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紅琴
(1.湖南師范大學 外國語學院,湖南 長沙 410081; 2.長沙理工大學 外國語學院,湖南 長沙 410114)
《孟子》英譯方法解讀
——全譯與變譯
季紅琴1,2
(1.湖南師范大學 外國語學院,湖南 長沙 410081; 2.長沙理工大學 外國語學院,湖南 長沙 410114)
《孟子》譯本可概分為兩類:全譯本和變譯本。理雅各的《孟子》譯本被認為是《孟子》全譯本的經(jīng)典,多布森的譯本則被奉為《孟子》變譯本的典范。前者以傳教士的使命為出發(fā)點,追求全面而忠實的轉(zhuǎn)換;后者以讀者為導向,在尊重原文的基礎(chǔ)上攫取精華、合理變化。
《孟子》;全譯;變譯
《孟子》是儒家經(jīng)典的重要組成部分,自18世紀至今,《孟子》已有多個英譯本陸續(xù)問世,縱觀各譯本,類型頗多,但從宏觀而言,大體可分為兩類:全譯本與變譯本。
全譯是指“整段整句地將全文譯完”[1](P123)。宏觀來講,全譯講究的是信息轉(zhuǎn)換的完整性,既包含內(nèi)容的完整性,也包含形式和風格的完整性。全譯追求譯文與原文“相似性”的最大化,即意、形、風格的“極似”。
變譯理論于1999年由黃忠廉首次提出,他認為變譯是“譯者根據(jù)特定條件下特定讀者的特殊需要,采用變通手段攝取原作有關(guān)內(nèi)容的思維活動和語際活動?!保?](P12)變譯不等于變通,前者是對原文形式或內(nèi)容的“宏變”,以跨文化信息傳播的最佳效果為導向;后者是對原文形式的“微變”,以忠實于原文內(nèi)容為導向。[3]
在眾多《孟子》譯本中,理雅各(James Legge)的《孟子》譯本被認為是《孟子》全譯本的經(jīng)典,其地位至今仍不可動搖;多布森(W.A.C.H.Dobson)的《孟子》譯本則被奉為《孟子》變譯本的典范,得到聯(lián)合國教科文組織的收錄和認可。
本文以理雅各和多布森的《孟子》為研究文本,比較分析二者選擇全譯和變譯的原因以及譯介中對全譯或變譯的具體運用,以期總結(jié)方法,為中國典籍翻譯提供借鑒。本文對譯本的探討不拘泥于小句,而是以整個譯本為研究文本,從宏觀上進行把握。
理雅各《孟子》全譯方法和多布森《孟子》變譯方法的選擇上,二者身份起到了主導性的作用,因為其身份在很大程度上承載了他們的翻譯任務(wù),也決定了他們對翻譯方法的選擇。
理雅各一生擁有多重身份,但在他最初對中國典籍進行翻譯之時,首要身份是傳教士,這一身份在很大程度上影響了他對翻譯方法的選擇。
理雅各一直力圖通過譯介中國經(jīng)典來襄助當時在華的傳教士。他認為“此項工作是必要的,因為這樣……我們的傳教士才能有充分的智慧獲得長久可靠的結(jié)果?!保?](P40-41)同時他也承認“只有透徹地掌握中國人的經(jīng)書,親自考察中國圣賢所建立的道德體系、社會和政治生活的基礎(chǔ),才能與自己所處的地位和承擔的職責相稱。”[5](P95)他在日記中曾寫道:“我不是作為一位哲學家看中國,而是以哲學的眼光了解中國。中國對我來說是個偉大的故事,我渴望理解其語言、歷史、文學、倫理與社會形態(tài)?!保?](Pxii:30-31)
從以上論述可以看出,理雅各翻譯《孟子》及其他中國經(jīng)典有個很重要的目的——幫助在華傳教士們更有效地完成他們的使命。他的譯介不只是讓傳教士們知道“中國經(jīng)典”,更是為了幫助他們?nèi)?、準確地了解蘊含在“經(jīng)典”中的中國文化、哲學和倫理。因此,他采取了全譯的方法翻譯“中國經(jīng)典”,他將包括《孟子》在內(nèi)的“中國經(jīng)典”從內(nèi)容、形式到風格都“完整”地轉(zhuǎn)換、呈現(xiàn)了出來。
理雅各的《孟子》譯本全面而詳盡,并附有長篇序言和詳細注釋。無論是內(nèi)容、形式,還是風格,都是對原文“完成完整”的再現(xiàn),“他為傳教士和中國語言與文學的研習者做了一件實實在在的事?!保?](P39)
多布森是加拿大多倫多大學研究中國古代語法的教授,在近二十年的《孟子》教學中,多布森從他的學生身上深切地感受到了一般讀者閱讀和理解《孟子》之難。然而,他卻希望能將自己從《孟子》中得到的快樂傳遞給更多的人。他在譯本的序言中曾寫道:“我從《孟子》這部文學作品中得到了許多快樂,我一直試著將這些快樂傳遞給我的學生,但我也希望能將這種快樂與更大范圍的人分享”。[7](Pvii)
