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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語絲》中不應(yīng)被忽視的重要作家——川島

      2011-04-13 04:08:44王達敏
      關(guān)鍵詞:川島語絲周作人

      朱 威,王達敏

      《語絲》中不應(yīng)被忽視的重要作家
      ——川島

      朱 威,王達敏

      (安徽大學 中文系,安徽合肥230039)

      在《語絲》周刊的發(fā)展過程中,川島的貢獻不應(yīng)被忽視。他的價值不僅在《語絲》研究和魯迅研究中,更在他的作品本身。論文通過對《語絲》的歷史考察,梳理了川島與《語絲》之間的關(guān)系,并在分析川島作品的基礎(chǔ)上,肯定其開拓出的文章風格。它們既是面向個人的,也是面向社會的。在對社會人生艱難的思索與執(zhí)著的叩問中,川島保持了新鮮的視角,維護了單純的精神力量。

      《語絲》;川島;風格

      晚清以降,報刊雜志成為知識分子新興的言論空間和交流場所?!墩Z絲》①筆者選擇了兩個版本互為參照,分別是:《語絲》合訂本,上海北新書局發(fā)行,1927年10月再版;《語絲》影印本,上海文藝出版社,1982年6月版。下文引用的時間、社址、具體文章等均出于其中,不再一一批注。作為中國現(xiàn)代文學第一個10年的重要刊物之一,在其萌芽、發(fā)展、興盛、被禁、維持、??葞讉€歷史階段中,曾經(jīng)歷了文學、政治、文化、市場等不同視角的聚焦,反映出“五四”文人、社團與社會的各種因素之間復雜的互動關(guān)系。但從30年代開始的《語絲》研究中,學者關(guān)心的大多是魯迅、周作人、林語堂、俞平伯、劉半農(nóng)等“五四文人”,對其他一些作家的文學活動和文學創(chuàng)作的研究還很不夠。以“長期撰稿”人身份參與《語絲》創(chuàng)作的川島(1901-1981),便是其中之一。本文通過對《語絲》的歷史考察,梳理了川島與《語絲》之間的關(guān)系,并在分析川島作品的基礎(chǔ)上,肯定其開拓出的文章風格。他的價值不僅在《語絲》研究和魯迅研究中,更在他的作品本身。展開對川島的研究,不僅對于把握《語絲》整體的文學傾向,而且對于理解和領(lǐng)悟作者個人所帶來的藝術(shù)啟示具有積極意義。

      川島,本名章廷謙,字柔塵。1901年6月1日出生于浙江上虞道墟鎮(zhèn)(屬紹興府)。15歲隨父去山西太原第一中學讀書,后進入山西大學哲學系?!墩Z絲》開辦之際(1924年),川島已轉(zhuǎn)入北京大學哲學系(1919年)。他是“那時做事的人”,“乳毛還未褪盡的青年,自跑印刷局,自去校對,自疊報紙,還自己拿到大眾聚集之處去兜售”,[1]“大眾聚集之處”主要是指“東華門大街真光電影院門前”。[2]對這一段,川島在《憶魯迅先生和<語絲>》中寫得頗為詼諧:“三個人(孫伏園、小峰、川島——筆者注)都穿著西裝,伏園那時已經(jīng)留了胡子。大家手上雖拿著報紙在兜售,但既不像兜售圣經(jīng)的救世軍女教士那么樣沉靜、安詳,也沒有一般賣報者連喊帶跑那么樣的伶俐、活潑,只是不聲不響地手上托著一大疊《語絲》,裝著笑嘻嘻的臉,走進去請他或她買一份,頭一聲招呼當然就是‘喂!喂!’有人乍遇到這副神情,是要莫名其妙地吃一驚的?!辟u報其實是后話,之前的資金籌措也是與川島有關(guān)的,川島寫道:“至于《語絲》所需的印刷費,當時商定:由魯迅先生、周作人先生、伏園和我,四個人來按月分擔”。具體的金額川島在《語絲》第68期刊載的王子欣與川島的《反周事件答問中》有進一步的說明:“語絲開辦時,魯迅曾付十元,豈明五元,鄙人七元,共二十二元”。據(jù)魯迅先生回憶,《《② 新潮發(fā)刊旨趣書》,《新潮》(The renaissance)第1卷第1號。國立北京大學出版部,民國八年(1919年)四月再版。語絲》“原定是撰稿者同時負擔印費的”,但隨著銷路日佳,后來不僅收支相抵,甚或有了盈余?!坝谑切》寰捅蛔馂椤习濉?,但這推崇并非美意,其時伏園已另就《京報副刊》編輯之職,川島還是搗亂小孩;所以幾個撰稿者便只好掰住了多睒眼而少開口的小峰,加以榮名,勒令拿出盈余來,每月請一回客。這‘將欲取之,必先與之’的方法果然奏效,從此市場中的茶居或飯鋪的或一房門外,有時便會看見掛著一塊上寫‘語絲社’的木牌?!保?]事實上,“民國十三年十一月十七日”(1924年11月17日)在北京創(chuàng)刊,每星期一出版的《語絲》周刊,其第1期的地址是“北大一院新潮社”,直到第65期(1926年2月8日),其地址才變?yōu)樽置嫔系摹氨本┐髮W第一院語絲社”?!啊刂贰⒎恰缰贰?,只是借地發(fā)行”。[3]“語絲社”雖因出版《語絲》周刊而得名,然而,它的實際成立與《語絲》周刊的發(fā)行并非同時,而是要略晚一些的。

