lán)暮雪。”
他提了我的名字,他說他要去看我!
我的心猛烈地跳動了一下,趕忙躲到身旁的大樹后面。心中閃過一絲竊喜,卻在這時聽到了他們接下來的對話。
“王爺,那個藍(lán)暮雪有什么好的,月姬哪里不如她?”月姬嬌嗔地說道,那聲音能把人酥麻到骨子里。
“太子的壽辰就要到了,我若不好好哄著她,以她的性子怎么能順利地送去太子府呢!”
冥佑君的聲音低沉富有磁性,溫柔而妖媚,而聽在我耳中卻比什么都要刺耳。
我用手緊緊攥著胸口的衣襟,似乎只有這樣才能緩解泛濫在胸口的絞痛,我低垂著頭快步往回跑,原來一切都是假的,他的溫情,他的關(guān)心,他的笑。
我忘記了自己的身份,我原本不過是個祭品,卻妄想著他的垂愛。是我可笑可憐可悲,還是他太可惡可憎?
我只顧著沒命地跑,撞了人也不理會,就這樣一直跑回了房間,緊緊關(guān)上房門,趴在床上哭了個痛快。
都說愛是雙刃劍,你愛有多深,就傷有多疼,原來我已經(jīng)愛他愛到如此深的地步了,不然為什么心疼得快要窒息了呢?
“藍(lán)暮雪,你在里面嗎?”冥佑君磁性的聲音在門外響起,我盯著被我插上的門閂,收住了抽泣的聲音,坐在床榻上,默默地流淚。我再也不相信他了,還有他偽裝出來的關(guān)愛。
用力地深呼吸,平復(fù)了情緒,我轉(zhuǎn)過頭去,望著窗外湛藍(lán)的天空,明媚的陽光穿透飄浮的白云,我多希望它也能照射進(jìn)我的心里,排擠出那些潮濕的陰霾。
“冥佑君,琴棋書畫我都會認(rèn)真地學(xué),我不會尋死,我會活著,會甘心情愿等著太子壽辰那天被你當(dāng)做賀禮送過去。所以,你以后不必再來了。”我的聲音空洞無力,雙目一直望著天邊的云,我終于能體會到香怡當(dāng)時的心情了。
那時的她也是這種萬念俱灰的感覺吧。
抑郁而終,嗬,我不會,我絕對不會。
“藍(lán)暮雪,你……”
“走吧,我再也不想見你了。”
臉頰滑過兩道冰涼,是淚,盡情地流吧,默默宣泄著我心中所有的苦悶和疼痛,一次哭個痛快,等明天的太陽升時,就是一個全新的開始。
【六】
我再沒走出過那個院子,老師們安排什么,我就默默地做什么,學(xué)這些的時候,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認(rèn)真,只是我的臉上再沒露出過一次笑容。
盛夏過去,枯葉凋落,枝杈上壓著一層層厚厚的雪,冬天來了。
我穿著單薄的白紗衣,站在院子中央,落日的余暉灑在雪地上,留下了溫暖的痕跡,這是我最后一次站在這里看黃昏了。明天,我就要被當(dāng)做賀禮送給太子了,我的心竟麻木得毫無感覺。
這里二月的天氣要比家鄉(xiāng)暖,可是雪卻比家鄉(xiāng)美,我已經(jīng)離開家整整一年了。
腦中忽然想起老師前幾天教的一首詩經(jīng)《有狐》。嘴里一邊哼著調(diào)子,一邊甩開長袖,跟著節(jié)奏輕舞起來。
黃昏,白雪,輕紗衣。
我感覺自己像是一只垂死的蝴蝶,在用生命跳著最后一支舞,悲涼而盛大。跳完最后一個動作,還沒來得及收回長袖,便有一雙溫柔有力的大手從身后環(huán)住了我,我的身體跟著向后靠去,或許是在雪地里待得太久了,當(dāng)我碰到那個胸膛的時候竟覺得如此溫暖。
我條件反射般地想要逃離那個懷抱,但他卻緊緊地環(huán)住不肯放手,他的下巴抵著我的頭,用幾近迷離的聲音輕喃道:“知道剛才你有多美嗎?”
