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棍村變成俄羅斯新娘村

李林

改革開放的春風(fēng)吹開了門禁，中國與鄰國的交往日趨頻仍，在物資交流的同時，人們也在交流著友情和愛情。黑龍江上雖然還沒有一條現(xiàn)代化的橋，但橋已經(jīng)存在，只是我們的肉眼還看不見，這是一條鵲橋，戀情的男女都能感受到的一條心橋。

呂維新，是吉林市舒蘭縣四合村的農(nóng)民。小時候，他的家住在舒蘭白家屯。這里地少人多，窮山窮水，父親身體又不好，吃了上頓沒下頓，日子過得像快要癱倒的房子，無法支撐。他的姥爺看到自己姑娘遭的罪，一氣之下，就把姑娘領(lǐng)走了，那年他才三歲！姥爺不讓媽媽領(lǐng)他，爸爸又沒能力養(yǎng)活他，他成了棄兒！

20多歲時，呂維新搬到四合村，這回他才真正看到了什么叫窮。四合村因窮而名揚鄉(xiāng)里，屯子像人，也有外號，一叫光腚屯，小孩子都六七歲了，還光著腚，小姑娘穿件長一點的破褂子遮丑；二叫光棍屯，很多二十好幾的小伙子說不上媳婦。人們在窮字面前，就像打著白旗的降兵。呂維新說：“窮，就像一把刀子，在我的心上刻下了深深的傷痕。”

改革開放讓呂維新看到了曙光和希望，他靠借貸3000元，扛包當(dāng)?shù)範(fàn)?，干了一年多掙?0多萬。在這一桶金里，他看到了能掙大錢的商機(jī)，可他卻從俄羅斯回來了。呂維新說：“我自己要接著干，還能掙大錢，可是，我想起了四合村的鄉(xiāng)親們，那些蹲在墻根‘吃沫糊的鄉(xiāng)親們，他們也該發(fā)一發(fā)了?！?/p>

呂維新挨家挨戶動員，向他們介紹俄羅斯市場，沒錢的借給他們錢（呂維新因帶領(lǐng)鄉(xiāng)親們出國被抓被罰，被扣上偷渡叛國等罪名，我在另一篇報道里有詳細(xì)描述）。結(jié)果，呂維新于1992年7月，第一批帶走了四合村35個農(nóng)民。接著，第二批第三批第四批，從1992年直到現(xiàn)在，四合村2300人口，去俄羅斯打工掙錢的達(dá)800多人?，F(xiàn)在，四合村每戶存款200萬的是窮人，最多的人家有上億元。呂維新一下子出了名，吉林市所轄各縣、鄉(xiāng)、村屯，還有外省市的也紛紛來找他。舒蘭縣請他做勞務(wù)輸出協(xié)會會長，僅舒蘭縣赴俄勞務(wù)的就有3萬多人，莫斯科最大的市場里，竟然有一個舒蘭一條街，還掛著中國國旗。

呂維新的初衷是讓中國人走出國門，在經(jīng)濟(jì)上脫貧致富，沒想到，中國的小伙子竟紛紛成了俄羅斯姑爺，領(lǐng)回了不少俄羅斯漂亮女孩。呂維新說：“我沒想當(dāng)大紅媒呀，可不知不覺，還真成了月老?！?/p>

31歲的邱有志，砸鍋賣鐵，好不容易娶了個朝鮮族媳婦叫金善子，可當(dāng)年南韓發(fā)達(dá)的經(jīng)濟(jì)和富裕的生活，同四合村的貧窮落后，成了鮮明的對比。人都說，喜鵲老鴰奔旺枝。邱有志的媳婦，過夠了這種缺米少柴的苦日子，先是和南韓的表姐通信，把什么都合計好了之后，夾個包頭不回眼不睜地就走了。邱有志是個有志氣的漢子，手頭一個錢都沒有，他就向別人借了幾百元路費，隨呂維新到了俄羅斯。邱有志的心里始終憋著一股氣，一股志氣，他起早貪黑不辭辛苦地干，拼搏了6年多，一甩多年壓在頭上的窮氣與晦氣，儼然成了富翁。一位比他小10歲的俄羅斯姑娘達(dá)卡，看好了邱有志的勤勞、樸實與聰明睿智，毅然決然地做了他的新娘?；楹螅瑑蓚€人既是好夫妻又是好搭檔，買賣做得風(fēng)生水起。現(xiàn)在，邱有志和達(dá)卡在離莫斯科100多公里的噶站的大市場里，已擁有8個攤位，1000多平方米的庫房，自家住著100多平方米的樓房，另外在城市近郊風(fēng)景區(qū)還有一棟900多平方米的別墅。