      在“五四”時期,期刊與社團共生是一個重要而普遍的現(xiàn)象,反映出獨特的文化景觀。據(jù)茅盾統(tǒng)計,從1915年到1925年,已經(jīng)出現(xiàn)的文學刊物與社團“不下一百余”。①詳見《中國新文學大系·小說一集》導言部分。茅盾選編《中國新文學大學·小說一集》,上海良友圖書印刷公司印行,1935年10月初版。前文提及的“新潮社”的最初的組織架構(gòu)形式,就是“新潮雜志社”,“《新潮》者,北京大學學生集合同好,撰輯之月刊雜志也?!雹诘珜Α墩Z絲》來說,最初的撰稿者卻并非都是有“所謂一定的目標,統(tǒng)一的路線”[1]的“同人”?!墩Z絲》第3期(1924年12月1日)報縫間曾登載過一個廣告,公布了《語絲》最初的16位撰稿者:“本刊由周作人、錢玄同、江紹原、林語堂、魯迅、川島、斐君女士、王品青、衣萍、曙天女士、孫伏園、李小峰、淦女士、顧頡剛、春臺、林蘭女士等長期撰稿。”這段話在川島的回憶文章《憶魯迅先生和<語絲>》和孫郁先生《<語絲>內(nèi)外》[4]中均出現(xiàn)過,《周作人日記》亦可佐證。周作人在1924年11月2日的日記中寫道:“上午在家下午往訪適之又至東安市場開成北樓同玄同伏園川島紹原劼剛諸人議出小周刊事定名曰語絲大約十七日出版晚八時散”。[5]在1938年出版的《近二十年中國文藝思潮論》中,李何林把俞平伯、孫福熙也歸入了此列,其原文是:“他(孫伏園——筆者注)去邀請了十六人負責撰稿,除周氏兄弟外,尚有錢玄同、劉半農(nóng)、俞平伯、馮文炳、孫福熙、顧頡剛等”。[6]由錢理群等人編著的《中國現(xiàn)代文學三十年》中也有與之相關(guān)一段話:“魯迅所支持的語絲社……主要成員有周作人、錢玄同、林語堂、劉半農(nóng)、孫伏園、馮文炳、俞平伯,等等?!保?]其實,俞平伯等人是后來參與“語絲社”的茶話討論的,并不是原先的撰稿人員。林語堂先生在《記周氏兄弟》一文中回憶道:“語絲社常在北京中央公園茶話,平伯、伏老(孫伏園)、玄同、半農(nóng)常到,有時達夫也來?!保?]川島在《憶魯迅先生和<語絲>》中也提到:“大抵在《語絲》出版到十多期之后,每月月底就必有一次集會,每次一桌兩桌不等,如魯迅先生、淦女士(《語絲》中的筆名是‘沅君’)等,始終未參加過;如周作人、錢玄同、江紹原、林語堂、王品青、章衣萍、吳曙天、孫伏園、李小峰、顧頡剛、林蘭女士和我,幾乎每次都參加的;后來如張鳳舉、徐耀辰、俞平伯、劉半農(nóng)也每次都參加?!痹趧?chuàng)作實績上,《語絲》的第9期才有俞平伯的文章《憶之第二十五》。至于孫福熙,《語絲》第24期才有他的文章《回國》。這恰恰說明了,任何的考據(jù),都不及《語絲》本身有說服力。在魯迅先生看來,16個撰稿人,各有自己的主張,“例如顧頡剛教授,投的便是‘考古’稿子,不如說,和《語絲》的喜歡涉及現(xiàn)在社會者,倒是相反的。不過有些人們,大約開初是只在敷衍和伏園的交情的罷,所以投了兩三回稿,便取‘敬而遠之’的態(tài)度,自然離開。連伏園自己,據(jù)我的記憶,自始至今,也只做過三回文字,末一回是宣言從此要大為《語絲》撰述,然而宣言之后,卻連一個字也不見了。于是《語絲》的固定的投稿者,至多便只剩了五六人?!保?]在朱棟霖、丁帆、朱曉進主編的《中國現(xiàn)代文學史》中,語絲社的成員有:“周作人、林語堂、章川島、孫伏園等?!保?]這種說法比較接近歷史真實。據(jù)筆者統(tǒng)計,《語絲》北京時期各主要作者的作品數(shù)為:周作人:351篇;魯迅:78篇;劉半農(nóng):57篇;廢名:29篇;衣萍:28篇;川島:27篇。川島位列第6。即便是在固定的投稿者中,各方思路抵牾的現(xiàn)象也時有發(fā)生,《語絲》第42期江紹原的《仿近人體罵章川島》和川島的《狗尾巴》,第66期川島的《吠聲》和第69期周作人的《致川島》便是明證。

      在《語絲》創(chuàng)辦的初期,川島功不可沒。他雖不是主編,但也意氣風發(fā)、豪氣干云地想做一番事業(yè)的。值得一提的是,《語絲》北京時期(第1至156期)的實際主編存疑。16投稿人本是孫伏園邀來的,但就上文引用的魯迅先生的話看來,此時的他已經(jīng)是《京報副刊》的編輯。而魯迅口中小峰和川島在《語絲》第18期登載《啟事》中的周作人看來,只是“兼管發(fā)稿校對及發(fā)行的事”,《語絲》“別無專任編輯的人”。他認為“幫同著看稿原是大家共同的任務(wù)”。川島在回憶文章中也沒有明確提到《語絲》北京時期的編輯,只說:“到1926年的下半年,魯迅先生、伏園和我,先后到廈門去,《語絲》的一切事情,就偏勞了周作人先生和李小峰了?!保?]