他的話讓我冰冷的心為之一動,我沒有回話,也沒有動,只是站在原地,低垂著頭,任由他從身后抱著我。他的手臂像兩條蛇盤在我的腰間,他抬起手來,修長的手指沿著我的長發(fā)一路滑我的臉頰,不斷輕柔地勾勒著我的輪廓。
忽然脖頸傳來一絲輕柔的觸感,是他的唇,他親吻著我的脖頸,猶如親吻珍視的寶物。
我慌亂了,內(nèi)心猶如小鹿亂竄。
冥佑君微微輕啟唇瓣,將我的耳垂含在口中,他溫?zé)岬臍庀⒁幌乱幌铝脫苤叶叺乃榘l(fā),騷動著我的心。我感覺某種燥熱在體內(nèi)翻滾著,臉頰飛上兩片云霞,輕輕轉(zhuǎn)過頭去,對上了他那雙狹長的魅惑眸子,我能在他的眼睛中看見自己的模樣。
如果這是一個放縱的黃昏,我甘愿在這溫暖的夕陽中燃燒殆盡。我在他的懷抱中轉(zhuǎn)過身去,仰著頭,緊緊地盯著他的眼,這是我第一次與他這么近地對望,伸出雙手,捧著他的臉,閉上眼睛,踮起腳,我主動獻(xiàn)上了我的唇。
四片唇瓣相碰的瞬間,天地間仿佛只有我和他。
我愛他,不管他是個怎樣的人,不管他對我多么冷酷無情,不管他是否在利用我,我曾嘗試著逃開那片泥沼,卻是越陷越深。
“可以不要送我去太子府嗎?只要能留在你身邊,我甘愿無名無分……”我的頭埋在他寬厚的胸膛中,低喃。
話音剛落,卻被他推離了那個胸膛,我不解地抬頭看他,發(fā)現(xiàn)那溫柔的表情早已被一抹妖孽的笑容取代,他嘴角輕揚(yáng),從鼻腔中發(fā)出一聲冷哼:“你還真是喜歡感情用事,對你稍微好點(diǎn)就忘乎所以了?!?/p>
我看著他如魔鬼般的表情渾身一僵,像是被風(fēng)雪冰封了千年的古尸,剛剛?cè)峄男乃查g凍結(jié)成冰。
強(qiáng)忍著欲奪眶而出的眼淚,向后退了幾步,抬起頭來,看著那張邪魅的容顏:“王爺,棋子也是有尊嚴(yán)的!”
冥佑君聽到我的話,眼神微微起了變化,卻很快用不屑的笑容掩蓋過去了:“好好準(zhǔn)備,或許太子會很喜歡你!”說完轉(zhuǎn)過身,向院門口走去。
“冥佑君,我就這么不值得你愛嗎?”不知哪里來的力氣,我對著他遠(yuǎn)走的背影大聲地質(zhì)問道。
不知何時,漫天的雪花從天而降,銀色的雪花打在他的身上,高大的背影猶如一道慘白的墻。風(fēng)吹動著寬大的衣袖,衣袂飄飄,他沒有回答我,只是留給我一抹決絕背影,漸漸淡出了我的視線。
【七】
我沒有穿冥佑君差人送來的那些華麗衣裳,只是一身素白,不施粉黛,用一根玉簪簡單地綰了一個發(fā)髻。
太子的壽辰未到,便有許多官員送來賀禮,琳瑯滿目的禮品一件件光彩照人,唯獨(dú)我,穿得如此素白又陰沉著臉,像個來吊喪的。
自從進(jìn)了太子府,太子的眼睛就沒離開過我身上,他連續(xù)拍了三下冥佑君的肩膀,感嘆地說:“像,真的像!”
“不知合不合太子殿下的心意?”太子的表情盡收冥佑君的眼底,他狹長的眸子閃過一絲別樣的光彩,嘴角微微鉤起,浮出一抹得意的笑容。
“六皇叔,還是你了解我?!碧有σ庥懊魈煳掖髷[宴席,你可要早點(diǎn)來呀,位子我都給你留好了?!?/p>
“一定一定?!壁び泳⑿χ?,恭敬地拱了拱手。
我不屑地看著眼前的男人,竟是這樣一副惡心的嘴臉,我到底愛他什么?!