正是因為在教學中遇到學生的理解困難,同時也希望更多的讀者懂得《孟子》,多布森意識到典籍翻譯不能只是文字轉(zhuǎn)換,更重要的是要根據(jù)讀者群而進行翻譯。作為教師,他完全懂得“深入淺出”之道,因此,他沒有采用典籍翻譯中被廣泛使用的全譯之法,而是大膽采用變譯之策。
他根據(jù)自己對文句和內(nèi)容的理解,刪除了諸多原文文句,提取了精華進行翻譯,并適當?shù)丶由狭俗约旱男牡皿w會,最后將全文按不同主題重新歸類,以幫助“一般讀者”理解。他曾言:“我的目的是為了幫助一般的讀者,或不熟悉中國作者的讀者,能理解《孟子》的內(nèi)容?!保?](Pxvii)
因此,我們說多布森的教師身份讓他看到了翻譯中的另一種使命——以讀者為中心,這種使命最終促成了他選擇變譯來譯介《孟子》。
全譯追求的是譯文與原文最大限度的“相似”,首當其沖的就是內(nèi)容的相似性,即內(nèi)容傳遞的最大化。理雅各的《孟子》全譯主要體現(xiàn)在內(nèi)容轉(zhuǎn)換時譯文與原文相似性的“最大化”。這種最大化可用一個“全”字來概括。
篇章轉(zhuǎn)譯之“全”——理雅各的《孟子》譯本以趙歧后流傳下的《孟子》為原本,全書共七篇,分為上、下十四卷。理雅各的《孟子》譯本完全按照原文的篇章進行翻譯,保留了原文所有的篇章、篇名包括原文各節(jié)標題,都完整地進行了翻譯。
詞語翻譯之“全”——《孟子》所用語言屬于先秦漢語,如按義位分析法統(tǒng)計,共有2886個詞。理雅各的譯本幾乎完整地轉(zhuǎn)換了這兩千多個詞中所有具有實義的詞語。費樂仁(Pfister)曾總結(jié)認為理雅各包括《孟子》在內(nèi)的《中國典籍》“對研究型讀者進行詞對詞的翻譯”。[6](P412-413)
意義傳譯之“全”——漢文化傳統(tǒng)重意念與領(lǐng)悟,《孟子》中一個簡單的詞常包含豐富的內(nèi)涵,理雅各經(jīng)過查閱、考證后通過意譯、解釋、注釋等多種方式將原文每個詞的涵義進行了充分譯介,使原文的意義得到了“全”而“準”的傳譯。法國漢學家儒蓮曾高度評價理雅各,認為他對中國經(jīng)典的“莫測高深”進行了“無懈的思索考證”,“把一個中文單字擴展翻譯成一個完整的英語句子”。他對“中國經(jīng)典”全面、完整地翻譯成就了他成為“經(jīng)典詮釋者”。
在傳教士身份的指導下,理雅各的譯本忠實而豐富,嚴謹而“原汁原味”,雖然有時近乎刻板,但對原文內(nèi)容的最“全”傳遞是許多后來者都無法超越的。
與理雅各譯本之“全”相比,多布森的《孟子》則以“精”為主。
《孟子》內(nèi)容豐富、涵蓋面廣,各思想和觀點散布于《孟子》各篇,且全文七篇之間并沒有內(nèi)在邏輯關(guān)系,讀者需從各篇分散的典故、寓言、軼事等來提煉孟子的思想和觀點。因此,對一般讀者而言,閱讀《孟子》并非易事。
多布森的《孟子》譯本著力于彌補這一缺陷。他打破了之前《孟子》翻譯過于強調(diào)“完整性”的理念,采取變譯之策,做到合理取舍。因此,譯文邏輯更緊密,內(nèi)容也更顯融合。整體而言,他的譯本以“精”為主。
主題“精”準——《孟子》原文主題繁多且散亂,難于攫取。多布森在研讀《孟子》多年的基礎(chǔ)上,以孟子本人為中心,將原文中散布于各章的思想、活動、觀點等精確提煉,并總結(jié)出七大主題:“朝廷上的孟子”,“公眾生活中的孟子”,“孟子和他的門徒”,“孟子和他的對手”,“孟子對時政的評論”,“孟子的說教”,“孟子名言”。并以這七大主題為主線,將原文內(nèi)容重新整理后歸納在各相關(guān)主題下,使全書主線更分明、主旨更精準。
內(nèi)容“精”當——《孟子》內(nèi)容豐富,信息量大,但信息安排雜亂。多布森在充分理解的基礎(chǔ)上將原文內(nèi)容按表述主題編排到七大章中,采用摘譯、編譯、縮譯、綜述等多種變譯手法,去掉冗余信息,攝取原作內(nèi)容之精華。最終使譯文的內(nèi)容得到精簡,但信息卻得到增值,真正做到“少而優(yōu)”,“快而優(yōu)”,“以小搏大”。