      《語絲》北京時期,川島與魯迅的關(guān)系頗為親厚。筆者查詢了《魯迅全集》第十一卷中收錄的魯迅在1925年至1930年的所有信件,發(fā)現(xiàn)魯迅和川島的通信非常頻繁。其中,1925年1封;1926年13封;1927年15封;1928年17封;1929年9封;1930年6封。[10]其實,據(jù)袁良駿先生所擬的《川島先生生平著作簡表》[11]所言,早在1920年秋,川島就因為習《中國小說史》課程而與魯迅結(jié)識。據(jù)彭齡所說:“當時魯迅先生在北大國文系教授中國小說史,川島是從不缺課的學生之一?!保?2]在1923年4月8日的魯迅日記中有這樣的記載:“晴。星期休息。上午丸山、細井二君來,攝一景而去。下午伏園攜惠迪來,因并同二弟及豐一往公園,又遇李小峰、章柔塵,同飲茗良久,傍晚歸?!保?0]他在《晨報副刊》發(fā)表的《撒坦的行徑》(內(nèi)容比較雜,以星號分開,但都屬于“社會批評”和“文明批評”之列。①詳見魯迅1925年4月28寫給許廣平的信。魯迅《兩地書》,《魯迅全集》(第七卷),人民文學出版社1981年版。第63頁。魯迅在信中認為:“中國現(xiàn)今文壇(?)的狀況”“最缺少的是‘文明批評’和‘社會批評’。”批評“舊制度的頑固黨”,批評“帝制遺毒”等)時,用的是“柔塵”這個名字?!按◢u”是筆名,非常日本化,用起來也很偶然。1922年,日本學者片上伸來北京大學講學時,川島(“校長辦公室西文秘書兼哲學系助教”[11])正好負責記錄。其后《晨報副刊》發(fā)表這個講稿(《教育比革命還要緊》)的時候需要署記錄人的名字,偏巧此時他在讀一本主人公叫川島的日本小說《不如歸》,就順手把這個名字寫上了。因他也是紹興人,和魯迅算得上是老鄉(xiāng),茗談起來講些方言土語,拉近彼此之間的距離,亦不可免。同年10月24日魯迅在致孫伏園的信中說道:“昨函謂一撮毛君及其夫人擬見訪,甚感甚感,但記得我已曾將定例聲明,即一者不再與新認識的人往還,二者不再與陌生人認識。我與一撮毛君認識大約已在四五年前,其時不在真正‘章小人佞’時代,當然不能算新,則倘蒙枉顧,自然決不能稍說魘話。然于其夫人則確系陌生,見之即與定例第二項違反,所以深望代為辭謝,至托至托。”[10]此處的“一撮毛君”便是川島。“一撮毛”的來歷,現(xiàn)在已經(jīng)無史料確實可考了,只能作為“逸事”拋灑在歷史的長河中。在彭齡的散文中對此是這樣描述的:“由于他留的發(fā)型,被學友們戲稱作‘一撮毛’,魯迅先生不知為何也知道了”。以至于1923年冬,魯迅先生把《中國小說史略》贈送給川島時,在扉頁上作了這樣的題簽:

      請你

      從“情人的擁抱里”

      暫時匯出一只手來,

      接受這干燥無味的

      《中國小說史略》。

      我所敬愛的

      一撮毛哥哥呀![12]

      現(xiàn)在這段題簽大多數(shù)都被用來形容魯迅先生幽默、風趣的一面,其中包含的人間情意似乎被有意識地封存了?!耙淮槊J識大約已在四五年前”,以1923年的日期來算,顯然要早于1920年,恐是魯迅先生記憶有誤。除此之外,“城內(nèi)的青年學生們,到了春秋佳日,每逢星期天,常常到西直門外騎驢玩”,他們也會邀請魯迅先生與他們同往,川島“就是一個最愛騎驢的人”。[13]所以對魯迅先生路上談到的“騎術(shù)”,印象很深。而且,據(jù)川島先生《憶魯迅先生和〈語絲〉》文載,魯迅先生在《語絲》上共發(fā)表詩、小說、散文有43篇。由此可見,魯迅和川島的關(guān)系在“語絲”時代是友好密切、“沒有間隔”的。

      周氏兄弟失和(1923年7月14日)之時,川島正好住在“八道灣宅的外院”,和兩人是鄰居。不過事情發(fā)生之后,魯迅先生就住到磚塔胡同去了。在《弟與兄》[14]一文中,川島回憶起“那一月的”午后,魯迅到他家小院拿“洋鐵水杓”從水缸里舀水喝。他本欲請魯迅進屋喝茶,結(jié)果魯迅卻說:“勿要惹禍,管自己!”魯迅回到自己院子里,沒多久,里院就傳出“周作人的罵聲”,川島于是走到里院,發(fā)現(xiàn)周作人正拿著“尺把高的獅形銅香爐”要砸,他“把它搶下來”,勸周作人回到自己的房間?!按稳?,周作人寫了一篇題為《破腳骨》的短文拿到外院”來給川島看。川島不記得后來收編在哪里了,其實是收編在《雨天的書》中,1925年12月由新潮社初版。在這篇文章中,周作人介紹說:“‘破腳骨’——讀若 Phacahkueh,是我們鄉(xiāng)間的方言,就是說‘無賴子’”,“這個名詞的本意不甚明了,望文生義地看去,大約因為時常要被打破腳骨,所以這樣稱的吧”,[15]現(xiàn)在這樣看來,周作人是有所指了。魯迅沒有去參加語絲茶話會,跟兄弟失和也是有莫大關(guān)系的。從《語絲》北京時期川島發(fā)表的文章來看,他并沒有因為魯迅與周作人的恩怨而疏遠其中的任何一人?!度说慕匈u——呈開明先生》、《吠聲》、《豈非頭等文明也哉》都是與周作人直接交流的(雖然意見不盡相同,甚至相反)。多年以后,川島對“兄弟失和”寫出了自己的看法:“倘若周啟明迷途知返,將是‘度盡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14]這明顯是站在魯迅一邊的。