冥佑君與太子寒暄了幾句便告辭了,臨出門前,他竟然回過頭來用一種說不清意味的眼神看了我一眼,我別過頭去,避開了他的視線。
這個小動作似乎并沒有逃過太子的眼睛,冥佑君走后,他便起身來到我的面前,用一雙精明的眼睛從上到下打量著我。隨后伸手,用兩根手指鉗住了我的下巴,強(qiáng)行將我的頭抬起來與他對視。
“冥佑君可真行,送了個香怡過來送死不算,居然又找了個和香怡一模一樣的女人來?!碧鱼Q住我下巴的手向下移動,狠狠地掐住了我的脖子。
他的表情變得越來越陰暗:“告訴我,你來我身邊的目的!否則,我會讓你死得比香怡還慘!”
“嗯——”我被他掐住喉嚨,呼吸變得越來越困難,我會就這樣被他掐死嗎?
“太子殿下,請您稍安勿躁。”一陣嬌媚的笑聲過后,一個女子扭著腰走了出來,當(dāng)她走到我跟前的時候,我才看清,來人居然是木蓮!
“太子殿下若就這么殺了她,怎么會知道冥佑君的目的呢?!蹦旧徱荒樏膽B(tài),竟與往日那冰冷的樣子判若兩人,見我用不可思議的目光盯著她看,得意地說,“冥佑君可以在太子身邊安插眼線,太子殿下也可以。”
太子松開我脖頸的同時,我雙手捂著脖子,身體順著墻壁無力地滑下去,坐在地上,腦子混亂一片,不知在想什么,只是不斷地自言自語道:“我不是香怡,我不是眼線,我不是棋子,我誰都不是,我是藍(lán)暮雪……”
“嘖嘖,看這可憐的人兒。”木蓮走過來蹲在我身邊,試探性地問道,“藍(lán)姑娘,你這么愛冥佑君,卻被他利用拋棄,你很恨他吧?”
我抬起頭來,盯著木蓮的丹鳳眼。見我不說話,木蓮笑著從懷里取出一包東西,對我說:“你若恨他,就在明天太子壽宴上親手把這包東西放進(jìn)冥佑君的酒壺里,如何?”說著,將那包東西送到我的眼前。
我盯著那包東西,沒有任何的表情,這,是毒藥吧!
我的人生究竟哪里出了錯?是從我穿越過來,從我遇到冥佑君,還是從我無可救藥地愛上他開始?
“恨他嗎?恨他,就照我說的去做!”木蓮的聲音一遍又一遍縈繞在耳畔。緩緩地,我抬起手臂,從木蓮手中接過那包東西。
太子笑著說道:“你這身衣服不錯,明天你就穿著它,給冥佑君送葬吧!”
【八】
太子壽辰日。
一大清早,太子府上上下下就忙碌了起來,張燈結(jié)彩,比過年還熱鬧。我依舊被反鎖在這間屋子里,手中緊緊地攥著那包毒藥。
不知到了什么時辰,終于有人來給我開門,一名小廝端著一壺酒走了進(jìn)來,我明白這是什么意思,站起身,走過去,打開那包毒藥,將里面的白色粉末悉數(shù)倒入酒壺之中。小廝端著酒壺走了,跟著一起來的小丫鬟站在門外對我冷言說道:“太子殿下說,讓你在壽宴上跳一支舞?!?/p>
太子府很大,我跟著那個小丫鬟走了很遠(yuǎn),最后來到一個大的庭院前面,低著頭跟著她走了進(jìn)去。
庭院內(nèi)厚厚的積雪被來來往往的人踩出數(shù)不清的腳印,前廳的大門敞開著,與院落相連接,高朋滿座,推杯換盞,滿眼繁亂??晌乙谎郾憧匆娏俗谔舆吷系内び泳?,今日的他竟然也穿了一件白色長衫,狹長的眸子含著盈盈笑意,與太子相談?wù)龤g。
“聽六皇叔說藍(lán)姑娘舞技了得,那就跳上一支,讓我們開開眼界吧?!碧幼谡簧?,滿面紅光,笑著對我示意了一下。我低眉頷首,恭敬地福了福身,便甩開長袖,嘴里輕哼著《有狐》的曲調(diào),輕盈地跳起舞來。紛紛揚(yáng)揚(yáng)的雪花從天而降,在風(fēng)的帶動下,踏著我哼著的節(jié)拍,與我一起翩然飛舞。
一個回眸淺笑的動作,撞上了冥佑君的狹長眸子,里面竟是滿目的柔情。
我看到一個小廝模樣的人,端著一壺酒從我身邊走過,沒有理會,繼續(xù)踏雪而舞,水袖如兩段長綾拋向半空中,我仰起頭,漫天只有雪的白,怎么都看不到天的藍(lán)。