意義“精”確——奈達(Nida)曾指出“翻譯即譯義”,他強調(diào)翻譯的實質(zhì)是源語和目的語間意義的對等轉(zhuǎn)換,但他同時也指出,“翻譯是一個重要的交流過程,譯者必須超越詞匯結(jié)構(gòu)層面,考慮讀者的理解方式?!倍嗖忌摹睹献印纷g本是將原文意義轉(zhuǎn)換和讀者理解需求相結(jié)合的完美典范。從形式意義轉(zhuǎn)換來看,該譯本完全打亂了原文篇章雜亂無章的安排,按照不同主題對章節(jié)做了重新安排,使結(jié)構(gòu)更緊湊、更合理,在形式上更貼近讀者的理解。從概念意義轉(zhuǎn)換來看,該譯本僅攫取了原文內(nèi)容之精華,它是對原文概念意義核心的轉(zhuǎn)換。此外,多布森的譯本還融入了譯者本人近二十年的理解,在翻譯中通過大量的文中釋義使原文的意義得到提升,幫助讀者進行理解。因此,從讀者的角度而言,原文的意義在譯文中得到了更精確的體現(xiàn)。
全譯轉(zhuǎn)換話語形式,力求保證原作語用意義和語用價值不變;變譯變通話語內(nèi)容與形式,力求滿足讀者的特殊需求。全譯中話語形式的轉(zhuǎn)換圍繞小句而展開,變譯中話語內(nèi)容與形式的變通圍繞句群而展開。從全譯和變譯所求的側(cè)重點來看,理雅各的《孟子》譯本選擇“轉(zhuǎn)換”為重點,而多布森的譯本選擇“變化”為重點。
“全譯的中心是轉(zhuǎn)換”[2](P17),這種轉(zhuǎn)換追求譯文與原文從形式、內(nèi)容到意義和風格等相似的最大化,因此,全譯的核心是“轉(zhuǎn)”,即將原文的形式、內(nèi)容、意義、風格等以最完整的方式轉(zhuǎn)移到譯文。整體來看,理雅各《孟子》譯本是對全譯的最好詮釋。
“轉(zhuǎn)”形式——翻譯中對原文的結(jié)構(gòu)轉(zhuǎn)換包含兩方面:宏觀結(jié)構(gòu)轉(zhuǎn)換和微觀結(jié)構(gòu)轉(zhuǎn)換。縱觀理雅各《孟子》譯本,從宏觀來看,它完全遵照了原文的結(jié)構(gòu)和布局,保留了原作七大篇、上下十四卷的布局;從微觀來看,該譯本篇章內(nèi)部結(jié)構(gòu)完全保留了原文的編排順序,各章標題安排也與原文完全一致,且篇章內(nèi)部各句的翻譯順序基本與原文保持一致。當然,由于英、漢語言特點的差異,就語句形態(tài)而言,與原文的差異難免,但整體來看,該譯本只是將原文結(jié)構(gòu)轉(zhuǎn)成了用另一種語言表述的相同結(jié)構(gòu),并未做大的變動。
“轉(zhuǎn)”內(nèi)容、意義——《孟子》語言具有典型的漢語特點——含蓄而重意念,且語句精致工整。理雅各的《孟子》翻譯以小句為中樞單位,以小句所包含的句義和詞義為轉(zhuǎn)移對象,通過小句所承載的命題來譯介原文內(nèi)容和意義。他通過認真考證,挖掘內(nèi)涵,使用小句完整轉(zhuǎn)譯。他的《孟子》譯本精雕細琢,并常伴有闡幽發(fā)微的注釋,全面而詳盡,將原文的內(nèi)容和意義完整而“原汁原味”地轉(zhuǎn)移到了譯語世界和屬于它的譯入語讀者。
“轉(zhuǎn)”風格——就風格而言,在辯論方面,理雅各的《孟子》譯本保留了原文詞鋒犀利、引證周密、長于譬喻、善用對比、富于鼓動性等的文風特色。雖由于語言差異,譯文無法完整地保留原文的語言特點,但原文的言簡意賅、縱橫氣概依然得到保留。譯本以最自然、最貼切的方式保持著與原文風格的對等。
變譯的軸心是攝取,而攝取的精髓是“變”。“變是變化之一種,即變通,但傾向于大的變化,宏觀的變化,質(zhì)的變化”。[2](P96)
多布森《孟子》譯本采取變譯之策,“變”為其譯介之核心,它要通過兩個方面來實現(xiàn)“變”。
“變”形式——《孟子》原文可看作若干篇章的集合體,全文七篇之間基本無邏輯關(guān)聯(lián)。多布森譯本雖然也分為七章,但與原文相比,已是大相徑庭。如前所述,譯本七章是按不同主題進行分類后重組的七章,并對每一章進行了小節(jié)標注,必要時還添加了小節(jié)標題。此外,譯文還增加了引言、注釋、索引等。從形式來看,譯文對原文的結(jié)構(gòu)進行了充分地改變,變換原文結(jié)構(gòu),增強了譯作的功能。
“變”內(nèi)容——翻譯旨在用一種語言真實地再現(xiàn)另一種語言所表述的內(nèi)容。但在實際的翻譯活動中,翻譯往往受其目的性和功能性的影響。多布森翻譯《孟子》的主要目的是為了讓“一般讀者”理解。因此,在譯介中,該譯本對原文內(nèi)容做了適當改變。首先,譯文正文部分增加了一些原文并不存在的內(nèi)容,如文中多處以單獨成段的形式增加了作者的解說、敘述,甚至還增加了《孟子》里相關(guān)人物關(guān)系的圖表等。其次,每章前補充了該章所討論的核心詞匯的介紹與解釋。因此,從原文的角度來看,譯文的內(nèi)容是有所變化的。