      這段時期是川島創(chuàng)作力的旺盛期,他共在《語絲》發(fā)表小說2篇(《語絲》第32期的《愛國》和第7期的《家兄的幾篇日記》),題名為《詩》的現(xiàn)代散文詩2篇(在《語絲》中算1篇)和19篇散文。他1923年由新潮社出版的散文集《月夜》,也在1926年8月由新潮社再版。上海良友圖書印刷公司印行的《中國新文學大系·小說二集》(魯迅選編),收錄了《月夜》中的《惘然》,《中國新文學大系·散文二集》(郁達夫選編)則收入了其中的《鶯歌兒》,郁達夫?qū)Υ◢u的評價是:“川島人本幽默,性尤沖淡,寫寫散文,是最適宜也沒有的人?!雹僭斠姟吨袊挛膶W大系·散文二集》導言部分。郁達夫選編《中國新文學大學·散文二集》,上海良友圖書印刷公司印行,1935年10月初版。這段評價在說明川島散文寫作能力的同時,也折射出郁達夫的散文觀。但對魯迅來說,“幽默”、“沖淡”是不夠的,對社會現(xiàn)實要猛烈攻擊,魯迅在1925年6月28日寫給川島的信中說,“只宜用散文,如‘雜感’之類,而造語還須曲折”。[10]對于魯迅先生的話,川島表示同意,他認為“《語絲》在開始時期,無論內(nèi)容還是形式,都體現(xiàn)了魯迅先生的這種戰(zhàn)斗精神的。他們以散文為主要戰(zhàn)斗武器,并利用它的特點,有時鮮明、潑辣,毫無顧忌的;有時幽默,滑稽,隱約其詞地來作斗爭?!?/p>

      其實,《語絲》的文體呈現(xiàn)比較復雜,不能一言以蔽之。孫伏園先生在《語絲》第52期(1925年11月9日)首次提及“語絲的文體”,他認為,《語絲》“尊重各種文體的自由,并沒有任何規(guī)定。四十五期以來的漸漸形成的文體,只是一種自然的趨勢。”周作人在第54期(1925年11月23日)《答伏園<論語絲>的文體》一文中也認為《語絲》沒有什么特殊的文體,“本來就沒有什么限制,所以也就無需加以修正”,當然,他不希望《語絲》變成幽默雜志,也認為《語絲》發(fā)刊詞中的“對于政治經(jīng)濟問題也沒有什么興趣”,不代表“不談?wù)巍?。而對魯迅來說,《語絲》的特色是在“不意中顯露”出來了,那便是此后文學史上談及“語絲體”必要引用的一句話:“任意而談,無所顧忌,要催促新的產(chǎn)生,對于有害于新的舊物,則竭力加以排擊?!保?]這與周作人在發(fā)刊詞中所言的“沖破一點中國的生活和思想界的昏濁停滯的空氣”,倒是有異曲同工之妙。

      1927年10月24日,《語絲》遭奉系軍閥張作霖的查封。1927年10月30日,發(fā)行所北新書局也因此被封閉(《語絲》第4卷第1期的“啟示二”中有這樣的話:“本刊因在北京出版有困難,以后委托上海北新書局發(fā)行”)。究其原因,魯迅先生認為是“語絲派”“不愿意在有權(quán)者的刀下,頌揚他的威權(quán),并奚落其敵人來取媚”。[1]無論如何,《語絲》的發(fā)行受阻是確定無疑的事,其發(fā)行地也由北京遷至上海。上海時期(《語絲》真正在上海復刊是在1927年12月17日的第4卷第1期),《語絲》的編輯分別為魯迅(第4卷1-52期)、柔石(第5卷1-26期)和北新書局的老板李小峰(第5卷27-52期)。據(jù)柔石1929年1月11日的日記記載:“晚上魯迅先生問我,明年(指舊歷)的《語絲》,要我看看來稿并校對,可不可以。我答應(yīng)了。同時我的生活便安定了,因為北新書局每月給我四十元錢,此后可以安心做點文學上的工作?!保?6]這段話很清楚地說明了柔石擔任《語絲》的實際編輯是因為魯迅的推薦,其接編《語絲》的時間是1929年,既非川島在《憶魯迅先生和〈語絲〉》一文中所說的1928年10月,也非魯迅先生在《柔石小傳》[17]中所說的1928年12月。據(jù)魯迅先生回憶,《語絲》自由他本人擔任編輯以來,“時運就很不濟了,受了一回政府的警告,遭了浙江當局的禁止,還招了創(chuàng)造社式‘革命文學家’的拼命的圍攻。”[1]政府的警告,“有人說”是因為《語絲》第4卷第12期(1928年3月)發(fā)表的白薇寫作的話劇——《革命神的受難》影射了蔣介石政府。里面有這樣的臺詞:“你陽假革命的美名,陰行你吃人的事實?!薄澳汴柗Q和某某偉人一致努力北伐,打倒軍閥,打倒帝國主義,實行徹底的革命;陰則晝夜在想辦法,將要怎樣地去殘殺同類,怎樣地去剝奪國力,結(jié)局務(wù)必要達到狡兔死,走狗烹,給你一個人無憂無慮地做軍閥以上的帝王!”“禁止的緣故也莫名其妙,有人說是因為登載了揭發(fā)復旦大學內(nèi)幕的文字,而那時浙江的黨務(wù)指導委員老爺卻有復旦大學出身的人們?!边@大概是指《語絲》第4卷第32期(1928年8月)刊載了馮珧《談?wù)剰偷┐髮W》的文章,揭露了復旦大學內(nèi)部一些腐敗情況,觸動了相關(guān)人士的神經(jīng)。這件事在川島的回憶錄中是有佐證的,他“問過當時也在杭州國民黨浙江省黨部中擔任差使的呂云章,她是魯迅先生在女師大任教時的學生,據(jù)她說,《語絲》之被禁被扣,是因為‘不革命’。那是1928年中的事。跟著,魯迅先生就由國民黨浙江省黨部呈請密令通緝了,罪名是‘墮落文人’”;事實上,早在《語絲》第4卷第3期(1927年12月),魯迅就曾發(fā)表過《吊與賀》,談及刊物在北京時期被禁的事實:

      《語絲》在北京被禁之后,一個相識者寄給我一塊剪下的報章,是十一月八日的北京《民國晚報》的《華燈》欄,內(nèi)容是這樣的:

      吊喪文

      孔伯尼

      頃聞友云:“《語絲》已?!保涔粴e?查《語絲》問世,三年于斯,素無余潤,常經(jīng)風波。以久特聞,迄未少衰焉。方期益臻堅壯,豈意中道而崩?“閑話”失慎,“隨感”傷風歟?抑有他故耶?豈明老人再不興風作浪,叛徒首領(lǐng)無從發(fā)令施威;忠臣孝子,或可少申余憤;義士仁人,大宜下井投石?!罢Z絲派”已亡,眾怒少息,“擁旗黨”猶在,五色何憂?從此狂瀾平靜,邪說殲絕。有關(guān)風化,良匪淺鮮!則《語絲》之停也,豈不懿歟?所惜者余孽未盡,禍根猶存,復萌故態(tài),誠堪預防!自宜除惡務(wù)盡,何容姑息養(yǎng)奸?興仁義師,招撫并用;設(shè)文字獄,賞罰分明。打倒異端,懲辦禍首;以安民心,而屬眾望。豈惟功垂不朽;易止德及黎庶?抑亦國旗為榮耶?效《狂飆》之往例,草《語絲》之哀辟,當仁不讓,舍我其誰?朝野君子,乞勿忽之。

      用語殘酷,曲折地反映出《語絲》的艱難處境以及所謂權(quán)力話語的無情壓抑。

      至于“創(chuàng)造社”的圍攻,由郭沫若的《“眼中釘”》、《創(chuàng)造十年》以及魯迅的《上海文藝之一瞥》等文看來,仍舊存在著文藝觀迥異的問題。由此聯(lián)系到魯迅的描述:“自從我萬不得已,選登了一篇極平和的糾正劉半農(nóng)先生的‘林則徐被俘’之誤的來信以后,他就不再有片紙只字;江紹原先生紹介了一篇油印的《馮玉祥先生……》來,我不給編入之后,紹原先生也就從此沒有投稿了?!保?]魯迅曾在1930年2月22日寫給川島的信中說:“‘語絲’派的人,先前確曾和黑暗戰(zhàn)斗,但他們自己一有地位,本身又便變成黑暗了,一聲不響,專用小玩意,來抖抖的把守飯碗……賤胎們一定有賤脾氣,不打是不滿足的。今年我在《萌芽》上發(fā)表了一篇《我和〈語絲〉的始終》便是贈與他們的還留情面的一棍?!保?0]筆鋒直指錢玄同、鼻公、林語堂和江紹原,批評他們失掉了“文明批評”與“社會批評”,失掉了“不愿在有權(quán)者的刀下,頌揚他的權(quán)威,并奚落敵人來取媚”的獨立精神。不過,《語絲》終究是“消沉”下去了,這種局面雖“實為可惜”,卻也不可阻擋?!墩Z絲》的最終停刊是在第5卷第52期(1930年3月10日)。

      北洋軍閥占據(jù)北京之后,“五四”以來的進步知識界遭到迫害,北大的林語堂、沈兼士等人紛紛走避。廈門大學國學院為其敞開了大門,魯迅先生和川島也先后受邀加入其中。川島在《和魯迅先生在廈門相處的日子里》說:“我們怎么忽然會從北京路遠迢迢的趕到廈門去的呢?主要是因為林語堂的關(guān)系;他要回到廈門大學去做文科主任,并且廈門大學要創(chuàng)辦國學研究所,就把我們拉去了。”[18]川島在廈門擔任出版部干事(1926年12月)。據(jù)《不息的浪濤——廈門大學解放前革命斗爭風貌》一書記載,雖然廈大國學院請來了社會名流改革風氣,但“學校主要負責人的尊孔復古思想并未根本克服,他公開提出‘保存國故,網(wǎng)使或墜’的口號……他的親信,理科主任兼大學代理秘書劉樹杞,恃勢弄權(quán),歧視文科,竭力排擠進步教授,迫使國學研究院主任沈兼士和教授孫伏園、魯迅不得不先后憤然離校”,[19]魯迅的離開直接引發(fā)了廈大的學潮,1927年3月廈大出版部撤銷,川島在4月即赴“杭州國民黨浙江省黨部宣傳部工作。十余日后,轉(zhuǎn)赴浙江省政府秘書廳任科員”。擔任公務(wù)員的時間不長,6月,他便去杭州《國民日報》擔任編輯了。