都說無巧不成書，其實，生活中的巧，遠(yuǎn)遠(yuǎn)超過了書本上的巧。誰能想到，邱有志在俄羅斯的異國他鄉(xiāng)，竟然遇到了前妻金善子。

一天，邱有志正路過綏芬河對岸的俄羅斯海關(guān)口岸，他和達(dá)卡在長長的隊伍里隨著人流向前蠕動著。忽然，前面有人大聲喧嘩，還夾雜著女人的哭泣和爭吵，邱有志抬頭一看，有幾個黑道上的中國人，正在拽扯一個女人，向她要“踩包”費（把過關(guān)人的貨物，放到地上，用腳一踩，然后，向你要錢）。這實質(zhì)就是中國人與俄國的黑社會互相勾結(jié)勒索百姓。那個女人又哭又喊地掙扎著，那幾個踩包人兇神惡煞，拽著那個女人的錢包，硬要掏錢。邱有志聽那女人的聲音耳熟，再一細(xì)看，原來是他的前妻金善子。邱有志在和金善子離婚后，心生恨怨，連多看她一眼都心煩。他當(dāng)時想：我和她已恩斷義絕，一閉眼睛就當(dāng)啥也沒看見，走過去算了?？捎洲D(zhuǎn)念一想，金善子正在被一伙黑社會欺負(fù)，這是中國人的尊嚴(yán)問題，誰都不能袖手旁觀。邱有志剛跑邊貿(mào)時，也曾被他們勒索過，可五六年打交道，和他們熟了，雖然是假情假意，但也哥長哥短地叫著。邱有志回頭和達(dá)卡說了幾句話，就大步走向那幾個人跟前，啪啪啪，一人先甩過一盒大中華軟包香煙，對那位小頭頭說：“三哥，你好！”叫三哥的那位一看是邱有志，嘴就裂開了，大聲說：“志子，過去??？”邱有志說：“啊，這次老弟時間緊，等過一段忙得差不多了，我請三哥，咱們弟兄嘬一頓?！闭f完，他一把拽過三哥，附在耳邊說：“三哥，不好意思，那個女人是我前妻，雖然離了，可孩子還管我叫爸呀（實際上沒孩子），看老弟的面子，放過她吧?！蹦俏蝗绾芡纯?，對下面一揮手說：“放了?！蹦桥诉€在哭，三哥走到女人前面，指著邱有志說：“你前夫的人情，你走吧。”然后又狠狠瞪她一眼，說：“有眼無珠的女人！”金善子這時猛抬頭，看到了邱有志，想笑，又想哭，不知說什么好，快步走到邱有志面前，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羞愧地說：“有志，真沒想到，在這兒能看到你……謝謝……”邱有志把達(dá)卡叫過來，介紹說：“達(dá)卡，這是我的前妻金善子?！庇洲D(zhuǎn)過身介紹說：“善子，這是我夫人達(dá)卡?！边_(dá)卡很大度，說：“那你是姐姐了，歡迎你有時間到我家做客?！苯鹕谱右豢囱矍斑@位年輕漂亮的俄羅斯少女，相比之下真是相形見絀，不知是羞愧，還是悔恨，抑或是感動，突然說話哽咽，一下子流出來兩行熱淚，忙不迭地說：“謝謝，謝謝……”

還有一個陳樹山，在四合村從20歲就找媳婦，一直找到38歲，整整18年，還是沒找到。有一次，去外地相媳婦，還是一寡婦，離婚4年了，還帶一個5歲的孩子，那女人一看，對媒人說：“四合村窮得沒人敢嫁，這個人長得又矮又丑，你窮也行，長得好看點啊，可他一樣都沒占，算了吧?！敝钡疥悩渖降搅硕砹_斯，掙了不少錢，也不像過去鼻涕邋遢的了，穿著打扮也像個樣了，再加上人好，不抽煙不喝酒，老實厚道，干起活來有個不要命的勁頭。恰巧，陳樹山干活的市場旁邊，住著一位俄羅斯姑娘，高高的個頭，好看的身材，她經(jīng)過半年多的觀察，發(fā)現(xiàn)這個人挺好，雖然長相不漂亮，但和這樣的人過日子，遭不了罪，心里踏實，就托人介紹自己。最初，陳樹山以為自己的耳朵聽錯了，怎么能有這等好事！可有一天，那姑娘自己來了，就直接和他談上了，陳樹山真有點誠惶誠恐啊，連說：“要是你跟了我，我一輩子把你當(dāng)成寶！”姑娘咯咯咯地笑了。第二天，兩國的朋友為他倆舉行了個簡易的酒宴，由于姑娘比他高半頭，在大伙的嬉鬧聲中，陳樹山翹著腳，姑娘彎下腰，為客人表演了一個親密接吻。當(dāng)晚，兩個人就入了洞房。

有一位姓趙的小伙子，原先看中前村叫大丫的姑娘，托人求婚，但那姑娘嫌四合村窮，沒同意，現(xiàn)在聽說四合村富了，又反過來托人向他說親。這小趙有點結(jié)巴，對來人說：“那啥，那我不想要國產(chǎn)的，那啥，我想找個進(jìn)口的，你們回去吧，找對象和做買賣一樣，錯過機(jī)會就得虧——虧損……”

現(xiàn)在，四合村有20多個小伙子在俄羅斯結(jié)婚成家，四合村已成了遠(yuǎn)近聞名的俄羅斯新娘村。

我在四合村采訪時，一位老人對我說：“過去，能出國的人，大都是官人、富人、有學(xué)問的人，莊稼人還想出國，做夢去吧！現(xiàn)在，只要有一雙勤勞的手，泥腿子也能到國外大顯身手，也能揚眉吐氣，也能活得有尊嚴(yán)。過去，人窮志短，找媳婦難?，F(xiàn)在，我兒子出國第二年就領(lǐng)回一個洋媳婦，他和媳婦說話用俄語，嘀里嘟嚕的，我們老兩口雖然聽不懂，也像聽唱曲一樣，心里美滋滋的！”

有一個劇組，正在拍電視連續(xù)劇，名字叫《小城鎮(zhèn)的俄羅斯新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