“變”風格——《孟子》原文屬語錄體,以富有文學性的對話體為主要形式。全文呈現(xiàn)出由零章散行向據(jù)題抒論的專題論文過渡的特色。多布森的譯本在篇章風格上打破了原文的全對話體形式,采取敘、評、釋相結(jié)合的風格,同時采用通俗易懂的現(xiàn)代英語,因此,就風格而言,譯文亦存在變化。
翻譯是有文本參照的語言轉(zhuǎn)換活動,但受到多種因素的影響,往往會產(chǎn)生與原文遠近不等的譯文。全譯與變譯的核心觀不同,因此產(chǎn)生的譯本亦有差別。無論采取哪種方法,《孟子》諸譯本實際是全譯本與變異本的一個集合體,理雅各和多布森的譯本只是該集合體中的兩個元素,二者在形式上是對立的,但卻以不同方式追求著“相似性”和“可接受性”之間的最佳融入點,二者實際又是統(tǒng)一的。它們?yōu)榉g方法的選擇提供了良好的典范。
[1]方夢之.譯學詞典[Z].上海:上海外語教育出版社,2004.
[2]黃忠廉.翻譯方法論[M].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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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Pfister,Lauren F. “Some New Dimensions in the Study of the Works of James Legge(1815-1897):Part I”,Sino-Western Cultural Relations Journal[J].1990.
[7]Dobson,W.A.C.H.,(ed.&tr.).Mencius:a new translation arranged and annotated for the general reader[M].Toronto:University of Toronto Press,1963.
On Translation Methods ofMencius——Full Translation and Variable Translation
JI Hong-qin
(Changsha,Hunan 410014,China)
Translated version ofmenciuscan be classified into two kinds:full translation text and variable translation text.Menciustranslated by James Legge is regarded as the masterpiece among all full translation texts ofMencius,while the one translated by Dobson is taken as the most successful version among variable translation texts ofMencius.With missionary’s mission for the most important purpose,the former pursues all-round and loyal conversion,while the latter takes reader’s acceptance into important consideration, extracting essence from the original text and making reasonable change in translation.
Mencius;full translation;variable translation
H059
A
1000-2529(2011)04-0139-03
2011-01-20
湖南省社科基金資助項目“《孟子》英譯研究”(09YBA004)
季紅琴(1979-),女,湖南長沙人,湖南師范大學外國語學院博士研究生,長沙理工大學外國語學院講師。
(責任編校:文 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