      《語絲》被禁之時,《山雨》半月刊上發(fā)表了《從<語絲>的被禁說到屁禁》(1928年6月),這是川島和“雪花社”的張孟聞在期刊上的第二次通信(第一次通信發(fā)表在《語絲》第55期,題目為《答雪花社張孟聞先生》),川島在信中表示了他的憤怒?!墩Z絲》移滬之時,川島尚在“杭州教書”(1927年6月,川島“就任杭州浙江大學農(nóng)學院教授,兼任省立高級中學教員”),他聽聞魯迅先生的以前學生呂云章說,“《語絲》之被禁被扣,是因為‘不革命’”,[18]在《語絲》第4卷第4期(1928年1月)發(fā)表的《小雜感補遺》中,他曾因此“補遺”了魯迅先生的話。魯迅的原句是:“革命的被殺于反革命的。反革命的被殺于革命的。不革命的或當作革命的而被殺于反革命的,或者當作反革命的而被殺于革命的,或并不當作什么而被殺于革命的或反革命的”(見1927年12月17日《語絲》周刊第4卷第1期的《小雜感》),他補的句子是“假革命的是為自己吃飯,不革命的也是為自己吃飯,反革命的還是為自己吃飯;那么革命的呢?也是為自己吃飯,子曰:‘食,色,性也?!粽摰健?,那么把吃飯改作‘老婆’便妥?!贝◢u用幽默、調(diào)侃的語氣表明了自己的態(tài)度,雖然流于油滑,但也大快人心。其實,在《語絲》第4卷第22期中的《溪邊漫筆》(1928年5月)一文中,我們會進一步發(fā)現(xiàn),除了氣憤于“當局要取締社會主義和自由戀愛,后來禁到‘社會通詮’與‘愛美的戲劇’也不能在書店里買”,“要寫題目,最好是‘革命’,不論文學武學,吃飯睡覺,只需冠以‘革命’,準不會出岔兒”之外,于己來說,也是有原因的。他說道:“我呢,去年此時,因為不‘革命革命……’的嚷,被一位此次考取縣長,從前不知道在做什么的同志擠飛了飯碗。”

      這段時間,川島的作品不多,共計小說1篇(《語絲》第49期的《賭徒日記》),隨筆4篇(《與女偕亡》、《小雜感補遺》、《溪邊漫筆》兩篇),序言1篇(《語絲》第95期的《雜纂四種序言》)。對這一點,川島是說因為自己“懶”,“人們說,心灰意懶是相連的事,我并不敢以此自飾,叫老朋友們聽了擔心,以為我整日價攢了眉頭在憂國憂民,將要白發(fā)齒落弄出病來。”(見《小雜感補遺》)具體的原因比較復雜。一來,“無話可說,或有話而不敢言,警告和禁止,就是一個實證”,[1]這可視為外因;二來,“雖總想有反抗精神,而時時有疲勞的顏色,大約因為看得中國的內(nèi)情太清楚,所以不免有失望之故吧。由此可知,見事太明,做事即失其勇,莊子所謂‘察見淵魚者不祥’,蓋大獨為將為眾所忌,且與自己的前進,亦復大有妨礙也?!雹僭斠婔斞?925年3月31日寫給許廣平的信。魯迅《兩地書》,《魯迅全集》(第七卷),人民文學出版社,1981版,第32頁。這則可視作內(nèi)因。

      從川島在《語絲》發(fā)表的二十多篇文章來看,他始終有一種破損的氣質(zhì)。有時憂傷(如《橋上》)而熱情(如《一個小動物之誕生》),有時憤怒(如《欠缺點綴的中國人》、《豈非頭等文明也哉》)而悲憫(如《人的叫賣》、《假頭發(fā)》等)。他是屬于那個時代的人。身份與經(jīng)歷令他成為了那個時代上佳的敘述人。他的文章更多地關(guān)涉此岸人生,而非彼岸。他是個理想主義者,血脈里流淌著熱血與詩性。他的脆弱與堅強相互交融,彼此難以真正區(qū)分清楚。

      他做著“荒唐”的夢,生計的恐慌敲擊著他的脆弱,無奈有些困頓會得到解決,而有些困頓則會無疾而終,夢醒后還是要面對現(xiàn)實世界帶給他的一切(《一個荒唐的夢》)。同時,他也想著去抗爭,抵御人性里悲涼凄清的一面,比如在《人的叫賣》中他回憶起1920年秋天,他“從北京到太原去”,正逢旱災(zāi),“就在娘子關(guān)附近,一個十七八歲的姑娘坐在一匹驢上,連驢帶人,物主只要八塊錢的代價也沒有人要買”,他因此還想起“北五省旱災(zāi)以前的那次旱災(zāi)時”,“人如果餓死,家人都不敢哭。因為哭聲出去之后就有人拿了明晃晃的刀和籃子來分割人肉”,他“聽了只覺得慘與痛”。如此的社會現(xiàn)實,令有些聲音不得不發(fā)。在《欠缺點綴的中國人》中,他針對“愛新覺羅溥儀遷居后?!币皇掳l(fā)表了見解,認為這件事本是私事,但英美等國卻接著“正誼”與“人道”的名義,要求“共同管理”,而換成自己的國家,他們則又是一番面孔。在前后的對比中,諷刺之意畢現(xiàn)。川島還進一步指出“只要你愛中國的心在外國人之上,外國人也就不屑趣俎而可以有機會去愛他們的祖國了”,內(nèi)在的原因還是在“國人”,這是發(fā)人深省并具有超越意義的。同樣的,在第32期的《愛國》一文中,他也抨擊了口上談“愛國”,實則不然的“國梁”式的人們。