太子笑著與冥佑君說著什么,小廝徑直走到冥佑君的面前,傾斜酒壺,將冥佑君面前的酒杯斟滿后便恭敬地退下了。
就在冥佑君笑著端起酒杯的時候,我結(jié)束了舞蹈的最后一個動作,拖著長長的白紗裙,邁著步子,表情淡然地向著冥佑君的方向走去。
我奇怪的舉動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包括端杯準(zhǔn)備飲酒的冥佑君。
站在他面前,目光緊緊地鎖在他的身上,我要將他的樣子烙在心中,或許,這是我最后一次看見他了。
抬手,冰涼的指尖搭在他的肩上,入鼻的除了那濃烈的酒味,還有那似有似無的專屬于冥佑君身上的淡淡清香。
“冥佑君,我這么努力地去做這些事,就是想你知道我多么努力在愛你,可你從來不給我機(jī)會!我想我也不會再有機(jī)會了,這杯酒,算是我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吧?!?/p>
說完,我身體前傾,輕輕地在他的唇上落下我淺淡的吻,雙唇觸碰的瞬間讓我倍感溫暖與美好。我想,這份感覺我也會永遠(yuǎn)記得。
在冥佑君的驚訝中,我伸手接過了他手中的酒杯,一飲而盡,當(dāng)烈酒通過喉嚨緩緩流進(jìn)我體內(nèi)時,我竟然覺得一身輕松,是啊,我再不用為我愛得深沉卻得不到回報而難過了……
將酒杯丟擲在地上,轉(zhuǎn)身,一步,兩步,三步,眼前的光亮一點(diǎn)點(diǎn)消失,直至被黑暗取代。身子癱軟下去,在我意識消失前,我看到冥佑君驚慌地從他的位子上站起向我沖過來,嘴里還一遍遍喊著我的名字。
冥佑君,我很想恨你徹骨,卻做不到。
【九】
當(dāng)我恢復(fù)意識的時候,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躺在臥室的床上,一切都沒有變,和煦的日光透過玻璃窗照射進(jìn)來。
坐起身,手上還拿著一本名為《二月霏霏空暮雪》的書,簡潔的封面上只有一座被風(fēng)雪覆蓋的山峰。
我只記得當(dāng)初躺在床上看書,不知不覺地睡著了,難道這一切都只是做了一個冗長的夢嗎,或者是我穿越到了書中?
迫不及待地將書翻到結(jié)尾處,只見書中是這樣寫的——
冥佑君將藍(lán)暮雪葬在了雪峰之巔,親手給她立起了一塊墓碑。
同年,冥佑君在太子府里安插的眼線找到了太子造反的罪證,呈與皇上。秋后,太子斬立決。皇上大肆封賞六王爺冥佑君,被其婉拒。
又是一個飄雪的二月,冥佑君一襲白衣來到了那處孤墳前,一遍又一遍地?fù)崦菈K被皚皚白雪覆蓋的墓碑。
“對不起,我利用了你。當(dāng)我看到你長得和香怡一模一樣時,便想利用你來轉(zhuǎn)移太子防備我的注意力,卻沒想到……”冥佑君停頓住,盯著墓碑上的那個名字久久沒有移開視線,嘴角微微鉤起一抹淡淡的笑容,“藍(lán)暮雪,你不是一直都想留在我身邊嗎?現(xiàn)在可以了,我會一直陪著你……”說著,冥佑君站起身,單手扶著墓碑,立于懸崖之上,狂風(fēng)呼嘯而來,吹動著他的白衣,吹亂了他的黑色長發(fā)。
漫天的雪花在風(fēng)的吹動下,紛紛揚(yáng)揚(yáng)飄落而至,似乎要將這一切都掩埋進(jìn)這片白色的世界中。”
書中沒有描寫冥佑君最后的表情,可我知道,他一定將眼淚藏在雪花中了。
合上書,撩開衣袖,便看見了右手臂上那塊駭人的疤痕,于是不知怎的,我竟然笑著流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