      他有快樂,尤其是在《語絲》第13期《一個小動物之誕生》一文中,他寫到自己的女兒時。但他也感受到某種幻滅感和空虛感,譬如在《藥》中,他寫道:“能說‘生’所給予我們的究竟是苦或樂嗎?我想我們都不過在冒險罷了”。但這并不影響他對生命中某些鏡頭的捕捉和對于故鄉(xiāng)的回憶,譬如在《橋上》(經(jīng)過語絲第62期《我原是有兩個鼻孔的》修改,文意更加曉暢)一文。如果非要給他的散文劃分為“雜文”和“小品文”的話,那么這篇《橋上》可謂是其小品文中最重要的一部作品了。它既流露著讓人落淚的悲傷也飽含著對生命前行的思考,讀來很有“苦雨齋”(以周作人為中心的文學沙龍)散文的韻味。需要說明的是,敘述者“檀哥兒”不是作者,因此帶有虛構(gòu)的成分。而且三要素具備,稱其是小說也不為過,可是情節(jié)性卻稍弱,郁達夫所言的“沖淡”(語言質(zhì)樸,意境恬靜閑適、沖和淡泊)表現(xiàn)得比較明顯。在文章中,“我”回憶了情竇初開的少年時期的那個“伊”——阿英?!拔靼堕_洋貨鋪”的阿英家和“姑母的住所”隔著一條河,“中間有橋”,“薄暮的時節(jié),在橋上望不見落日,要是伊也在門口,那晚霞——晚霞般的美的便依稀能在西方覷見,見了使我感到幻滅。”所有的東西似乎都在那一瞬間消失,記憶記取的只是晚霞帶來的剎那的美好。不止薄暮時節(jié),中午前后檀哥兒也會到橋上去看船,其實,他看的是英姑。兩人生肖相合,“時常在橋上相遇,見了面彼此都帶笑,笑的時候伊的臉上有兩個酒渦”,他們說話的時候他也總是害羞。不久,“我”便回家去了,“一夜來預備要和伊說的話也不及說”,這樣的相遇便宿命式地在生活中戛然而止了。但對“我”來說,記憶的種子已經(jīng)撒下,它“使我忽然感到當時的孤寂”。這種孤寂源于愛,源于“人生若只如初見”的美好。他的語言有一種靈光涌現(xiàn)的華美,讓你置身其中。也許,“我”想起的不僅是英姑,更是當時屬己的一種安靜的情調(diào)和氛圍。而這些,都令人倍感珍惜,對人與人之間的關(guān)系的處理也會顯得更加鄭重。

      當然,這種情調(diào)和氛圍是有依托的,它依托于故鄉(xiāng)的晚霞、橋、河、船、漁夫、鱸魚……這樣的故鄉(xiāng)是作者真實的故鄉(xiāng),是“有糟鵝,有茶油魚干,另外還有麻酥糖”,有“周德和豆腐店的五香豆腐干”的故鄉(xiāng),是有祖母對我說“假頭發(fā)”的故鄉(xiāng)?!墩Z絲》第30期的《曬開鵝肉》中,作者寫道:“在我回憶中的故鄉(xiāng),不是故鄉(xiāng)的風景”,“我驀地想起來的故鄉(xiāng),是故鄉(xiāng)的‘曬開鵝肉’”,“所謂‘曬開’者,就是被太陽曬的快要裂開的意思”?!皶耖_鵝肉”并不好吃,但人在饑餓的時候,卻總能想起它。除了“曬開鵝肉”,家鄉(xiāng)還有“毛筍”,“毛筍與曬開鵝肉全盛的時代,在故鄉(xiāng)正是‘上墳船里看姣姣’的時節(jié),也就是這里山桃盛開杏樹放花的時節(jié)了”,“我那時所企慕的是迎面上山墳完了回去的船,船頭上擺滿了摘來的紅杜鵑花,及綴著松花的松枝,和我年齡似等的小孩們吃著杜鵑,或吹著用杜鵑花作成的哨子,我那時便不由的神往,不由的起了身世之感?!弊髡叩目谖鞘瞧届o、天真而略帶悵惘的,帶著對故鄉(xiāng)的情誼和對往日時間的執(zhí)著留戀。追溯的過程中,實際的物不是,人也非。記憶中的東西作為一種存在被保留下來,它增添的不僅是人的滄桑,更是人的落寞。他也寫詩,表達了對美的尊敬和追求。但那是隨著潮流的,不具備明顯的超越性。

      也許他只是習慣于作為真實感受的寄存者、表達者而存在。他的真摯,令他的文字激情與柔美并存。從這個意義上說,川島走的是一條不尋常的路??墒翘拐\有時是會遭到攻擊的。在與“現(xiàn)代評論派”的論爭中,他無疑站在魯迅這一邊。前文提到的《反周事件答問》,對王子欣提出的:“現(xiàn)代評論社是不是如傳言每月受章士釗的二千元津貼”,如果是這樣的話,那么“現(xiàn)代評論社諸公之為章士釗吶喊、捧場,當是天職”的說法,川島回答:“這許是流言,正如西瀅之捧章士釗是否由于大洋,我概不確知。”然而,這句話似乎戳到了現(xiàn)代評論派的陳西瀅的痛處。他在《現(xiàn)代評論》第65期上的“閑話”中“說有人要能夠證明他個人‘領(lǐng)受過三百元,三十元,三元,三毛,甚而至于三個銅子’,還有‘一個大’,他就不再說話,要是毫無證據(jù),說什么‘概不確知’,是應(yīng)當吃嘴巴的”。對這一點,川島在《語絲》第70期《“西瀅”的“吃嘴巴”》一文中毫不留情地給予了反擊?!皳?jù)我所知,本只有兩千兩百元,而西瀅卻竭力聲辯沒有領(lǐng)受三千元,似乎數(shù)目先就不對,活像我造謠。這轉(zhuǎn)移的多么巧妙。”至于“津貼中是否由章士釗指定或由現(xiàn)代評論社諸位公決計劃出多少錢來(三百元?三十元?……一個大?)給西瀅做報酬,是他們自己的事”。言辭犀利,妙筆連珠。而對國內(nèi)的“復古”,“愛做文言文”之流,川島在《語絲》第5期《又上了胡適之的當》中認為:“能算出盤古開天辟地時用的一把斧子有多少分量,雖可顯其淵博,卻已走錯了路。至于掉‘西式書包’,寫古怪字,看梅蘭芳,也可顯其淵博,好古,卻也走錯了路。”

      著文反駁是川島理性思考之后的選擇。在“反封建”的語境下,它反映的不僅是對一個問題不同的見解或意見的分歧,更是中國社會矛盾和文化轉(zhuǎn)型過程中的種種糾葛。當然,從中我們也可以看到魯迅雜文的一些特點,比如“批判性、否定性”和“主觀性”。除了雜文文體自身的規(guī)約之外,跟川島的模仿是分不開的。在《藥》中,川島的寫過一句話:“‘希望’猶如蕩婦,在那里蠱惑我們,我們并不想反抗,也許因為我們不知道這是莫大的蠱惑,因而便在這蠱惑中求那朝不保夕的生活”,這句話在魯迅的《野草·希望》中可見其面影;而《一個小動物的誕生》中“愛的翔舞與歌唱”則直接化自于里面的短句——“笑的渺茫,愛的翔舞”。模仿與學習對每一個寫作者來說都是必經(jīng)之路,在川島的回憶里,魯迅先生就曾批評“自己么現(xiàn)在不動筆,青年們寫點東西又嫌他們寫的不好,評頭論足的指摘他們”的人(主要是一些教師),認為“這會使青年們不敢再寫,會使出版界更沒有生氣的”,魯迅鼓勵他們“大膽地寫作,而且寫作的好”,這對川島來說,無疑是一種精神力量。事實上,川島的語感還是非常好的,“在《阿Q正傳》頭兩章剛發(fā)表之后,有一天下午,魯迅先生在北大上完課之后來到新潮社,從阿Q談到紹興話中‘攎’與‘摸’兩個字在使用時的區(qū)別”。川島認為,“‘攎一攎’與‘摸一摸’,含義是有輕重虛實之分的。若說‘我攎一攎’與‘摸一摸’,兩句話的意思在表面上雖沒有顯著的不同,情味卻大兩樣?!當m’比‘摸’雖然輕些虛些,卻也不等于我們所常說的‘撫摸’。因為如果用紹興話來說‘攎一攎口袋’還可以譯作‘撫摸撫摸口袋’,如果說我‘攎到屋里’譯成‘我撫摸到屋中’,就不成話了。”[20]他對漢字的比較辨析,顯得鄭重,令人欽佩。王子欣也曾說:“語絲社的諸位我都五體投地地欽佩,格外是魯迅和豈明,其次便是你,不但思想方面,就是文章,我高興時也愿意模仿?!?/p>

      川島的價值不應(yīng)被忽視。他的價值不僅在《語絲》研究和魯迅研究中,更在他的作品本身。他拒絕了思想上可怕的單一性,開拓出自己的文章風格(尤其是散文)。它們既是面向個人的,也是面向社會的。在對社會人生的艱難的思索與執(zhí)著的叩問中,川島保持了新鮮的視角,維護了單純的精神力量。他告訴我們不要輕易去相信這個時代編織出來的任何結(jié)論。然而他終于消失在人山人海中,他的作品“也早隨那個時代而湮滅”[21]不聞了。

      [1]魯迅.我和《語絲》的始終[M]//三閑集·魯迅全集:第四卷.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81:164.

      [2]川島.憶魯迅先生和《語絲》[M]//和魯迅相處的日子.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1979:27.

      [3]川島.說說語絲[M]//和魯迅相處的日子.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1979:38.

      [4]孫郁.《語絲》內(nèi)外[J].十月,2005(5).

      [5]周作人.周作人日記(中冊)(影印本)[M].鄭州:大象出版社,1996:408.

      [6]李何林.近二十年中國文藝思潮論[M].上海:光華書店,1938:196.

      [7]錢理群,等.中國現(xiàn)代文學三十年[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1998:14.

      [8]林語堂.記周氏兄弟[M]//魯迅博物館,魯迅硏究室,《魯迅硏究月刊》.魯迅回憶錄(中冊).北京:北京出版社.1999:765.

      [9]朱棟霖,丁帆,朱曉進.中國現(xiàn)代文學史[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1999:24.

      [10]魯迅.魯迅全集:第十一卷[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81.

      [11]袁良駿.川島先生生平著作簡表[M]//川島.川島選集.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84:136.

      [12]彭齡,章誼.歲月留痕[M].北京:文化藝術(shù)出版社,2006:49.

      [13]川島.大師和園丁——魯迅先生與青年們[M]//和魯迅相處的日子.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1979:7.

      [14]川島.弟與兄[M]//和魯迅相處的日子.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1979:47.

      [15]周作人.雨天的書[M].止庵校訂.石家莊:河北教育出版社,2002.

      [16]趙帝江,等.柔石日記[M].太原:山西教育出版社,1998:110.

      [17]魯迅.柔石小傳[M]//二心集.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58:71.

      [18]川島.和魯迅先生在廈門相處的日子[M]//和魯迅相處的日子.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1979:50.

      [19]鄭文貞.不息的浪濤——廈門大學解放前革命斗爭風貌[M].廈門:廈門大學出版社,1986:34.

      [20]川島.當魯迅先生寫《阿Q正傳》的時候[M]//和魯迅相處的日子.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1979:11.

      [21]川島.川島選集[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84:130.

      Chuan Dao——An Important Writer Not to Be Ignored in Yu Si

      ZHU Wei,WANG Da-min
      (Department of Chinese,Anhui University,Hefei230039,China)

      In the development process of a magazine titledYu Si,Chuan Dao’s contributions should not be ignored.His value lies not only in the study on Lu Xun and the magazine but also in his works themselves.By reviewing the history ofYu Si,this paper expounds on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Chuan Dao and the magazine and affirms the style exploited by Chuan Dao.The essays are both individual and society-oriented,and in his formidable consideration on and persistent query of social life,Chuan Dao has maintained a fresh perspective and a pure spiritual power.

      Yu Si;Chuan Dao;style

      I206.6

      A

      1674-5310(2011)-03-0016-08

      2011-02-25

      朱威(1987-),女,江蘇鹽城人,安徽大學中文系中國現(xiàn)當代文學研究生,主要從事中國現(xiàn)當代文學研究。王達敏(1953-),男,安徽樅陽人,安徽大學中文系教授,主要從事中國現(xiàn)當代小說與文學思潮研究。

      (責任編輯畢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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